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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喜-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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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他:“鹤郎怎么来了?”徐栖鹤莞尔说,“母亲他们一直都瞒着我,我等了你很久,都不见你来,我原先想,你可能有事耽搁,谁知……”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有一声惋惜的轻叹。
  过一阵子,之前的那个大夫又来给我诊脉。原来这陈大夫是随军的医官,医术并不亚于宫里的太医。他号完脉之后,就对徐长风道:“大人,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们出去之后,谈了颇久,我喝了药后,才见徐长风回来。自从将珺儿送走之后,他鬓边几乎全白了。他在我床边坐下来,我看了看他,轻声说:“官人可有心事?”
  徐长风不应,珺儿走后,我跟他之间,也再无体贴的话可讲。我翻了一翻身,背着他躺着。
  “你的身子,当好生静养,我已经命人拾掇了一个院子,之后你若不想去老二还是老三那里,就搬去那儿住罢。”他最后说,“今上有意今秋出兵北伐,到时候,我就会带军出征。”
  后来,徐府里头便有传言说,我此次滑胎,伤了元气,来日恐难再有身孕。虞氏知晓此事后,只有冷冷一哼,从那之后,再不正眼瞧我一眼。


第56章 
  三月,春暖花开。
  我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姜氏有意带着徐栖鹤去兴隆寺小住三日,一是因家中祸事连连,想去念佛祈福,二是让徐栖鹤出门去走一走,好去一去病气。这一行,徐栖鹤执意要带着我:“你在家里,闷也是闷着,不如跟我们一齐去散散心。”
  虽是多事之秋,徐氏到底还是京中高门,我们一到兴隆寺,就有方丈的大弟子前来亲迎,先领着我们去后院。这后院的厢房分作两处,西苑为寻常香客和普通弟子居住,东苑则是接待达官贵人的地方。虽说是佛门净地,放眼看去,这院子亦是假山好水不尽,连个扫地送水的小僧都比旁人端正。
  此次出行,因是在寺庙里,姜氏只带了一个贴身伺候的婢女,其余的都是僮仆。我和徐栖鹤同住一屋,这三日里头,自然是由我亲自照料他的起居。
  这回难得出游,徐栖鹤也开朗了许多,在去前殿的路上,就同我说起许多兴隆寺的典故:“兴隆寺兴建于高宗时期,动用了上千工匠和数万名工人,耗时近十年方落成。”他指着那些雕柱,说,“莫小看了这几根柱子,这上头刻的小字,都是西土传来的梵文,里头包含了上百篇的佛门经文。”
  我们来到佛殿,便看无数人流往来,香火鼎盛。我到底是第一次来,就见这大殿修葺得金碧辉煌,前方有三座如来金身供信徒参拜。看我一脸讶异,徐栖鹤微笑着说:“这兴隆寺里头还有个金佛殿,里面供奉着七七四十九个大大小小的佛祖金像,由佛门八十罗汉负责监守。”
  姜氏从前方瞧了过来,徐栖鹤才挽着我的手,道:“走罢,别让母亲久等了。”
  我们走到了前头,僧人过来,我便问他要了六支香。佛门规矩中,三炷香是为自己,六炷香则是为父母丈夫子女祈福。
  我点燃了香火,高举作揖,姜氏亦命人烧了十三炷高香,之后徐栖鹤和她一起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念之后,方摊开手掌伏地而拜。我听旁人道,兴隆寺的签极是灵验,便随人去求了一个签,此时此刻,我心无波澜,所问也不过自身事。
  我求得一签之后,就递给僧人,没等多久,他就拿着一个签文来给我。
  我展开来看,却是个下下签。我默念着签文上的字:“月色暗朦胧,登舟待便风,月尊相轮出,高山千万重……”
  彼时,仆妇正扶着姜氏起来,后头突然传来一声:“华阳夫人。”
  我们回头一觑,就见一个盛装老妇携着女眷而来。姜氏一见到她,便咧嘴迎上去:“原来是孙郡君。”
  在我朝,四品以上文武官之母封为郡君,三品以上则封为郡夫人。那老妇和姜氏看来应当是旧识,只看姜氏执着她的手,亲热道:“今个儿可真是巧了,竟在此处碰见你。先前听闻你身子略有不适,正巧,我那儿刚得了几根老参,稍后命人跟你送去。”
  “哎,可不敢叫你麻烦了——”
  “老夫人何须如此见外,这些都是应当的。”姜氏眼尖,一眼就瞅见了挽着老夫人的少女,“这位是——”
  孙郡夫人便顺势将人推到前头,笑语晏晏地道:“这就是老身府上的小九儿,今年刚十五,老身这么多孙女,就她最是文静贴心,老身都舍不得为她说亲。”那九娘子一听,娇嗔唤:“祖母——”
  姜氏打量着那九娘子,好似极喜欢一样,招着徐栖鹤去了前头,说:“鹤郎,你还记不记这九娘,母亲想起了,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儿过。”
  徐栖鹤看着那小姑娘,便含笑点头:“这孙家的九妹妹,我记得的。”
  九娘一见到他,如玉般的小脸就染上粉晕,也不躲到大丫鬟的后头,反是大大方方地瞧过来。
  我站在他们后头,敛着眼眉,静静地瞧着鞋子上浅淡的花纹。
  和孙家人别过之后,我挽着徐栖鹤的手走出佛殿,他陡地问我道:“三喜,你刚才求的签,签里说什么?”
