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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春深-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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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言之微笑道,“你再去拿几个‘喜’字来”
  “拿‘喜’字做什么?”,元宝不解其意,旁边几个宫人倒是听懂都笑了,春儿这时也走过来,笑骂他,“公子的意思是,咱宫里再贴几个‘喜’字就可以做洞房了,你看看你贴的,到处都是,快摘下来几个!”
  “不行!不能摘!”,元宝义正言辞,“咱们公子这一年不太顺,可得趁着新年好好热闹一番,除夕夜那天咱们宫里灯火通明,好好陪公子守个岁,把霉气通通赶走才好”
  沈言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又不想扫了他们的兴致,只好由着他们去,忽又想起一事,问元宝,“我前些日子命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眼见着日子就要到了,你整天忙这些,要是耽搁了,就扫长街去!”
  元宝听罢嘿嘿一笑,心虚得很,小声道了句,“是那帮玉石师父手太慢,公子求的都是精细活,可不得费点功夫吗……”,眼见着沈言之脸愈来愈黑,元宝立即转口,“可催总是要催的,仆马上去催!马上去!”
  立马转身跑了出去,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年关前的一件大事——殊易的生辰。
  在那日往往会宴请百官,普天同庆,虽是生辰,但也忙得很,一早要接受百官的朝贺和寿礼,接着宴请群臣,歌台舞榭,钟鼓齐鸣,一般要到傍晚才会结束。
  往年,殊易总是会来一趟温德宫,不为别的,只为沈言之准备的寿礼,虽然和百官敬上的寿礼并无不同,有一年也不是什么珍贵东西,但看着那孩子坐在自己身边,小心翼翼眼带笑意地递上寿礼时,殊易总是很受用。
  不知今年,殊易还会不会来。
  或许殊易更期待云起宫那边的寿礼,如果宁卿如精心准备了些什么,殊易大概会更受用。
  说起宁卿如,沈言之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他了。倒是养伤期间,听春儿提起他曾来过,只留下一句“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讽刺之意昭然若揭,他自是无关风与月,却来嘲笑自己用了心。
  四年相伴,若无半点真心,才真的是无情。
  可再转念一想却只剩下悲凉,春儿看得清楚,元宝看得清楚,就连宁卿如也看得明白,殊易却不察。
  殊易的生辰在腊月十七这日,黄昏时分,百官即散,沈言之却坐着轿辇去了云起宫,到宫门口,通传一声宫人便迎了他进去,走进院内,只见零星几个宫人,宁卿如坐在亭下,赏梅煮酒,惬意非常。
  “天这么冷,你倒有心思在这儿赏梅?”,沈言之面上笑着,心下却一紧,他记得去年他曾在这宫墙外听到阵阵琴音,余音绕梁,荡气回肠,或许那日殊易和他也就是如此,赏梅、煮酒、听琴、一双人。
  他总是多余的,在这一年里,他终于认识到自己是多余的。
  当初在家中,自己也因为多余被夫人卖掉,今日在宫里,或许也会因为多余而丢了性命。
  宁卿如淡然道,“古有‘踏雪寻梅梅未开,伫立雪中默等待’,今幸有梅花做伴,自然不能辜负了好景致,冷又算什么”
  沈言之轻笑,未语,并不想和他争辩什么,走到亭内与他对坐,凑近闻了闻酒香,暗自摇摇头,宁卿如注意到他的神情,不禁问,“怎么?”
  “梅是好梅,意境也不差,只是酒差了些,今日也是巧了,正好来送你一坛好酒”
  沈言之唤了春儿上来,手里捧着一个酒坛,还未打开便能闻到酒香扑鼻,不同于其他任何好酒,清新淡雅之气,别有一番意味。
  “这是什么酒?”,宁卿如问。
  春儿笑答,“酒没什么特别,酿酒的水有不同,是去年梅树上采的雪水,酿好后又埋于梅树之下,每年梅开才取出两坛,今年的前些日子才取了,刚热了带来”
  沈言之看着宁卿如惊喜的神态,便知他是爱酒之人,心想这礼倒是送对了,连忙道,“还愣着做什么,让宁公子尝尝鲜”
  “是!”,春儿立即打开坛盖,酒香更烈,倒到酒杯里,还是温的。
  宁卿如毫不犹豫地举杯而饮,惹得沈言之一怔,“你倒不怕我在里面下了什么别的?”
