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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为师-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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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成这样,你还有心思教训别人。”薛岚因伸手点了点晏欺火烫的鼻尖,无奈又心疼地道,“说从兄不要命呢……你这样又算是什么?”
  晏欺不说话,可能因着发热的缘故,眼尾是微微烧红的。但他眼底始终一片空白,就像当日跪坐在长行居外,仰头望着漫天大雪的时候一样。
  他这个人,不论活到多少岁,都始终带有一份褪不去的顽固与执拗。也就是这样一份情绪,不断催使他,强迫他,最终付出生命的代价,去挽救身边那些匆匆离世的旧人。
  秦还只是其中之一。
  ——但在同时,也是晏欺这份执拗的开始。
  如今梦断魂碎,他曾竭尽全力想要保留下来的东西,便已再无复生回归的可能。
  所以到头来,一切也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薛岚因低头看了晏欺很久很久。
  他原以为他会哭——那样子看起来确实有一些像。他眼睛红,耳朵红,甚至脸颊也是一种接近于病态的嫣红。
  而事实上,晏欺并没打算哭。他让薛岚因盯了一会儿,只觉得烦,便伸手将人给推开了。
  晏欺还是那个晏欺,他在最痛苦的时候,是不会掉出一滴眼泪的。只是薛岚因和他呆在一起这么多年,对他眼底包含的每一类情绪,都算是深有几分体会。
  于是薛岚因再次张开双臂,用力揽着自己的师父紧紧纳入怀中。
  “不难受了啊……”薛岚因闭着眼睛,那出声说话的语气,就像在哄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这不是还有我在吗……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一直一直,多久都会。”
  他如是承诺道。


第143章 悲离
  其实一路走到头来; 很多事情在过往的岁月里; 都像是一场失真的短梦。
  晏欺是梦中人。
  后来的他们,也都是梦中人。
  那夜薛岚因怀抱着晏欺,像在抱着一块干巴巴的木头。
  晏欺不说话; 也不睡觉; 眯起一双眼睛,两人依偎着坐炭盆边上,薛岚因一直在低声哄他。
  后来熬到天亮了大半,晏欺终于肯睡觉了; 偏是浑身上下烧得滚烫,人也渐渐变得不大清醒。
  薛岚因凑在他耳边道:“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大夫?”
  晏欺眼神迷蒙,神识都是碎的。隔了好一会儿; 才点点头,后又用力摇了一摇。
  他面上不曾带有太多情绪,但薛岚因读得懂,心里也明白通透。
  “师父; 师祖之前也说过了; 人生在世,聚散无常; 生离死别都是必经的常态……”他说,“有人降生,就意味着有人会离去,没有什么能是永恒不变的。”
  “师父你这一辈子,做了太多太多傻事; 无非都是为着一次挽留。”薛岚因伸手捧住晏欺滚烫的侧颊,一字字道,“可是一个人活到了岁数,终究不是神仙,理应要走的……他总是会走。”
  “强留是不会有用的,师父。”
  说完,再次张开双臂将人搂住。晏欺窝在他胸前,眼底已成一片朦胧的漆黑,唯有炭盆上方一点微末的星火,彼时是亮的,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你也会走。”晏欺突然道。
  薛岚因愣了半晌,很快又反应过来:“不会。”他垂下眼睫,定定凝视着晏欺道:“……我说过的,会一直在。”
  晏欺默然抬眼。大概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支撑墙壁坐直了身体,微向着薛岚因靠近了一些。薛岚因顿时温顺地低下头去,感觉到晏欺修长有力的五指穿过他的发鬓,无声扣在他的后脑。随后,仰头噙住他的薄唇。
  这是晏欺第二次主动寻他接吻。第一次是借着薛岚因的酒劲上头,两人情不自禁,而眼下却是因着心绪低沉,迟迟得不到宣泄的出口。
  晏欺脸上的皮肤热烫,温软的薄唇却冰凉。他伸手拧过薛岚因的下颌,顺势将湿润的舌尖探入他口腔,一路往下,几乎要深抵在他的喉咙。
  薛岚因由着他来,甚至松开手劲放任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于是晏欺用了蛮劲上去吻他,吻到后时擦起了火,干脆又发狠探进去咬。但他那点力气确是微不足道,对薛岚因而言,根本构不成多大的威胁。
  两人一直折腾到最后,反还是薛岚因将晏欺整个人压回墙边,从额头一路吮吻到颈侧。期间晏欺一直在痛苦地喘息,可不论如何也不愿发出声音。
  不挣扎也不反抗,仍像一块木头,而且是闷熟煮透的那种。
  薛岚因埋头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将晏欺摁趴下去,顺手拉过被褥往人头顶一遮——
  俩口子窸窸窣窣躲在里头不知干了点什么,总之片刻过后,晏欺开始胡乱扭动,闷声与薛岚因道:“停……停,好、好了……”
  薛岚因应声停下动作,接着问他:“没事了?”