  我心中莫名一紧,却朝他摇头,笑着轻道:“也没有什么。”徐栖鹤看了一看我,并没有追问下去。
  住在寺庙里,虽不比家中方便,可过得也还算舒心。此处素膳做得极是精致,徐栖鹤难得吃下了一碗饭,加上山涧秀美,景色宜人,他脸上的气色比在府里好了不知多少。姜氏见了,也觉得极欢欣,好似只要徐栖鹤身子健朗起来,她便万事顺遂。
  今日我服侍徐栖鹤梳洗之后,姜氏便走进,我听她三言两语,便知她有话要和徐栖鹤相谈,就识相地起来道:“无错师父说,今天早膳厨房做了红豆汤,我自己去盛来。”
  我走出去,正要掩上门的时候,忽而听到姜氏说:“鹤郎,这都考虑了有一时了,你对那孙家的九娘子究竟意下如何?”
  徐栖鹤未应,姜氏接着说:“这九娘虽是个庶出,可母家也是书香门第,清清白白的。最重要的是,她生辰八字和你正正合适,你让娘打着灯笼再去找都找不着了。”
  “娘亲知道,你心中顾念着他。”姜氏叹道,“这也真是祸不单行,所以娘就想,让个福厚的进门来给你冲一冲喜,说不定,将来还能给你留下一儿半女……”
  徐栖鹤从始至终并未应她,可也没有说不应。一直到我端了早膳回来,他们母子二人才止了谈话,姜氏回头见我,脸上没有一点破绽,亲切地道:“三喜回来了,一起坐罢。”我给他们盛了两碗,三人一起坐着,气氛极是和乐融洽。
  用了早膳后,姜氏就回去屋里歇着。徐栖鹤对我道:“离这座院子不远,有个桃花林,我们一起去看看。”
  我搀着他,走了没多久,就找到了那种着几棵桃花树的林子。此地靠近西苑,不远处可见几个书生坐在石桌前高谈阔论,也有不少凡夫俗子来往走动,确实比东边的院子嘈杂得多,可也更有人烟。
  徐栖鹤走到桃花树下,他折下了一支桃花。这个画面,竟让我有些似曾相似——我初嫁给他时,他也折过一支桃花给我。后来,我把它放在瓶子里,没几天,桃花枝就枯萎了。
  徐栖鹤望着花:“你可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在南春的别院,命人种了一片桃花园。”他轻喃喃,“我说,等桃花开了,我们就一起去看看。”
  我点头,笑着应:“记得的。”
  徐栖鹤的手松开,那支桃花从他手里滑落,轻轻地坠在了混着花瓣的烂泥里。我微微怔住,徐栖鹤眼里的笑意渐收,他抬眼看着远处:“方才,你都听见了,是么?”
  我静静地望着他,徐栖鹤亦缓缓转向我: “母亲是故意说给你听的,你也早就猜到了,难道不是么?”
