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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江山-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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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则三五个月,也可能是三五年。”杨宗元道,“没个定数的。大概等他看完了想看的,做完了想做的就回来。”
    “终究还是会回来的。”赵极轻声嘀咕着自我安慰。
    “他说他做过一件很对不起您的事,在桌上放了一幅画给您。”王宗元道,“您可以去他房里看一看。”
    “哦?给我的?”赵极听闻有给自己的东西,连忙往希孟的房中走去。
    希孟的桌上果然摆着一幅画,画中十二只仙鹤姿态各异,或振翅欲飞,过盘旋低徊,或仰天长鸣,与自己曾经送他的扇上之画虽不相同,却九分神似。
    赵极将画卷好,宝贝似的握在手中,这是希孟临走送给自己的画,要拿回去好好挂在床头,每天睡前看醒来也看,就像时时刻刻看见他一样。
    赵极回过头,只见希孟的房中有几只不起眼的木头大箱子,不知装的是什么画,估计是他平时的习作。
    他平时都画了些什么呢?赵极好奇地上前打开那几只大木箱。
    入目之物,令赵极不禁失色。
    那一整箱一整箱的金银珠宝,都是赵极历年赏赐之物,他竟然分文未动,全如草芥一般堆在箱子里!
    有什么说不上的东西郁结在心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赵极合上箱子,站起身来。
    自己送他再多金银,对他来说还不及一分关怀来得实在。他需要的从来不是金银吧,可惜自己如今才看明白。
    墙上挂了一支紫竹箫,赵极伸手去取下试了试音,宫音竟然错了几分。
    等他回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赵极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坐下在竹箫上仔仔细细刻了一丛兰花。那兰花的一蕊正好探|入五六两孔之间,赵极在那花蕊上巧妙地钻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小孔,使得宫音正好被校正道准确的音位。
    大功告成,时间也转眼到了午后,赵极试弄了一曲《忆秦娥》,自己对箫的声色和音准都十分满意,才将箫挂回了墙上。
    那孩子回来的时候,发现他的箫准了音,会不会又惊讶又兴奋呢?
    泛舟江海,逍遥自在地度过余生,是多少人的梦想。
    一个人走遍祖国的山河壮阔,把它们都画作图画,又是怎样一种成就呢?
    漠北烟沙漫漫,少年笔下苍凉;三峡江流湍急,少年疾笔如飞;江南春雨濛濛,少年浅画水云,水云间残红青杏。
    有时候一纸都装不下了,少年的才思就铺满千万张画纸,画纸像一只只展翅高飞的鸟儿,向四面八方,遥远的天际高飞而去。
    希孟到各地画的山水均能穷形尽相,将千山万水囿于方寸纸间,依照地域的特色不断变换笔法与风格,收到各地达官贵人的喜爱,皆愿重金求购。
    此时对师父分文不取的希孟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将自己的画作一幅幅卖出与人,毫无清高可言。
    如果实现夙愿只有这一个办法,哪怕十年二十年,希孟也会把自己的画继续卖下去。
    两年后,东京镇安坊
    暮春的雨打落荼靡满地,戴着斗笠的黑衣少年踏着满地残雪往镇安坊中走去,雨帘遮挡了他的面目,只能见清瘦的少年若一株修竹,傲然伫立风雨之间。
    “你说你赎谁?”听完少年来意,李妈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李诗诗。”斗笠下,那不见面目的声音低沉而神秘。
    “李诗诗?诗诗可是我们这儿的头牌。”李妈妈看这人一身布衣打扮穷酸,头戴斗笠只身一人也没个奴仆,估计是个乡下来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或者什么江湖上目中无人的大侠,翻白眼奚落道,“您还是先给自己买身像样的衣裳再来说大话吧!我这里可不陪人开玩笑!”
    少年从袖中取出一大叠纸放在桌上,淡淡问道:“够么?”
    李妈妈凑上前一看,吓得差点尖叫出来。那桌上放的厚厚一叠,竟然都是万两一张的银票,桌上这厚厚一叠,少说也有上百张!
    “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呵呵呵。”李妈妈笑呵呵地把钱揣进怀里,对那少年笑道,“少侠小小年纪就如此懂得风月,真是少年风流!以后一定大有前途!哈哈哈……现在就让诗诗和您走?”
