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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琴记-萧九凉-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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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裴云惜气结。
“够了!——”站在角落一直未曾出声的裴明惜竟大喝一声。
众人望向他,只见他缓缓抬起脸来,面色灰败,神情决然,“各位,都莫要再争吵了,是、是在下的过错,何必引得众人动怒?”
戴洺仁立即呛声:“你怎不看自己做了何等不知廉耻之事?”
裴明惜全身微颤,像是快要站不住似的,“此事……此事是在下一人之错,与戴大人毫无干系,戴大人宅心仁厚,愿替在下解围,在下……感激不尽。昨夜酒酣耳热之际,在下、在下主动献身,戴大人酒醉懵懂,将在下认作女子,这才、才……”
“大哥……”裴云惜绝望地看着他,希望他莫要再说下去。
“戴大人体恤在下颜面,不愿说出真相,才惹得戴二公子、戴三公子误会,在下……在下着实没有颜面再留在此处,望各位放过在下,容在下离去……”语毕,裴明惜身形猛颤,似要晕厥,戴洺洲立即起身扶他,却被他推开,“戴大人,告辞!”
“明惜你!——”戴洺洲不解地盯着他。
裴明惜挺起脊梁,往外走去,他拉过裴云惜的手,二人背影索然,结伴茕行。
薄肃回首眺望,心下黯然。
第十五章
出得柳居大门,忽听得身后有人喊住二人。
裴云惜回首,只见阿萍飞身赶来,急忙道:“二位公子,我家公子命小人用马车送二位回府。”
“这——”裴云惜正要回话。
“不必,多谢薄公子美意,”裴明惜断然拒绝,紧扣住裴云惜的手腕,扭头大步走开,步伐利落,行速惊人。
然走出西大街百来丈远,裴明惜忽的一软,依着裴云惜的肩倒了下去!幸而裴云惜反应及时,硬是将他拉在怀中,失色大呼:“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裴明惜堪堪支住脚跟,攀扶着他的肩头,面色霎间雪白,嘴唇轻颤道:“有些……有些不适罢了……”
“你、你方才为何不说呢大哥!”
“何必……何必再丢人现眼呢……”裴明惜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掐住裴云惜的臂膀,“扶我回府吧,云惜。”
裴云惜心疼他故作坚强,眼底湿热,“是,大哥。”
裴明惜依靠着裴云惜的搀扶,总算是回到了裴府,而病来如山倒,前脚刚跨进门槛,后脚便一软,彻底晕死过去。
裴明惜病得突然,裴何氏大惊失色,忙问为何,裴云惜也只道酒会上喝多了,把身子喝垮了。
裴何氏道:“这这这,这臭小子本就不胜酒力,怎喝这么多?”
裴老爷亦是心疼长子,吹胡子瞪眼损道:“不是你催他去那酒会折腾的吗,还有脸说!”
裴何氏一时气结,又是生气又是委屈:“老爷你!”
裴老爷气得拂袖而去,裴何氏也只能佯装伤心抹了一滴泪,前来看病的大夫道裴明惜损了阳气,人阴虚,缺血,多喝些补血滋身的汤药养几日便好。
见他昏睡不醒,裴云惜担忧万分,整日身不离榻地照料。他时时端详着裴明惜的脸,出神想道,或许更早些时,自己便预见了某些后果吧,大哥瞧着戴大人时那倾慕温柔的眼神,与他说话时笑意盈盈的模样,自己心下吃惊却不敢多说,怕一语点醒梦中人,酿成大祸……唉,不过此时已铸成差错。
大哥是倾慕戴大人的,那戴大人亦爱着他吗?当时厅上所说的话,是为大哥开脱之言,还是真心之语?若是真的,两人便是两情相悦,床帏之事便是情投意合的啊……思至此,裴云惜不免脸热,他亦朦朦胧胧忆起那晚薄肃与他之间的交缠,虽说他不甚清楚媾和情事,然那事需走后庭之门倒还是知晓些的。但他两股间并无异样,莫非薄肃并不曾做过?
他为何不做?裴云惜又胡思乱想道,或许两人不过是酒后情动,胡乱亲摸了一番,薄肃待欲`火消退,便失了继续索要他的兴致。那人怕是勉强将他当做纾解情`欲的工具,毫无胃口侵占他的身子。
唉唉,想这些作甚呢?裴云惜不免笑自己痴傻,薄肃终究与戴洺洲不同,他高高在上,怎会瞧得上自己呢?庸人自扰,庸人自扰啊。
“唔……”
裴明惜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裴云惜立即上前察看,“大哥?如何?”