  宁卿如闻之一愣,随即又释然道,“你还会下□□不成?这么蠢的法子,若你真敢用,那我也不怕,黄泉路上还有你做伴”
  沈言之冷哼一声,“要我与你同死,可真是上辈子造了孽”
  宁卿如毫不顾忌地哈哈大笑两声,催促着身旁的春儿倒酒,几杯下肚却见沈言之未喝一杯,刚想问,便听春儿先道,“我家公子不喝酒,这酒酿来是专门给皇上尝的,今年多酿了一坛才送与宁公子,宁公子可要尽兴才好”
  宁卿如尴尬地笑了一声,不免有些惋惜,看着眼前人精致面容,如上好宝玉雕凿而成,世上绝无仅有,他一直很好奇沈言之的身世,这样一块美玉,本该立于世人之上,不食人间烟火,却偏偏堕入凡尘,行肮脏之事。
  偶有听闻沈言之是被当朝大臣送给皇上作礼,也不知入宫之前是个什么境况。
  “你……”,宁卿如很想问,却终是问不出口,倒是沈言之“嗯?”了一声,眼神中有一丝疑惑闪过,宁卿如并不知何意,也就没有深究。
  “你自幼……”
  宁卿如依旧没有问出口,索性作罢,然沈言之却听出他想问什么,忍不住冷笑,“偏你从小锦衣玉食雍容华贵人中龙凤,我就该自幼做这等活计吗?”
  “不,不是”
  宁卿如又犹豫半天,还是换了个问法,“你……识字吗?”
  “不识”,沈言之毫不犹豫。
  “那你没读过书?我那日托她传给你的话,你可听得懂?”
  沈言之有些怒,“听得懂如何,听不懂又如何,你自是高贵,看不上这里也瞧不起我们这些人,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拉我一把不成?”
  宁卿如刚想说什么,忽身体里似有一把急火窜过,迅速地散至全身,脸上顿时显现红晕,不到一会儿便燥热难当,像是一把火焰即将把他所有的理智燃烧殆尽。
  沈言之看着也吓了一跳,虽然这次冒险改了药方,但竟不知这药比起从前更加厉害了,来势汹汹,完全不给人喘息之机。
  宁卿如当然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他大喘着气,任由潮红爬上脸颊,身上滚烫难忍,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手指深深扣进肉里,爆出青筋。他看了看酒,又看了看沈言之,原本温和的目光霎时间凌厉起来,咬牙切齿。
  “你……你给我下药?!”


第二十九章 心乱如麻
  “你……你给我下1药?!”
  沈言之漠然起身,无视跑进亭内的书影无礼的大吼大叫,幽幽道,“你也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看惯了心机手段,那你当这儿是什么地方,这是大梁的皇宫,权利的中心,需要的心机手段尤甚!仗着皇上的几分忍让就妄自认为自己还是宁国的皇子?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无论从前你我身份如何地位如何,入了宫,住进这里,我们就都是一样的”
  “你……”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虽嘴上这么说,但沈言之还是心虚地避开了宁卿如怒视的目光,“皇上忍你让你,是对你还存了几分新奇,要是这份新奇劲没了,就凭你这孤傲性子,到最后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宁卿如,宁公子,凭什么我珍之如命的东西偏你视如草芥,凭什么偏你高高在上视我如蜉蝣,你可知什么是皇恩浩荡?”
  “皇恩浩荡,是他要你生便生,他要你死便死,即便要你人不人鬼不鬼地过一辈子,你也不能有半分怨言”,沈言之的声音一直很平淡,平淡到冷峻。
  宁卿如几乎站不起身,书影一人拉不住他,只能堪堪靠着亭柱,冷笑一声,“妄我自以为你是不同的,也真是可笑,承欢之人,以承欢为名,能有何不同!”,说到最后,宁卿如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你珍之如命的东西?你以为我不要了,天下所有人都不要了,他就会归你了吗?可笑,可笑至极!”
