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瑈海暮川录-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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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回去。”他说。
“雨停再走吧。”我说。
“那……我去取伞……”他说着便要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浸入雨幕中,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楚。我冲上去拉住他,几乎是用一种脱力的语气说:“暮晓川……哪儿也别去,和我……一起……”
晓川僵僵地站着,即不回头,也不讲话。雨水很快淋湿了他的头发,衣裳……萧索的背影,叫我心生怜惜。
我走近一步,从背后抱住他。很轻,很轻的拥抱,我不敢用力,害怕身体内呼之欲出的狂热将他吓跑。
我想对他说,我很担心你,很想念你,或者干脆说,我喜欢你……可我一个字也讲不出来,觉着只要能像现在这样依偎在一起,只要他不再拒绝我,便什么都够了。
怀抱里的那个男人转过身子,温热的鼻息轻轻在我脸上流淌。
他的眼睛,是那么亮,那么美,看我时候,像是深深的湖水,温柔又多情。
可那双眼睛,忽然闪过一丝异样。他的主人推开我,又回复到一身冷漠。
我随他目光回头看去,见一顶四抬青色的轿子落在不远处,从里面走出一位红衣小姐。
是连花音,她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正当我疑惑,那女官撑着一把油纸伞信步朝我们这儿来了。
不等我问,花音倒先开了口,“宁公子,你怎么来了?”
我暗笑,我还问你呢!可那女官不等我回答,转眸对我身边那男人说:“回来了怎的不进去呀,若是感染了风寒那还得了!”
我脑子一响,有些没反应过来,看晓川时,只见他神色颇为尴尬,对那女人说:“找我有事?”
花音从手底下递过一把纸伞,羞道:“将军适才走得急,担心你淋雨来着,便送伞来了,谁知就追到这儿了。”她咯咯娇笑,接道:“不枉我走一趟,快撑上吧。”
我看见晓川从花音手里接过那伞,心情,沉入冰点。我一厢情愿的臆想事情经过-我们的金吾卫将军轮职后去了尚宫局司言的府上,两个人推心置腹,聊天谈情,这会儿仍是难分难舍……
呵!他娘的,我就是个白痴!
“宁公子可是去淮汀阁,天雨路滑的,乘轿子去吧。”花音殷勤地说。
哼!我不识趣的冷叱一声,回道:“不用了,反正已经湿透了……告辞!”
“拿着。”有人命令我。
我侧目看去,不知何时暮晓川用纸伞为我摭了雨,自己站在了伞外。
雨水沿着他的额头往下淌,流进他黑亮的眼睛,有一股温热却从我的眼角溢了出去。
我挥手一拂,纸伞摔落,摇摆着停在那男人足畔……
我守住了尊严。
回去的路上,我这样安慰自己。可我仍然难过得要死!磅礴大雨中,我的眼泪像是绝了提,止不住的往外冒。我从来没哭过,哪怕是在街边要饭,我也没流过半滴眼泪。然而那晚,我将这二十几年的泪水都抽干了。
我病了,病得不轻。我浑身乏力,咳得厉害,郎中抓的草药根本不管用。最后,我连下床的力气也没了,还好白日里有一两个好心的书生为我送饭,不然,我可能会饿死。
我终日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便胡思乱想,我想起老娘,想起那口地窖,想到除夕的美妙……我惊觉,这些年,许多事情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唯独有一样根深蒂固,那便是~孤独。
我是孤独的。孤独的出生,成长,还有寻找。开心,难过,都不会有人真心与我分享。本应该被扼杀在娘肚子里的生命,注定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孤儿……
我想起那个黄瘦的女人,我的老娘,如果她还活着,会因为我今天的成就感到欣慰,还是遗憾呢?
一天晚上,我梦见了暮晓川,那男人抱着我,喂我喝药水。我满嘴胡话,在他怀里哭,哭着哭着我在自己的梦里睡着了。第二天,我觉着精神有了好转,想要看看外面的风景。于是我上了二楼,却见一个人正在更换屋檐下破损的字画。
我惊呼,鹤先生!