裴明惜蠕动嘴唇,似乎在说水,裴云惜赶忙拿茶壶倒了杯水,扶起他喝下,喝完,他仍是痴痴呆呆的模样,不一会儿,便又闭眼睡去。
裴云惜轻轻放下他,心知他大哥这回伤的不止身子,更是颜面,被戴洺仁当着众人之面,说得那么难听,换谁亦是承受不住。此事若是传出去,怕是整个临安城的百姓都会瞧他们不起。裴云惜自认没那么脆弱,但他大哥不同,自小乖顺,脸皮也薄,他愿意前去巴结戴洺洲,也因戴洺洲品行端良,并未低看他,两人意气相投,倒是和睦相处。
而此次……怕是彻底断送了二人的情谊。戴氏双子如此厌恶他和大哥,这柳居怕是再也不能踏入了。
裴云惜思忖着,起身出得房门,想去后厨替裴明惜熬一碗粥,哪知转角撞上裴文惜,吃了一惊。
“文惜,你回来了?”
“二哥,你作甚?”裴文惜不解地看着他,“如此匆忙?”
裴云惜道:“大哥病了,我去替他熬碗粥。”
“大哥病了?”裴文惜显然丝毫不知,“方才我见前厅戴大人坐着,当是来找大哥的。爹娘正陪着呢。”
“戴大人来了?!”裴云惜猛地一嗓子,吓得裴文惜抖三抖。
“我只瞥了一眼,便走开了。”
“我……我去看看。”
说罢,裴云惜心绪澎湃,赶往前厅,戴洺洲居然亲自上门,他莫非真的对大哥情有独钟,真心实意?
到得前厅门外,果如裴文惜所言,戴洺洲正与裴老爷笑脸相谈,裴云惜听得裴老爷道:“如此便多谢戴大人赏识了。”
戴洺洲笑道:“裴氏的茶叶质量上乘,自不应当埋没,这是本官该做之事。”
裴云惜脚步一滞,发觉两人竟是商谈公事,心中的热情也被浇息了,刚想缩回脚退下,却已被裴何氏瞧见,叫住:“云惜,你作甚?”
裴云惜只得转身,垂目,恭敬道:“不知戴大人大驾光临,怕多有冒犯,故想退下。”
“裴二公子何须多礼?本官正有事与你相商,不知你可愿意?”
裴何氏道:“戴大人这是何话?云惜自然是万分愿意!云惜,快些过来!”
裴云惜无法,只得跨入大厅,裴氏夫妇借故便离开。
戴洺洲比之前日,面色稍差,想来心中也有苦恼,他对裴云惜道:“听闻明惜病了,如何了?”
“戴大人,实不相瞒,我大哥已昏睡两日,迟迟未见痊愈。”裴云惜道。
戴洺洲初闻之讶然,随后露出懊悔之色,侧过脸去道:“定是我的错,若我那夜……”他欲言又止,复而回眸,“可否带我去探望一下明惜?”
他神情忡忧,不似做作,裴云惜点点头,便领他去了裴明惜卧房。裴明惜仍是昏睡不醒,面色苍白平静。戴洺洲上前仔细探看,不禁伸手轻触裴明惜的面颊,裴云惜立于一旁,尽收眼底。
“戴大人……”
戴洺洲回神,面露歉色,退后一步,道:“是我逾矩了。”
“戴大人,在下可否多问一句,你是如何想我大哥的?”裴云惜神色坚毅,冒然道。
戴洺洲一怔,见他肃然认真,不禁失笑道:“我于明惜,自然是真心。”
裴云惜内心十分震动,从未料到戴洺洲竟如此坦白,亦是被他这种坦荡所折服,“可你们二人皆是男子……”
“裴二公子,世间佳偶易寻,知音难觅,明惜便是我心头之好,教我如何不珍惜他呢?男子又如何,这世道奇事本多了去了,何必惊怪?”戴洺洲一席话娓娓道来,说得裴云惜哑口无言,无处驳斥。
他隐隐觉得有些怪异,却又一时说不上来,道:“那……那薄公子难道不是戴大人的知音?”
“呵呵,你说慎言?他是我的挚友,自小形影不离,我们不过是习惯了相处,他爱琴,我爱棋,各有所好。”戴洺洲说起薄肃来,又想起一件事,“恕我多言,裴二公子,那夜你与慎言发生了何事,怎地我二弟说你们两个……?”
裴云惜登时悚然,慌张无措起来,“这……这薄公子不曾说?”
