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平_月舞风-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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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那些事，不是你想做的。”
　　凤云霄不知该说什么好。化身白衣鬼时的疯狂，血腥的罪孽沾满双手，这或许会成为他永远也解不开的心结。可是，他能怎么安慰，那些罪孽就在那里，一条条鲜活的无辜生命消失，任谁也不能当作从未发生。
　　最后，他只能无力地去劝对方。
　　“那时的你，失心了不是吗？那些事，并不是出于你的本心。如果说罪孽，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罪，害你沦落到此地步的，每个人都更背负着更深重的罪孽，这其中，也包括了……我。”
　　叶明昭轻轻摇头。
　　“凤云霄，你并不是嗜杀的人，如果我没有猜错，江湖成名至今，你其实从没有杀过人，对吧。所以，你对残忍好杀的龙七叶满怀憎厌。你的憎厌我能理解，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你的喜欢……我很难理解。无论是龙星华还是纳兰月明，这样好的人你都不喜欢，却偏偏要对着我，对我这个曾经被你深为抵触厌恶的人说喜欢，我实在想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转过脸，正面对上了凤云霄的视线，慢慢地说道：
　　“一开始，你不是很讨厌我的吗？你觉得我性格孤僻，阴郁冷血，心性偏激，那么后来，你到底是喜欢上我什么了？”
　　凤云霄狂汗！
　　叶明昭的这番话听起来实在太耳熟了，这不都是他自己当年指摘龙七叶的那些话吗？原来他本人都知道！到底是怎么传到他那里去了？！而且过了这么多年，他现在想起来，居然印象还极为深刻，可见得当年对于自己的指摘，隐藏在龙七叶那张面瘫的脸下，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无动于衷。
　　该死的王珏，除了他，谁会像个传声筒一样，到处传人闲话！
　　凤云霄既恼火又尴尬，但现在不是去找王珏算账的时候，而是该怎么解释的问题。盯了眼前的青年半晌，凤云霄许久，才有些吃力地说：“我那时不了解你，又心存偏见，因此，信口雌黄而已……”
　　“不，不是这样。”叶明昭摇摇头。“其实你说的都对，我确实是那样的人，所以，你说你喜欢我，我才更加无法理解。”
　　“那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难道我说出来喜欢你什么，你就决定去改掉什么？”
　　“你……”叶明昭有些无力。“说正经的，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说正经的，因为是你。”凤云霄说：“正因为是你，所以我才喜欢。”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很早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我想你也应该听说过，我母亲是因何而死。因为承受不起被男人背叛的痛苦，她选择了以死逃避。她只记得哀悼她失去的爱情，却从未想过她还有个孩子，做为被母亲抛弃的孩子，我该如何活下去。”
　　母亲，美丽的母亲，多情的母亲，无情的母亲，令他既爱又恨的母亲。她为了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而死，在自己的稚子幼弟面前惨烈自戗，给他们留下了一生永不磨灭的伤痛。
　　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可现在，他却忽然对人倾诉。母亲的容颜在记忆中已然模糊，可那飞溅的鲜血，却永远鲜红刺目，令他无法回想，不敢回想。
　　凤云霄伸手捂住了脸，深深埋下了头。所有的泪水在那一年都已流干，明明早已失去了眼泪，却为何还是会想要哭泣。
　　叶明昭看着他伏在床边，身体微微颤动，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从未忘却，不敢记起。
　　不论自己这一生有多么不幸，至少母亲……并不是主动抛弃了自己，虽然她选择的道路，同样是自绝。而这个人，在这一点上恐怕比他还要不幸，他应该是非常非常地热爱着他的母亲，可是，正因为这样的爱，也更加的恨。
　　他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试图去安慰对方。他不擅长安慰别人，而那个人也未必需要。
　　过了许久，凤云霄才再次抬起头，他眼睛泛红，却没有泪痕，看着叶明昭，惨淡地一笑。