    少年没有答话,径自起身往后院李诗诗的住处走去。
    虽然两年未见,然而过去的几年里,希孟休假时无不偷偷跑到这里见姐姐——她大概是希孟唯一真正能算亲人的亲人了吧。
    “姐姐!”希孟推开那扇熟悉的门,熟悉的气息中,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希孟?希孟!”李诗诗正坐在镜前梳妆,猛然起身,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希孟,真的是你么?”
    “姐姐,我们走。”希孟一把拉起李诗诗往门外走去。
    “等等!希孟,去哪里?”李诗诗拉住希孟问道。
    “回家。”希孟道,“姐姐,以后你再也不用待在这个地方。再也不用了。”
    “希孟!”李诗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姐姐不是说,你不要受官家一分钱么?”
    “是。”希孟答道,“我没有。”
    “那你哪里有钱为我赎身?”李诗诗从头到脚地将希孟仔细端详了一遍,确定他毫发无伤,方才微微放心。
    “这是我自己的事。”希孟道,“姐姐不用管。”
    “是啊,你长大了。”李诗诗微笑道,“姐姐管不得你了。”
    “姐姐?”少年明亮的眸子中掠过一丝疑惑。
    “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走的。”李诗诗走回梳妆台前,往凳子上一坐,“我宁可一辈子都在这里,也不会让你为我还债。”
    “你是我的弟弟,我不能养育你照顾你对你好,却一直拖累你让你为我受苦受累。”李诗诗说着,泪珠如雨般从眼角滑落,“希孟,对不起,姐姐真的对不起你……”
    “姐姐,别这么说。”希孟走到李诗诗跟前蹲下,用帕子轻轻拭去她满面泪水,“姐姐你还记得吗?六年前,在这里,弟弟是怎么说的?我说过,一定会救姐姐离开这里。”
    “希孟……”
    “姐姐,希孟向你保证:希孟一没有要官家一分钱,二没有干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请你相信。”希孟抬起头,恳切地望着李诗诗,“姐姐,我们回家去好吗?”
    
    第22章 归来
    
    皇宫,凝和殿
    “什么?”赵极扔下手中画笔,不敢置信地抬头问道,“你说什么?”
    “是……”张公公因为跑得太匆忙,还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林待诏回来了。”
    两年来从未笑得这般开心过,赵极连忙离了位置,也顾不得体面,一阵风般地跑出殿去。
    两年了,希孟可有怎样的变化?是不是应该长大了许多?
    赵极眨眨眼睛,那殿外跪的人,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殿前残春未尽,东风过处落花缤纷,少年一身干净清爽的粗布青衫,肩头落着几片粉白花瓣,更显得人清秀逸了几许。
    转眼已经十八岁了,正是大好年华,他的面容褪去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沉静,伴随这暮春淡淡的愁绪,清雅得如诗如画。
    “希孟,终于回来了!”赵极跑下台阶,将希孟从地上搀扶起来,高兴地点点头,“又长高了,都赶上师父了。”
    “师父?”希孟微微笑了笑,却笑得有些生疏。
    “来,快进来。”赵极拉起希孟的手,往凝和殿中走去。
    “不。”希孟摇摇头,后退了一步,“那里面的不是师父,我不会进去的。”
    “希孟!”两年了,还是如此难以释怀么?赵极叹了口气,“罢了,那你爱去哪里就往哪里去便是。”
    “那,希孟便回画院去了。”希孟向赵极微微一拜,转身便走。
    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了,却惹了一肚子憋屈,赵极望着希孟离去的背影,只觉得那背影和他的心一样,离自己越来越远。
    希孟没有直接回到画院,而是去了司制坊。
    凡是为宫中人做衣服身,都会将布料先过水,然后再量体裁衣,以避免做成的衣服因为缩水以后太小。司制房的庭院里,高高的架子上晾着五颜六色数不清的各式绫罗绸缎。
    暮春的阳光已经十分温暖,甚至炙热,架子上的布料干得很快,一阵风吹过,那些水分干得差不多的轻盈布料便随风摇动,如梦一般轻盈飘逸。
    希孟穿梭在色彩斑斓的绮罗之间,行走光影陆离的竹架之下,寻觅着他这一生最重要,最伟大的合作者——一匹绢,一匹适合工笔画作的熟绢。
    希孟掀开几匹红红绿绿的绫罗,在架上觅得一块纯白如雪的绢布,一抬手将它从架上抽|了|出|来。
    这是一整匹三丈余长的素绢,宛若从峨眉山巅裁下的一剪白雪,在千丈高的峰峦之上,伫立了几万年,笑看凡尘花红柳绿徒劳地循环往复,笑看人间繁华富贵转眼散如云烟,没有喜悦,亦没有悲伤。
    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朝代更迭,繁华褪尽,唯有江山依旧。这世上永恒永远,无穷无尽的,只有千里江山了吧。
    希孟将三丈白绢攥在手心,仰头看了看天上的白云。那白云轻薄如丝,轻得就像手中这匹绢。
    它好像没有重量,却可以承载江山的重量。
    翰林图画院
    “希孟?你回来了!”正在院子里逗白孔雀的王宗元大吃一惊,连忙走上前摸摸希孟的人,捏捏他的脸,简直怀疑希孟是不是假的,“天哪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竟然回来了?”