“他怎肯说呢,寻常便是个闷葫芦,他的心思我猜中便罢,猜不中他更随我去了。”戴洺洲瞧见裴云惜面色暗红,似乎明白了什么,“莫非那夜你们也……?”
“没有!并没有!”裴云惜着急否认,声音忽的拔高,惊动了裴明惜,他不自觉地皱眉低哼,吓得裴云惜立马捂嘴。
戴洺洲亦不是眼盲心盲之人,了然道:“裴二公子,你不愿多言,我亦不多问。只不过替好友抱个不平,慎言为人确是冷清了些,但他怀瑾握瑜,人如修竹,亦是不可多得的良人。”
裴云惜不知该如何回应,悄然垂下了头,他自然明白戴洺洲眼中的薄肃是完美无瑕的,可自己瞧见闻见的薄肃,却并非一回事。
“嗯……云惜……”
正在两人相顾无言时,裴明惜幽幽转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戴洺洲瞧见,即刻上前,关切道:“明惜,如何?”
“……嗯?”显然表情木然的裴明惜没有回神,为何戴洺洲会在此处。
裴云惜道:“大哥,戴大人来探望你了。”
一瞬的死寂,随即裴明惜慌忙费力地扯过被褥,将自己闷于其下,戴洺洲傻眼:“这,明惜?”
“大哥——”
“请……戴大人走吧。”裴明惜闷头闷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在下已不配再见戴大人……请回吧!莫要……莫要再来……”
“明惜,你这是何意?”戴洺洲竟有一丝的惶急,想扯开被褥,又怕冒犯,“明惜,若那夜你倾吐的话语属实,我亦愿与你共结连理,比翼双飞。”
被中人微微一颤,嘶哑道:“那夜玩笑……还请莫要当真……戴大人的好意,在下、在下实在是无福消受!……咳咳!……”
这般绝情绝意的话,使得戴洺洲霎间黯然,人也不自觉地往后跌了几步,裴云惜实在不懂为何裴明惜要推拒戴洺洲的心意,明明两人情投意合,再好不过呀。
戴洺洲失神半晌,眼中浮现伤情之色,道:“明惜,看来今日是我打扰了,我改日再来。你要好生养病,莫要动气伤身。”
“……”
裴明惜闷声不响,于是裴云惜便想领戴洺洲出去。
“戴大人……”忽的,被中那人叫道,戴洺洲闻声登时面露喜色,“……莫要再来。”
蓦地,从人间跌落至地狱,戴洺洲笑意凝在眼角还未褪去,他面容古怪,低头快步离去。裴云惜想追他,跨出门已不见他的踪影。
“大哥,你为何如此绝情?”裴云惜替戴洺洲不平,“你与戴大人明明两情相悦,为何不坦诚相见呢?你这般冷言冷语,戴大人定会伤心难过。你怎能……大哥?”
裴云惜走过去,掀开裴明惜的被褥,只见被下缩成一团的裴明惜泪湿满面,哭得身体抽动,无法自抑,那模样十分凄惨可怜,丝毫不比方才黯然离去的戴洺洲差。
“大哥你,你这是何苦?”
“咳、咳咳……”裴明惜努力克制自己,缓慢吃力地坐起身来,狼狈地抹去眼泪,“云惜,这事是大哥、咳咳,大哥糊涂,一时鬼迷心窍!那夜酒壮怂胆,竟剖露真心,戴大人一时惊诧,便被我扑于身下,我道愿与他成一时鱼水之欢,便是无憾。他顺了我的哀求……我,我真真不知廉耻!戴二公子句句箴言!戴家门第高严,怎是我等攀附得了的?若再死乞白赖留在那儿,不过是丢裴家的颜面!不过是徒增笑柄!”
裴云惜这才察觉自己的天真,戴洺洲与薄肃何异呢,皆是高门子弟,高不可攀!情爱之事,岂是两人之事?
“大哥,你今后,便不再与戴大人交往了吗?”裴云惜不死心道。
裴明惜悄然阖眼,最后一滴泪流落而下。
此后,戴洺洲多次派人送药材食盒上门,裴明惜起初不知,吃了食盒中的小点,称赞味美。裴云惜不敢说实话,稀里糊涂点头。直到有一日裴何氏说漏嘴,夸了戴洺洲人好,连连称赞他看得起裴明惜。这时,裴明惜才冷下脸来,道:“云惜,劳烦你将食盒送回吧,重新备几样小点放进去。”
“怎么了这是?为何要退回?”裴何氏摸不着头脑,“戴大人送东西来,分明是瞧得起我们裴家,你退了人家东西,岂不是拂了人家面子?”