　　“有时候，死是很容易的，是不是？有勇气去死，却没有勇气活着，我真是憎恨这样的事，这样的人。如果非要给我喜欢你找一个理由，我想，是你求生斗死的勇气吸引了我。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像你这样坚强，哪怕受再多的苦，都要顽强地活下去。我敬重你的勇气，哀伤你的不幸，所以我想更多的接近你，更多的了解你，越是了解，越是喜欢，直到深陷其中，万劫不复。”
　　叶明昭久久地沉默了。
　　“喜欢……”
　　过了很久，他才若有所思地念出这两个字，随后又摇了摇头。
　　“可是，我不喜欢你。”他说。
　　凤云霄听了并不意外，只是苦笑，叶明昭并没有看着他，只是在思索什么，一边沉吟，一边缓缓地说道：“你说你喜欢我，但我并不适合你。不论你想要一个怎样的情人，都不会是我。”
　　“你……”凤云霄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这样说，难道当年的事，你并不曾……恨我吗？”
　　“有何可恨。”
　　叶明昭微合双目，摇了摇头。
　　“我承认那件事，的确令我羞耻，但是……那毕竟是我自己的选择，并没有谁强迫我。”
　　他低下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那对于我来言，诚然不是一件好事，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但是，我没有办法为此怀恨。毕竟，在你做到你的承诺的那一刻起，你我就两清了。”
　　其实仔细想想，他也算是赚到了，不是吗？不过一夜之求而已，他不是女子，一朝失身就活不下去了，只要能过了自己的那一关，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至于对方，却是实打实地赔掉了一个本可以拥有的美好贤妻，娶了个倒霉姑娘，惹来个极品亲戚，这么一想，未见得谁比谁更占便宜。可是，就算能这么用精神胜利法来自我安慰，到底并不是那么容易释怀。
　　“我所有的痛苦，都是缘自于我不甘心。”他说。
　　怎么能甘心呢？就算沦落为奴，那种骨子里的心高气傲却从未泯灭。可是他没有办法，纵然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即使从未甘心，无法甘心，也只能屈从于命运的拨弄。
　　“可是，不愿承认也好，逃避事实也好，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这就是我的心结所在。”
　　“你……”
　　凤云霄很难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当年的一时兴起，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如果叶明昭能将怒气发泄到他身上，他反而会好受一些。可是，对方实在太过冷静，清醒自知。
　　这种冷静，也是一种残酷。为了让自己的心不再迷茫，冷静地剖析自己的内心，以面对现实。可是有时候，总是维持清醒理智，便会更加痛苦。或许对他来说，正是由于浑浑噩噩得太久，如今的他宁可直面痛苦，也要打破所有的迷梦。
　　“那不是你的错，其实我……那件事，本来可以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可是我……”他不知该如何启齿，半晌才难堪地道：“我想要捉弄你，你是那样的凌厉冷硬，让我觉得，如果能够占有你，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于是我……”
　　他的声音有些不稳，是痛苦，还是后悔。
　　“我和你，我们……本不至于走到那一步。我们并不是什么冤家对头，甚至曾经有过一段交情。那件事如果换一种方式来处理，根本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可是我，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是我太过自以为是，太过轻狂。”
　　“年少轻狂，又岂止你一人。”叶明昭摇头，低低地叹了口气。
　　“你提出了荒唐的要求，我做出了荒唐的回应，谁也不要指责谁更荒唐。你可以提要求，我也可以不接受，可是我……不过是投机取巧而已，又能怪得了谁。”
　　他抬起手，掩住了脸，似乎这样就能掩住那些往昔的少年荒唐，那些难堪的羞耻惭愧。
　　“我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不择手段，将自己置于交易品一样的地位，知道你对我有兴趣，便接受你的索求。这是我心的卑劣之所在，是无论用什么理由，也永远都不能否认的事实。”
　　看着眼前的人，凤云霄忽然很想伸出双臂去拥抱他。这个人，他一点也不完美，他有着这样那样一大堆的缺点，可是为什么，就连这些放到别人身上叫人无法忍受的缺陷，在他的身上，却都成了致命的吸引力。
　　可爱的人，可恨的人，无法拥有的人。
　　“关于那件事，该自责的不是你，而是我。”