  晏欺没吭声,只闭着眼睛,整个人蜷在被褥里,任由胸口没命地一起一伏。
  薛岚因给他将被角掖上:“好好休息,别乱想了,知道吗?”
  晏欺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淡淡道:“……嗯。”
  薛岚因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末了,长叹一声,道:“这么烫……我出去给你找大夫。”
  正说着要起身开门,晏欺却探过去用力拽他:“不用,风寒而已,哪儿那么矫情?”
  “那去给你找点吃的。”薛岚因扶他躺回火边,后又瞥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程避,道,“还有这小子,估摸也是冻坏了,总得弄点热水给他暖暖身子。”
  晏欺还待说点什么,已被薛岚因整个儿塞进被子里,登时给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薛岚因道:“你睡会儿,别乱动,隔半柱香我就回来。”
  两人对着看了半晌,薛岚因轻轻揉揉他的脑袋,过了一阵,终是推开门扉,独自起身走了出去。
  那时室外的飘雪正好停了大半,客栈门前的石路已结有一层细软的薄冰。恰是因着方位幽冷偏僻的缘故,来往几乎没什么行人——就算有,多半也只是驾着马车一闪而过。
  客栈楼上楼下俱是一片静谧空旷。这会子晨时方过,从枕便一人弯腰趴在那楼与楼之间的木栏内围,撑着胳膊肘一声不响地发着呆,也不知在默默想些什么。
  薛岚因走去喊了他一声。从枕立马反应过来,回身问道:“晏先生可有好些了?”
  薛岚因摇头道:“烧糊涂了,一直没退。”
  从枕道:“不去请个大夫?”
  “这么大雪天,怕是请不到。”薛岚因道,“况且就算请到了,也没人知道到底能不能医。”
  “也是,荒郊野外的,根本不会有什么大夫。”从枕道,“那岚因兄弟又打算做什么去?”
  薛岚因扬了扬眉,百般无奈道:“屋里病着两个呢,总得弄些吃食给他们暖胃。”
  从枕会意点头:“……我与你一道去。”
  于是两人并肩走下楼梯。初晨的客栈里外空无一人,满地都是隔夜堆积的白雪,甚至等到太阳出来的时候,都不见来人出门清扫。
  如今他们所在的地方,离沽离镇并不算远,但也不能说有多近——至少,卡在边缘一带相对安全的区域,闻翩鸿那边的人,恐怕还得缓上一缓,才能找到这一处来。
  大概也是因着地域偏远,客栈生意冷清,店里的伙计老板都带有那么几分放任又怠惰的意味在内。薛岚因笼统绕了一大圈,没能寻得半点新鲜热乎的吃食,索性跨过大门朝客栈外走。
  近年末冬至的枯冷时节,人多的地方早已是骇得喧嚣一片,而人少的地方便同那漫天飞雪一般,每一个犄角旮旯都在渐渐凝结成冰。
  街边几乎见不到人影,便更别提有大夫或是一间像样的医馆。薛岚因一路边走边看下来,只觉得胳膊到腿都是凉的,阴冷而又颓唐的气氛,多半叫人提不起精神。
  “沽离镇外这么冷清了吗?”薛岚因随口问,“……不应当啊,如今这时候,不正该热闹起来?”
  从枕正侧目望着天。好一阵,回头与他道:“这里当然冷清……但镇子里很热闹。该来的也都来了,要么也就预备着年后再来——到底是不缺人数的,现在还只是一个开始。”
  他这话说得在理,而在薛岚因这头听来,却总觉有些不太对的地方。
  一时说不清是哪处拐不过弯,薛岚因也不便向他深究,只像是调侃一般的,淡而无谓地道:“从兄对待这些,倒了解得还挺清楚。”
  从枕笑了一笑,仅以谦虚点头替代一声应答。
  后时仰头遥望天外沉沉一道虚影,复又想起什么,对薛岚因道:“……说起来,易老前辈到现在还没消息呢,岚因兄弟不去打听打听?”