第23章 夜谈
一年多不见,鹤先生鬓间添了几根银丝,气色亦不如从前,似乎过去的日子并不轻松。
我问先生去向,何时回到长安,是否收到我的书信。那教书先生说他半年前便已回到长安,我寄出的信自然是看到的,只是有事在身,不便相见。
我问他是什么事情,他却从手边递给我一卷书轴。
是一卷普通的书轴,我看不出有何惊人之处。这时,几个书生上得楼来,他们见了先生尽是欢心,争先恐后的过来说话。
我见鹤先生对我欲言又止,大抵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我先将书轴放回房中,然后若无其事的去听他说文解字。
那天鹤先生讲的,是他这一年多在外游学的见闻,其中不乏奇人异士的趣事,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可我的心思,却是在那书轴上。
于是我悄悄溜回房里,将那书轴打开了,只见白纸面上密密的小纂,字迹娟秀,若流水清风,叫人心头爽朗,却不是鹤先生的字迹,那儒生气的教书先生擅长草书。
当然,鹤先生绝非是让我学习书法的。我坐在床边,怀着欣赏美文的心情默阅这篇长文,可当我读到第一句“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时,便觉不妥,再读“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脑子已经开始轰鸣!
“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他娘的,这不是骆宾王为叛党徐敬业所作的那篇名满天下的《讨武曌檄》吗?!鹤先生怎会给我这种东西!传阅此文,可是杀头的大罪!
我手忙脚乱的找地方藏起书轴,思来想去,甚觉不妥,于是推开窗户,将书轴捆死扔进河里。
我趴在窗口,见书轴随着河水漂远,沉落,方才安心。这么折腾一翻,我彻底没了病猫样,精神得很。楼上传来鹤先生和煦的声音,我听见他提到“骆宾王”这个名字。
我心头一紧,心说这老先生中邪了吧,怎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叛党的名头!
我也不及多想,三两步的上了楼,书生们见我面红耳赤的模样,皆茫茫然的看我。鹤先生意味深长地对我笑了笑,叫我坐到前面。
我见他神色悠然,接着前面的话讲道:“荷香销晚夏,菊气入新秋,夜乌喧粉堞,宿雁下芦洲……”
我吁了口气,还好,先生神智尚清,讲的是骆宾王一篇无关痛痒的骈文-晚泊江镇。
“海瑈,你如何评说此人?”
我还沉浸在偷阅檄文的侥幸中,冷不丁被鹤先生一问,脱口道:“谁?”
“骆宾王。”鹤先生说。
我见他眼色有异,显是来试探我的。我想了想,答道:“骆宾王尽管位居王杨卢骆四杰之末,但其诗富才情,小可动情怡人,广能激励人心,与前三位实能并驾齐驱……不过此人罔顾皇恩浩荡,拥护扬州徐敬业造反而殒命他乡,虽可惜可悲,却可恶,非我辈效尤……”
哈哈哈,瞧,那时的宁海瑈简直是武曌忠心的走狗!
我想,鹤先生一定非常失望。如果你有从头认真听我的故事,你应该早就知道,鹤先生是中宗李显的拥护者。他与骆宾王一样,是反对大周王权的斗士。呵呵,我单纯的以为,他给我看那篇檄文的目的,仅仅是想将我拉入他的阵营。
只是,我这条卑微的生命只想在这世上谨小慎微地活,我没有高尚的信仰,只有逃离贫穷的决心,所以,谁也别来打扰我。
那天晚上,我去了鹤先生的住所。
我开门见山,坦白去到洛阳发生的所有事情。其中包括太平,包括暮晓川。
我告诉他,我是太平的面首,而暮晓川,成了大明宫中御前侍驾的金吾卫将军。
鹤先生仍是悠然的摇着鹅毛扇,他说他对我的事有所耳闻,至于暮晓川,那人在万象神宫的作为他也是知道的。
我说,我已经知道暮晓川的身份。
鹤先生终于有了些鲜活的表情,我颇为得意的说:“学生一直不明白为何先生会认识一名盗贼,冥思苦想多日,如今,总算有了答案……在王璟大人的后花院,先生曾与王大人提过此人,若学生猜得不错~先生一定早就知道,暮晓川便是鄂贵妃的亲侄儿~唐~文~渊。”
啪!碎瓷的声响突然从里间传来。
未及我回神,只听一个清灵的声音哎呀一声,连怨可惜。
我心头一动,就见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托着空空的银盘,从里间转了出来。
呵!竟然又是连花音!
