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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春深-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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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头看元宝还跪在那儿,皱了眉呵斥,“你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帮公子收拾打理!”,元宝赶紧起身,又听春儿似喃喃自语,“奴婢打小入宫,没爹没娘,也没有兄弟姊妹,在宫里不会奉承不会说话,一直做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也免不了总被人欺负。当年被指派侍奉公子,震惊之余也曾害怕,却不想公子性情温良,宽厚下人,能侍奉公子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自春儿开口,沈言之便停下了手上动作,春儿声泪俱下,他一时也愣住了,春儿元宝都是他身边极信任的人,自己仗着宠爱在宫里为所欲为,也知春儿元宝是仗着他无法无天,即便元宝平日里嚣张了些也经常赌钱喝酒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就是互惠互利的事,何必管得那么清楚。
  但……春儿……他何德何能,得春儿性命相托。
  沈言之叹了一口气,无奈静下心来,坐下吩咐元宝,“你再去探探消息,你们说的对,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是!是!我这就去!”,元宝忙跑了出去。
  待元宝走了,沈言之又叹一口气,唤了声,“春儿……”
  “公子”,春儿跪在沈言之腿边,静听吩咐。
  沈言之道,“元宝是注定要在这儿的,你却不同,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再过几年放出宫去自行婚配,生儿育女,白头偕老,方一生无憾。我死有何惜,怎能存了方才那样的心思”
  “公子!”
  “你和元宝在一处也有几年了,若无你照拂,他一人在宫里,该如何与人相处,你在一日,劝他一日罢了。”
  这些话落在春儿耳朵里如同临终嘱咐一般,听着又红了眼眶,却无从开口,只能哽咽地唤着一声一声的公子,又见沈言之将悉数身家摆放到她跟前,一字一句地说,
  “这些东西你收好,打点上下也方便,皇后仁德,我制药的方子也一直是你保管,皇后会待你们不薄的”
  春儿直摇头,脸上湿了一片,狼狈得很,可偏偏沈言之淡然而坐,似与己无关一般,她哪里知道,沈言之早在进宫那日起就预料到了今天的结果,虽有不舍,却也无憾。
  一主一仆,一坐一跪,一笑一哭。
  而沈言之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秋高气爽之时,大雁南去,鸿雁高飞,果然不是他的吉兆。
  或许许淮是早早听闻消息,这才劝谏自己一句,至于为何要帮他出宫,怕是到死也未可知了。
  忽然外面一阵喧闹,宫人们齐齐跪地喊着“参见皇上——”,声音大破天。春儿一惊,连忙抹了把眼泪,站起来将案上的东西堪堪归拢在一旁。
  一只脚还没踏出房外,就见明晃晃的一抹明黄闯了进来,几近暴怒地吼了一声“都给朕滚出去!”,下一瞬便揪起沈言之的衣襟,像拎起一只猎物一样将他拖进内房,狠狠摔在床柱之上,沈言之耐不住疼闷哼一声,却又随即笑起来。
  “你笑什么?”,殊易问他。
  笑殊易下朝后连龙袍都来不及换便匆匆赶来,笑沉稳如殊易也真的有一天乱了阵脚。
  沈言之缓缓抬起头,缓缓抬起双臂,再缓缓踮起脚勾过殊易的脖子,紧紧相拥,殊易没有把他推开,或许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样的拥抱,沈言之期待太久了。
  “臣以为,再也见不到皇上了,皇上为何要来呢,难免落人口实,臣明明说过,一杯鸩酒,一条白绫,便是皇上对臣最大的仁慈了”
  殊易还是推开了他,抓着他的胳膊,用力非常,沈言之甚至认为再使劲一点,他的胳膊就会废掉。
  疼,非常疼,但沈言之只是微微皱眉,面上还是尽力笑着,那指尖上传来的温热和微微颤抖,都如同黑夜的一把火焰,残存着微弱的希望。
  “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怕,当然怕”,不知为何,四个字落,无端红了眼眶,惨笑一声,“但君要臣死臣岂敢不从,若非圣上恩德,臣早死了,在这里多活的一日一夜,都是赚的,若皇上觉得臣该死了,便死也无妨”
  在客栈时,殊易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答案是一样的,从未变过。
  他被困在这里快四年了,一千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每一个帝王或许都有一个九重深宫锁美人的梦,只可惜在这个故事里,那个殊易想锁住的人不是他,宁卿如才是被困金笼的金丝雀,而他只不过存着执念赖在这里强说一个愁字而已。
  殊易松了手,更大的痛感涌上来,沈言之咬住了唇。
  “你可知那些大臣是如何上奏的?”,殊易后退一步,看着他淡淡道。
  沈言之轻笑,“魅惑君上,谋害皇嗣,于皇家不利,最好立即赐死臣才好”
  “那你觉得朕会不会杀你?”