  薛岚因转头一想——确实是这样。易上闲自从那场大火之后便彻底没了踪影,或许事态再发展得严重一些,足以推测他与秦还一样,七魂六魄尽数迸碎,往后再无复生可能。
  只是薛岚因不愿这么想,且不说程避醒后会是怎样一个反应——晏欺虽与易上闲之间一贯交恶,但说到头来,这段扭曲的同门情谊七弯八拐,总归没能歪到哪儿去。
  “眼下局势正乱,走到哪儿都不得安生……莽撞即是一死,我又该如何去寻师伯的消息?”薛岚因摇头道,“师父病好之前,我不能再乱添麻烦。”
  “那你打算……”
  “都听师父的,他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薛岚因这会儿学得乖了,只要晏欺不开口,他就宁愿缩着当只兔子,但凡是晏欺愿意,做什么都是好的。
  从枕听到这里也只是笑,并不多说什么。两人之间气氛有点微妙,但又不是普通的那种尴尬,薛岚因余光在看他——而他似在回视,又似在望某些别的地方,眼神是飘忽的,却是很专注的那种飘忽。
  后来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说话,说的也只剩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薛岚因懒得再去琢磨他的心思,当天绕过街角朝外溜了一大弯子,终是给程避那可怜小子捎带了几件保暖用的棉衣,后想着自家媳妇约莫还饿着肚子,便又顺手提了一碗现煮的馄饨回去。
  前后隔有一段时间,再推开房门一会儿,晏欺没睡,正松松垮垮披了件衣裳,一人独坐窗台旁边发呆。
  那时程避还迷迷糊糊窝床上躺着,看样子当真冻得不轻,即便适才烤过许久的碳火,脸色也依旧泛着一丝铁青的苍白。
  薛岚因放轻脚步走了过去,问晏欺道:“……他醒过了?”
  晏欺微一愣神,很快反应过来,淡淡道:“没醒……刚给他把过脉,怕是让过度的寒流伤及内脏,短时间内恢复不了。”
  薛岚因弯下腰去,伸手握在他腕间:“那你呢?你该不会有事吧。”
  “我没事。”
  晏欺短短应了声。过了一会儿,见薛岚因一动不动,仍在低头与他对视,便觉有些好笑,同时心里泛了点苦酸:“……真没事,你这是什么表情?”
  薛岚因拧眉道:“你别骗我。”
  晏欺若无其事道:“我几时骗过你?倒是你自己,别仗着手脚健全,便成天动些歪心思。”
  “我动什么歪心思?……成天就只动你的歪心思。”
  薛岚因一个侧身挤到晏欺身边坐下,顺势端着那碗冒白烟儿的馄饨递到他嘴边,温声道:“……不争了,过来吃东西。”
  晏欺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是馄饨滚烫的汤水太热了还是什么,面前大片迷蒙的雾气在隐隐不断地升腾,因而一双黝黑的眼睛也是微微湿润的,似在无声跃动着微末的光。
  他只是沉默与薛岚因对视了一眼。没过多久,便自嘲似的笑了一笑,伸手将那碗馄饨接了过去,缓缓曲指握住碗口那枚小小的瓷勺。


第144章 失控
  明明不久之前; 两人还像这样肩并肩挨在一起; 谈天说笑,举杯对酌,乐得逍遥自在。
  可日子好似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晏欺几乎要忘记那些有声音的快乐; 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只埋头认真吃着薛岚因送来的一碗馄饨,那味道仿佛是在小口小口嚼着热烫无味的白蜡。
  薛岚因低声问他:“……不好吃吗?”
  “没有……哪儿那么多挑剔。”
  晏欺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停下来,没头没脑地问他:“……是不是快到冬至了?”
  “嗯?”薛岚因微微一怔; 很快又道,“是啊,怎么了?”