裴明惜不应,径直推裴云惜出门。裴云惜无法,只得重新置备点心,拎着食盒出门,不过,他自然是不会将食盒重新送回,而是绕了弯,去了贺廉的陋室。他心道多日未见贺大哥,不知他过得如何。
敲了门,贺廉许久才来开门,见是裴云惜,道:“原来是云惜,那夜一别,可还好?”
裴云惜挎着食盒进门,道:“贺大哥,那夜赶你赶得匆忙,我是害怕薄公子瞧见你,毕竟你们……唉,说这些无意,我带了些点心,你赶紧趁热吃吧。”
贺廉见他对自己的悲惨遭遇深信不疑,才安心道:“云惜处处想着我,实在是令人感动。我清贫漂泊,得一好友如你,前世积德。”
“哈哈,贺大哥言过了,有何困难尽可开口,只要云惜帮得上,定当尽心尽力!”说着,裴云惜揭开食盒,拿出小点,“来,快尝尝吧,贺大哥。”
贺廉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云惜,实不相瞒,大哥已是山穷水尽之地,临安怕是也不能久留。”
“为何?”
“其实,我爹枉死后,薄府并不曾赶我出府,而是迫我签下卖身契,终身为奴,偿还飞仙,我怕是一辈子也还不清,于是便趁夜逃走了。”贺廉瞥了一眼裴云惜,见他目瞪口呆,继而道,“没想到薄公子来了临安,他要是发现我,必定会将我捉回,严刑拷打,罪上加罪!”
裴云惜听得触目惊心,手中的糕点都快被他捏烂了,“原来……原来贺大哥是真逃难……”
“可我如今没有上路的盘缠,想逃,又能逃去何处呢?”贺廉面露凄惨之色,“云惜,这事我没有与你说明,怕你与那薄公子交好,偷偷出卖我的行踪……啊,云惜,我并无——”
“贺大哥不必多言,云惜自然明白。”裴云惜暗暗悔恨,愈发坚决,“大哥的路费,云惜自当资助八九,他日大哥东山再起之日,再还不迟!”
贺廉一脸动容,重重拍在裴云惜的肩上,道:“云惜的好意,大哥感激不尽!”
两人称兄道弟,吃起糕点来,贺廉直夸点心味美,裴云惜也不敢说这是戴府的手艺。
食毕,裴云惜拎起食盒告辞。贺廉又是一番感激,好似在提醒他不要忘记。
天色不早,日头西下,裴云惜瞧了瞧手中的食盒,带回家亦是不可,只能还给戴府。但他只打算交给门口侍卫,掉头走人。
可来到柳居门口,却发现门口停了四五辆马车,下人们一波接一波抬箱子搬运到车上。裴云惜看见了一张熟脸,才迟疑叫道:“阿萍!”
阿萍回眸,惊讶道:“裴二公子!”
其余的下人猛地瞧了一眼裴云惜,这令他登时感到难堪,遮遮掩掩道:“阿萍,可否过来一下?”
阿萍搁下东西,走过来笑道:“裴二公子,可是来寻我家公子?我这就去唤他!”
“诶?我并不——”
阿萍早已扭头往里冲去,他可是欢欣,这几日公子无精打采,郁郁寡欢,分明是害了相思啊。阿萍料到他是记挂裴二公子,却口是心非,不肯去见。
裴云惜想把食盒塞给侍卫,却寻不见人,只得干巴巴坐在石狮子后头等。
“咦,那个裴二公子走啦?”
“嘻嘻嘻,怕是被我们吓着了!”
“唉哟,都怪你大惊小怪,人家可是薄公子的娈人,虽说上不了台面,但起码比我们强些呀。”
“上了人家床就高人一等啦?嘁,分明还是我们干净些,老老实实做事吧!”
“对对对,你看看裴家那个大公子,大少爷虽比薄公子好相处,但二少爷不好惹呀,想攀大少爷高枝儿,哪有那么简单哟!”
“唉,别说了,大少爷这一走,也不知何时回来,咱们指不定哪天又要喝西北风喽!”
“准是二少爷通风报信呗,不然老爷会把大少爷召回京吗?”
“我听说呀,大少爷可是有婚约的人,没准是被召回去成婚的呢!墙外野花香,墙里家花开,嘿嘿。”
“谁家小姐啊?”
“谁知道呢,反正是大户小姐,咱又看不见,想啥呢?”
“去去去,都干活去,整日嚼舌根,也不怕烂舌头!”
