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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大人的忧郁-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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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陛下猛地抬起头,水珠被他甩落,凌乱的鬓发紧紧贴着面颊,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赫连郁,如老琥珀的眼珠里满满是探究之意。
    “你……”他思索半天,总算没说得太露骨,转了个方向,道:“你觉得我相貌如何?”
    目光原本一瞬不动的赫连郁在他开口时就将视线移开了,大巫青蓝色的眼眸里虚虚倒映着黑夜里黯淡无光的广袤天地,口里则是好似随意地拍着马屁,“陛下乃是人中龙凤,相貌也是如此。”
    “你觉得我好看。”乐道十分确定地说。
    赫连郁额角不明显地暴起青筋,紧接着青筋暴起的纹路突然变得很明显,因为乐道的下一句话是:“我也觉得你好看。”
    “陛下……”
    “听我把话说完。”乐道打断他。
    皇帝陛下踢了一脚,将图门宝音的人头踢到赫连郁面前。大巫眯着眼看这黑狼部落死不瞑目的狼首,思绪不可阻止地飘到塔楼下那一具死去少女的冰冷身躯,待飘回来时,他被陡然哐当一声响吓了一跳。
    一身重铠的乐道在他面前单膝跪下,玄黑云纹的鳞甲因为关节处互相撞击,发出哗啦哗啦的清脆响声。哪怕是做出这样表示臣服的动作,这人也显得高大威武,而赫连郁只觉得背脊处一瞬间生出冰冷的寒意,像是有人浇了他一身冰水,或是有什么东西瞄准他,将他作为猎物一样审视,逼得他不假思索往右侧一让,避开乐道正对的方向。
    但这并不是办法,大巫暗暗咬牙切齿,从一侧上前,要把这不着调的皇帝陛下拽起,伸出的手却被乐道握住。皇帝陛下的手尚带着清洗过的寒冷湿润,冻得赫连郁微微一颤,不过很快,灼热的温度就将冰寒取而代之,让赫连郁觉得自己的手是被烧得通红的烙钳夹住了。
    他垂下的视线正好和乐道抬起的视线对上。
    “这人头是带给你的礼物,我用他向你发誓,可否?”半跪的乐道向赫连郁勾唇一笑。
    大安皇帝的笑容和他的唇线一样锋利如刀,赫连郁默了默,在用风把这家伙丢下塔楼还是保全这人在士兵面前的一点面子里纠结地选择了后者,他压低声音道:“虽然我对尸体并不厌恶,但也称不上喜欢……陛下,能放开我的手吗?”
    “不放。”
    乐道眼里笑意更甚。
    “抓住你可不容易,赫连。”
    “我一直在您身边。”
    赫连郁说。
    “古来今往,皇帝都是天底下最贪心的人了,赫连,这种事你难道不知道?你当然得一直在我身边,这是必须的,”乐道感觉到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猛地一颤,“但这完全不够,我想要和你更加的……不分彼此。”
    赫连郁继续沉默着,乐道并未在意,他另一只手去戏弄风中赫连郁飞舞的黑发,让发丝在修长手指上一圈圈缠绕。
    “我以前啊,想过死之后的事情,”乐道说,“我想死在你前面,按照宗礼,一国之君的葬礼和祭祀都应该是国师负责的,我会留下遗诏,让你带走我的尸骨,这样你就可以把的我的尸骨做成巫具,或者像囚禁那些妖魔的魂灵一样,把我的魂灵也囚禁在颅骨里?过去有大巫死后,生前的巫具不翼而飞,世人们都说那是大巫的魂灵带走了巫具,和大巫一起变成了夜晚的星星……一个人在天上会寂寞吗赫连?如果你变成星辰,也要带我一起才行。”
    “乐道……”
    “别说话。”缠绕着黑发的手指抵住大巫的唇。
    “如果你担心我遭遇不幸死去,”乐道看着他最喜欢的这双青蓝色眼眸,“那我就把所有不幸都踩在脚下,试图杀死我的人都会和图门宝音一个下场,我会杀了他,然后把他的头献给你。”
    “……你知道了?”赫连郁问。
    “想要查总能查到。”乐道回答。
    “如果你死了……”
    “所有人都会死的啊,赫连。”
    赫连郁不能不点头,“……没错。”
    那么他到底是在纠结什么呢,赫连郁想,这个人要是死了,等他报了仇也陪他一起死好了。
    但是,他还是希望乐道长命百岁,一生平安。
    “那不重要。”乐道说。
    皇帝陛下能看到他的大巫眼中的不赞同,不过以前那么多年里赫连不赞同的事情多了去了,连洗澡要几柱香赫连郁都要管一管,他想要做的还不是都干成了?嗯,有那么几件没有吧。
    他向赫连郁说出新的宣言:“赫连昭那图,作朕的皇后,然后一起把那些暗地里的家伙打得冒不出头来吧。”
    “不是皇后也能做这件事吧?”