  “闭嘴!”,沈言之大吼一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终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大喘了几口气,心绪又缓缓趋于平静。
  还是那副高傲的姿态,即便在殊易面前多么自甘下贱,这份怯意始终都不能展露于人前,挺直了腰板,昂着头,一步一步走出云起宫,留下最后一句话。
  “解药就在皇上那儿,至于他要怎么做,就不关我的事了”
  元宝先一步把解药交给了殊易,殊易接过那药丸时明显一愣,摆在手心上看了半天,下意识地望向云起宫的方向,夕阳余晖,殊易冷漠的侧脸埋在光影之中,久久沉默着。
  元宝跪在地上,不知所措,他只是按沈言之的吩咐办事,也料不到皇帝会不会大发雷霆。
  不知过了多久,殊易突然轻声问,“这就是他给朕准备的寿礼?”
  元宝赶紧答道,“公子说,若皇上只为一朝美人在怀,那这粒解药扔了也罢,若皇上想美人久伴君侧,还要多思量”
  “然后呢?他还说了些什么?”
  元宝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公子只那一句嘱咐,该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为了今日,沈言之特意吩咐城里最好的玉石师傅又精心打造了一套玉势,比初送他的那份更好,更名贵。
  像是什么本该坚固的东西被突然打碎,殊易心底莫名地一慌,握着那粒药丸,指尖无缘由地轻颤起来。谢全看到殊易原在嘴边的笑容渐渐淡去,缓声说,“那……别辜负了他一番心意,走吧”
  坐上辇轿,谢全高喊一声“摆驾云起宫——”,辇轿行,那个原该高大威武的帝王身影似乎隐隐掩盖着一层落寞,在黄昏时分温暖的余光照耀下,更显孤独。
  谢全还记得宴会结束,百官散去,殊易酒过三巡,微醺,带着期待的笑意好像自言自语,“不知今年,他准备了什么样的寿礼……”
  天渐渐暗了,夜色笼罩宫闱,到处是明晃晃的灯笼,晃得殊易心都乱了。
  走进云起宫,宫人们都垂首不语,见是皇上,才慌张地跪拜请安。屋门紧闭,外面的宫人也不知里面是何境况,只知公子有令任谁都不能进去,他们只能立此听命。
  看到书影端着一盆水走近,在注意到殊易后吃了一大惊,手一抖,盆哐当掉在地上,水洒了满地,连忙跪拜,声音颤颤巍巍,“参……参见皇上……”
  殊易面无表情地绕过他,推开门走进屋内,冷冷清清,一点人气都没有,冻得发寒,关上门,屋里更加寂静,静到可以清晰地听见一个极力忍耐慌张失措的喘息声。
  地上全都是水,一直从里屋蔓延至脚下,桌子上摆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盒子,大概是元宝口中所说的“准备好的东西”。顺着水迹的方向,殊易慢慢挪步,看到宁卿如狼狈地坐在地上,全身尽湿,头发一绺一绺地滴着水,眼神迷离,两颊通红,胸口大幅度的起伏,已经到了连手都抬不起来的地步。
  殊易静静看着他,脑海中却暗自浮现承欢的身影,那个夜晚,那个孩子跪在自己面前,也是这样难以忍受难以抗拒,却不似他这般狼狈,企图用冷水减缓药性,结果只会使药效愈来愈烈。
  殊易走近他,慢慢蹲下身子,明黄色的龙袍浸在水里,他却并未在意,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酡红的脸颊,忽听宁卿如冷声一句,“别碰我!”
  狼狈,太狼狈了。殊易的耳朵里不断回响的只有这一个词语,本不该是这样的,即便被下了药,那个孩子是怎么做的,跪在地上,向自己伸手,尽力地伸手,用凄凉和绝望的声音乞求自己,“抱抱我——你抱抱我——”
  迷离,惊艳。
  拨开贴在脸上的头发,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滚烫的身体,宁卿如猛地一颤,却完全没有力气阻止他。
  “殊易!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宁卿如只能低声怒吼,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朝大人宣战,不堪一击。他的内心也在慌张,怎么会不慌张呢,只要殊易想,他连喊叫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这位高高在上的大梁帝王,竟然也行此小人行径,趁人之危,当真不耻。
  殊易似乎看得懂他的心思,在黑夜中轻笑了一声,“你以为朕会趁人之危?你也太小瞧了朕,只要朕想,有千百种方法让你无可奈何,何必等到今天……”
  说着,殊易的手一路向下,像火把一样点燃宁卿如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宁卿如威胁般地唤了一声“殊易……”,却不知这一声听在殊易耳朵里,像极了欲拒还迎。解开束带,衣衫大敞,露出雪白丝绸里衣,殊易探手去摸,也是湿的,无奈地叹了口气。
  冰凉的触感让宁卿如最后一点理智都消失殆尽,全身燥热难忍,属于一个男人的本能,就像在岸上濒死扑腾的鱼儿看到了水源,那是从心底涌动出的本能反应。一颗心冰透彻骨,身体却滚烫难当,即便内心喧嚣着远离,可身体却诚实地贴近——再贴近——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宁卿如在挣扎纠结,殊易同样。
  殊易甚至觉得自己疯了,明明今天这个夜晚,他等待了太久太久,不惜放下帝王尊严,逼自己去忍耐去宽容,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眼前这个人?