  沈言之不知殊易是何意,犹豫半晌才道,“皇上若不想臣死,有千万种救臣的方法,但结局总是一样,将臣送出宫去,自己讨个营生,臣说过,没了依靠,臣逃到哪里都是死,倒不如——”
  “倒不如朕赐你一死,你也算死得其所?!”
  殊易忽然伸出手一下子勒住了他的脖颈,目眦尽裂。殊易从不曾亏待他,但沈言之身上总是多不出一块肉,瘦削的身材包裹在单薄的衣衫内,素色的衣袍显得沈言之皮肤更加惨白,了无生气,就这样毫无反抗地,甚至连挣扎也没有,顺从地把生命交予他人手中。
  生死由他。
  可殊易仅仅是将手覆在他的脖颈之上,丝毫没有使劲,沈言之显然愣了一下,原本闭上的眼睛慢慢睁开,笼罩着一层疑色。然后他大胆地去看殊易的眼睛,试图寻找一些他想要的东西,接着他又勾起了一个极为含蓄的笑容,几不可见,却连眉眼都隐藏笑意。
  “朕那日有意放你走,你却回来了,承欢,今日之果,是你活该”
  听罢,沈言之却笑得更深,他想的果然没错,殊易是故意差遣他也是故意放他走,或许他早听闻风声,才想饶他一命,在事发前放自己走,就能逃过一劫。
  “皇上到底心软……”,沈言之微抬眼眸,看不出悲喜,“臣进宫四年了,自知给皇上惹了不少麻烦,在宫里肆无忌惮,才有今日的恶果,皇上仁慈,不与臣计较,常常宽恕,是臣之幸……”
  沈言之去握殊易的双手,极为缓慢地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脖颈上拉开,他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死,也许是会的,殊易是明君,怎会为了他与朝政大臣作对,可能今天是他见殊易的最后一面……
  “是臣自己丢了活下去的机会,怪不得皇上,臣也知没什么办法了,即便皇上有意,却无法做到滴水不漏,臣知道,臣都知道……朝纲不能乱……”
  “承欢,你自己找死”,殊易的声音异常低沉。
  是,是他自己找死,即便知道必死,也想赌这一回,新人代出,年华老去,与其沦落为一颗和温昭仪一样的弃子,倒不如在殊易对他尚有些许情意时死去,就像殊易所说的,也算死得其所。
  好像走到尽头的悲凉感,沈言之的手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很想问,即便是最后一句,即便是他不想要的答案,他也想问……
  “皇上……你……”你喜欢过我吗?
  张口闭口数次,却再无一言,终是无话可说。
  到了最后,竟是无话可说。
  “承欢”,殊易轻声唤他,“你既一心求死,朕便成全你也无妨,只是你以为你求一死以平众愤,朕便会思你念你?”
  沈言之一怔,还未说出一个不字,便又听殊易道,“大梁盛世,朕不缺为朕卖命的人,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还愁找不到愿为朕赴死的忠臣吗?承欢,既然你想为朕卖命,那朕成全你,也算圆你最后一愿”
  “承欢……朕看不透你了……”
  殊易走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朕看不透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小虐吧,小虐怡情


第二十五章 冷冷清清
  自殊易走后,温德宫又难得地冷清了,不似谣传他失宠那些日子,各宫各人都想着法子折腾他们,衣食短缺不说,就连医者仁心的太医院也随风倒,不过现在,衣食一应东西俱全,看到是温德宫的人,都是远着避着,低着头怕沾晦气似的。
  毕竟是快死了的人,何必再计较些什么。
  只是元宝近日不大正常,总是面带怒色,宫里的人有一点小错也揪着不放,非要大骂一顿才肯罢手,但都背着沈言之,沈言之不知不怪,春儿也没闲心去搭理他,便更嚣张了几分。
  别人不知道,春儿倒是清楚的,虽殊易还未下旨,朝臣中间也是议论纷纷,但谁都明白承欢公子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他下了台,随身的宫人们自然也落不了好,元宝又是平日跋扈惯了的,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笑话。
  静静悄悄,一点人声都没有,沈言之看着桌上的鸡鸭鱼肉,尽是大荤油腥,不由得苦笑一声,“春儿,你是多希望我做个饱死鬼?”