    “也就是说除了皇后别的事情你都答应了?”
    说出调笑话语的皇帝挑起眉,他看着赫连郁眼中涌动的情愫,道:“别那么担心,你我联手,不一直是天下无敌吗?”
    他的话只得来大巫带着轻蔑一哼。
    不过皇帝至少达到了另外一个目的,一直神色凝重的赫连郁眼底终于泛起了一点笑意。
    “随你吧。”大巫说。
    赫连郁微微合上眼帘,思绪开始发散。
    那么他到底是在纠结什么呢,赫连郁想,下诅咒的早霜是大巫,他也是大巫,一个什么破诅咒,他难不成解决不了吗?
    或许是解决得了的吧,只是这二十七年里,给予他向前勇气的,永远是眼前这个人而已。
    赫连郁做出了决定。
    他稍稍抬起一些头,把自己的头发拽回来,好好整理了一下。
    待仪容符合礼仪后,他才慢慢道:“陛下,关于你之前的那个问题。”
    乐道:“什么问题?”
    赫连郁:“关于您相貌如何的那个问题,必须说天下如您这样的相貌少有,英俊得……”
    大巫低下头,将自己的唇印上皇帝刀锋般的唇线,他最后的话语消失两人交换的气息之间,“……英俊得臣动了色心。”
    柔软的相触不过一瞬,两个人都像被雷霆打在身上一样,浑身一颤。
    蜻蜓点水般啄下一吻的赫连郁抬起头,乐道的手已经从他的肩膀上移到他的后颈,指尖粗糙的腹茧在娇嫩的皮肉上异样地摸索,带来比痒更古怪的感觉,这感觉让大巫皱起眉,“你手放在哪里?”
    乐道没回答他,皇帝陛下手上用力,再一次把赫连郁的头按下,他就像野兽异样张开嘴,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用啃噬的方法在赫连郁苍白的唇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这混账牙齿太尖了,被刺痛的大巫泄愤地想,该找个机会给他把牙齿磨平才好。
    好在接下来乐道的动作温柔许多,柔软的舌头拂过牙齿,交换着两人的气息,还算愉快的初次体验占据了赫连郁的思绪,他手脚有些发软,平常敏锐的五感也钝化,因此另外一个来者距离最后一节台阶只有两三步的时候,他才听到脚步声。
    声音很轻微,不是因为来者有训练过,而是因为体重很轻……是个孩子。
    ……乌伦!
    赫连郁蓦地推开了乐道,他捂住嘴轻咳了一声,站直挺起背时才发现自己因为长时间保持弯腰的姿势而腰酸背痛,半跪在地的乐道哐当哐当站起来,和赫连郁一起转头看向塔楼顶层的门。
    九岁纯洁少年乌伦目瞪口呆看着他们。
    “舅舅……你……你……”
    “有什么事么?”赫连郁装作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十分正常地问自己的外甥。
    乌伦的视线在大巫显得格外艳丽的唇色上飘过,接下来再也不敢把目光投向那边,但是叫他看皇帝他也没胆子看的,于是乌伦只能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舅舅……那个太……我是说乐省大哥中了暗器晕过去了,我要去找谁看看他?”
    “那小子九岁就被朕丢到飞燕卫,这么多年磨砺下来竟然还会中暗器?”
    乐道很疑惑。
    “乐省大哥运气有些不好……”乌伦说
    这里理由一下子就说服了大安皇帝和国师,赫连郁摩挲一下嘴唇,对乌伦道:“我去看看吧。”
    说完他问乐道:“同往?”
    “陛下,皇都城的消息!”
    娄鸣站在塔楼下喊。
    乐道不悦地啧了一声,抬手表示不去了,赫连郁便牵着乌伦的手,沿着台阶向下,乌伦几次回头,发现皇帝没有动,才小心翼翼地问:“舅舅,我是说……这就是舅妈了吗?”
    “如果不是他的话,应该也不会有别人了。”赫连郁回答。
    两人站在塔楼下。
    “你把乐省放哪里了?”