  晏欺舀了一勺馄饨喂给他; 薛岚因想也不想,就着晏欺的手滋溜一声,低头吃了。半晌,又听晏欺在旁边道:“……想吃饺子。”
  薛岚因再次愣住; 傻傻抬着眼睛; 一动不动看他。
  ——其实他这位师父,平时很少会提出他想什么……或是他要什么。大多数时候; 他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藏着掖着,怯于脱口而出。
  但这一次,他没怎么犹豫,甚至不似以往那样忸怩。以至于让薛岚因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错觉——晏欺也许是在同他撒娇。
  只是……看样子又不太像。
  薛岚因盯着他瞅了有一会儿。没多久,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撇开脑袋,轻轻笑了。
  “好,给你买。”他探手过去,有意无意摩挲着晏欺微热的面颊,温柔道,“你想吃什么,都满足你,喂饱你。”
  那时窗外的雪已经停了,但始终没能掩盖这场骤寒所带来的伤痕。
  薛岚因靠过去,将晏欺拢在臂弯里。师徒二人贴着坐了片晌,晏欺觉得有些冷,便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几乎是紧紧挨在了一起,不隔一丝缝隙。
  薛岚因碰了碰晏欺的手,还有些烫。过了一阵,问他:“还不舒服吗?”
  晏欺在他怀里慵懒地出声哼哼:“……你想要我怎么舒服?”
  又是一阵无言的对视,薛岚因默默咽了咽口水,而晏欺耶趾高气昂地挑眉看他。
  “你病着呢,别想勾我。”薛岚因伸出一指,严肃而认真地与晏欺警示道,“不然有你好受的……”
  ——这徒弟狗胆越来越大,竟敢这样和自家师父说话。
  晏欺想来想去,满心都不大太平。良久动了动嘴唇,正欲开口反驳点什么,忽而身后床榻传来一阵急剧的动荡——吱呀一声,程避醒了。
  晏欺与薛岚因同时发出无奈的喟叹,再回头时,床榻上那人正左右挣动着想要起身。薛岚因忙赶上去将他肩膀按住,厉声道:“不要乱动,你身上有伤!”
  程避果真没再乱动,可那一双清亮黝黑的眼睛里,却爬满一连串狰狞可怖的血丝。薛岚因只低头看过一眼,似有些被他吓着了,又屏息朝后退了几步:“你……你瞪什么?才醒过来,又要发疯?”
  程避没有说话,只睁大他的双眼,迷茫无助地折腰在被褥里缩着。他那一双干燥开裂的嘴唇,仿佛是从极寒的冰窟当中拖曳出来的,纹路干瘪清晰,甚至隐约泛有一层细密的寒霜。
  后时薛岚因才发现,他不是没说话,而是根本没法发出声音。
  秦还那日残魂骤碎,周边亦紧跟着溢出一股寒意慑人的真气——那气劲所带来的冲击力量,是当真能要人性命的。像程避这般毫无功底的少年身段,可能一不留神没尽雪地里,就再也难得翻身出来。
  他如今还完好无损地活着,躺在这里,也算是上辈子勉强修来的福分。
  只是于他自己本身而言,似全然不知福在何处。彼时整个人躬身曲在墙角最里端一处,止不住发出剧烈而又痛苦的颤抖。
  “是我……是我害的。”他反复而又执着地道,“是因为我……”
  他只需无意一次闭上眼睛,脑中在不断回放循环的,就是那日暴雪纷飞的长行居外,连绵成片的尖锐火光。
  那是长行居沉溺黑夜的数年以来,唯一一次升起漫天骤亮的灯火。却也是他们无形经历过的,最暗最冷的一天。
  “是我害的。”程避竭力克制着睁大双眼,喃喃低语着重复道,“是我害的……”
  “师父……还有师祖,他们都……都……”
  他说不下去了,嘴唇在无法自拔地打着寒战。他分明是醒着的,偏像是一具魂魄散尽的尸体,感官是麻木的,痛苦却比一切都要来得清晰真实。
  那时薛岚因怔怔凝望着他,一动不动。
  不知怎的,在程避满面浮有悔恨,仓皇,乃至于怯懦无能的破碎表情里,薛岚因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人也曾经低三下四地弯着腰,用他最卑微的声音对薛岚因说:“求你了,听我这一次吧。”
  求你了,尔矜。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那一瞬间,薛岚因只觉喉咙像被人生生扼住,甚至控制不住地朝后退缩,直到脊背用力抵上客栈陈旧坚硬的墙壁,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响。
  程避眼睛是红的。
  他哭了,嘴里断断续续发出难受的呜咽。
  在他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淌过的那一刻——薛岚因突然就颓了,连带面上所现有的表情也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啊……”
  他道:“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师祖死了,师伯也死了,都是因为你救了那对乞丐母子。”
  程避瞳孔一缩,但很快,又将面部朝下深陷入榻边冰冷潮湿的布枕里。像在逃什么,像在刻意躲避着什么。
  于是薛岚因慢慢踱步过去,伸手将程避半颗脑袋拧了起来。
  晏欺霎时骇得一惊,连连出声唤道:“……薛小矛?!”
