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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将行-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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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宴会之上,我让你刺杀陈王,你不是还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么?为何今日甘愿为我赴死?”周祭揪住其中一个人问道。

    那人挠挠头,憨笑道:“我娘跟我说,精忠报国才是大丈夫的职责,贪生怕死的人是不配为越国子民的。太子殿下,今次一战,我黄狗势必为您出生入死,绝无二话!”

    另外的人也道:“先有国,才有家,若是连越国都保不住了,我等如何如何护得家人平安?又如何去面见九泉下的祖宗?”

    “就算战死沙场,也不做那临头脱逃的怂包!”

    “对!”

    “对!”

    周祭心猛地抽疼了起来,他命人拿来烈酒,亲自为众人满上,众人直直地看着他,面色凛若冰霜,不敢有分毫的亵渎。轮到周祭走到他们面前时,他们便将酒碗高高举过头顶,一面沉声道:“谢太子殿下赐酒!”

    燃起篝火,埋锅造饭,周祭和诸位将士们一同唱着越国的小调,享受最后的太平之夜,唱着唱着,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上次听你提起过你的儿子,他现在长得还好么?”周祭笑道。

    “好!长得好着呢!等我儿子长大了,也要他来给太子殿下办事,那样才有出息!”

    “切!你儿子断奶了么?现在就想着攀关系,你这算盘打得够长久的啊!”

    “哈哈哈哈!”

    周祭也毫无形象地大笑了起来,在这战前和乐融融的氛围中,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也许成败真的不是那么的重要……

    如今败局已定,何苦还白白牵连他们为自己捐躯赴死?

    不如……

    篝火忽明忽灭,打在他脸上,不经意间,照出了一行浊泪,洒在酒中,他怕人看见,忙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沾了泪水的酒,果然更加苦涩呢。

    “太子殿下,您问了这么多我们家里的事情,恕小人也斗胆问一句,您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曾娶妻生子呢?”酒喝多了,便容易说糊涂话,一个老兵仗着酒胆,这样问周祭。

    “女人啊,太难养,从前父王宫中三千佳丽,整天斗得你死我活的。你们都知道,我心最软,要是一群女人围着我哭哭闹闹,我还怎么办事?怕是整日都不得安生了,所以还是一个都不娶的好。”周祭也笑道。

    “哈哈!原来太子殿下惧内!”

    大伙儿笑着笑着,醉倒在一堆,横七竖八地乱躺着,笑声渐渐被响亮的呼噜声代替。

    不眠人,唯有他。

    所有人,都可以有活下去的理由,只是他,若是越国覆灭,何能苟活于世?

    还是那句话:“不荡除战乱,不称霸中原,绝不称王,凡失一寸国土,死后主不附庙,埋尸荒野,告慰列祖列宗。”

    他看着众人香甜的睡颜,鼻尖一酸,隐隐地,下了决断。

    这一夜,暂且相安无事。

    翌日,士兵集合完毕,“太子殿下,何时开战?”

    “打开城门。”周祭平淡地道。

    “是。”

    “你们都不许跟出来。”他再次下命令。

    “啊?太子殿下,万万不可啊!如今你要是出去,这可是送羊入虎口啊!你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这些人就是失了顶梁柱啊!到时候还如何与他们抗衡?”

    “违抗军令者,立斩不饶。”

    “……是!”

    周祭纵马而出,手握属镂剑,身后无一人跟随,到达阵前,遥看对面纛旗滚滚,战甲森森,他坦然一笑,滚鞍下马,“越国太子周祭,求见陈王。”

    “你想干什么?素闻周祭诡计多端,表面清风高谊,实则工于算计,你今日要见我王,到底做的是什么打算?”一将拨马阵前,熟视周祭。

    “祭愿一死,望陈王宽恕城中将士、百姓。”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震撼人。

    “什么?!你竟然愿意自刭阵前?仗还没打,你就要死要活的,你莫不是打败仗打怕了吧?”

    绣旗影里,一人飞出,“你当真要愿意一死?”

    “惟愿区区贱命,能换得越国子民安泰。”周祭温和地笑道,眉心是隐隐的悲天悯人。

    “……好。”从牙缝里,崔恪蹦出这几个字,如果周祭活着,以他的心机手段,即使暂时失败,实力仍然是不可小觑。

    如今他自愿赴死,崔恪何乐而不为?