    希孟微笑:“是啊,我回来了。”
    “唳!”像是认出了主人,白孔雀一抖晶莹如雪的长长尾羽,抖开了一个典雅高贵的洁白扇面。
    “哈,竟然开屏了!”王宗元惊讶地望着那对希孟开屏白孔雀,对希孟道,“你走以后它从来没开屏过。听说孔雀开屏是在求偶,你说它不会是喜欢你吧?”
    “宗元,你胡说什么?”希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纂着的几丈长绢,“它兴许是把这匹绢当做了同类。”
    “你怎么弄回来这么长一匹绢啊?”王宗元问道,“你想裁衣服?”
    希孟摇摇头:“我要画一幅画。”
    “噗,你说什么?”王宗元被希孟的说法吓了一跳,“不会吧?我们就算画三尺长的绢,也起码要个十天半个月,你一下子拿这样一匹绢出来,得画多久啊?少说也要一年半载吧?我看不画到你哭!”
    “多久都要画。”希孟抱着白绢回到房中,在地上铺开卷好,放在案头,“好啦,不说这个。你有吃的么?”
    “你饿啦?”王宗元笑嘻嘻地对希孟轻声道,“我买了个小锅,我们一起煮点面来吃吧?”
    希孟点点头:“好啊。”
    希孟确实是饿了,和王宗元两个人说干就干,在院里里架了口小锅,两个人围着锅自己煮面吃,甚至还就了点儿小酒。
    “这个酒好甜。”希孟嘬了一口淡红色的酒汁,问道,“宗元,这是什么酒?”
    “这是我出宫的时候买回来的桃花酒,我特地藏起来自己一个人喝的。”王宗元道,“除了你,我谁都不肯的。”
    希孟一笑,美滋滋地品着甜甜的桃花酒:“那就谢谢你啦。”
    “哈哈哈,和我这么生分做什么。”王宗元王背后一仰,靠在了身后的大树根上,双手枕着脑袋,慵懒地抬头望着头顶透过大树枝叶只见缝隙那星星点点的阳光,“希孟,我们俩的日子都过成花儿一样了。你喜不喜欢这样的日子?”
    “喜欢啊。”希孟点点头。
    “要不,我们一起出宫去吧?”王宗元拉拉希孟的手,“我们一起去山里盖一间小房子,在屋子前种点蔬菜水果,养养花花草草和小动物,闲时一起喝点小酒,一起画画,我就觉得这一生很满足了。”
    “是很美好啊。”希孟遐想着王宗元说的生活,的确是逍遥自在,不由心向往之。
    可是脑海中为什么会闪现师父的身影呢?和师父一起种花花草草,一起喝小酒,一起画画……可是师父,怎么可能和自己一起过那样的生活?
    “可惜不能够啊。”希孟摇摇头,“我们都不能够啊。”
    “我们再努力几年,攒点积蓄,一定能够的!”王宗元信心满满地拍拍希孟的肩膀,“我相信我们可以很开心地一起过日子!”
    “宗元,你不要娶妻吗?怎么会和我过日子?”希孟笑道。
    “唉,我连个看上的姑娘都没有,娶什么妻?”王宗元道,“我看你估计也不喜欢女人,还是我们俩一起过算了吧。”
    “诶,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女人?我可喜欢我姐姐了。”
    “林希孟,你不害臊!”
