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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华-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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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正巧,你去陪你的王弟无忧,他一个孩子难免寂寞。”
“是”
雪姬被一个仆人领到柴房,没想到柴房虽小,却样样俱全。无忧缩在角落,对来人视而不见,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湿润润的,像只被遗弃的小兽。
桌上的饭菜明显没动过,雪姬走上前,一时也不知怎么安慰他,不禁轻声叹息:
“九皇子明目张胆地留你在此地,明显是个圈套,秋凤越应该也知道。他若是真的来救你,岂不正中九皇子下怀?……锦儿,明知是圈套还来,无异于自寻死路,你觉得海盗的头目秋凤越会为了你而妄顾性命吗?”
无忧的眼圈立马红了,却仍执拗地坚持:“越越不会不要我的……”
“哎……如果你真心为秋凤越着想,还是祈祷他别来了。九皇子不会放过他的,有命来却没命带你回去,这难道就是你所希望的吗?”
雪姬看着无忧,这孩子自幼凄苦,好不容易遇到个对他好的,却不想又被弃之一旁,其实……秋凤越应该也是一番苦心吧。
哪知,无忧突然抬起头,竟无声地笑了,昏暗的烛光下,那双明亮的眸子如亮闪闪的星子一般,嘻嘻笑道:“雪姬姐姐,我饿了,你陪我吃饭好不好?”
雪姬没来由地被他诡异的笑脸瞧得心慌,却不忍拒绝,便应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夏景鸢闲着无聊,邀祈将军对弈。夏景鸢执白子,祈将军执黑子,然而祈将军纵横疆场、用兵如神,却是不精棋艺,与琴棋书画无不精通的夏景鸢自是不能相提并论,就见棋盘上黑子七零八落,已回天无力。
如此几局棋下来,祈将军也感觉无趣,随口问:“皇子等的人还没有到吗?”
“他会来的”,夏景鸢神色惬意,似是成竹在胸,“今晚是唯一的机会了,错过今晚,秋凤越就只能放弃无忧,去保护他的村民”。
“他若来了,必会有场厮杀。是杀?还是留?”
本欲落子的手指被情绪影响,微不可察地颤抖,夏景鸢一反常态,竟不禁露出怅然的神色,低声道:“如世人所见,我自出生起便是天潢贵胄,无论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以致打小就没什么放在心上的东西。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还烦请祈将军对他手下留情”。
若在平时祈将军听到这话,只会以为是九皇子的调侃,可眼前九皇子认真的模样却不由得他当作笑话一笑而过。
夏景鸢干脆抛下棋局,与平时一般,笑得温柔而疏离,声音仍是冷冷清清:“我可以让秋凤越封侯拜相、享尽荣华,只要他开口。可他什么都不要,只是一味地与我作对,那就莫怪我心狠手辣”。
祈将军不禁想起自家兄长祈云,思索片刻,才缓缓道:“或许不是秋凤越不想开口,而是不敢,害怕一旦开口便要承担起他难以承担的后果”。
夏景鸢微怔,似是陷入沉思。
小小的院落,谁能想到竟是卧虎藏龙!
祈将军看了天色,直觉道:“要来了”。
夏景鸢便命人收了棋局,自己回了房间,又翻看那幅画卷,无论看多少次都会不觉得痴了:百年前的萧家第九代家主萧雪歌,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物?