    “嗯,”乌伦往富人圈子一指,“在那边。”
    话音刚落,舅甥两人都听到,身后的塔楼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听上去像是巨大的虫子在摩擦自己的口器,赫连郁回过头,看到一道漆黑蜿蜒的线从塔楼的根部长出,如一棵巨树,在不断向上攀登的同时还在分出新的枝杈,枝杈眨眼间将整座塔楼覆盖,树梢和塔楼的塔顶重合,发出最后一声咔嚓。
    一块手指大小的石块从塔身落下。
    这不是什么巨树,而是裂缝。
    下一刻,塔楼在赫连郁面前坍塌,变成了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碎屑。
    乐道还在上面!赫连郁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个。
    而他调动土灵,试图固定塔楼时,第二个想法从他心底浮现。
    厄运总伴随黑巫而行。
    
    第34章 江山代有人才出
    
    实际上皇帝没有出什么事。
    从裂纹产生到整座塔楼坍塌,总共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却已经足够乐道这种精通武技的高手从塔楼上毫发无伤地跳下来。但这这动静太大了,轰然倒塌声让整个云屏城都震了一震,狂烈北风里扬起的烟尘还坚持了很长时间,娄鸣娄将军差点就冲进去救驾,如果不是下一刻看到皇帝从烟尘里走出来的话。
    “您没事就好。”娄将军感激涕零地说。
    乐道用刀鞘打飞一个像他射来的石子,他颇有些烦躁地对娄鸣点点头,寻了一圈找到赫连郁的位置,大步走过去,在众目睽睽下,双手捧住大巫的脸。
    “喂,赫连,看看我。”
    赫连郁缓慢地眨了眨眼,半晌后,失神的青蓝眼眸里才倒映出乐道的身影。
    “我什么事都没有,一点伤也没有受,你的罗天万象真是棒极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乐道一边说,一边用力拍了拍赫连郁的脸,他盯着赫连郁的眼睛和他对视,满眼担忧。
    乐道知道,他的大巫并不是出生便是天之骄子,因此对一切都自信在握的人。
    他是自卑的。
    虽然绝大多数人不会相信,而内中原因,如今大概也只有乐道才知道。
    这得从他们年幼时说起。
    草原上的大王子虽然有和他双胞妹妹一样,成为巫的天赋,但这天赋并不好,在罗天万象一道上还行,扶桑明珠之术平平庸庸,至于天地通灵……当初大巫帐篷的巫们提起大王子的天地通灵,神色皆是惨不忍睹的。
    至于赫连那仁,她不和自己的兄长一起学习,为她授课的是前任太阳大巫早霜,从早霜大巫满意的神情看,她的天分绝对比她兄长更好。
    性格安静,和绝大多数青陆的孩童不同,虽然天生怪力,对武道却不感兴趣,从一开始,赫连郁就是赫连那仁影子下的透明人。
    到了天京城也是一样,虽然星台上下都称赞郁殿下勤奋努力,但是,就算赫连郁背下繁星之间所有关于通灵的典籍,他十次里大概只能成功一次的天地通灵术能赢来的,只有怜悯的目光。
    他赌上一切,违背星台的戒条,尝试黑巫的巫术,一开始也是磕磕碰碰,花费几年,才重新熟悉起力量。
    然而,天京城破之日,同乐道一起失去师长,返回青陆,失去除妹妹之外的六亲,接着是失去了故乡,又差点失去乐道,终于成了力可蔽日的大巫,也无力阻止妹妹前往冥河。
    “你绝不会失去朕。”
    乐道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
    大巫拍走他的头。
    那一巴掌不轻不重,对于皇帝陛下来说只是情趣而已,他重新和赫连郁对视,确定赫连郁眼神清明,才放开手。
    “啧啧,”乐道说,“你自己的罗天万象,你还信不过吗?”
    “罗天万象之术并非万能,它以我的力量为准线,而我的力量也并非无穷无尽,陛下,请不要那么相信我。”
    “如果不能相信你,”乐道问,“那我还能相信谁?”