    “哈哈哈……”
    希孟和王宗元两人吃着小菜喝着小酒聊着天,不觉便到了晚上。
    两个人醉意朦胧里勉强洗漱完毕,就不自觉地钻进了同一个被窝。
    王宗元喜欢抱着希孟睡,不停往他身边挪;希孟不喜欢给人碰,不停往墙边缩。最后,王宗元还是一把逮住了希孟,毫不客气地手脚并用把他压在怀里。
    希孟无奈,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努力忽略掉身上压的重量,安然进入梦乡。
    一觉不知睡到了何时,王宗元突然觉得尿急,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希孟温暖又舒服的身子,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去屋外上个茅厕。
    王宗元推开门,深青的天幕上明月如银,在院中的地面上洒落一层皎洁白霜。
    “你们这么早就睡了?”见门开了,王宗元一个人穿着中衣走出来,赵极走上前问道,“他也睡了?”
    “嗯。”王宗元被赵极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愣愣地点了点头。
    “你自去吧。”赵极没有再管王宗元,径自走进希孟房中。
    希孟贴着墙壁挤在角落里,在床上睡得正香。赵极走上前,只见他身边的被子被掀起一半,露出了他的半边身子在被外,明显是身边还睡了一个人,那人起身以后没有为他盖回被子所致。
    他竟然和王宗元睡在一起!赵极心里的醋坛子打翻了一地,俯身为希孟盖好被子,默然走出了房间。
    第二日,凝和殿
    “太师,朕想把希孟从画院调出来。”赵极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陛下为何突然决定把希孟从画院调出来?”
    “因为……”赵极想了想,十分委婉地说道,“因为文书库缺人。”
    “嘿嘿。”蔡俅久伴君侧,心领神会。文书库在禁中,离赵极的寝宫更近,赵极如此作为的意图再明白不过,“那陛下可以下旨将他调到文书库,以便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啊。”
    “你先去给他做做思想工作。”赵极指了指蔡俅道,“上回都怪你,要不是你让朕和他……他怎么会走了整整两年!这回你务必和他好好说,要是人再跑了,朕拿你是问!”
    “陛下,上回是臣没有把他的工作做好。”蔡俅连连鞠躬赔罪,“上回是臣的错,陛下不是罚了臣一年的薪俸了吗?这回臣一定把他说通,不然臣自愿罚两年的薪俸。”
    “好!你自己说的。”赵极点点头,“去吧,朕明天要看他心甘情愿地搬过来。”
    
    第23章 作画
    
    第二天,希孟果然十分自觉自愿地搬去了文书库,赵极心里乐得直开花,赶紧亲自跑过去看望。
    文书库多是整理文书誊抄一类,希孟初到文书库也没什么工作需要做,况且赵极也没让人给他安排工作,又没了画院的课业,希孟便在桌上摊开自己那匹三丈多长两尺多宽的白绢,用狼毫蘸着淡墨勾勒起山水的轮廓来。
    心中有千山万水,又何愁画不出方寸画布上的千里江山。
    然而刚画了没几笔,希孟便察觉有人向自己走来,连忙收了画布藏在桌下的抽屉里。
    “什么东西呢?拿出来看看?”赵极笑道,“竟然连师父都不给看。”
    “到时候会给师父看,现在不是时候。”希孟微笑。
    “好好好,那我不偷看。”赵极点点头,问道,“你在这里可还习惯?”
    “嗯。”希孟点点头,“这里比较闲,有空做自己的事情。”
    “哈哈哈,你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赵极笑着捏了捏希孟的脸。
    “师父。”希孟从桌下取出一管竹箫,问道,“这是师父刻的花吗?”
    “是啊。”赵极心中暗暗得意。
    “师父把音校得好准,谢谢师父。”希孟说着,准备把箫收起来。
    “诶,别收了。”赵极拉住希孟的手,“给为师吹一曲。”
    “不要。”希孟摇头道,“班门弄斧,希孟不好意思吹。”
    “都是师父教的,要丢也是丢师父的脸。”赵极调笑道,“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还是不要吹。”希孟摇摇头,“有那么多乐师可以吹给你听。”
    “你呀你。”赵极笑着摇摇头,“你在师父心里是唯一啊,别人吹得再好听也不能与你相比啊。”
    “说得这么好听也不成。”希孟笑着把箫藏到身后,就是不肯吹给赵极听。
    “诶,不吹就不吹,藏起来做什么?”赵极从怀中取出一条白玉穗子,“看你箫上没个挂饰,这是为师闲时做的,拿过来为师给你系在箫上。”
    希孟把箫递给赵极,赵极接过竹箫,把自己做的玉穗子在箫上系好,再递回给希孟:“系好了,给你。”
    希孟接过竹箫,看着挂在箫尾上玲珑剔透的白玉穗子,微微笑了笑。
    “还有一件东西,为师这里放了五年了,一直都没有给你。”只要能看希孟笑,赵极就挖空心思地想讨他关心,从怀中取出一柄折扇,放在希孟手中,“你还记得吗?”
