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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浮图-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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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傅少棠远远缀在后边,只确保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不出视线。
那一日顾雪衣要他答应方既白,他虽然不知道少年是什么意思,但是也随了他的意。左右自己并不大在乎,那一剑确然是自己斩下,太始门人想要寻仇,他也自然会接着。
难道在这沧陆上,他经历的风雨还少了么!所历纷争,又哪里全部都是和自己有干!不过来一个应一个,来一对,应一双,他也并不会害怕。
时日尚早,便由得顾雪衣、白沧河两人在这里耽搁。这一日天气放晴,两人说想要上街游玩,他嘴里应允了,心里又放心不下,于是只能在后面远远跟着。
白沧河一路都是好奇之色,左瞅右看,根本停不下来,所幸那孩子还有点分寸,知道顾雪衣双手不便,也没怎么麻烦他,反倒是自己照顾起他来。
他二人走走停停,渐渐便到了一处熟悉地界,傅少棠远远分辨出,那正是那一日顾雪衣购得玉堂春的地界。两人在茶行前站了许久,终于走进去,不知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出来时带着些失望神色。
他二人皆苦着眉眼,瞧上去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傅少棠有心上前,自己又按捺住了,只缀在后边观察。顾雪衣不知道给白沧河说了什么,那孩子又笑起来,拉着他衣袖,招呼他向前走。
坊市繁华,两人走得并不算快。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宅府前,却不进去,只停在那大门对侧。
看门小厮正自打了个呵欠,却见那少年和那孩子还站在对侧,不觉有些奇怪。
看门久了,渐渐也看出来些门道,常常便从人衣着、举止、神态,来判断来人身份地位。须知他们家是君山下一等一的世家,前来攀附者不知凡几,难不成那些叫花子,也要欢喜的迎进门么?但若是有那大隐于市之辈,也万万不可得罪,须知天下之大,在他们家之上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是以小厮练出来眼力,却也不做什么“狗眼看人低”这类事情。那少年和孩子穿着不俗,瞳眸有神,多半出自什么富贵人家,他也自然不会去做什么将之驱赶的事情。他们要站,便由得他站,若没有找过来,他自己也不会前去询问。
他却不知道,若是说顾雪衣与白沧河本来衣服,早已经是破的破,烂的烂,拿出来定然有碍瞻仰,只不过他俩现在穿的是方既白别院里的衣服,因此看上去,才光鲜了一些。
顾雪衣手里紧紧捏着块玉佩,有心上前,却又是迟疑,只能定定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白沧河小心翼翼看他神色,道:“小顾哥哥,既然已经到了,你又怎么不过去……这里,就是林府没错啊!”
“我……”他捏着那块玉佩,手指变形也未可知,双目黏在那块高大牌匾上,却只能摇头,“……林府没错,但上去又能干什么?”
白沧河不懂他情绪,只觉得他十分激动,便疑惑道:“……至少我们可以将那颗鲛珠赎回来。”
“……一颗鲛珠又有什么干系?”顾雪衣低低叹了口气。
林府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费尽千辛万苦来到此处,然而他终究是不敢踏入。他能以什么身份进入?他若进入了又能说什么话?他于林府——只不过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而已,若非阴差阳错间在冥冥之中与人相逢,他半点也不会想到,今生竟然会来到此处。
顾雪衣心下复杂,黯然叹气,便欲转身离开,不料这时,有人却按住了他肩头,止住他离去步伐。
清冷声音熟悉依旧:“这是何处?”
这是何处——
茫茫然间,似乎有人替他回答,飘渺的如同来自天边之外。
“……淮衣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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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界琼田,君山林氏。
八字缓缓念来,宛如昨日云端。
着小厮拿玉佩进去通报,不多时,便听得急促步伐,家仆如云迎出门来。老父踱步,慈母含泪,千般询问万般言语,皆不过为了早年离家出走的幼子。
自幼时离去,而至今日始有消息,倏忽算来,恍恍然,十三年。
说是有大前途、大造化,可毕竟是掌中宝,心头肉,长子早已出游,承欢膝下、极尽宠爱的幼子,又哪里舍得他离开?