她在长安王璟家中住过一段时日,与鹤先生相识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女子会如此突兀地出现在此时此地。
她的出现,让我想起那个雨夜的种种,心里面五味杂陈,很不好受。我避过她眼色,问鹤先生她怎的也在。
当然,我没期望先生回答,只是不想直接跟花音讲话罢了。
花音果然十分懂得察言观色,她笑盈盈地说:“先生久别故里,听闻先生回转,我便带了先生爱吃的金翅银耳羹腆着脸的来了,谁想适才一不小心全摔了~”她转向鹤先生,委屈道:“花音手笨,先生勿怪。”
鹤先生当然不会见怪,只吩咐了下人收拾残渍。
我见花音八面玲珑的模样,心头不是个滋味儿。禁不住猜测她打翻金翅银耳羹是假,偷听谈话是真。
无论如何,今日是谈不下去了。
我请辞,花音却笑道:“该走的人是我。”果然,她立即向鹤先生道了别,又走过来拉住我手轻轻说道:“小哥哥,我不妨碍你们了,听说你生了病,别太晚,伤神!”
那一瞬,我思绪复杂,自觉心胸还不如一个女人。
正当我目送她离去时,那女官突然转身对我说道:“其实~暮将军的过去,我比先生更加清楚。”
我承认,当花音笃定地告诉我她了解暮晓川的过去,有一个瞬间,我以为那女官是在向我示威。
也许,雨夜那晚她便清楚了我对晓川的心思,于是如是讲,要我彻底打消所有不切实际的念想。
呵~那时,我的确是个狭隘的人呢,我的胸襟,正如那口禁闭我八年的地窖。
所以,我并没有表现出多少震惊,反而颇为挑衅地问她都知道些什么。
那女官答道:“暮大人~的确便是小哥哥认识的那位~唐公子。”
我说:“暮晓川叫做唐文渊的时候,你还是个奶娃娃,如何能知道他的事情?我猜~是先生告诉你的吧。”
我说着看向鹤先生,只见他带着微微的笑意,不置可否。
花音与鹤先生相视一笑,我隐约觉得,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那女官背手走到我面前,“小哥哥,其实整件事情,你都想错了。”我鼻中一斥,又听她说:“鹤先生并不认识暮大人,暮大人,也并不认识鹤先生。”
我越听越懵,不过戏弄的心思倒减退了去,认真听她接道:“他们只不过同时认识一个人罢了。”
“谁?”
“王颢,我的姨父。”
我想起那位温和的王大人,实在想不出他与晓川认识的原由。
接着,花音坐下来,井井有条地为我描绘了一个王颢造就的,离奇,而又找不出破绽的故事。
第24章 猜忌
大理寺地牢,在行刑的头一晚突发大火。
花音说,那是因为王颢买通了官兵,伺机点燃马厩。马料极易着火,一路顺腾着房梁屋架,便燃进了地牢。牢里阴湿,地面铺着干草,哪里沾得半点火星,果然,不等救兵来到,整个地牢便成了火海。
内通的官兵趁着混乱,将唐文渊救了出来,不过,因为火势迅猛,那孩子已被大火烧得体无完肤,只留半条命的模样。我猜想,是否因为大火中的浓烟,让他原本清亮的嗓音变得低沉沙哑?还有我的老娘,那个黄瘦的女人是否葬身在那火场?
且说原本王颢打算见到人后,将其先藏在府中,再按计划送出京城。但那时唐文渊奄奄一息,王颢担心他熬不过,便一刻不停地将其辗转送上五台山。那山上有一位老和尚,颇精医术,不出几日便将唐文渊从阎王爷手里给抢下了。王颢见那和尚嘴严,老实,也不清楚唐文渊的来历,便将那孩子留在了五台山,从此与其再无联系。
至于那老和尚,我后来曾经打听过,好像在我见到晓川的时候,他便死了许多年。不过关于他的传闻却是一直流传在五台山。其中一件,说的是那和尚原本是宫里侍奉武曌的太监,因为惹恼了当时仍是皇后的武则天,便逃到了五台山做和尚。至于真假,也不重要了。
可是,王颢为何会救一位死刑犯?!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鹤先生对我说:“王大人一定有他的理由……海瑈,欲知不启齿,此乃君子也。何况,王大人所为,与你我三人皆无干系。”
我茫茫然地看他,无言以对。那时候,我仍是十分尊祟这位恩师,可以说对他言听计从,于是我不再深究。可是后来,我发现他明明在敷衍我!所有疑虑的结节,都在王颢救人的理由!这理由可以具象到一件事情,一个人,也可以超脱到一种心境。
比如~我愿意替暮晓川去死的心境!