    “空口无凭,我要你当着三军将士,当着全天下的面,发下重誓!”

    崔恪翻身下马,举起长戟,重重击在地上,“我崔恪对天立誓,若伤越国一草一木,一兵一卒,必见弃天下,不得好死!”

    城上越国士兵大呼:“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可啊!”

    周祭回身看他们,高声道:“我有今日,本是天意,家国不幸,疆土幅裂,我乃王室中人,自当承担责任。如今大局已定,何必做无谓的挣扎?凡我越国子民,不得动报复之心,否则我死不瞑目,永坠阎罗!”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第10章 第十章
    周祭死了!

    死了!

    了!

    一柄削铁如泥的长剑划过脖颈,速度极其快,快到人们错过他此刻的面部表情,待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阖目躺在了地上。

    他手中的属镂剑“咣咣”压着他的乌发躺地,锃亮的光于电光石火间,刺痛了众人的眼。

    万里风沙,千里秋风,呼啸着,错杂着,奏出哀感顽艳的乐声,不止越国将士,连陈国将士,也深深受到了触动。

    都说战争残酷,一将功成万骨枯,而此刻,却是一将殒身万人哭。

    “噗通!”城楼上的越国士兵齐刷刷地跪下,哭得面容扭曲,声嘶力竭,接着不知是谁起头唱起了越国小调,幽幽切切,呜呜咽咽,催人泪下,人们跟着哼唱,连不通越语的陈人也摸索着唱了起来。

    “夕阳红,山九重,满汀芳草不成归。”

    “草惊风,夜引弓,何须埋骨葬青山。”

    飒飒秋风生,愁人怨离别。

    含情两相向,欲语气先咽。

    心曲千万端,悲来却难说。

    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

    一片哀声,江山褪色。

    滚滚的鲜血流到了崔恪的长靴边,他蹲下身子,拿出指腹轻沾了沾,其人虽死,其血尚温。

    早霞红晕,流霜掠面,无限凄寒,入骨入髓。

    他赢了战争,可……赢不了人心。

    崔恪耳际泄落的一抹乌丝,遮住了他焦灼凄惶的视线,看着城门轧轧推开,掀起的黄沙,霎时间淹没整座城池。

    他怅然看天,无声苦笑,在众人的疑惑目光中跨上青骢马,狠狠夹住马腹,转身离去,声音消散在越国小调中,“撤军!”

    这不是我要的结局。

    一彪人马,绣旗招飐,虽然战胜,却丢盔卸甲般仓皇而去,死周祭吓走退崔恪,不为胜负,却为道义。

    谁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回到陈国的宫殿中,崔恪一直未出一言,立在巍峨轩峻的九章台上,他手抚玉栏杆,细看龙凤柱,这一刻,称霸天下的雄心壮志让他觉得无限疲惫。

    他堂堂大丈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为何会因为周祭之死到如此田地?

    他到底在干什么?称霸不就是靠武力兵器么?难道只凭借着一腔孤勇,就能干成什么大事情?道义又值几两银子?

    他错就错在不该让周祭死,他应该堂堂正正、正大光明地和他较量一番,这样的话,他胜败都将无愧于心,不至于现在心内惶惶不安!况且今日,他本就必胜无疑!

    门外有人未经通报,便私自走入,“王上。”

    是李歇。

    偌大陈宫中,能有此特权的,唯有太宰大人李歇一人罢了。

    “你来做什么?”崔恪这样道,可心底却分明在说:“你为何才来?你可知寡人多希望你能来?”

    李歇看着他的背影,烈烈披风上还带着浴血的痕迹,虽明知不是他的血,李歇亦是忍不住心头一紧。

    崔恪侧着头,原本光滑的下巴上生出了青色的胡茬,让他整个人看来独具一种魅力。

    李歇道:“越国如今已经是江河日下,早不复往日的雄风,想当初群英朝贺,万国来朝,到如今也不过是支离破碎,积弱积贫。周祭死后,举国再无难当大任之人,王上今日撤军,是为仁义之道,将来再次攻占越国,必定轻而易举,如拾地芥。”

    “寡人食言了。”崔恪握掌成拳,声音透着沧桑与疲乏。

    “什么?”李歇未听清楚,扬声问道。

    “寡人答应要为你打下越国江山,要你替寡人掌管国库,可是越国近在咫尺,寡人却退缩了,寡人对你不住。”崔恪突然转过身来,头盔砸落在地,满头如瀑长发倾泻而下,魅惑得不可言说,他心口猛然一窒,定定看着李歇。

    李歇本来想笑,可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上一恸,拉平微微翘起的嘴角,反问道:“难道在王上眼中,臣便是如此贪恋财物之辈么?”