无奈那人吹得天花乱坠,更是迷了顽劣幼儿的眼。他们诸般不允,终于见得那人遗憾离开,却不料第二日,远游已久的长子归来,寻遍家中,再也不见幼弟踪迹。
从此茫茫十三年,如石沉大海,碧落黄泉,再无音信。
自君山林氏极尽宠爱的小公子,最后沦落到太初里最卑微的所在,其间又有多少颠沛流离,辛酸无奈?
然而他又如何更够道出!
只得用谎话欺瞒,不敢教那满含期冀的目光失望。
“……是,他很好。淮衣与我是同门,他很照顾我……”
“……还在学艺呢,又怎么能够偷偷离开?被师父知道了,会关禁闭的……”
“……不,我是恰逢任务,因此才出得门来,实际本事低微,还是多方央求,正好遇到傅公子,才使得师尊同意的……”
“……我替他来看望你们,等到淮衣学成……他自然会归来……”
“……是,淮衣同我说,他想念你们,想念得紧。”
累牍谎话,终于使得长者心安,然而在那殷殷目光下,他几乎要落魄而逃。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第47章 阴阳错
慈母叮咛,老父嘱咐,言言语语,沉甸甸压在了少年瘦弱背脊上。好容易辞别出来,已是万分心累,却被人在半路截住。
下人彬彬有礼,态度却不容置疑。思及是淮衣家中,他终于按下傅少棠将挥出长剑,却被带到八角木亭前。
小桥流水,寒潭飞瀑。
良辰美景,奈何此心断壁残垣。
年轻男子早已等候在此,丰神俊朗,却丝毫未掩饰眼底怀疑之色。
“小顾公子……”林淮山语调温和且有礼,所问却是直击中心,“……可否告知我,你与舍弟究竟是拜在哪一门派之下?”
再简单不过的问题,然而若真要他回答,却是比登天还难。顾雪衣又如何能说出,之前那十三年里,两人流落到了何处?
然而林淮山目光看来,竟是紧紧相逼,丝毫不肯退让。
“北漠小门小派……名气并不大,林公子大抵并未听说过。”
却是傅少棠出声,替他解围。
孰料林淮山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却再度发问:“淮山虽不才,但痴长了些年岁,倒也不是什么都不知晓……若单单只是小门小派,又哪里及得上家中?君山林氏虽非什么高门大派,却也至少可保淮衣一生喜乐无忧,他又如何一定想不开,定要到北漠去……”
质疑之意已不容询问,转而又抛下另一句,直言不讳:“……何况北漠多为武修,我却听说,当年将淮衣带走的,信誓旦旦要教他去学灵力。”
“大荒、璇玑、九华、灌愁海……北漠武修虽多,但灵修并不稀少。”
“既如此……还请问,淮衣,他到底学了些什么?”林淮山发问不停,“家中有父母亲长,他又是为学什么,竟然是三年来不闻不问,连一次消息也没有传来!”
刹那间顾雪衣面色惨白,那一瞬林淮衣爆发气势险些让他周身血液也凝固,而更诛心的,却是他所发的问——
学了什么手段?
那些肮脏手段……不提,也罢!
林淮山语调一转,执意发问:“小顾公子既然与淮衣有同门之谊,想来,对他所学之术定然略有所知……还请演示一二,也让我知晓,我那顽劣幼弟,这些年,究竟学了什么手段!”
林淮衣注目顾雪衣脸色,倏尔,却轻笑起来。年轻公子温文微笑,恍惚间,竟与记忆中少年容颜重叠,含笑温暖,替自己挡去将来风雨。
而下一刻,那幻象,就烟消云散。
“还是说……淮衣根本没去什么北漠,先前那一番话,都只不过是小顾公子胡诌?”
他一瞬间的怔忪,却分明已经默认。
林淮山淡淡笑了,带着莫可名状的压迫。
“淮衣究竟如何,想必小顾公子你心中再明白不过,又何必遮掩至此……慈母老父,我不忍他伤心,宁愿让他存的一丝念想,但无论如何,我却要问的个明明白白!”
他分明是定要得到结果,然而其间种种,顾雪衣却绝不愿再说。一时间两人僵住,顾雪衣直面林淮山,只觉得压力铺天盖地而来,越是难以承受,心中就越是悲哀不堪——
——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又为何让林淮衣,陷入那火坑中的境地!