  薛岚因没听。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满脑子是皆一人反复跪地求饶的身影。
  那人要将他高昂的脑袋,毫不犹豫地磕进布满尘埃的泥土。现在的程避也是一样,胆小而又怯懦地,在薛岚因手下频频溢出痛苦挣扎的喘息。
  薛岚因张开手掌拧着他,似在抓拧着一只扑腾待宰的白鹅。那样低微脆弱一个人,彼时五官都在逐渐扭曲变形,薛岚因却迟迟不肯放手,继而加大了掌心所传递的劲道,用力之下,甚至能听清人骨发出濒死求饶的异响。
  晏欺有些慌了,忙是出手拉拽着他道:“你怎么回事?喂……薛小矛!”
  “你快住手!”
  晏欺上前一把牵制住薛岚因的腰带,几乎用尽了浑身所剩不多的力气,紧抱着他,将他从程避身边狠狠扯开。
  “……你们发什么疯?”晏欺跨过一步,横亘在薛岚因与程避中间,气息不稳道,“能不能好好说话?找打吗!”
  薛岚因由着晏欺一次拽得微微后仰,适才从漫无边际的幻觉里回过心神,再盯睛一看,人程避脸都让他一手拧得青了,这会儿要死不活地趴回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对、对不起……有些走神了,没太注意。”薛岚因满头都是冷汗,只是单单见着程避的落魄模样,便觉昔日兄长的影子在无形中与他有一定的重合。
  那感觉太刺痛了。密密麻麻,像针扎一样。要说他记忆恢复之后,对以往的旧事毫无知觉——那是不可能的。相反,有些注定不可遗忘的东西,在沉淀整整十六年之后浮出水面,带来的痛苦与薛岚因而言,更会肆无忌惮地加重分量。
  薛岚因定身站在原地,很长一段时间的错乱与迷茫。但他实在没勇气再与程避进行一次对视,忽而往后退过一段距离,直到退至门边,终抬头与晏欺道:“师父……我,我想出去站会儿。”
  晏欺眉心一跳:“喂,你……”
  他话还没能说完,薛岚因便像是脚底抹了层油般,吱呀一声轻响,门扉尚且留下一条细缝,人已经朝外跑没了踪影。
  “薛小矛?!”
  “……这个混账东西。”
  晏欺叫了两声,没人应。到头来,也只低低出声骂了一句,犹豫片晌,似想一并将人给追回来。
  然而转念一想,又觉有些不妥,便回身上前走到床边,尴尬望着程避道:“……你没事罢?”
  程避满头乱发,奄奄一息,眼神都是涣散无光的——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晏欺坐过去替他把过一脉,好在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脑子里平白扔了一块疙瘩,横竖左右都跨越不过。
  “你别听他的,过会儿我把他找回来,仔细给你赔不是。”
  晏欺转头灌了只汤婆子,递给程避道:“拿去暖手,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说罢起身披了件外袍,正想出门去寻薛岚因的人影儿,程避却在他后方喃喃出声道:“……是我的错,他这样生气……也是应该的。”
  “你不用多想。”
  晏欺刚走到门边的时候,听他这么突然冒出一句,便又回过头来,淡而平和地道:
  “他本意不是想怪你,也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程避有些愣住,片刻之余,又听晏欺叹了一声,似是了然于心地道:“他只是在跟自己过不去,总的来说,与你没多大关系。”


第145章 疑虑
  薛岚因跟了晏欺那么多年; 他每天在想些什么; 晏欺不会不懂。
  与其说是在厌弃一个人的懦弱无能,倒不如说他是在痛恨自己的茫然无措。
  危险面前,他们都是被动无力的。什么也做不了; 便只能一个劲地想办法逃。
  薛岚因在骨子里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叛逆之人。他在自身所展现出来的力量不够强大的时候; 会感到不安,感到恐慌,甚至为此而生出无端的敏感与愤怒。
  但程避和他完全不同,自我力量的短缺; 只会使他生出自卑、自责,继而将这份汹涌巨流的低淡情绪,随时间慢慢转移到别人的身上。
  “这世上不存在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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