昨晚的缱绻缠绵依稀在眼前,今日却要兵戎相见,秋凤越,我猜不透……
就在这时,后院冒起浓烟,正巧是关押无忧的柴房,守门人最先发觉,惊觉雪姬公主还在柴房。暗中巡逻院子的樽及时赶到,火势不大,可柴房干燥又堆着木柴,樽要冲进去救人,被护卫拉住,听那人说:
“主子和祈将军并未有任何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樽心急如焚,“恐怕等不到主子的命令了”,说着就冲了进去。
哪知突然一道剑气袭来,樽措手不及,一个闪身堪堪躲过,仍被划破了肩膀的衣服。樽看向来人,顿时止步,行礼:“祈将军”。
祈将军看向起火的柴房,无动于衷,只道:“这火起得蹊跷”。
夏景鸢也随后而来,同样对这火无动于衷。
樽也隐约察觉到了主子的意思,虽然担心里面人的安危,却不敢再妄动。
火势漫延,几乎瞬间吞没了柴房,门窗噼里啪啦地倒下,仔细可辨认出里面的场景:雪姬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无忧则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柴房外面的人,无声的笑。无忧嘴巴翻动,似是在说着什么。
夏景鸢自小耳聪目明,大火中,只听那个瘦弱的孩子的声音平静清冷,异常淡定:“我知道越越会来救我的,可是越越来了……就会死,我舍不得越越,又不想越越有事,那就看天意吧:若是我在越越来之前烧死了,越越就安全了;越越赶在之前救了我,那我就能和越越死在一起了。雪姬姐姐,我害怕一个人,你是第一个不会欺负我的人,下面那么黑,你陪我好不好……”
如果可以,夏景鸢真想没听见这番话,可是既然听见了,即便是个孩子也不能善终了。
夏景鸢眼睁睁看着大火吞没柴房,突然笑了,清丽俊美的面容如春风中摇曳生姿的灼灼桃花,又如烈火升腾簇拥而出的妖娆红莲。
祈将军本欲离去,事已至此,伏击已是无用,突然脚下一顿,猛地回头――
就见一道黑影飞快窜进柴房,夹着无忧、扛着雪姬,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冲破房顶,如一道流星划过黑夜。那张扬的猎猎红衣、束袖的金丝绦、俊美至魅惑的姿容恍若天神下凡一般,然而那阴嫠凶恶的眼神却让他如爬出地狱的鬼魅。
☆、第二十九回 第三把雪见
熊熊火焰中,秋凤越夹着无忧、扛起雪姬飞快跳出了柴房的一瞬间,柴房轰然倒塌,吓得秋凤越脸都白了。秋凤越扔下两人,看无忧坐在地上灰头土脸、呆傻地望着自己,不觉狠狠道:
“他娘的,谁放的火?――老子知道了非砍了他不可!”
夏景鸢被护在护院身后,冷笑:“恭候多时。既然来了,就该做好‘有去无回’的觉悟”。
“你们都摆出这么大的阵势来了,爷爷我怎么好意思不来呢是吧!”秋凤越耸肩,扯住无忧,刻意压低声音,对着无忧道:“本来我是不想来的。你跟着我没啥好日子过,整天被追杀逃命,说不定什么时候小命儿就没了。虽然我觉得丢下你是为你好,可是……思前想后,还是问问你的意思比较好”。
无忧咧开嘴:“我只要跟着越越就好了,越越不要丢下我”。
“唉,就知道是这样”,秋凤越并不意外,早猜到了,可又苦恼了:“其实今晚就来了我一个人,我尽量吧!实在不行,咱哥俩儿就彻底交代在这儿了!”
无忧立马瞪圆了眼,不愧是越越,单枪匹马赴龙潭虎穴,真是太……太不知死活了!越越,就算你没有帮手,至少也得制定个详细计划吧!
秋凤越摸了把无忧毛茸茸的脑袋,便转向祈将军等人,眼睛却是一直看着夏景鸢,难得正色道:“自古兵匪不同家,本来就该做个了断的!都说有匪岛的海盗阴狠毒辣、杀人如麻,今晚就让你们见识一番”。话音未落,就见一张淬了毒的大网罩下来,秋凤越忙踢开地上昏迷的雪衣女子,抱起无忧,凌厉的一记腿风如刀划开毒网,趁机从开口处脱身。
紧接着,说不清是谁先出手的,又似乎是同时出手的一般,就见刀光剑影杀气流窜。这里的护院都是大暗宫培养的死士,身手自是不凡,樽因为护着夏景鸢没有加入战局,绿盈则在一旁伺机而动。
秋凤越先是赤手空拳,在把无忧推到近处大树高枝上暂时安然无恙后,堪堪躲过一死士的骨鞭,突然凌空一跃,反手抽出腰间双刀,隔空劈下,瞬间森森煞气虚空翻滚,所到之处,皆是残肢断臂。
本欲作壁上观的祈将军神色微变,惊讶:“妖刀三雪见!”