  “……”我唇翕动了一下,却不知该应什么。
  我和他四目相接,只看,他目若剪水,好似氤氲着朦胧的雾气,眼底却有一点星火。到最后,那光芒渐弱,他别开目去:“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对我,是怜悯多于情意。”
  我神色一顿,当下就摇头,急道:“鹤郎,我并不是……”他打断我:“别说了,我不想听。”
  徐栖鹤自嘲一笑:“如果今天我不问你, 你是不是还会帮着母亲,一起劝我纳妾?”他走出几步,轻声道,“我过去跟你说的这么多,其实,你心里,也从未真正信过。可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太贪。”
  他止住步伐,喃喃道:“我不肯以十分真心来换,却要你还以十分,确实是我太贪了,我也明白,你有千难万难,弄下来,反是我一直在逼你……”
  末了,徐栖鹤带着几分心灰意懒,扔下一句:“你们去拿主意罢,我什么都不想管了。”
  不久之后,姜氏便叫我去见她。
  “鹤郎说,只要你肯点头,他就绝无异议。有些话,听来诛心,却也是事实。鹤郎的身子,你自己也知道,那是时好时坏,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这个做母亲的所思所虑。”姜氏突然落泪,过来握着我的手,哽咽道,“三喜,算娘求你了,最起码……让鹤郎留一个后也好。”
  自我滑胎之后,大夫就断言,没有三年五载,我恐难再有孕。我深深明白,姜氏为人母的着急,我自小便知后嗣为大,若是我还未曾小产,兴许,我尚有颜面开这个口。然而,我心里也清楚,只要我点下这个头,我跟徐栖鹤之间,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独坐一夜,还未及应姜氏,徐栖鹤就呕了血。本来刚养好了点,一夜之间,身子的状况又急转直下。姜氏大惊失色,好在寺里方丈弟子中有人擅岐黄之术。
  徐栖鹤醒过来后,眼里带着一丝决绝,看着我狠狠说:“……谁家的女儿,若是不怕一进门就守寡,那就尽管都叫人抬进来罢。”
  三房纳妾一事,到底还是不了了之。
  回府后,徐栖鹤便不再和我言语。
  我知道他心思极重,眼里也揉不进一点沙子,他若要一物,就要全部,若是得不到,便索性不要。他向来如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一生,从没变过。
  如今,我成了虞氏的眼中钉,加之徐长风不在府里,虞氏更是肆无忌惮,明的不行,就暗里寻我麻烦。我不孕一事已经传遍徐府上下,后宅的正夫人又明着瞧不上我,这世道,尻妻若不孕,地位就连常人妻妾都不如,那些下人对我也渐渐不再如以往般恭敬。
  现下,我已搬去了一处僻静的小院里,此处位落在徐府偏院,虽然偏远了一点,但也算是远离了虞氏等人,还我一时的清静。
  只不过,我却没料到,我这个难得的清静,不过维持了两月,就又被轻易地击碎。


第57章 
  春日将尽,繁花落。
  这厢室比起其他主子的屋子,虽简陋了些,但也是一应俱全。我坐在椅上,我先前想,此处没有香炉可烧,自有花可闻,我却没想过,花也有凋谢的一日,树也有枯萎的一天。
  碧落跪在我的前头,她垂目望着地上,额前淌着汗珠,无声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我足足沉默了半柱香之久,唇才轻轻一启:“是谁的?”
  碧落一震,当下就红了眼眶,拜下来哽咽说:“少君,奴婢知错,奴婢知道,少君这一回,一定不会原谅奴婢——”
  打小,我心就软得很,最见不得旁人哭。以前,我看到院子里的下人受罚,心里便觉得他们可怜,嬷嬷却“呸”地一声,说:“四哥儿,这有什么好心怜的,你是不知道,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自问素来对下人不薄,因我自己也是贱庶出身,地位不比他们好上多少,难免就会物伤其类,兔死狐悲。我曾经想过,这徐府上下这么多人,谁都可能算计我,只是,我从没料到,竟会是我身边的人罢了。
  “是谁的?”我又问。
  碧落这才止住了哭声,她抹了抹泪,陡然变得异常从容,淡然地道:“是二少爷。”
  我原以为,我会静默良久,可当她说是谁的时候,我只觉得胸口轻轻地一抽。一开始,那个感觉并不强烈,可随着时间,那空落落的感受,就会越来越强,越来越令人难受。
  我后来才明白,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心上的肉,被人活生生地剜去了一块。
  我问她说:“……是何时有的?”
  碧落垂了垂眼,看着自己的小腹,平静地说:“那是两月之前,少君刚滑胎不久,随华阳夫人一起去兴隆寺。”她沉吟道,“那一夜,二少回来得极晚,他醉醺醺的,便、便要了奴婢伺候……”
  我抬起眼,逼问道: “那你为何,会在二少爷的房里?”