他伸手按住傅少棠,初时傅少棠不愿违拗他意思,只得袖手在后,然而此刻见他脸色惨如金纸,只怕有损心神,终于是一步就要迈前。
孰料这时候林淮山双目陡转,音沉如水道:“……小顾公子,便是你拉得渊山传人作伴,今日也定要给我一个明白!”
春水别陡然长鸣,铿然肃杀,清啸不绝;林淮山蓦地出手,飞花落转,尘影浮动,声鸣肃肃,若千浪将叠。
风停,雨静,一时间天地俱寂,两人针锋相对,蓄势待发。
却有一人,打破其间平静。
风烈刮面,顾雪衣如若不觉,怔然望着林淮衣手势。
脑中隆隆作响,仿佛所有思绪,都在那一势出来的刹那全数抽离。
“……你也是,太初门下的么?”
短短九字风中听来,竟是无限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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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中安静,一时间并无一人开口。
林淮山先是愣了一瞬,才终于反应过来少年意思,心中登时一喜,连手上灵气也缓缓消散。
还未说话,却见少年神色恍惚,自语喃喃:“千浪叠嶂,错不了,是太初门下的术法,虽然和太初之力无关……但却是从大海中化来……太初四面临海,从海中悟出来的法术,也还是很有一些的……”
这少年……究竟是在说什么?难不成因为这一手一出,却颠狂了么?
林淮山心中疑惑已升到了极致,却这时,听那少年哑声道:“太初,太初……原来你也是出身太初门下!”
竟然也是太初门下!
反复重复,细听来,却是哭音隐隐,悲哀无限。
“淮衣……淮衣……”
那少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状若癫狂,声音凄厉太过,只教林淮山心中顿然有不好的预感。
这少年应当是在哭的……然而他在哭什么?他又是为谁而哭?
细数来,皆在自己出手之后。他分明没有半点修为,却在看到“千浪叠嶂”后,反应一大至斯。
林淮山勉强按捺,手上灵气消散的一干二净,唯恐伤了那少年分毫:“……小顾公子,舍弟淮衣,也是在东莱太初么?”
那少年面上露出来古怪笑意:“这世上难道还有第二个东莱太初?”
“这世上,难不成还有第二家门派,似东莱太初这般,道貌岸然。面子上做的光鲜无比,实际上,却做的是最肮脏污浊的勾当!一个个自诩名门正派,做起来的事,比那猪狗还不如!”
林淮山先是一愣,继而勃然大怒起来。这少年,怎么敢这般说他的师门!
“你……”
“淮衣是在东莱太初。”他说的飞快,直接变截下来了林淮山话语。然而一语罢,在转目时,早已不掩饰目中冷意。
“……雨魄阁。”
三字一入耳,林淮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雨魄阁是何处?历来有年幼孩子被送入,若是调教成炉鼎,或是有鲛人幼童,皆是通通送往雨魄阁!
什么兄弟共仗剑,什么教导幼弟,皆在此刻,全数烟消云散。
“你骗我。”林淮山双目发红,反倒镇定下来,瞧了瞧少年身后男子,冷笑连连,“以为这般说我就会信你么?不要以为你找上渊山传人,我就惧怕了你……淮衣本来是家中幼子,天赋颇好,便是被送入太初,也是正正经经的学灵术,怎的会被送到雨魄阁那般地方去!你若是要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总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俩!”
顾雪衣却大笑起来,所有顾忌、所有惧怕都被抛到九霄云外:“……我为什么要骗你,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你又是什么人,竟然值得我来骗你……”
“好!好一个天资上佳!可你知晓雨魄阁里,有多少原本就是天赋出众之人——被人剥去先天之灵,盗取灵海本元,难道不正是你们太初擅长的么?你知道我见过多少人,先天灵海被抽取,就为了给你们那些门人,练什么培元固本、提升境界的灵丹!”