呵呵,鹤先生在骗我,连花音也在骗我,他们勾结起来,对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可我那时无法识破,因为王颢十分凑巧地病重,就算我见到他本人,也无法从他嘴里得到一句整话。
不论如何,花音的智谋的确是让人赞赏的。因为她的这个故事,让接下来的所有事情也都变得顺理成章。
鹤先生是王颢的至交好友,花音是王颢最疼爱的外甥女,所以这二人了解暮晓川的过去,一点儿也不突兀。
我问鹤先生,为何前次带手钏给他时,一听说暮晓川这名字,便立即认出了是唐文渊?
鹤先生轻笑着说,因为暮晓川这个名字,是他给起的。
日暮余辉,破晓黎明,山川最为秀美,这,应是五台山的醉人景色吧。呵~逃脱的钦犯,的确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我能想象,唐文渊于长风中立上山头,面对青山松柏,在日月轮回中,彻底蜕变为另一个人。
“那么,暮晓川托学生带那双手钏给先生的目的,是什么?”我问鹤先生。
“请先生,帮他洗白身份。”说话的是花音。
我心头一动,“你的意思是~在这之前,暮晓川的的确确是名货真价实的强盗?”
花音笑道:“莫非小哥哥以为,劫富济贫是暮大人闲暇时的癖好吗?”她哈哈的笑了起来,仿佛说着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我板着脸,看到鹤先生不知从哪里取出那双碧玺手钏。
“那日之后不久,暮晓川找过我,”鹤先生看着那手钏,顿了顿又说:“那后生说他已走投无路,请我相救,这对儿镯子是见面礼。”
说实话,我当时并不全信,在我心里,暮晓川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屈服的人,什么事情能让他走投无路呢?我猜不到。
鹤先生又说:“我没有答应。”
“所以先生去了洛阳,目的,是为了躲避暮晓川的纠缠。”我淡淡道。
那教书先生有些讶异的看我,然后点一点头。
我转向花音,“之后暮晓川找到了你,而你,没有拒绝。”
那妙龄少女有些不可思议的瞧着我,“小哥哥,你如何得知?”
“因为我实在想不出,这长安城里,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本事,让一名朝廷钦犯在大明宫御前侍驾。”
“嘘”,花音立指在唇上,对我说:“小心隔墙有耳。”
不知怎的,突然之间我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暮晓川,不,应该说我从未了解过他,我只是知道他这个人,他的名字,而,其他,我一无所知。而最让我无助的,是陪伴在他身边的,一直是我面前这位娇小俏丽的女人。
于是,我想也未想,便将内心的落泊化为嘲讽,统统向连花音抛了过去。
我冷笑道:“你害怕吗?那你为何要帮他?”
花音收起笑意,走到我身边,用一种笃定的语气在我耳边低声说了五个字。
“我心付于他。”
呵呵!他娘的,她喜欢他!连花音说她喜欢暮晓川!
当时过境迁,尘埃落定时,我曾问她,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在骗我。
我记得她坚定的眼神,她荡人心神的微笑,她说,有一件事她没有撒谎,她喜欢着的那个男人,名字叫做,暮晓川。
你已经发现了,从某个时候开始,我的讲述里就充斥着各种各样居心叵测的谎言。原谅我一直用近乎真实的诚恳来回忆它们,因为,如若不能置身其中,你一定不能体会,在我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那绝望的心情!
后来,连花音向我陈述了晓川从一名盗贼成为羽林军左右郎将的始末,个中细节,我记不太清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连司言明里拿着从六品的俸禄,暗地握着正一品的权力。太平这枚棋子,她的确拿捏得恰到好处,包括从前,将来,我的事。
那天晚上,我与连花音直到后半夜才离开鹤先生府邸。
那女官让随从远远地跟着,却是沉默着走在我身旁。我能觉察到与她之间一丝难以言说的隔阂,我更加深信,那女人看透了我的心思。
终于,我忍不住停下来问她,“暮晓川,可知我是谁?”