  提及此,春儿又红了眼眶,“公子别说这种话,事情或许还有转机,虽然皇上话说得狠,但到底还是在乎公子的,否则也不会拖到现在也没有旨意下来”
  “皇上话说得狠?”,沈言之皱眉,“那日……你果然在偷听,春儿,你胆子可越来越大了”
  春儿忙跪了,“公子恕罪,奴婢实在担心公子才……奴婢——”
  “算了,我知道你担心,可这心眼耍在我这儿到罢了,到了别的地方要谨言慎行,少说话多做事,奉承的话该说的要说,该打点的也一点也少不得”
  “是……”,春儿应了,低下头去,欲言又止的模样,沈言之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缓缓道,“你一定不明白,为何皇上有意放我走,我却回来了”
  “公子……奴婢不敢……”
  沈言之叹了口气,“我一向不爱赏花,看不得花开花落的年年轮回,宫里举办花会也都挑在花季,因为最艳最美,开时俏丽,落时孤寂。花尚如此,何况是人?”
  听罢,春儿的眼泪又掉下来,可怜兮兮地道了声,“奴婢知道了”,沈言之忍不住擦了擦她的眼泪哄劝了几声,这才停了下来。
  沈言之的话她大抵听了个明白,照顾沈言之这些年,他的脾气她当然最清楚,走不了是因为舍不得,走了终有被人忘记的那一天,若沈言之真的走了,那他这四年来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留在这,在开得最盛时凋零,让赏花人空留遗憾,藉此为忆。
  沈言之是真的在找死。
  可春儿前前后后想了很久,也没能说服自己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她甚至想过很多种方法,比如悄悄送出宫,但在这紧要关头沈言之突然消失了,该要皇上如何给所有人一个交代,谅沈言之也不会同意;再比如偷偷换人,找个替死鬼,但众目睽睽之下想要找一个和他面貌身段相似的又谈何容易,整日忧心忡忡,每天从睁眼担心到闭眼,生怕一条旨意降下来。
  然而,她心心念的公子,根本没想过要活。
  沈言之用过午膳,闲在一旁练字,还曾打趣他的字生前不算什么,或许死后值了钱,到时候让元宝到市井叫卖,一两银子看一眼,保准能赚一大笔。春儿看着心酸,索性站到了门口,眼眶里又泛泪,悄悄抹了,泪眼婆娑地抬头,却见元宝的小徒弟德喜匆匆跑来。
  他朝屋里看了一眼,把春儿拉到檐下,小声道,“姐姐,我瞧着云起宫宁公子的辇轿正往这儿来,咱们公子和宁公子向来不对付,我连忙来告诉姐姐,姐姐拿个主意才好”
  “他来做什么?”,春儿思量一会儿,拔腿就往宫外走,“你去叫你师父来,无论如何不能让宁公子进咱们宫的门,好事不来贺,这时候倒巴巴赶来了?!”
  春儿走得极快,德喜赶紧跟上去,忙道,“姐姐,我不知道我师父在哪儿啊!”
  “那就去找!”
  春儿在门口遥望等了一会,果然看见宁卿如的轿子往这来,打头的是书影,趾高气昂的,头要仰到天上去。在宫门口落了轿,书影怪声怪气地,“我以为温德宫里都是些没规没矩的,可还算有明白人,去向你们主子通传一声罢”
  春儿白了他一眼,道,“宁公子来得不巧,我们公子歇下了,见不了客”
  书影不满地嚷道,“我们公子屈尊来见他,还有拒客的道理?歇下?急什么,以后自有他歇的时候!”
  “书影!”,“啪!”,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春儿气极狠狠摔了书影一个巴掌,怒骂,“你是个什么东西!皇上都还没说话,你就敢对公子出言不逊?你有几个脑袋几条命!”