一瞬间所有顾忌远去,藏在心里许久的话,刹那间全数爆发:“炼精化气,炼气还神,炼神反虚,炼虚合道……五重境界,共有四劫,是,你们是有诸多手段来度过劫数,成就自己修为……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对无辜之人下手!你道是资质差者被送入雨魄阁?你道是太初门内全是天之骄子?我告诉你……普通门众,稍微差点的,幼年时,就被抽取了灵海灵脉,练就丹药供你们服取……这还不算,那些孩子还要练什么乱七八糟的双修功法,以供你们取乐、提升修为,直到死才停止!”
“你以为你们太初门下,就真的能够干净到哪里去!淮衣他才刚刚被捉进去的时候,灵海就已经被抽取了……他人可以正大光明的学习灵术,可是他只能去雨魄阁。你道他为何从来不与你们通信?一介孤弱幼童,哪里能将消息送到君山!他在太初里,日日夜夜都想逃出去……好得很!原来他的嫡亲兄长,就是那太初弟子,当真是好得很!”
放声大笑,不言悲愤,字字说来,宛如子规啼血。
林淮山一时如遭雷击,只因他看得分明。少年状若癫狂,眼中悲色,椎心泣血!
鲛人、娈童、炉鼎……
他一直知道门内蓄养此物,但却从未过问。
君山林氏一脉长公子淮山向来洁身自好,从来不曾与那些卑微玩物沾上半点干系。
但倘若一切真如那少年所说——
温柔面具早已经碎裂,露出其下,冷如霜雪的容颜。林淮山手背青筋暴起,一时间周身无风自动。
淮衣,淮衣……当真是相逢不相识。
他还在天南海北苦苦寻找幼弟踪迹,却从未想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几乎令人发狂。
“我……我从不知道。”语调涩然,如着秋霜,“……我没有想过,他竟然会在那里。”
顾雪衣歪着头,乜斜他一眼,却是嘲讽一笑。
☆、第48章 天人别
“你们向来口中说着不屑,挑起来雨魄阁里的人时,一个个却争先恐后……嘴里说着为求证大道,享乐,却也一刻也不愿意放下。”
林淮山默然无语,眼中血丝却越来越重。
“……怎么,我说错了么?”
“没有。”他勉强按捺住心神,却思及师门同辈,数年苦修,终于是一丝不苟的反驳,“你如果当真与太初有干系,应当知道,门内从不涉足雨魄阁的弟子,也有不少……门内一直有分歧,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然而那句话说出后,林淮山只见得那少年笑了一笑,眸中嘲讽之色,浓重得几乎将人淹没。
“我只知道……”少年苍白的唇角微弯,似乎在嘲笑谁的天真愚蠢,“有那么一群人……就已经可以把人毁掉了。”
林淮山心头一痛,面上哀色顿现,已经不敢去想象,少年那笑容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意思。
“淮衣……他可还在雨魄阁内?”
顾雪衣凝视他,倏尔,极轻极微地摇了摇头,带起的涟漪,将人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掐灭。
“……早在七年前,他就被人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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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密布,风雨将至。
好一场踏青风光,来时兴致勃勃,去时,却满心悲怆。
倏尔,茫茫然道:“……我从来不知道,淮衣哥哥也在那里。”
傅少棠不答,只能按住他肩膀。
“……淮衣以前告诉我,他还有一个哥哥,很早的时候就被人看中,带去学习灵术,在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说他想去找他哥哥,所以,才定要跟着那人走……”
却从未想到,一步错,步步错,从此阴差阳错,一人为天之骄子,一人却跌落尘泥。
“你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么?”
顾雪衣低低一笑:“哪里见得到……平素躲着他们还来不及,谁又愿意跑出去晃!我从未听过林淮山的名头,若不是‘千浪叠嶂’,连他出身太初也看不出来。”
满心想来,竟是完全的无奈与苍凉。
他们,又如何料得到,淮衣心心念念的兄长,其实,也在东莱太初之上?
那一刹那间,顾雪衣不知为何升起来荒谬之感,仿佛自己经历过的一切都可笑之至。命运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将□□拨转,渺小而卑微的他们被玩弄于鼓掌之间,而拨弄这一切的大手……还在无情微笑。
忽然间就疲倦起来。
“我们不回去了……好么?”
