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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华乱-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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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倒觉得先生若是从了周瑾,坟头草也不会这么高了。”明山伸了个懒腰,忽地咧开嘴朝宣于唯风乖巧一笑,讥诮寒意霎时消弥在这一笑间,道:“你不要生气,我只是说着玩儿。先生真要从了周瑾,我才会笑掉大牙的。说实话,我一直都想见识下那个把咱们先生迷得颠三倒四的晏熙,到底是仙子下凡还是国色天香,先生居然那么多年念念不忘。”
“小时候不是见过么,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我看着挺一般。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咱们觉得不好看,在先生那儿可就是姿色动人了。”
“唔……太久远了,我忘了……”
“咳咳,”苏瑛觉得有必要打断一下,毕竟那位晏熙可是天下之主,被这么摊开了像菜市场白菜一样任人评说,总归不太好。
明山却眼光一闪,想到:“晏熙是闻五的爹,你跟了闻五这么多年,想必见过晏熙不少回吧。晏熙这人有什么独特之处?说来听听。”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苏瑛微愣,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个除夕夜,那人站在金阙城之巅,龙袍玉带衣袂翩飞,气质清傲凛然不可直视。
黑夜烟花流光溢彩,一轮皎皎明月高挂空中,所有的绚烂风华都簇拥着他,那通身尊贵的无与伦比的气派,俯视皇城睥睨众生,是当之无愧的天下之主。
苏瑛顿了半晌,才缓缓道:“风姿卓绝,天下第一人。”
“真要这么厉害,我怎么没听说过?”
苏瑛方才回神,矜持笑道:“天下之大,雪国太小。明大人要明白,雪国之外,世间缈缈山外有山,厉害的人不计其数。”
言外之意,你的眼界太狭隘了。
“不愧是去过寰朝的人,眼界就是不一样。”
明山酸溜溜地躺回藤椅上,余光中瞥了宣于唯风一眼,哼道:“我也想去寰朝走一趟,看是不是如传言那般遍地黄金。这个糟糕透顶的地方,我真是待烦了。”
宣于唯风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缓缓收紧,但他的神情依旧冷漠疏离,一张棺材脸看不出一丁点儿的波动。
明山失望地收回视线,瘫在椅子上不吭声了。
苏瑛左看看右瞅瞅,霎时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两位大人竟是……怪不得……
哎,真看不出来。
苏瑛回去的时候,突然觉得很寂寞。他想沈牧了,迫切想摸到沈牧的脸。
……
宣于唯风找到将军白霆,问起当年事,话刚问完,就发现白霆表情有些窘迫。他赶忙将苏瑛的猜测说出来,咬定故事里可以找到凶手的线索,生怕将军一生气,就甩袖跑了。
明山坐在茶几前,嘬了半口茶,也急急催促:“有什么不能说的?又不是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咱们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遮掩的。我的嘴巴严,不会传出去的,不过换作宣于唯风的话,可能会添油加醋地乱说。”
宣于唯风立即吼回去:“添油加醋说得是你自己吧?!”
明山撇开脸,看亭外好风光。
将军白霆失笑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当时年少轻狂,做了些出格的事情。”
那时候渡景还在,晏熙也在。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吟霜楼选花魁的日子,他去看热闹,喧嚷拥挤的坐席里唯独晏熙一人相貌是顶顶拔尖儿的,气质清傲雅致极其出彩,即便是简简单单地坐在那儿,他的目光也不由得被吸引了去。
渡景的相貌也是上等,但气质较内敛,坐在晏熙身旁,风头尽数被夺走了。
弄月姑娘得了花魁的头名,白霆想,他是喜欢弄月的。
弄月姑娘的初夜是价高者得,他本是王室出身,不缺钱,可当晏熙的十万两黄金、十斛珍珠甩到脸上,他经不住吓退了。
出手如此阔绰,绝非寻常人家的出身。
当晚粉海棠、白梨花一夜春风,锦城无处不飞花。白霆略有失望地坐在吟霜楼门前的台阶上歇息,坐了一会儿,起身正要离去的时候,他看见了站在一轮明月下的渡景。
渡景纹丝未动地站了两个多时辰,直到晏熙春风满面地走出来,讲弄月姑娘是如何如何地温婉可人,身段儿如何柔软、声音如何娇媚,渡景苍白倦怠的脸上才勉强浮起了一丝极轻极浅的如风中碎花般的笑意。
等到晏熙走了,白霆才有机会接近讨好弄月姑娘,花了大价钱帮她赎身。
弄月怀了晏熙的孩子,他不介意,依然对她百般照顾。孩子生下来,他甚至取名“晏真”,至于“真”是谁对谁的“真心”,不曾想过。
当时府中还有一位娆夫人,是朝臣周瑾的胞妹,白霆谈不上喜欢,两者的婚事只是朝廷拉拢朝臣卖命的手段罢了。
白霆是知道娆夫人、弄月不合的,但弄月是静水一般与世无争的性子,他以为不会起太大的波澜,便没有插手两人的争宠。
弄月怀上玲珑郡主的时候,她突然问他:
“你爱我吗?”