传说中的妖刀三雪见,祈将军也只是听过未见过。雪见,又称“血”见,顾名思义:此刀出鞘必见血,是一直存在于市井传言和各种野史中的神秘妖刀。
秋凤越出手快而狠,刀法辛辣刁钻,身形如鬼魅,无影亦无踪。又手持雪见双刀,挡下攻击无忧的一死士,一刀剜下其双目,另一刀刺裂胸膛毙命,嗜血的阿修罗般,让刀下的血盛开出妖艳的一朵朵彼岸花。此时,又见微不可见的银针袭击,妖刀雪见突然脱手而出,刀身擦过银针强行改了方向,银针堪堪射入无忧旁的树枝里,树枝立即变黑萎缩成枯木。
无忧紧紧蜷缩着利用树叶掩护自己,尽量不要拖累秋凤越。
一直纠缠于战局、还要提防暗器的秋凤越自问对付这些死士还是绰绰有余,只是……蓦然,瞳孔紧缩,秋凤越来不及躲开前方的攻击,甩出右手雪见刀穿过袭击无忧的死士的身体,慌忙反身对出一掌。与祈将军强劲的内力相抗衡,貌似不相伯仲,秋凤越强咽住涌上喉咙的甜腻,左手刀飞快砍下。电光火石之间,祈将军拆招,击中秋凤越手肘,秋凤越刀身倾斜,硬是擦过了肩膀。
两人见招拆招,正是难分难解时,死士偷袭,秋凤越周旋于祈将军和死士之间无法脱身,恍惚中看见夏景鸢冷漠疏离的神色,那般目中无人而高高在上的姿态似是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的一般,咫尺天涯,摸不着、猜不透,又如遗世独立的神祗俯瞰着芸芸众生,视万物如刍狗。
――胜负只在刹那间,就见祈将军袖中飞出短剑,短剑刺进去的瞬间,几乎同一时间有几道银针飞快封住秋凤越周身几道大穴。
绿盈尤其擅长□□暗器,而她从来只听从一人。
关键时刻,夏景鸢做了个手势,祈将军和死士立即停住了攻击,绿盈本欲撒出去的迷药也收了回来。
气氛压抑,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鸦雀无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似是凝滞了一般萦绕不散。就见夏景鸢神色冷淡,看向秋凤越的目光却如古井里投进了一枚石子般泛着涟漪,朱唇微启,清冷的嗓音便回荡在夜色下:
“秋凤越,臣服于吾,生;违逆者,莫怪吾不念旧情”。
突遭重创的秋凤越身形踉跄,拔出胸前距心脏不过一寸的短剑,却是朝向无忧的方向勾了勾唇角,痞子般笑道:
“不要哭,你家越越还没死呢!人家说祸害留千年,我不会有事的……我还没救出你,怎么会死呢?……”
无忧忙抹一把脸,本就灰扑扑的小脸儿浇了眼泪更是惨不忍睹,通红的眼笑弯了,扯着嗓子嚎哭似的大叫:“我会陪着越越的,一直”。
秋凤越低笑,似是自嘲:“早知道还要费这么大劲儿来救人,老子干嘛啥儿吧唧的丢下这小子呢?――所以说自作孽不可活啊!”突然又抬起头,看着夏景鸢,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夏景鸢道:“不要逼我”,不知是否是错觉的缘故,声音中似有愤怒的低吼。
秋凤越听了却像听见笑话一般,不由仰天大笑,道:“不过是一场骗局罢了,我利用你来古兰寻找宝藏的线索,你利用我查探有匪岛的秘密。什么‘旧情’,当真是可笑。只可惜兜了一个大圈子,宝藏竟是和有匪岛有关,哈哈哈……贼老天,你真他娘的会捉弄人啊……”。
“的确是造物弄人”,夏景鸢苦笑,“你当这是一场骗局,也许你是对的……这真是一场骗局”。明明怀里还残留着得昨夜缠绵缱绻时的体温,指尖还记得拂上那肌肤时炽热的触觉,可是……十二个时辰不到,怎么就厮杀起来了呢?夏景鸢神情变得恍惚。樽本就护在夏景鸢旁边,见主子竟露出痴态,立即不着痕迹地挡在夏景鸢面前,阻断了四周的视线,夏景鸢才猛然惊醒,神色恢复如常,却听祈将军道:
“秋凤越神色不对,要立即擒下他!”
此时秋凤越双目赤红,竟呈现出癫疯状,走路摇摇摆摆像是醉酒。夏景鸢不知他意欲何为,见他并未向自己走来,而是朝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未知的恐惧突然揪紧了胸口,让夏景鸢不明所以,一时没有在意祈将军的话。
秋凤越摇摇晃晃地最终在一死士的尸体前停下,拔出尸体上的雪见刀。如今他虽然手持双刀,但穴道被封内力阻滞,作困兽之斗也无济于事。
祈将军却敏锐察觉了危险,难以名状地危机感。
就见秋凤越拔出雪见刀,突然响起凄厉的桀桀笑声,是令皮肤战栗的惊悚低笑,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夏景鸢等人,扭曲的笑脸诡异而狰狞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他咧嘴,边摇摇摆摆地靠近,边尖笑问:
“妖刀三雪见,你们说第三把雪见刀在哪呢?”
夏景鸢沉着脸,冷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夏景鸢阴晴不定的神色似是取悦了秋凤越,秋凤越狞笑着歪歪头,似乎是没听见他说的话,而是用双刀指着自己的胸膛,用力,像是特意说给他们听一般:“在这里哦!”