　　过了好久，他才哑声说：“我并不后悔得到你，但不该是那样的时机，那样的手段。只是那个时候，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我只知道我对你有一种不正常的迷恋，这让我既渴望又迷惑。你是那样的冷漠，仿佛从来没有自己的心，我不能想象我该怎样才能以一种更好的方式得到你，于是在机会出现的时候，不顾一切的伤人自伤。”
　　他低下了头，神情忧伤而凝重。
　　“只可惜，人生永远不能重来。如果真的可以再活一次，我依然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你，但我一定会认真地去追求你，光明正大地向你表白我真实的心意，绝不会再选择那样愚蠢的方法，以致于令你蒙受耻辱，身败名裂。”
　　“……”
　　默然许久，叶明昭伸出双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无所谓了。”他轻声说。“龙七叶，已经永远成为了过去。那些前尘过往，到如今，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这一生，能够失去的，都失去了，再也交不出任何东西。而我想要得到的，至死，也不知能否得到。”
　　他将双手张开，平摊在凤云霄面前。
　　“你喜欢我，认为我具有求生斗死的勇气，不论怎样都要活下去。但我要告诉你，你错了。你看，其实我和你所鄙视的那一类人，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凤云霄不明所以地看了他的掌心一眼，突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了什么？！
　　叶明昭的掌心，从何时开始，变得赤红如血？双手的手掌从腕部到十指，全是血红一片，掌心正中更浮现出两点殷红的朱砂血记，宛如盛住了谁的血泪。


第128章　第　128　章
　　“这是怎么回事！”他一把抓住了叶明昭的手。“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求生，斗死。”叶明昭平静地说：“所以，我就要死了。”
　　“不！”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使得凤云霄几乎要发狂了。“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触犯了禁忌，练了不该练的禁功。”叶明昭说。“我想要变得更强，只能付出相应的代价。”
　　“什么？你说什么？”
　　“我的武功。”叶明昭深吸了一口气。“你不是怀疑过，为何我的武功进境如此迅速，让你不可思议吗？是的，不论我的武骨有多特殊，我也不可能进境的这么快，天下没有一蹴而就的事，逆天而行的代价，就是被天所弃。”
　　“我不是鬼王的对手。”他悲哀地说。“鬼王……早在龙翔山庄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他不仅仅好武成痴，更加也是武学中罕见的天才，只可惜他心性残暴，早晚有一天堕落魔道。他是如此的不可撼动，我将如何复仇？所以……”
　　“所以，所以……”凤云霄语无伦次，不敢置信地连连摇头。“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无法接受眼前这个人来日无多的残酷事实，他还这么年轻，风华正茂，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
　　“我知道大哥的书楼，收藏了不计其数的珍本典籍，所以我回到灵剑阁，并且如我所愿地找到了大哥秘藏的禁忌武典。”叶明昭说。“凡事有舍才有得，我舍弃了寿命，换来的是功力的暴涨，要不然我如何硬撼鬼王？当年在他的手里我连三招都接不下来，如果永远是这样，我凭什么去报仇？没有实力，报仇雪恨永远只能是一句空谈。”
　　“你想报仇，就拿自己的命去换。”凤云霄已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你就这样不珍惜自己，如果御剑行和花连华知道，他们……你就不去想想他们的心吗？！”
　　“有大哥在的话，也许我就算练了禁功，也不一定会死得那么快，我曾经是这样想的。”叶明昭转开了脸。
　　“可是，大哥已经不在了。我没有证据证明是谁害了他，可我清楚地知道，鬼王与此脱不了干系。大哥……都是为了我，所以我更加需要力量，我必须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是吗……所以，你这是求仁得仁吗？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要告诉我！”凤云霄吼道：“你就是让我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比对我实话实说，来得仁慈！”
　　“抱歉……我只是，想向你求取颜夫人给你的药方。”
　　面对着凤云霄，叶明昭的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愧疚之意。“禁功已经开始反噬我，你已经看见了它的后果，总有一天，我会一睡下去，就再也不会苏醒。而你刚才给我喝的药汤，却似乎缓解了禁功的反噬，所以……”