白霆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看到她疲惫不堪的面容,他还是很认真的回答:“爱。”
在那之后,他觉得弄月变了。
弄月变得不爱说话,总是坐在院子里眺望着不知名的远处。直到那一天,弄月说:
“我累了”
她想走,白霆下意识要挽留,可是已经留不住她的心了。
既然留不住,不如放她自由。
走之前,弄月让他发誓,以后不会寻她,也不会再扰乱她的生活。他都应下了。
弄月走后不久,他到底是放心不下,特意吩咐沈英河暗中护她性命无忧。
到如今,已十多年了。
明山懵懵懂懂地听完,也问白霆:“你爱弄月吗?”
将军白霆迟疑了下,道:“可能爱过吧,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了。”
于是,明山懵懂的眼神望向宣于唯风,问:“你觉得呢?”
宣于唯风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抖着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明山,气愤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当务之急是找出毒害玲珑郡主的凶手,这些爱与不爱的管它作甚!你真很感兴趣的话,去找吟霜楼的雪姬姑娘不就好了!”
雪姬姑娘是吟霜楼的花魁,芳名远播,锦城无数人为之倾倒。
“十四,你这么激动干嘛?……这故事哪儿刺激到你了?我想想,是不是弄月姑娘那不争不抢与世无争的性子惹你心疼了。”
虽然是疑问,明山却肯定地说了出来。
“先别急得反驳,我也觉得弄月姑娘的性情不争这点跟姐姐挺像的,敢爱却不敢说,对不对?”
宣于唯风看上去更焦急了,额头冷汗一直往外渗,都说话都不利索了:“什么像?哪里像了?明水挺好的,什么敢不敢的,你都乱猜些什么……”
“嘁!”明山扭过头,懒得吭声了。
“说正事!将军大人,你且盯着娆夫人,看她有没有异常的举动。赤卫军尚有军务缠身,我跟明山不便久留,先行退下了。”
话音未落,宣于唯风便拉起明山逃命似的跑了。
路上,明山闹起了小性子,头疼肚子疼两腿发软,走不动路了。
宣于唯风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又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做些什么,只得去附近的摊子上买了一串糖葫芦。
明山大感欣慰:“不错不错,这回挺自觉的。不过这山楂有点儿酸牙,下次买的时候注意点儿。”
“别得寸进尺!可以站起来走了吗?”
街上人来人往,明山蹲在地上啃糖葫芦,一身赤衣黑带的赤卫军装束实在扎眼,不少人已悄悄望了过来,眼神既厌恶又惧怕,嘴里嘀咕着什么。
明山含着糖葫芦,口齿不清道:“腿酸,走不动路。”
“那你想怎么样?”宣于唯风压低了嗓音不敢大吼,只能憋着气。
明山伸出了两条胳膊,一个字:
“背”
“你是小孩子吗还要背着?!——信不信我现在一脚踹你进护城河!”
“你踹啊!我蹲这儿不动让你踹!”
宣于唯风霎时乌云罩顶,气急败坏地走到明山面前,弯腰蹲下:“你给我等着!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明山嘻嘻笑着爬上他的背,糖葫芦送到他嘴边,乖巧问:“要吃吗?我允许你吃一个。”
“哼,不吃!”