“嘘嘘嘘,小声点儿——”
似曾相识,躲于暗处又听了一出好戏。裴云惜倚着石狮子,抬头望天,眼中涩得发慌。
第十六章
阿萍着急忙慌地迎着薄肃出来,却见门外空无一人。
“咦,裴二公子呢?”阿萍以为自己眼花了,左顾右盼,大喊道,“裴二公子?你在何处呢?我家公子来了!裴二公子?”
无人应声。
薄肃站在阿萍身后一言不发,一双沉静如水的墨色眼眸定定不移,略有所思。阿萍唯恐薄肃怪罪他撒谎,四处探看,终是在门边的石狮后寻见那只食盒。
“公子你瞧,这是裴二公子送来的,小的道他来过呀!”阿萍急于证明,将食盒举得甚高。
薄肃接过食盒,揭开最上一层,内部空空,又默然地将它盖上。
这时,最后一批搬运行李的家仆走了出来,阿萍连忙逮住问道:“方才在门口的公子去哪儿了?”
“这、这小的们也未曾看见呀。”几人面面相觑,想起方才嚼烂的舌根,心有余悸。
阿萍道:“行了行了,你们先进去吧。”
“是。”
“箱子搬完了?”薄肃忽然出声问道。
那几人又停下,恭敬道:“是的,公子。”
“知会二公子、三公子出来吧。”
“是。”
阿萍迟疑道:“公子,快走了,不如跟裴二公子道个别?”
薄肃微蹙横眉,问道:“为何?”
呃……方才您抛下还在擦拭的古琴风驰电掣般随我跑出来,莫非是闹着玩的?阿萍心道自家公子真真是心口不一。
“这,公子呀,裴二公子与您志同道合,一见如故,您都快回京了,不与他招呼一声,多有失礼呀。”阿萍暗暗称赞自个儿嘴甜。
“方才他为何要走?”薄肃逼问道。
“呃……”阿萍想,我怎知道呢,“这,说不定裴二公子临时有事呢。”
薄肃冷冷地盯着阿萍,半晌,才吐出一句:“他并不想见我。”说罢,负手转身回府,留给阿萍一个萧然的背影。
阿萍捧着食盒,唉声叹气,公子呀公子,您何时低个头服个软,裴二公子还不死心塌地跟你呀。
戴洺洲一行人即将回京,这个令人措手不及的消息,直至裴云惜回府吃过晚饭,也未曾开口对裴明惜说出来。
要说这个仓司做了才两月便卸了,换做他人,必定是革职了,换做是戴洺洲,定是升职了。有些官位,天生便是用来给富贵子弟做踏脚石的。临安城少了个仓司,或许不便,但少了个戴洺洲,不痛不痒。他们都是属于京城的骄子,下放临安,不过是游戏一趟人间罢了。
裴云惜心不在焉地在房中弹琴,阿眉来敲门说有客拜访。大晚上,还有客?裴云惜整理衣衫赶往前厅,竟见来人是贺廉。
“贺大哥,你怎来了?”
贺廉面有焦灼,欲言又止道:“云惜,这么晚来府叨扰,多有失礼。”
“无妨,贺大哥。”裴云惜笑笑,“我还未请大哥过府一坐,才是失礼,今日匆忙,改日当是好好宴请贺大哥一顿。”
“这……怕是没机会了吧,云惜?”贺廉垂头丧气道,“今夜本想等来你的慷慨相助,便连夜离开临安,可是……”
裴云惜恍然,自己本承诺贺廉的事,竟因戴洺洲一行回京被抛在脑后!
“贺大哥,是云惜糊涂!糊涂!”裴云惜一拳砸在手心,羞愧难当,“还不是被——”
“被什么?”贺廉见他忽的顿住,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裴云惜真真是后知后觉,戴洺洲走了,薄肃自然也跟着走了,那贺廉还需逃命吗?
“贺大哥,你有所不知……”裴云惜无力地将此事告知了贺廉,听罢,贺廉一脸吃惊,眼中闪过些许不明的情绪,然而裴云惜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贺大哥?贺大哥?”裴云惜轻轻地推了推他,关切道,“贺大哥,这下你便无需再逃命,难道不是一桩好事?为何愁眉不展?”
贺廉经他一点,才慌忙收敛神情,故作镇定道:“是、是呀,好事,确是好事……我无需再亡命天涯,乃一桩大好事呀!”他说着说着嗓门愈发响亮,仰面大笑三声。
裴云惜只当他是大起大落,感慨颇多,“贺大哥,如此这般,你我便无需别离,云惜亦是欢喜。改日定要请大哥上门喝酒!”
贺廉侧脸看了看他,嘴角一牵,道:“云惜好意,大哥怎能不领?”
随后,二人闲聊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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