  所求之人就在眼前,可殊易的脑海中浮现的却都是那个瘦削的孩子,精致眉眼,款款身姿,向自己讨赏时的无赖,伤心难过时的眼泪。不同的,是不同的,承欢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永远永远都以最完美的姿态站在自己面前,笑也好哭也好,都深深印刻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只见宁卿如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脸上却是狰狞表情,拼着最后的一丝理智,压低了嗓音怒吼,“殊易,要么给我解药,要么快滚!”
  殊易未恼,心里乱成一团, “朕走了,你今晚可能会死在这里,朕忍让你,纵容你,但你也该知道分寸,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卿如,你好像一直都没有清楚自己的立场——”
  殊易终是捏起了那粒解药,眼神柔情似水,温柔地扳开宁卿如的嘴,将药丸送入口中吞下,“只有你在这里一天,宁国才能靠着大梁庇佑安宁一天,宁国常年天灾,根本承担不起赋税,若非如此,你父皇何必将你送到朕身边?”
  宁卿如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当殊易把血淋淋的真相摆在他面前,他才突然意识到,他一直瞧不起承欢仗着皇帝的宠爱无法无天,而他……他也在仗着皇帝的忍让……逃避他不想看不想听的事实。
  他和承欢,其实并无不同。
  水珠从额头上滑落,停在眼角,像眼泪一样,殊易伸手抹去,他相信他从没有对一个人这样耐心过,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这样的柔情,宁卿如唾手可得,却是沈言之多年也求而不得的东西。
  “好好休息,今天的事情就当从未发生过,朕不想在宫里听到什么流言蜚语”
  殊易站起身,无视身后怔然的宁卿如,龙袍尽湿,也算是狼狈地走出了云起宫。
  知人善任的贤能君主,终于有一天,读不懂自己的心。
  沈言之一直等在院子里,从黄昏等到夜幕降临,再等到心乱如麻。站在雪地里,没挪动过一步,一双脚早就被冻僵,即便春儿怎么劝,还是不肯回去,他只想等一个答案,哪怕残忍至极,也想要一个答案。
  寒气一寸一寸地侵染身体,就连狐裘也抵御不住寒冷,从内到外冻得颤抖起来,旁边守候的宫人也一个一个搓着手哈着气,没有人能忍受在这样寒冷的冬夜站这么久。
  “公子,咱们回去吧,天太冷了”,春儿皱着眉头急劝,却没见沈言之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再等会儿……就等一会儿……”
  话音刚落,便听远处传来一阵阵踩在雪地的脚步声,声音渐近,远远瞧了身形便知是元宝。元宝也冻得直哆嗦,但还是赶紧向沈言之复命,“公子,皇上在里面没待一会就起驾回去了,现在估计已经快到宣室宫了”
  如同一道惊雷打在沈言之头顶,轰地一震,震得全身剧痛。
  夜色渐浓,风吹树梢,沙沙作响。不知过了多久,沈言之才挪动僵硬的腿,似笑非笑,“回去吧……”
  不记得是怎样一磕一绊地走进屋,也不记得是怎样入眠,只记得今夜,那样狠厉的殊易在一人面前放下了尊荣,忍住自己的心动,也不肯毁了他。
  当初毫不犹豫毁了自己的殊易,变了。


第三十章 九徽猎场
  天元六年六月九日,皇长子生,皇帝赐名祁,大赦天下,免除一年税收,普天同庆。
  皇子降生后,沈言之曾在御花园与皇后见上了一面,若不是皇后特地派人递了话来,沈言之也不会到那御花园去,想来多半是一些感谢之言。
  皇后身后站着乳母,怀里抱着小皇子,小小的一团,围在明黄色的襁褓里,露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
  沈言之得了皇后特许,能上前得见小皇子一面,沈言之一见便笑了,那眼睛和鼻子都是像极了殊易的,也不知殊易小时候长什么样子,大概也像这样被人抱在怀里,视若珍宝。孩子软软的,皮肤滑滑嫩嫩的,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言之,咯咯地笑了起来。
  皇后不禁笑了,“看来祁儿很喜欢你”