    “……太宰大人爱钱,难道这不是举国公认的事实么?”

    李歇咬了咬牙,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清秀的脸上隐匿了往常随处可见的玩世不恭,正经得让人意外,他缓缓开口道:“若王上要攻克天下,臣便为你充实国库,让你再无后顾之忧。若王上没有争霸之心,甘愿逍遥尘世外,臣又要这千千万万珠宝钱财何用?”

    崔恪微微眯起眼,“太宰这是在引诱寡人么?”

    “臣绝无此意。”李歇后悔不迭,忙退后几步,连连摇头,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

    “看来是寡人多想了,太宰大人风流成性,花间知己多不胜数,怎么会对寡人动了心思?是寡人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可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崔恪垂下头,委屈巴巴地说道。

    李歇欲哭无泪,自己捅下来的烂摊子,还得自己收拾啊。

    “也不全是一厢情愿。”李歇有意无意间说道。

    崔恪抬起头,骤然笑了起来,十分的嚣张,十分的心满意足,即使是攻克下百十座城池,也不曾见他如此大笑不止,连狭长的凤眸里都带着笑,好看的不可方物。

    “你你你你!”殿中传来李歇恼羞成怒的声音。

    “哈哈哈哈!”接着是崔恪豪迈不羁、张狂至极的笑声。

    门外侍卫:“……”

    他们乖觉聪明地拉上了门,相顾摊手一笑,捂紧了耳朵,退到一丈之外的地方去了。

    得了天下又如何,不得天下又如何?

    有你在,坐拥天下是锦上添花;你不在,登临九五不过是跗骨刑枷。

    周祭死后,越国国内战火连天,无休无止,诸位公子本着“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大肆清除政敌,展开兼并侵吞战争,使得生灵涂炭,百姓如断梗浮萍,苦不堪言。虽无外敌入侵,国内已是一片混乱,难复往日中原霸主的威名。

    每当这时,人们都会想起,当初周祭是如何在三军阵前自刭而死,舍小我,换大我,结果换来了如今的分裂割据!

    不值得啊!实在是不值得啊!

    只是值不值得又怎样?是非成败总要盖棺论定,然而那时当事人已经长埋地下,成为黄土一抔,褒扬或是贬低,于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多少古今风流事,不过尽付于笑谈中啊。

    笑谈啊。

    笑谈呵。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很像结局,但肯定不是结局啊,前面悲壮一些,后面轻松一些。





第11章 第十一章
    “血是红的,尸骨是白的,血是红的,尸骨是白的……”床榻上的少年不住地低喃着,蜷缩着身子,背贴着白墙,可任凭他怎么呓语,照样是没有半分要醒过来的迹象。

    “主上,现在该怎么办?越国的太子在我们管辖的地域受伤不省人事,怕是越王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一男子苦大仇深地皱着眉头。

    另一人两手一摔,赶着道:“虽然说这太子祭不受宠,但好歹也是越王的骨肉,越王这个人最是护犊子,让他知道了还了得?主上你得赶紧想好应对之策啊!”

    立在阶矶上的男子,白衣如霜,风姿出尘,如踏在浮云上,袍子襟摆上镀了茶白的月晕,缥缈得非凡俗之人可以亲近。他徐徐转过身来,容貌竟是美得惊心动魄,不可名状:和氏之璧,不饰以五采;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君子之美,物不足以饰之。

    他低垂眼睑,浓密如蒲扇的眼睫在眼下投射淡淡的阴影,声音如玉簪头敲打琥珀杯,很是好听,“待他伤好再议。”

    列松如玉,积石如翠,卿美绝伦,世无其二。

    “是!”

    一人道:“我看倒是奇怪得很,不过是肩胛骨上中了一箭,且伤口不深,我们给他处理得也很及时,他怎么会晕这么久?还一直说胡话?”