  接着又甚为恭敬地朝宁卿如拜了个礼,面色仍怒,“宁公子,我们公子确实已歇下了,宁公子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可以让奴婢代为通传。奴婢也想奉劝公子,钦天监说我们公子是不祥之兆,宁公子还是不要来沾晦气的好,省得出了什么事又赖到我们公子身上,人言可畏啊”
  “你——”,书影不忿,抬起手臂就要还手,宁卿如又呵斥一声,“书影!退下!”,这才好不容易忍住了,退到一旁。
  宁卿如倒不在意春儿的讥讽之言,缓声道,“既然你们公子歇下了,那我就不叨扰了,麻烦帮我向你们公子转达一句话,‘人生如处荆棘,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奴婢定会代为转达”
  宁卿如转身而去,待走远了春儿才放下心来,回到屋里却听沈言之找他,忙道,“怎么了,公子”,沈言之笑道,“我见你刚还在门口站着,一转眼就没了,所以问问你去哪儿了,你倒问我怎么了?”
  春儿缓下神,琢磨宁卿如刚才的话,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恐怕公子听了不悦,于是就决定瞒下来,支支吾吾搪塞了几句,沈言之也没作疑,继续翻看他手中的书,让底下的人自便。
  虽然宫里看起来一片祥和,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都急着去找新去处,沈言之平日虽待他们不薄,但到底没有春儿元宝亲近,自己尚且不知该魂归何处,也由着他们去了。只是看春儿紧跟着自己,不由得叹气担忧,觉得这丫头太过执拗。
  再看手里的书,其实只随便翻了几页做做样子,他又何尝不愁,几日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殊易也再未来过,听说大臣们频频上奏,殊易也是焦头烂额,在书房里发了好大的火,多少人都等着殊易的旨意下来,包括沈言之自己,省得故作镇定,夜夜难眠。
  月满则亏,盛极必衰,果然如此。
  另一边,元宝迟迟未归,春儿见他一反常态,也以为他和底下的宫人一样没良心,弃公子而去,索性也不去找他,自己生闷气。直到傍晚,春儿伺候过沈言之晚膳,正出来,刚好碰上元宝偷偷摸摸地进来,春儿见他那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虽然曾铁了心不理他,但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
  “呦,我道这是谁呢,一白天不见人影,不知元宝公公为自己寻了什么好去处?”
  听着春儿冷嘲热讽,元宝倒也不恼,哭丧着脸,“姐姐你可别打趣我了,公子还在这儿,我去寻什么好去处,你要是还惦念我们之间的情分,快给我拿点药来才是要紧”
  春儿这才注意到元宝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也是皱皱巴巴,脸上青了一大块,根本不是人模样,连忙放了手上的东西,拉着他进了屋,借灯光一瞧更是凄惨,一边转身拿药一边问,“这是怎么了,一天没见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你就别问了”,元宝脱下外服,撸起袖子,青青紫紫的伤,吓了春儿一跳,不过也立即反应过来,道,“虎落平阳被犬欺,你这可是遭报应了”
  元宝一听,面色不善地啐了一口,骂道,“那帮小兔崽子,还真把自己当人看!”
  春儿骂他,“你就消停些吧,现在可不比从前了,身上带点银子,也好打点”,元宝怒哼一声,点头,“带着呢,不然姐姐你可就见不着我了!啊——姐姐你轻点儿!”
  春儿没好气地给他上药,手上力气一点不小,疼得元宝呲牙咧嘴,中间抽着气连忙道,“我今日是去打听消息的!”,春儿这才停下手,忙问,“打听消息?打听到什么了,皇上那边到底什么动静?”
  元宝道,“我早上偷偷去瞧了眼,那些大臣下朝之后各个愁眉苦脸的,肯定是碰了钉子,想来皇上还是念着咱们公子的,仅凭那些大臣几句话,怎么就能莫名其妙地处置了公子呢,我见你这几日总是哭,哭得眼睛都肿了,也稍微安下心,我觉得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你说得轻巧!”,春儿把药塞给他,忿恨地坐到他旁边,“哪里就这么容易了呢,皇上多年无所出可是大事,光这一顶帽子就能压得公子透不过气来,皇上能缓一日两日三日,可能缓一年两年三年吗,总要有人出去当这个替罪羊!”