  “不敢……”,沈言之后退几步,淡淡道,“皇后喜得皇子,终于得偿所愿”
  皇后让乳母抱着小皇子去休息,眼带笑意,“祁儿是皇上的长子,皇上对祁儿宠爱非常,常来探望,连宫里都热闹了起来,本宫是重恩之人,原想赏些东西,不过想来你也不会稀罕”,说到此,皇后忽对身旁的瑾玉道,“花开得不错,你带人摘些花去罢,回宫做成香包也是好的”
  瑾玉应了一声,带着一干下人拎着篮筐走了,剩下几个宫人也只是在远处站着,能看到沈言之的神情,却听不见他们说话。
  皇后悄声道,“这孩子有皇上教导,再有本宫母家支持,来日立为太子,登上皇位,本宫也算对大梁无愧了”
  “臣只是做了臣该做的事,皇后不必如此——”
  “本宫知道你想什么,想要什么”,皇后忽然打断沈言之,让沈言之一愣,“本宫在你眼里只是一个合适的人,本宫做这个皇后也是因为合适,但你也是因合适才久伴君侧,所以我们并无不同,相反,本宫有皇长子,母凭子贵,足以在宫中立足,可你什么都没有,等着年老色衰的那一天,皇上厌倦你的那一天,你就会死了,就连去年的大臣弹劾,你也无能为力”
  皇后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像是把沈言之已经落疤的伤口一层一层扒开,再补上新的一刀。
  皇后微微笑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种伎俩本宫不是不懂,却不想用。本宫答应你,若皇子登基之日,你仍活着,本宫许你离开皇宫,放你自由”
  沈言之几乎站不住脚,他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离开皇宫?放他自由?这样言重的许诺,真的是从一国之母口中说出?就连殊易都没有给过他一个结局,或者殊易和他都认为他是会死的,在殊易有一日驾崩之前,在新皇登基之前,他就会死了。
  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殊易先一步离开,他的下场会如何,也或许是早打算好了,随了殊易去。
  自由……他自己一个人,能活成什么样子?
  沈言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下一个头,声音冷若寒冰,带着颤抖,含着无助,“皇后的恩情,臣自知无福消受,臣不妄想长生,但求皇后一个恩典,若臣有个好歹,身边宫人一直尽心尽力,伺候周到,臣不想连他们也落得个凄惨下场”
  皇后听罢,叹了口气,缓缓道,“好,本宫答应你”
  “臣……谢皇后恩典”
  沈言之摇摇欲坠地站起身,慢慢退下去,坐着辇轿回到温德宫,满脑子里都是皇后最后似藏深意的笑容和那句“你是宫里少有的纯粹之人,难得,难得”,纯粹……不过是执拗罢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笑付痴心,妄想留作他人念。
  不过幸好,即便有一日他倒下了,也算护住了身边之人,否则,怎么让他走得安心。
  十月十二日,九徽山狩猎,皇亲国戚、显贵重臣云集,里里外外重兵把守,谅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飞不出去。
  皇长子还小,正是离不开母亲的时候,所以这次狩猎,皇后并没有伴驾,代之而来的是薛贵妃和刚被册封不久的辰妃,上次狩猎已是两年前的事情,那时皇上也只待了皇后和薛贵妃相伴而已,沈言之原想不通辰妃是跟来做什么的,等骑上随驾的马,他才知道,这位辰妃是将军之女,精通骑射。
  其实沈言之并不擅骑马,但殊易最爱骑射,为了狩猎时随驾,他才硬着头皮学了一段时日,尽管摔得腰酸背痛,全身青一块紫一块,也只是学会了骑而已,让他握着缰绳驰骋或是坐在马背上拉弓,都是要了他命的事情。
  他跟在人群中间,穿过层层人群,也只能望到殊易的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而已,倒是宁卿如在他前方不远处,不过年前那事后,似乎他更缄默少语了,但仅仅对外人,听说与殊易独处时,总是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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