    另一人那拳头捶他,嗔怪道:“你还还意思说?!若不是你提议去秋闱狩猎,我们怎么会意外伤到太子祭?我看着锅就该由你来背!”

    “你打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射伤他的,害人精在那边呢!”他努了努嘴,瞥了一眼一旁一直垂手侍立的少年。

    孟衍轻咳,打断他们相互推诿责任的讨论,“好了,好了,出了事先起内讧,我平时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么?”

    两人蔫蔫的,低头请罪:“我等辜负主上教导,望主上责罚。”

    孟衍终是慈悲良善之人,不想深究,顿了顿,又启唇问:“你们何人愿意留下来照顾他?”

    众人摇头如拨浪鼓,“不不不!孟怀瑾射伤的他,该由他来,我们还得打扫祠堂,我们就不去跟他争抢了!”

    孟怀瑾羞赧地低下头,内心也是百二十个不情愿,只是碍着众人这么说,又明明白白是自己犯了错,只得低声道:“此事皆因怀瑾而起,怀瑾愿一己承担。”

    孟衍见他身上手腕、额头都有淤青,袒露在外的都无一块好肉,内里还不知伤成什么样子了,想是今朝狩猎之时,他也曾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孟衍素来是知道他这个外甥的,天资不如人,但性子极其左强,看上去与世无争,温顺谦和,实则事事都想争个第一,件件都要分出个胜负来。想必是今日急于搏个头彩,才会伤成这个样子。孟衍心疼小辈,叹了叹气,方道:“也罢,你们劳累一日了,都去休息吧,今夜我来照顾他。”

    众人庆幸地拍拍胸脯,一哄而散,独孟怀瑾仍旧立在远处,低头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脚步不肯挪动半分。

    孟衍道:“何故不走?”

    孟怀瑾垂头道:“舅父,若不是我今日急于求胜,也不会伤了太子祭,都是我不好,你——你责罚我吧!”

    原来他还在为这事内疚不安,孟衍温和地牵起了唇角,当真抬起手来,做出要责罚的样子。

    孟怀瑾打了个冷颤,默默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只是那只修长漂亮得不可思议的手高高抬起,却是轻轻落下,一个爆栗不轻不重地落在他的额头上,蜻蜓点水一般,根本察觉不到疼痛。

    “……就这样?”孟怀瑾瞪大了眼睛,这么轻描淡写,不用上家法么?

    孟衍失笑,“不这样,你还想怎样?”

    孟怀瑾还想说些什么,孟衍却温和道:“好了,早些睡吧。”

    “……是。”

    孟衍打开门,让他得以借着灯火看清羊肠小径,待他走远后,孟衍才回到房中,反手阖上了门。

    “血是红的,尸骨是白的,血是红的,尸骨是白的……”少年仍然在含糊不清地说着话。

    白袍曳地,无限风华,孟衍缓步走向他,坐在他榻边,薄被陷下去了一点。

    少年手不住地颤抖着,孟衍将他的手放入被中,感受到他掌心寒冷如冰窖的温度,孟衍眉心一蹙,满是怜惜,便放弃将手抽出来的打算,与他一同在被中捂着。

    “不怕,不怕。”薄唇轻启,四字流出,他眼里波光潋滟,缓缓流动。

    声音带着蛊惑人的效力。

    少年果然不再发抖,亦不再呓语,乖乖地握住他的手,按图索骥般找到了他的怀抱,瘦削地下巴摩挲着孟衍的白衣,皱了好几道印子。

    孟衍有极为严重的洁癖,从不曾与人如此接近,看着怀中少年十分心安理得的得寸进尺,他稍稍卷了修眉,叹道:“……算我欠你的吧。”

    这一夜似乎极其的漫长,孟衍侧着身子,极其憋屈地靠在床榻上,又不敢翻身,怕触碰到他的伤口,一夜下来,只觉得骨骼散架,竟是比练了一日的剑还疲惫不堪。

    小辈们平日里口中戏谑的“让你下不来床”,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突然,怀中人动了动。

    总算是醒了,孟衍舒了一口气,低头去看他。

    目光相对。

    情势大变。

    原本美好的清晨,被一声暴吼声炸开了锅。

    “放肆!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本太子的床榻上?”周祭思绪有一刻的停滞,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人狠命往地上一推,后怕地拱起了双腿,嘴唇直打哆嗦。

    孟衍本就没有占多少床位,被他这样一折腾,很是狼狈地滚下了床,扶着咯得生疼的腰,慢慢站了起来。

    那双温柔平静的眸子中,仍然没有半分怒意,像是闪烁着满天星河,让人不自觉弥足深陷,再难自拔。

    “出什么事了?”