　　“这件事，你告诉花连华了吗？”凤云霄打断了他，“他知道你要死了这件事吗？”
　　“没有。”叶明昭摇头。“他不知道。”
　　“你没有告诉他，却告诉了我。”凤云霄看着他，身体微微颤抖。他就奇怪对方怎么转了性，愿意和自己说那些涉及情感私欲的话，却原来……
　　如果不是有那一碗药汤，他根本不可能和自己说那么多，归根结底，只是为了那张药方！
　　“你还真是……亲疏分明啊……因为你喜欢他，怕他为你伤心，就什么都不告诉他。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你就可以无视我的心，坦然的告诉我一切。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你就这样对我！你真的是很残忍，这句话我对龙七叶说过不止一次，可今天，我一定要再说一遍，你真的是个残忍无情的人！”，
　　叶明昭沉默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是的。”他表示了赞同。“你没有说错，我的确很残忍，但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并不是不知道。既然执意要喜欢我这样残忍的人，那么，就当作是你年少轻狂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凤云霄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恶狠狠地盯着他，简直想要把眼前这个人撕成碎片，却又想把他用力抱进怀中，永远也不松开。
　　忽然，他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对方，带着一种近乎哭泣的语调，悲痛地呐喊。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知道你这么狠心，明明知道你对我一点都不好，我还是这样喜欢你？为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无法留住的人，无法去爱的人，生死情缘，是否早有定数。
　　那人不说也不动，任由他的拥抱。心中恋慕的人难得如此顺从的被自己抱在怀中，为何心中的痛苦却如此强烈？他在就这里，就在自己的怀抱中，为何比之从前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更加令人绝望。
　　良久，凤云霄终于放开了他，恢复了平静的面容上，难掩悲凉。
　　“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只是，不要拒绝我的帮助。凤鸣楼，并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远在江湖之外。相信我……我能够帮助你的地方，比你所想象的要多的多。还有，关于你的身体状况，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一定不要放弃，就算……”
　　他的声音暗哑，几乎要发不出声来，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勉强将那心酸的话语说了出来。
　　“就算终不能幸免，也请你答应我……不要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叶明昭默然半晌，轻轻点头。
　　“我会尽量……多谢你。”
　　凤鸣楼多年经营，一直表现得很低调，只除了凤云霄自身的卓越天才，光彩夺目，难以掩藏，而风鸣楼本身在江湖上，却并不如何抢眼。但凤云霄既然号称武林第一剑，就不是浪得虚名的，他有武力，有财力，也有人脉，能够得到他的相助，叶明昭不能说是不感激的。
　　“叶公子的意思是，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令尊遇难前，根本什么都没有告诉你，所以在你的手中，压根就没有任何那些人想要的东西？”
　　自从确切知道了叶明昭的身世后，吴明再见叶明昭，便不再喊他叶少侠，而是以叶公子称之。大约和凤晓天的心理状态有些相似，似乎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位曾经的贵公子，他曾经身处的地位，是自己这些草莽之辈仰望一生也无法达到的高度，就算落难流落江湖，也和自己这些草莽之辈到底不一样。叶明昭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他就算意识到了，也只能苦笑。对于他来说，如果有可能，他宁愿自己生来就是所谓的江湖草莽，而不是什么二品大员的公子。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这一生，或许会幸福得多。