夏景鸢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下令:“拿下秋凤越,不论死活”。
话音未落,秋凤越手中的雪见双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鲜血股股,血浸染了红衣却没有漫延,而是被两把雪见刀吸噬殆尽。等死士出手时,双刀逐渐虚化,就要被拦腰斩断时,虚化的双刀在血的浸染下凝聚成一把,秋凤越倏然从胸中抽出第三把雪见刀,身形快如鬼魅徒留一道虚影,顷刻间头颅离体,死士全部倒地。
第三把妖刀雪见,刀身细长,与之前的模样无异,却能隐约听见“嗡嗡”嘶鸣。
秋凤越狞笑着,低头舔手掌的血液,眼睛却紧盯着夏景鸢,像是一条斑斓的毒蛇觊觎着自己的猎物,这时秋凤越的左眼突然流溢出一条血红,他却如不知疼痛般,一直狞笑着,呈现出癫疯状,偏偏他的赤目十分清明,垂首低笑的模样像是潜藏着哀伤,直到整个左眼像是被吸干了生命力,枯竭了。
俊美无俦的面容、顾盼流辉的美眸、魅惑妖冶的姿容,在枯竭如干树皮的左眼面前不堪一击。
是啊,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我的眼睛为什么离不开他呢?
怎么会觉得这么美,觉得这般惊心动魄的美……
夏景鸢近乎贪婪地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的、从来苍白的脸甚至染上了兴奋的红晕。
此时蟠龙城外,昏迷许久的老爷子终于清醒了,倍受折磨的老人瘦骨嶙峋、精神恍惚,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娃子们呢?”
苏吟见状,实在不忍心告诉老爷子小红因为长生蛊的缘故至今未醒,以前壮实的虎子现在也高热不退,情况堪忧。
“娃子们呢?”老爷子又问了一遍
苏吟赶忙叫来赶车的梅疏影,甚至雷天霸和萧慕白也进了马车,留小弟当车夫。因为着急赶路,除了老爷子和小红躺得两辆马车,其他人都是单骑。
老爷子受伤不轻,却还是强撑着,问:“秋娃子咧?”
苏吟道:“秋老大有事,一会儿就回来”。
老爷子听了,竟是激动了起来,颤抖着手在空中乱抓,像是要寻找什么,苏吟忙把手递过去,老爷子果然安静了,无牙的嘴巴张张合合,大喘气,说:“别以为……老爷子老了,就能……就能骗老人家,老爷子啊……知道,秋那啥……秋娃子去找那人了,找他们……回去了啊,对不对……”
苏吟赶忙帮老爷子顺气,宽慰道:“人家说祸害遗千年,秋老大肯定会安然无恙。他拿了雪见去的,去了好一会儿了,估计快回来了”。
萧慕白低呼:“妖刀三雪见?”
雷天霸看见媳妇儿惊异的神色,关切地低声问:“怎么了?”
老爷子也叹了一口气,露出痛心痛苦的神色,又叹道:“雪见啊,那是被诅咒的妖刀三雪见,当初那娃子非要雪见,老爷子不答应,秋娃子就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闹腾啊!老爷子没法子,就害了那娃子……你说他怎么就那么执拗呢……”
苏吟顺着老爷子,接道:“秋老大那性子烈着呢,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跟他呕气。我看他挺喜欢雪见的,就给他吧”。
哪知老爷子嘟囔着嘴巴,混浊的眼里竟流出泪来,泣不成声:“那是老主子的刀啊,杀人的刀啊,怎么就认了那混小子为主呢!它会毁了那娃子的啊!”