“哇哦!十四你好大的火气啊!还是你小时候好,让你抱就抱、让你背就背,多听话啊。”
“住嘴!”宣于唯风气得七窍生烟,怒道:“现在还是一样,任你使唤。真是够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拿你没办法。”
“嘻嘻”
明山趴在他的背上,心道:因为你最心软啊!
……可他们终究不是小时候
局势动荡,身处乱世,宣于唯风要负重前行。这条路太苦太累,他心疼,只得留下。
“十四,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啊,比姐姐喜欢你更喜欢……”
☆、第四十二回 纷扰
将军府最近不太平
娆夫人确实有问题,煲汤里放了东西。可这汤不是端给玲珑郡主,而是给将军白霆喝的;放的东西也不是□□,而是催情助兴的药物。
宣于唯风、明山二人:“……”
这、这……很耐人寻味啊!
天空簌簌飘着雪花,明山趴在游廊下,双手捧着一盏刚温过的酒,一双忽闪忽闪的明亮纯净的大眼睛希冀地望着将军白霆。
宣于唯风直觉他不会说什么好话,果真,下一刻,明山探起前身,挪到白霆跟前,像一只甩尾巴的小奶狗一般眼巴巴地看着主人,白净的脸皮上透出一层羞涩的薄红,问:
“将军,你不举吗?”
将军白霆眉尖一抽,拎起他的后颈扔到一旁,冷着脸不吭声。
明山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乖巧地坐到宣于唯风的身旁,神色怜悯:“怪不得将军大人没有孩子,原来如此。这么说玲珑郡主是你唯一的孩子,她不小心死了,你是不是就真的断子绝孙了?”
白霆痛苦地扶额:“你不要说话了。”
宣于唯风虚咳一声,示意明山闭嘴。明山闲得无聊,只好探出游廊,手接了雪花玩儿。
将军白霆行事一向雷厉风行,且手段够狠,知道娆夫人心存祸心,当即下令严刑逼供,毫无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
此事全程在暗中进行,本不该走漏风声,可前后不过几日,丞相周瑾突然登门造访。
寒风凛冽,雪花飘得极大,丞相周瑾一身锦裘华服,观之儒雅端方,身后跟着一人,竟是晏真。
“娆妹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丝毫不念及旧情,竟对她动用私刑。将军大人,你好狠的心呐!”
丞相周瑾站在将军府外一通劈头盖脸的骂,且骂得斯斯文文,骂得颇有文人雅士的风采。
奈何将军白霆心冷如铁,任他骂,天冷风寒,亲自携了手炉送到周瑾的面前,道:“只要她交出解药,我便放人。”
“你如何肯定玲珑郡主的毒是娆妹下的?”
白霆身形高大,站到周瑾近前,身形几乎笼着周瑾他。这么一高一矮,周瑾的气势登时矮了半截。
这时候,白霆勾起嘴角,脸在笑,眼睛却是冷的,道:“看来丞相大人在将军府安插的眼线不少,连玲珑郡主中毒之事都一清二楚。”
“哼!彼此彼此。你我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终要死一个的。现在你沉不住气了,要为了一个玲珑郡主大动干戈,呵,白霆,你记着……”
周瑾顿了顿,踮起脚凑到白霆的颈边,哑声道:
“……你的死期不远了。”
然后甩袖离去,那手炉“骨碌碌”地滚进了雪地里,周围一片融成了一片雪水。
风中晏真清稚的嗓音远远传来,在同丞相周瑾说话:
“这就走了么?我以为要打架才答应跟来的。”
“呵呵,不急,你很快就能跟白霆交手了。”
又过了数日,赤卫营风平浪静,明山盘腿坐在床上给花十二剪指甲,白宵突然咋咋呼呼地跑进来,喊:
“不好啦不好啦!!——明大人!将军府出事了!”
明山吓得手一抖,差点儿错剪了一小块皮肉,忙心疼地吹了吹,扭头瞪白宵:
“干什么呢大呼小叫的!吓我一跳!——发生什么事儿了?慢慢说,桌子上有水,自己倒。”
白宵一边给自己顺气儿一边呼气带喘说:“将军府被抄了。”
明山一下子跳了起来,踩到花十二的脚,但他不知道,吓得无与伦比::“什么什么?!——这么大的事儿,宣于唯风知道吗?”