花音凝眸,含笑摇一摇头。
我的心沉了下去,对她说:“很好,请你永远别告诉他,我的过去……你也不必担心,今晚我会当什么也没听过,明儿一早便进宫向公主请罪,过我的快活日子。”
我想,这是那天晚上,连花音等了好久的一句话。这痛彻心扉的一句,使那个畜谋已久的计划得以继续,更重要的,是我还能活着。
呵呵,先别急着翻出真相,真相自然会在后面的故事里渐渐水落石出。
哟!那帮娘们儿不是半月楼的吗,她们居然也赶来看这出好戏!他娘的,从前都是你们在老子面前唱戏,今天,老子就还给你们,表演个手起刀落,人头点地!哈哈哈!老子从前可没亏待过你们,待会儿,可得哭响点儿!
对了,自打从洛阳回到长安,我便没进过妓院,我自己就是“妓”呀!
可我这“妓”,比起张氏兄弟,那可差得远了。先入宫的张昌宗被武曌封为邺国公,与我同时觐见武皇帝的张易之,也封了个麟台监的官儿做,可我呢,仍是抬头看天色,低头看脸色的大明宫小小画师矣~
我不禁有些怨愤,有意无意地在太平面前表露。公主大概是在一众面首中听得腻了,也就左耳进右耳出。
其实,这几乎是这个面首这“行当”的定式。像面首这种抛弃了礼仪廉耻专供女人享乐的异类,早就没了退路,只能不断向前追逐名利。因为只有站得更高,才能藏好自己的丑态。
当然,能真正站上去的,也就那么几个。只是,我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其中的一个。
那天,我与太平一翻云雨后,那位温柔的公主突然命令我,要我去蓬莱殿。
蓬莱殿,呵,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真心不想与一位古稀之年的老妇人……!!
我岂求公主,我错了,我不应该如此贪婪,我只想好好陪在她身边,陪她到老……
太平很感动,甚至流了眼泪,她说武皇选中了我,她必须割舍。
呸!全是假像!深宫中,何来感人的真情,只有千丝万缕的利益。
我只去过蓬莱殿一回,而后这般长的时日,那老妇人岂会又无端想起我来!
太平,我可爱的公主啊,她拱手将我送给武皇,天真的想利用我牵制张氏兄弟不断扩张的势力,只是她没料到,在不久的将来,我这个懦弱的面首,会失控,甚至,在大明宫中掀起一场震慑大周朝的风暴。
第25章 破题
前面不止一回说过,我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我告诫自己,在权色分争猖獗的蓬莱殿一定不能惹出事端,要更加小心谨慎的活!至于与当时深得圣宠的张氏兄弟一较高下,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未曾想,我以面首的身份觐见武皇的头一天,便与二张之一结下了梁子。这算不算顺天应命呢?我宁海瑈安定半生,到头来注定要走上风口浪尖吧。
那天,太阳很烈,年迈的武皇帝躲在亭子里纳凉,公主引着我进去,礼数行毕,太平便将我凉在一旁,自顾自地与她母亲说话去了。
这是我第二回近身见到武曌。尽管上了年岁,女皇仍然容颜姣好,口齿流畅,年轻时的风采仍可在细微处流露一二。若非如此,我想我在蓬莱殿熬不过三天。
我坐在边上,听她们谈了一些政事,无聊得紧。这时,武曌可能是想去花园里走走,太平对我眨了眨眼,我会意,便要上前相扶。
哪知没等我挨着她手,就听一人远远地喊了声陛下。
我抬头一看,只见外头走进来一位锦衣华服的俊俏少年,年纪二十上下,生得眼大唇薄,肤白胜雪,很是灵秀。我不识此人,只听武曌叫那少年,昌宗。
邺国公~张昌宗。与见他哥哥张易之的感觉完全不同,打从见他第一眼,我便打心里不喜欢这个人。这么说吧,若将此人放到长安城南,旦凭他目中无人的骄横作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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