　　“如果父亲的确告诉过我什么秘密，我怎么会一直不知道仇人究竟是谁？”他摇了摇头。“父亲……他……他只希望，我和蕙儿，能够活下去。”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极力忍住那几乎要流出的泪水。
　　父亲在被陷害入狱之后，便已经预见到了那悲惨的结局。他没有告诉他唯一的儿子，害他的仇人是谁，他只是紧紧抓着爱子的手，再三地叮嘱他，不要想着报仇，只要好好地活下去。
　　“风儿，活下去，不论遇到什么，一定要活下去。父亲不需要你为我申冤雪恨，父亲和你的母亲只是希望，你和蕙儿，都能够活下去。”
　　吴明和凤云霄对望了一眼。看来，叶明昭的手中确实没有任何证明叶少卿清白的证据。叶少卿爱子之心，舐犊之情，情愿沉冤不得昭雪，只希望能够保全子女的性命。但这片慈父之心，可知终究成空。爱女惨亡，爱子也在苦海中辗转沉浮，九死一生，那些人，终究不肯放过他们。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吴明犹不死心，追问道：“令尊就没有告诉过叶公子，究竟是什么人陷害了他？令尊纵然想要公子好好地活下去，不能留下任何证据给公子，但是，世事无常，如果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的话，万一被有心人利用，那岂不是糟糕透顶？”
　　幼年时代的记忆，对叶明昭而言，充满了恐惧和痛苦。阴暗的囚牢，冰冷的铁镣，面目狰狞的狱卒，令人窒息的潮湿发霉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是他童年时代最为黑暗的回忆，最终在遍地的碧血中，化成了一生挥之不去的恶梦。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纵然为此身死名裂，父亲亦不后悔。可是，纵然无悔，却有遗憾。
　　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你们还这么小，就要被抛入最残酷的黑暗世间，再没有爹娘在身边保护，你们要怎么活下去？
　　父亲冰凉的手握着他的手，那么用力，那么绝望。
　　好孩子，是父亲对不起你。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就算受再多的苦，都要活下去。不要说生死为轻，要记住，你是爹娘的希望，只有你活着，爹娘才始终还在。
　　不要报仇，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啊！”
　　叶明昭突然双手抱住了头，发出了极度痛苦的一声呜咽，如同野兽濒死的悲鸣。
　　“七叶！七叶你怎么了！”
　　凤云霄大惊失色，他是知道叶明昭的心病的，他的精神状态远比常人不稳定，万一被刺激得癫狂之症再度发作，如何是好！
　　叶明昭的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凤云霄忧心如焚，除了连声呼唤他的名字，几乎束手无策。如今花连华不在，他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深切地体会到，在叶明昭病情最严重的那五年时间，面对着失心癫狂的挚友，花连华怀抱着的，该何等悲怆的心情。
　　万幸叶明昭这次的失控只是暂时的，过了一会功夫，他渐渐地平静下来，虽然汗湿衣襟，但终究没有失去理智。
　　“我……没事。”
　　他慢慢抬起头来，尽管满头满脸都是冷汗，眼神却异乎寻常的清明。
　　“我想起来了。”他说。“父亲的确没有给过我任何东西，但是在入狱之后，他曾经对我说过几句话。他说了不止一遍，当时年幼无知，可如今想来，似有深意。”
　　“令尊说什么了？”吴明精神一振，急忙追问。
　　“他说……”
　　叶明昭微微合上双眼，久已褪色的那些往事，一点一滴地在他眼前浮现出来，如此清晰。纵然父亲的容颜都已经模糊，可那惨痛的话语却依然铭记心中，深入灵魂。
　　“人，不能被表面现象所迷惑，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加可怕。铁面无私的表象背后，隐藏着的是虚伪狡诈，而清正廉明的面具下，掩盖的也许是无比的贪婪与野心。”


第129章　第　129　章
　　阴轻尘背着双手，站在院子里看天。
　　薛寒泪侍立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阴轻尘负手看天，久久不动。即使在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也能感觉得到他心绪之黯淡，不自觉发出的叹息声，更是透出掩不住的忧虑。
　　“先生。”犹豫了半晌，她终于轻声开口：“您……不要紧吧？”
　　“嗯？”阴轻尘没有回头。“怎讲？”
　　“您一直在叹气。”薛寒泪说：“泪儿跟您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您这样，是什么让您如此烦心？”
　　“我还不该烦心吗？”阴轻尘摆了摆手，说道：“一个一个都不让我省心。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