  碧落不语。不必她说,答案昭然若揭。后宅里,做下人的,有谁不想在主子面前开脸。以前,我在家中,也有丫鬟婢女用银钱买通了僮仆或管事,把人安排在主子身边一晚。
  碧落见我默不出声,心虚更甚,遂四肢并用,爬到我跟前道:“少君、少君,是奴婢鬼迷心窍,可是、可是……这些年来,奴婢一直爱慕二少爷,奴婢原本只想不过一夜,留个念想便好。奴婢真不知,奴婢居然会……”
  “少君,奴婢不求名份,只求少君网开一面,让奴婢生下这个徐家的子孙!”她抓着我的手摇晃着,我只觉头晕目眩,猛地将手抽回来。碧落往旁边一倒,便梨花带泪,掩面自泣。
  我从不曾如此心寒过,握着手把的手指蓦地攥紧,胸口起起落落,半晌后,问她:“你说的,都是实话?”
  “少君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二少爷身边的春寿,是他放奴婢进去的!”碧落爬了起来,磕头说,“奴婢、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撒这样的谎!”
  她的话音刚落,门冷不防地就被用力推开来:“就算是给你天大的胆子,我怕都是不够用的——”
  徐燕卿大步跨了进来。
  今徐家二少爷从御史台调到了刑部,职为正五品郎中,掌管十三清吏司之一,负责审案诉讼,也行酷刑审问重犯。如今,他已褪去过去的那些花花肠子,人却变得极是尖削冷酷,一上任就办了几个杀头的重案。
  便看他面颊瘦削,冷眸睨来一记,便让人通体生寒。
  “二少爷……!”碧落跌跌撞撞地到他跟前,急道,“二少爷,奴婢肚子里,千真万确是徐家的骨肉,奴婢有人可以作证——”
  徐燕卿忽而“呵”的一笑,那笑声直教人冷到心底。他斜着瞥了一眼,说:“我容忍你在少君身边伺候,是念在你过去还算尽心,少君身边又只有你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现在看来,还是我太好心了。”
  只看,徐燕卿一扬手,张总管就带着人从后头走了进来,碧落的脸色唰地一白,紧张地挣扎道:“不!不是这样的!二少爷,您、您还记不记得那个晚上,您抱着奴婢,是您、您叫奴婢不要走,不要丢下您一个人——”
  徐燕卿打断道:“你听好了,我没睡你如何,就算真睡了你,那又如何。”
  碧落一震,怔怔地抬起头来。
  只听他寒声道:“一个贱婢,也敢做当主子的春秋大梦。你何不去揽镜自照,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碧落冲过去抱住徐燕卿的腿,徐燕卿却挥开下摆,直接将人踹翻在地上。“啊!”碧落抱着肚子滚了一圈,疼得惨叫出声。
  “把这贱人跟春寿都给我拿下去。”徐燕卿一挥袖,张袁便忙把人给拖了出去。
  门掩上之后,徒留一片死寂。
  我坐在原处,静静地看着前头。直至眼前一道阴影覆来,我方回过神来一样,怔然地仰起双眼。
  徐燕卿立于我的跟前,他眼眸微垂,沉默地望着我。我跟他已有些许日子,没有靠得这么近过。过了好半晌,他的喉尖轻轻一动。
  “你瘦了。”
  听到这句话时,我还顿了顿——自从他赶我走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说一句话过。
  徐燕卿抬起手,仿佛是带着强烈的犹豫,就要碰到我的时候,我声音嘶哑地问:“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都是真的?”
  徐燕卿一怔,眼里的迷茫蓦地被打散,他如梦初醒般地抽回了手,别过眼去,语气生硬道:“你宁可相信一个下人的话,也不肯相信我,是么?”