    赫连郁没说话,他盯着这倒塌的塔楼看了半晌,然后背过身推了推一边看呆了的乌伦。
    “带路吧,”大巫说,“先去看看乐省。”
    这回皇帝也跟上去了,想起军情没有上报的娄鸣正想开口,便见到皇帝陛下手背在背后,朝着他挥了挥,做出几个手势。
    天下并无巧事,塔楼恰好坍塌,必有原因,如何得到事情结果,现在就看娄将军的了。
    几个时辰后,娄鸣带着结果,匆匆去找皇帝。
    已经天明了,这是青陆新年的第一天,天空依然翻滚着铅云,娄将军跟着小兵走到那个并没有被乐省退租的帐篷前,撩起毛毡门帘。他首先看到的,是极有可能成为大安王朝继承人的飞燕卫校尉。
    解毒没多久的乐省先向娄将军行了一礼。
    乐省在飞燕卫和军中历练多年,娄鸣自然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他,不卑不吭回礼后,娄将军扫视这不大的帐篷,接着看到的是自己不成器的百夫长全罗秋以及他的两个女奴,最后看到是地毡上呼呼大睡的青陆女可汗之子。
    这个貌不惊人的孩子不仅是国师的弟子,同时也是新一任的太阳巫,娄鸣的视线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多久,移开目光后问:“陛下不在?”
    “刺客已经捉到了?”皇帝从屏风后走出来,国师紧跟其后,娄鸣没敢太将注意力放在赫连郁身上,不过只是匆匆一瞥,他怎么觉得国师大人的衣衫有些凌乱。
    “刺客已被捉拿,”娄将军低下头,“审问出了一些结果。”
    “那就带上来吧。”皇帝说。
    这种事自然有亲兵代劳,娄鸣退至一边,乐道器宇轩昂坐在铺着虎皮的大椅上,侧头和跪坐在他脚边的赫连郁咬耳朵。
    “你看,朕就说了,塔楼倒塌绝非你运气的问题。”
    “我不觉得有刺客刺杀你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赫连郁说。
    就算两人关系出现暂时无人发觉的变化,大安皇帝和国师的争吵依然是无比熟练的,直到所谓的刺客被带入了帐篷,压着跪下。
    无论是乐道还是赫连郁都闭上了嘴。
    片刻后,赫连郁眯起眼,虽然眼前这张老脸遍布污迹,又被岁月的刻刀改的妈妈也认不出来,但赫连郁还是找到熟悉的地方,辨认出这个人是他父亲麾下,也曾经是那仁麾下的青陆第一勇士——赤西。
    正是昨天和乐道一起喝酒,透露出关键消息的那个老人。
    乐道皱起眉,看向压着赤西进来的亲兵。
    “陛下,就是他,”亲兵说,“这个人曾经被两任青陆可汗委任重任,对云屏城中的隐秘知之甚深,昨夜他为躲避暴乱躲入云屏城下的密道,密道在西北塔楼下有一个隐秘的出口,他见到您,突然生出杀心,半开塔楼下的机关后躲远,而塔楼正是因为那机关设置而倒塌的。”
    没有用巫术,所以他没有发现,赫连郁垂下视线想,青陆机关术虽然不比中陆精巧,但在破坏上一向不错。
    之后亲兵一一呈出证据,证据确凿。
    这件事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半疯老人的心血来潮。
    “曾经青陆的第一勇士,赤西到底还是赤西啊,”乐道说,“就算堕落成了这幅模样,依然保留着雄狮的心,既然这样,朕也得用对付狮子的手段对付你。”
    赤西抬起头。
    这个战败后用酒水麻痹自己的老人此刻看上去清醒许多,他声音沙哑,说话就像是草原上的北风呼啸。
    “大安的皇帝!如今你已经是天下的霸主,但是霸主只是一时的,你不可能坐拥三陆太长的时间,青陆和草原,终有一日会回到青陆人手里!”
    “这可不一定,”乐道说,“只要有好日子过,哪怕历史有多辉煌,百姓也会忘记。”
    皇帝有些厌倦地挥手,“拖下去斩了吧。”
    亲兵应是,堵住赤西的嘴,乐省突然向前一步,跪在下方。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乐道眯起眼没说话,倒是赫连郁出声:“说吧。”
    “圣人有云,当以仁义得天下,青陆距离皇都城太过遥远,所以这里的百姓才不知您的仁义,陛下何不通过这件事来彰显您的仁慈呢?”乐省说。
    帐篷里除了睡得不知世事的乌伦,皆把视线投向这个年轻人。
    乐道的目光有些奇怪。
    在别人替乐省出声求情之前,乐道已经开口:“族中学堂的夫子在朕七岁的时候,就不会和朕说这种话了,这么多年还真是少有人把朕和仁慈联系在一起。”
    乐省叩首,“陛下结束了战乱,让流离失所的百姓有家可归,就算在大安开国之前,您的军队也一向以军纪严明而闻名,从不将刀剑伸向百姓,谁能说陛下不仁慈呢?”