    “主上!主上!你可有大碍?”

    弟子们闻听叫声,杂七杂八地一同涌了进来,却又在陡顿之间,看傻了眼,瞠目结舌,“主上……主上……”

    他们眼中的少年郎裹紧了被子,缩在一旁,像是受惊了的麋鹿,而他们心中仙风道骨、道骨仙风的主上竟然扶着腰才能勉强地站直身子……

    遐想连篇,满是春光,尽在不言中。

    孟衍自然不知他们瞎想着什么,只是自己在小辈面前丢丑,这还是头一遭,掩饰尴尬地咳了咳,他看向周祭,“太子殿下,你感觉如何?”

    弟子神情愈发怪异,做就做了,还要问效果如何?

    “……什么如何?”周祭愕然问道。

    他眼看着那人白衣广袖,衣冠楚楚地向他走来,俯下了身子,突然横眉道:“你穿成这样,莫不是白无常?我是不是死了?”

    孟衍轻抚他的伤口,看着周祭疼得龇牙咧嘴,他展颜抚慰道:“你的伤口裂开了,起来重新包扎一下吧。”一回身,对着弟子们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热水?”

    “是是是是!”弟子们点头如捣蒜。

    他们跑了出去,刷刷从口袋里掏出铜币,在手掌心摊开,信誓旦旦地道:“我赌主上在上,太子祭在下,你们敢不敢跟我下注?”

    “主上是扶腰的那个,怎么可能在上?我赌主上在下!”另一边也发出不鸣之音,果然是逢赌不避亲啊,连主上的声明都可以拿来诋毁。

    “说算什么本事,敢不敢赌一把?”一人激他。

    那人道:“我下注容易,只是这种事情怎么证明呢?难不成你要去偷听墙根,偷窥风月,或者当面问主上?”

    “胡闹!”一声如同洪钟,惊倒了聊得正酣畅的众人,他们抬头一见那张如地狱阎罗的脸,下了个半死,“晚辈见过司礼长老。”

    孟长卿板着张脸,指着他们训斥:“少年辛苦终身事,莫向光阴惰寸功,你们平日背得倒是顺溜得很,却都跟耳边风似的,左耳进,右耳出!大清早的不去练剑,围在这里非议家主,谁给你们的胆子?翅膀都硬了是吗?明日统统给我滚下山历练去,省的脏了我的眼!”

    “晚辈知错!晚辈知错!”众人忙不迭地道歉。

    孟长卿并不肯轻易罢休,来回的绕着他们上看下看,终是找不到一丝满意之处,面色阴沉道:“一群不成气候的东西!将来我就算了死了,也不放心将家业交到你们这群不学无术的败类手上!”

    “师兄,怎么了?”来人声音如一滩春水随着细软的风漫过鹅卵石。

    众人心绪缓了缓,求救似的看向孟衍,却又被孟长卿狠厉的目光逼退,只得仍旧定定站住。

    “你们先散了吧。”孟长卿摆手道。

    “多谢司礼长老!”踮着脚,悻悻地互看了一眼,他们哧溜哧溜地消失在了二人的视线内。

    “师弟,太子祭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孟长卿凝眉问道。

    “待他伤好之后,我便会亲自送他回越国都城,再向越王请罪。”孟衍道。

    “也只能如此了,说来也奇怪,这堂堂越国的太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江陵?还是孤身一人前来?”孟长卿满面狐疑。

    孟衍摇摇头。

    此事不唯独他不知,正主周祭亦是不知。

    无力地躺在床榻上,他眼里一片混沌茫然,像是被大风大浪淘尽后,再无余念的死寂苍凉。

    还活着啊!

    而且还回到了十四年前!

    往事潮水一般在脑海中翻腾涌流,奔走不息,杀戮,阴霾,仇恨,责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原以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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