苏吟摸不着头脑了,老爷子不是抱怨秋老大不听话么,怎么越听越不像是这么回事儿了。
萧慕白突然插嘴:“妖刀三雪见,据说会吸食持剑者的生命力,尤其是第三把雪见刀是要以持刀者的血为祭才能唤醒的。一旦唤醒第三把雪见刀,持剑者的生命力会急速流失,而且……有人说持剑者的意识会逐渐被妖刀原来的主人占据,也有人说持剑者会失去意识,变成只会杀戮的野兽”。说完,发现他们都惊讶地看着自己,萧慕白耐心解释:“这是流传在萧家的传说,我一直以为是子虚乌有,直到现在才知道竟然真的存在雪见”。
老爷子只是点头,抹泪,这番激动的表现让老爷子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更受不了,苏吟赶忙点了安神养心的熏香,老爷子没多大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安置好老爷子,苏吟从梅疏影眼中同样看到了担忧。
蟠龙城,本该是沉睡的城镇。
一无名的院子里,大树上半大的孩子无忧紧紧抠着手边的树干,指甲处已破损磨血也不自知,噙满泪水的眼睛畏惧地看着下面癫狂的秋凤越。
飘忽如鬼魅的秋凤越手持雪见刀,越加癫疯,赤红的右目紧黏夏景鸢。祈将军被割断筋脉躺在地上挣扎,绿盈也生死未卜,只剩下樽护着主子,然而眨眼间秋凤越移到樽跟前,樽只依稀听见耳边响起一句话:“看在书生的情面上,我不动你”,便再也没有了意识。
秋凤越低笑,狰狞的面孔竟显出温柔如水的柔情来。他一步一步靠近,仿佛踏血而来,身后飞溅的猩红在地上盛开出妖艳的彼岸花,那身影,是他,又不是他,繁杂的虚影交错,最终凝出秋凤越的面容来,只听他哑声道:
“九鸢,夏景鸢,夏九皇子,接下来该你了”。
“是么,我的凤儿”
夏景鸢同样低笑,注视秋凤越的目光冷若冰霜,张开手指,地面倏地升起一道冰墙,阻隔了秋凤越的剑气。夏景鸢的脸色更加苍白,在看见冰墙被紧接而来剑气砍得支离破碎时,空中瞬间凝结起无数枚的冰针,从四面八方攻向秋凤越,尤其是他剩余的眼睛以及生死穴位。
秋凤越笑得癫狂,越是看见夏景鸢的失措,就越是疯狂沉迷,迷失于杀戮夏景鸢过程里获得难以言喻的快感当中。
然而就在此时,不知谁吹起了祭祀用的镇魂歌,悠悠旋律不像是笛、箫或者埙,秋凤越赤红的右目逐渐消退,恢复出清明来。音律逐渐靠近,然后从院子门口传来,来人缓缓踱步进了院子,吹着一碧色竹笛,血腥弥漫的夜色下,那人一身异域的华美短衫,零碎的金发不像汉人,碧绿的眼眸如宝石一般。
镇魂歌一曲毕,秋凤越终于从癫疯的狂态中走了出来,恢复到平常的吊儿郎当。
☆、第三十回 胡三
镇魂歌一曲毕,来人习惯地勾起耳边的细长辫子,眯起眼睛的样子像一只狐狸,对着夏景鸢道:“许久不见,夏九皇子别来无恙啊!”却是朝秋凤越飞快使了个眼色。
秋凤越飞身夹起无忧离去,一刻不曾停留。夏景鸢弹指,虚空幻化出冰雪的飞剑紧随其后,正欲拦下秋凤越,又听一曲“噬情”,夏景鸢只觉头昏脑胀痛苦难当,再抬头时,已不见了秋凤越的踪迹。夏景鸢愤恨看向来人,心有不甘,语气也冷下不少,冷笑道:
“怪不得七哥找不到你,原来是躲到古兰来了,胡三”。
“胡三”一出,他拂了拂额发,在零碎的金发下突然生出几绺细长的辫子,越发不像是汉人。在听见“七哥”时,胡三狐狸般狡猾的面容下竟生出了微不可察的动摇。胡三掩饰得很好,却仍逃不过夏景鸢锐利的眸子,夏景鸢并不戳破,只是问:
“你好不容易逃出七哥的掌控,为何为了一个秋凤越主动现身?”
“呵呵,没办法啊,我这做生意的经常在海上来往,若没有秋凤越那海盗头子的通融怎么能日进斗金?”,又想起了什么可笑的事般,继续道:“我还希望那海盗头子截下来往的货船,让我胡三一家独大呢。我与他合作,不比我自个儿绞尽脑汁地抢别人生意强吗?”
夏景鸢冷眼相对,一副大病初愈、弱不经风的模样,在和秋凤越过了几招后,脸色越加苍白如纸,动作也迟缓无力,倒如迟暮老人一般。夏景鸢突然猛咳了起来,嘴角溢出一缕血,讥笑:“我一直以为胡三是个无奸不商的市侩小人,原来也会讲江湖道义啊!”
胡□□问:“江湖道义是什么?”
凝望着夜色,夏景鸢白皙无血色的手指着远处,喘息着道:“大暗宫的人来了”。
胡三将信将疑,然而不等他细想,几个蒙面黑衣人已窜进院子,包围住他。
一旁的夏景鸢视若无睹,着急离开,没走几步,眼前一阵眩晕,夏景鸢暗道不好,虚弱不堪的身体终是坚持不住,就要倒下去。然而却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夏景鸢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便放下戒心,彻底陷入了黑暗。
白衣人拦腰抱起夏景鸢,咄咄逼人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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