纵然再不愿回顾,依旧将方既白吐了出来。林淮山眼中震惊,顾雪衣却无意去想,他是为了何事。去向方既白求证也罢,返回东莱寻找林淮衣踪迹也罢……终究,只能凭林淮山自己心愿。
而他……又能做什么呢?
两年前一别,已是永远。后来自己小心翼翼打听,再没有听到过林淮衣踪迹。
从此重壤永隔……再未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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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荒一路行来,到今日已是诸多风雨。顾雪衣身心俱疲,半点也不愿再回那一方别院中去,日日夜夜,掩藏心中仇恨,他只怕……再也压盖不住。
傅少棠默然点头,径直在街上寻了处客栈,点了顾雪衣睡穴,小心翼翼替他掖好了被子,自己却是身形一转,直直向门外踏去。
“……少棠哥哥?”有人拉住他衣角,白沧河欲言又止。
傅少棠无声无息询问他。
“……你要走么?”
“我去取回玉堂春。”简短解释,足以让幼童放开捏紧手指,傅少棠低低看了白沧河一眼,毫不迟疑,将自己长剑解了下来。
春水别一声清鸣,甫一入手,却比风轻。
“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孩子眼神清明坚韧,仿佛无声息承诺。傅少棠点点头,不再迟疑,立时便走。
阴云凝结了多时,终于再不迟疑地打下来,凄风呼号,天地间皆是茫茫水汽,然而那风雨却沾不了他半分。
傅少棠并指如剑,指尖似有风声旋转,吹得衣发皆动,白衣愈冷,如凝霜覆雪。
太初……
两字从舌尖上滚过,终于掩不住心底冷意。他曾经只道,太初内那些鲛人、娈童是蓄养来供人取乐,然而从来没有想到过,却是这般阴毒残忍的手段!
七年前自己盘桓数日,从未对那处投去半分目光,也未曾想过,那些孩童命运,竟然悲哀至斯。
☆、第49章 转生瞳
他们如何敢!竟然冒天下大不韪,来做这事!
然而少年面容却渐渐浮现在眼前,眉目清秀,脸色苍白,经脉脆弱如悬丝,体内——没有一分半点的灵力。
他分明两年前已经逃离太初,早应当是去南荒走了一遭,又如何,还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抽取灵海,练就丹药——从此根骨一落千丈,大道无望。
傅少棠虽然修的不是什么灵气,然而对于灵修的灵海,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知晓。灵修的灵海,便类似于武修丹田,而本元被抽……任是你有再好的资质,也只能,硬生生跌落下来!
顾雪衣分明有先天之灵,然而他却极少使用;他分明是天赋甚好的鲛人一族,全身上下,却空空荡荡,并无丝毫灵力……
胸臆中若燃着团火,烧得坚冰成水宛如洪流翻滚,越是惊涛骇浪,面上便越是冷漠,嘴唇抿成一线,恰似春水别横过剑锋。
暴雨中,若有一人立在他身前,不避不躲,不退不让。
“让开。”傅少棠声音十分冷淡,眉眼凛冽如霜。
“……傅公子。”那人只定定看着他,双手笼于袖中,并没有退让。
风声如啸,鬼哭狼嚎,刹那间雷云阵阵,平空里一个霹雳,炸出万千白光。
傅少棠眼神一凝,直直注目于眼前之人。
“何事?”
林淮山眉目温文,语声肃穆:“……我有疑问,存于心中,还请解惑!小顾公子,他是否为南荒鲛族……”
风雨隆隆,雷声厉厉,人声方一出口,便被杂音淹没。然而傅少棠仍是听得清晰,缓缓注目,却终于是点了点头。
“……可否告知我,小顾公子目灵是何?”
这要求近乎于无理,已然可说是得寸进尺,然而林淮山神色坚定,似不得到答案便不罢休。
傅少棠于他目光之下,只摇头:“……我不知晓。”
林淮山想过千万种答案,也做好了傅少棠不告诉他准备。一人先天之灵向来是极大秘密,众人无不是藏之掖之,他已想过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他答案,然而却从未想到,答案竟然是这样一种。
然而再看傅少棠神色,林淮山却知晓,他说的正是实话。
他说不知晓,便定然不知晓。
唇边不由得一丝苦笑,心神动荡之下,灵气动摇,连风雨都近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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