  “那也不能是咱们公子!”,元宝几乎是喊了出来,“公子现如今临危不乱,咱们也得有这个气性,皇上待公子好,不会就这么舍弃公子的”
  春儿听他一番言语,却是沉默了,原来元宝说了这么多,还是念着皇上对公子的情分,但她跟着沈言之这么久,也摸清楚了帝王家的所谓情分,可以盛宠,也可以一朝落寞,公子是今天的公子,可谁又知道会不会是明日的温昭仪?
  公子临危不乱,不是他相信,而是他接受。
  “管他最后如何,自当生与公子同生,死和公子共死……”
  “你又说这种话做甚!”
  忽然外面一阵喧闹,脚步声急促慌乱,火光通明,春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心中不祥之感顿生,刚想出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便见德喜急匆匆地闯了进来,面露惊恐,大喊,“师父!姐姐!不好了,皇上派人来了,拿着白绫和鸩酒,怕是不好了!”


第二十六章 凄凄惨惨
  元宝和春儿出去时,正看到谢全站在院子中央,后面跟着一大帮的宦官,站在他身后的端着两个端盘,上面赫然便是一条白绫、一壶鸩酒。
  春儿几乎吓没了魂魄,一跌一撞地跪了又起,起了又跪,极为狼狈地跪趴在谢全面前,勾起一个惨淡笑容,“这大晚上的,谢公公怎么来了,我们公子歇下了,要是吵起来要向我们发火的”
  谢全叹了口气,“你我心知肚明,就不用打那马虎眼了,快向承欢公子通传一声!”
  春儿正犹豫,眼泪夺眶而出,幸亏有元宝拦着,才未冲动之至上去抢下白绫打翻鸩酒,虽知是无用之功,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公子赴死。谢全见底下宫人还没动作,刚想催促,却听屋内传来一个极好听的声音,淡然雅致。
  “进来吧,我还未歇着”
  谢全示意身后的两个跟上自己,旁边的春儿却忽然挣脱元宝,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幸元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劈手便是一掌,春儿晕倒在元宝怀中。
  谢全见了并未发难,缓缓走到门口道了声,“公子,仆冒犯了”,推门而进,萧瑟之意扑面而来。
  沈言之卧在榻上,手上还握着一本书,夜深,屋内却只点了他身旁的一根蜡,昏昏暗暗,影影绰绰,映得脸色更加苍白,如幻影画中来。
  几人给沈言之问了安,沈言之轻点头,看着他们手上拿着的东西,笑道,“这点小事,怎劳烦你亲自来了……”
  “公子折煞仆了,公子的事怎会是小事,皇上日日放在心上呢”
  沈言之笑了一声,无比悲凉,“既如此,也不必磨蹭了,皇上可是有口谕?赶紧念完,赶紧了事,别耽误了功夫,皇上还要怪罪你”
  谢全打了个手势,让后面的两个宦官上前,弯着身子,头低得更深,有些尴尬道,“皇上……并无口谕……”
  “这样啊……”,沈言之呼吸一滞,面上却仍淡淡的,随即看了看端盘上的东西,又扯出一个笑容,“白绫,鸩酒,皇上还真的把我的话记在心里,麻烦回去转告皇上,就说……臣谢皇上记挂”
  谢全命那二人把东西放在桌上,躬身退下,待门紧闭,刚向前走了两步,便见沈言之揉着那条三尺白绫,悠悠开口,“你帮我挑挑哪个更好一些,白绫太慎人了,别吓着替我收尸的,这酒里是什么毒,不会七窍流血吧”
  “公子……”,谢全压着声音,在沈言之身旁悄声道,“皇上虽无口谕,但有密旨,皇上说,既然公子执意不肯出宫,那便只能匿在宫中,主子是当不成的,想要留在皇上身边,便只有一个法子——”
  沈言之的手蓦然收紧,脸色再挂不住笑容,拿书的手连着手臂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拼尽全力装的无所谓的模样也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他清楚地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剧烈而有力,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唇都在轻颤。
  他是想留下,但即便不能留下,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殊易真是为他想了个好法子,唯一能留在皇帝身边的除了宦官还能有谁,他这是想把他永远禁锢在他身边,在那个四四方方的屋子里永不见天日,连最后的尊严也不肯留给他。
  殊易当他是什么?!
  谢全道,“公子,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近日就有一批要入宫的宦官,公子喝了这迷药,众目睽睽下送出去,承欢公子也就算在这世上消失了,待用过了刑,公子以后便在御书房伺候,那边也会找个由头都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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