    乐道的语气越发柔和了,但是帐篷里的人各个噤若寒蝉,因为柔和的语气反而是皇帝发怒的前奏,“也就是说,这个老家伙想杀朕,朕却不能杀了他?”
    哪怕是乐省,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说话了。
    帐篷里安静无比,所有人连呼吸都控制着音量,乌伦的打呼声突然变得特别鲜明。
    跪在下面的赤西颤了颤,似乎想要挣脱绳索。
    在事情沿着更加不好的方向狂奔而去之前,赫连郁抬起头,道:“不杀也没问题。”
    除了皇帝和国师之外的所有人都猛地把胸口憋着的气吐出,不是因为放松,而是被陡然放出沉重压力的皇帝给吓的,特别是乐省,因为这压力有三分之二冲着他。壮着胆子说出谏言的乐省本来才清醒不久,屁股上那块肉还在疼呢,此刻被乐道的威势一压,看起来简直要再次晕过去。
    “但是,如果不做惩罚,则会让人看轻陛下和朝廷,”赫连郁再次开口,“殿下,你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对惩罚应当胸有成竹了才是。”
    “切断他的手筋脚筋,让他余生应当只在床上度过,派遣奴仆给他最基础的照顾,他会活下来,”乐省说道这里时,大家都觉得乐道会把刀鞘砸过去,好让自己唯一侄子的脑袋变正常一些,但乐省接下来的话让其余人大吃一惊,“我们要让这个人看看,青陆是如何和中陆融为一体,青陆的百姓又是如何心悦诚服地跪拜在陛下的脚下。”
    年轻人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哪怕听到要被斩首,也并未作出什么反抗的赤西第一次挣扎了起来。
    而乐道挑着眉看乐省。
    “另外此事尚有疑点,”乐省深吸一口气,道,“赤西并未参与祭典,在昨日傍晚之前,他尚无法将陛下和大安皇帝联系在一起,是何人告诉他陛下便是大安皇帝的呢?此事并非心血来潮,更有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臣认为,追查背后的人才是当务之急。”
    几乎所有人都为乐省捏了一把汗,而乐省偷偷抬起头,他不敢看自己的叔叔,而是瞄了一眼赫连郁。
    国师在微笑。
    乐省立刻松了一口气。
    “既然已经给出了办法,那就按照殿下的话来做吧。”乐道说。
    这些人可以说是一窝蜂般慌乱地退下,乐省被娄鸣扯了出去,片刻后帐篷里除了皇帝和国师,就只剩下依然没醒的乌伦了。赫连郁抬起头,果不其然发现,乐道脸上并非他人所想的愠怒,而是有些喟叹。
    “我们的确有些老了,”皇帝若有所思,“赫连,你觉得,等回皇都城,我是不是该给这小子加封亲王爵了?”
    “直接册封太子也并无问题。”
    “这小子还嫩着呢,”皇帝说,“什么幕后有推手,他以为他那十七个下属现在在追查什么?”
    云屏城南,琼水北畔。
    铅云翻滚下北风狂啸,再次冰封涛涛的河水,十七个黑衣飞燕卫列成阵法之形,苗刀出鞘,站在冰河前,拦住匆匆逃离云屏城的鲛汝。
    “南海妖魔,”代理校尉用刀锋指向鲛汝的咽喉,“留下你的性命。”
    
    第35章 母子情趣太污了吧
    
    南海妖魔鲛汝被黑麻布裹得密不透风,站在雪地里,看上去就像黑漆漆一条人棍,他被飞燕卫包围住,十七把苗刀映着雪光闪亮,静候不动时宛若凝上了一层血霜。
    “我听说,”鲛汝以沙哑的嗓音开口,“大安皇帝手下有两只暗卫,分别以他旧时佩刀的名字命名,一只是专司暗杀的鬼枭卫,一只是专司情报探听的飞燕卫,看你们的着装,明明只是打听消息的黑衣小鸟而已,也有信心留下我的性命?”
    “飞燕卫和鬼枭卫互为兄弟,经常互相代班,你若只以衣服来区分我们,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代理乐省职责的飞燕卫说。
    “是吗?”
    鲛汝的脸也被黑漆漆麻布遮住,代理校尉看不清他的脸,却觉得自己听到一声轻笑。
    笑声落,潮声起,河面新凝结的冰层尚不够牢固,这几日的天气也没有那么冷,下面的浪潮轻轻一掀,就掀开了冰层,然后被无形之力蓦地引起,排山倒海一般携着冰块冲上了北岸。
    水流将岸上覆盖,十七个飞燕卫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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