  顿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艰涩和心酸涌进我的心间里去。多年以后,我想起此事,只能道是一时魔怔,可这时候,我只觉如针扎心,不知是因为碧落,还是因为他。
  “不……”我摇了摇头,轻喃说:“……我不知道。”
  徐燕卿没有应我,他掉开了头,转身朝门扉走去。就要跨出去之前,徐燕卿的声音蓦地响起:“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是不是因为你恨我,所以……才不要那个孩子。”
  后来,我听闻,便是那叫春寿的下人已经承认和碧落通奸,她仍一口咬定自己肚子里的是徐家的子孙,甚至还要请老爷来定夺。这样的丑事,莫说让老爷来判断,现在徐尚书正为朝上之事心烦,怕是也不会有人惊扰他。最终,碧落还是被灌了药,和春寿一起赶出了徐府。之后,门房说,偶有一疯女徘徊在徐府大门附近,抱着一个木头来,就说是徐二少爷的孩子,被赶走了几回后,就不知去了何处,想是死在了何处。
  五月中旬,徐燕卿离京去了咸阳,此去大约要小半年不会归家。
  月末,徐尚书在朝上又被人联名上书,在圣上面前参了一本。徐府几家酒楼经营不善,就索性全都收了起来。虞夫人以府中入不敷出为由,又遣散了一批人出去。这下子,原先繁荣鼎盛的徐氏一门,渐渐地就一日不如一日。
  六月后,举国各地发了大旱。
  这数月里,徐长风归府的次数屈指可数,多数时候,他都在京城外,为挥师北上做准备。徐栖鹤依旧如故,身子一会儿起一会儿落,虽是肯见我了,但也总说不上几句话。我流产后,身体也大不如前,动不动就受风寒感冒,卧病在床,潮期也延至半年都不曾再有,更坐实了我不孕的传言。
  碧落被赶走之后,张袁安排了另一个丫鬟来伺候我,正是徐燕卿身边的婢女,银屏。
  她机灵聪明,做事也妥帖,大概就是机灵太过了,但凡逮到机会,就见不到她的人出现。加之,我在徐府里备受冷待,跟着我几乎自然没有前途可言,更不可能尽心待我。
  这阵子,我又受了寒。大夫来给我看过,也喝了药,可是不知是不是我心中苦闷,这个病拖了大半月,都没好起来。这一日午后,我喝了汤药歇下,却又梦魇,惊醒之后,便觉浑身难受,虚弱地喊道:“来人……”
  我叫了好几声,都无人进来。我只好自己起身,想去倒杯茶水,却软倒在地。摔下来之时,冷不防地有人推门走进来。
  “少君!”那声音极是惊慌,随后便有一双手将我抱起,小心地放到床上。接着。就有杯子伸到嘴角,我就着那只手将杯中的茶水饮尽,茫茫然之中,鼻间好似闻到一股久违的墨香……
  “少君、少君……”他又低声唤了唤。我终于用力地一睁眼,看清来人——
  没想到,居然会是他。


第58章 
  我是从未曾想到过,陆青苏还有回到上京徐家的这一天。
  “少君,来。”陆青苏端着热粥进来,从善如流地坐到床侧,将我从床上扶起来。他捧着粥碗,用勺子舀了舀,散了热气,再让我一口一口地吃下。
  陆青苏的模样,和我记忆之中的样子,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他的人黑了不少,身子似乎也比以前结实了些,看样子他在江州,还算过得去。
  他边喂我,边说:“小人在江州帮忙打理庄子,那儿天高皇帝远,小人也是几个月前才知京里出了这么多事情。”他叹了一声,带着几分唏嘘道,“世家的盛与衰,终究还是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徐家现在确实大不如前,可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大,纵然是比上不足,比下还是绰绰有余的。
  “现在,也只能寄望在两个少爷身上了——”陆青苏语音一顿,没再接下去,只是转而道,“现在正是艰屯之际,夫人不善管家,又听不进劝,华阳夫人一向只在乎三房,三少爷的身子又是这样的境况,一时之间,恐怕谁也分不出心思来。是以张总管请示老爷之后,就写了信,将小人从江州给招了回来……”
  他说着,就放下勺子看着我。那双眼,仍旧和最初一样,平静如水,只有深视之下,方能察觉到那油然而生的悲凉。他像是欲言又止,嘴张合几次。
  最后,他也只是轻道:“您受苦了。”
  闻眼,我便轻轻地莞尔。
  这听似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不尽的无奈和酸楚。奇的是,见到他回来,我心中也并没有漾起多少波澜,反是听他过得还成,那暗藏于心中深处的一桩遗憾,好似总算了却了一样。
  我躺下来后,模糊地听见外头的声音——
  “如果你连少君都没办法伺候的好的话,洗衣房那儿正好缺了人,你就过去罢。”
  然后是“噗通”一声,接着响起惊慌求饶的声音:“陆管事,我、我知道错了,我日后定会好好伺候少君,绝对不敢再擅自离开……”
  再是不好,在下人眼里,到底还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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