    希孟打开折扇,青碧的天空上,画的是十八只姿态万千的仙鹤。
    “师父?”希孟惊讶地抬头看了看赵极,不是原来只有十二只么?
    “每一年,我都会在上面加画一只鹤。”赵极笑道,“现在一共是十八只,希望师父能为希孟画二十八只,三十八只,五十八只……一只画下去,哈哈哈。”
    希孟微笑:“师父能画这么多形态各异的仙鹤,真的好厉害。”
    “你不是画了这么多形态各异的山吗?”赵极挑眉,“为师哪有你厉害?”
    “师父?”希孟疑惑地看着赵极。师父最喜欢花鸟和人物之类,自己似乎没在他面前画过什么山水。若说画过山水,都是自己离宫两年之间的事情,师父又是怎么知道的?
    看希孟懵了,赵极笑呵呵地从袖中掏出几轴画卷,放在桌上:“你看是你画的不是?”
    希孟摊开一幅画卷,那是自己过三峡时画的巴山蜀水;第二幅,是自己在华山下画的嵯峨高峰;又一幅,是自己在江南画的浅山细水……
    可是这些画都已经卖给人了啊。希孟疑惑地看着赵极,不知道该问他什么。
    “这些,都是为师这两年派人去向各地官员重金收购回来的。”赵极宝贝似的把这些画卷卷好,藏回袖中,“那时候你不在身边,为师就想知道你的近况,看看这些画卷,就能知道你画了些什么,最近去了哪里,画艺可有长进……不过可别说,这两年里,山水绘画倒是进步真的很多呢。”
    “唉!你不知道师父那时候有多想你。”赵极叹了口气,拉住希孟的手,“以后不要再离开师父了,要是哪天想走,就带着师父一起走算了,师父陪你浪迹天涯。”
    “师父。”希孟感动地握住赵极的手,微笑道,“好。那下次带上你。”
    “好小子你还真打算再走!”赵极佯怒道,“你再走为师打断你的腿!”
    “诶?不是说好了一起浪迹天涯的吗?”
    “这个么……看你表现。”
    转眼将近两个月过去,希孟的画已经打好线稿了。
    触目所及,峰峦耸立,烟波浩渺。或有流水在山间回还,长桥横跨水上,山间居民自由来往;或有大船在水上停靠,船上满载的货物吃□□,观者仿佛能掂量出船的重量;或有亭台楼阁伫立山间,三两隐士把酒草檐茅舍下……三丈之绢,没有一寸角落不横生妙趣;三丈之绢,竟能画出江山千里的气概。
    就要上色了,希孟反复端详着手中的画卷,决定用青绿作为山水的总基调。
    青绿明艳而不俗,若能将着三丈白绢染作青绿山水,将是一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旷世杰作。
    此时的希孟自然不会意识到,他的名字竟然有一天,会随着眼前这幅画一起流传后世,彪炳千古。
    希孟现在想的,只是怎么画画。现在他的眼里只有这幅画,这幅画就像他的生命一样重要。
    画没有他的生命无以为画,他的生命没有画无以找到存在的意义。于是他的生命和他的画,就在十八岁那年,发生了一场激烈地碰撞。就是那一刻的爆发,迸发出了短暂的生命中,最永恒的意义。
    一百八十个日日夜夜,画家在水与墨的交融之间询问生命的意义,在毫端与绢的摩擦之间询问生命的意义,在在青与绿的层层渲染之间询问生命的意义。
    最后他也许得到了答案,也许没有得到答案。
    然而他的生命倾注在三丈余长的青绿山水之中,化成了生生不息的长度。
    此时的希孟只是在画画,在他的眼里,无关当下,也无关后世。只关乎他的爱,关乎他的师父。
    十八岁的年华,流传千年的画。
    希孟积累着多年的绘画技法,在三丈长卷里发挥得淋漓尽致。
    群山冈峦连绵入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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