“没……不知道,我没来得及说。”白宵灌了一杯水,深呼几口气,看见明山急吼吼地下床穿鞋,就要跑出门,忙阻止说:“您先别急,等我说完——”
“不等了不等了!——将军白霆倒台了,没人再护着赤卫军,赤卫军很快就解散了!——天哪!——这、这——”
明山极少见地手舞足蹈地跑出去,仰天大笑道:“——真是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再守着赤卫军了,可以带姐姐找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过安生日子啦!”
白宵:“……”
……明大人可能是疯了
他正要出门把话说完,忽地听见一声极轻极轻的喘气声。
这声音太轻了,像是春风吹拂花树,凋零的花瓣落进了山涧的声音;又像是雪花飘落到地上,稍不留意就错过了。
白宵屏着呼吸转向床榻上昏睡的花十二,等了很久,可他纹丝未动,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难道说听错了?
白宵拍了下脑门儿,追了出去。
床榻上又响起了细弱的喘气声。那张枯槁苍老的脸皮好像斑驳摧裂的老树皮,枯黄如秋草的睫毛忽地颤了颤,紧接着,眼皮跳了一下,依稀看见里面幽绿晦暗的瞳孔。
“原来是这样啊!”明山大失所望,眼皮耷拉了下去。
“你想多了,将军没那么容易被搞垮的。这种事想也知道,肯定是周瑾在王上跟前哭诉将军虐待娆夫人,又不肯交人,这才请了旨搜查将军府。”
宣于唯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说完之后眼眶微微发红,回头瞪了白宵一眼,道:“只是搜查,哪有抄家!”
白宵缩了一下脖子,自觉说错了话,没敢吭声。
明山备受打击,软软倒在了宣于唯风的身上,有气无力问:“将军府没搜到娆夫人,是藏你这儿了?”
宣于唯风一巴掌推开他,起身往屋里走。
本以为这是间堆放杂物的屋子,哪料里面别有洞天。
有一扇半敞的小门,还未进去,扑面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味。白宵脸色发白,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扶着墙开始吐,问:
“宣于大人,你私设了刑房吗?”
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一条挂在墙上、浑身血淋淋的人影。那人蓬头垢面,挂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一条开膛破肚晾在绳子上风干的鱼,破烂的衣衫露出女子姣好的曲线。
明山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惊讶,只是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故作可惜:
“人家好歹是将军的妾室,你下手太重了。”
白宵这才知道,刑房里的是娆夫人。
“都问出什么了?”
“太多了,你想知道哪方面?”
“唔……都不想知道,肯定很麻烦。”
宣于唯风无声叹息,也靠着墙,道:“你且听着,玲珑郡主不是中毒,是被下了蛊。蛊没有解药,唯一的办法就是蛊师将蛊驱逐出她的体内。”
“娆夫人为什么会用蛊?”
这种只存在于画本传奇中的蛊术,会的人寥寥无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年周瑾赖在先生身边不走,娆夫人追随兄长到了十景陵,见花十二驯养的蛊很好玩儿,就偷走了几条。”
说打底,是花十二招来的祸端。
“娆夫人那半吊子的蛊术派不上用场,想救玲珑郡主,还得找个像样儿的蛊师才行。”
“蛊师是有个现成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明山掀起了眼皮,凉凉道。
宣于唯风跟着叹气
白宵疑惑:“现成的蛊师?哪儿?”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活死人花十二啊!”
……
白宵第一次知道,花十二是个蛊师。
夜里,赤卫军熟睡之际,那间刑房突然失火了。
白宵还在纠结什么是“蛊师”,忽然之间听到外面乱哄哄的,跑出去时,刑房已被烧成了灰烬。
夜色尽头,几道黑影穿梭追赶,身法闪电一般迅捷。
白宵遥遥追上,认出其中两人是宣于唯风、明山,追至锦城城墙下,肩上扛着娆夫人的黑衣人无路可退。
“阁下对赤卫营很熟悉,让我猜下,你是不是哪位大人安插在赤卫军的奸细?”
宣于唯风缓缓抽出了长刀,刀身雪亮,映着天上一轮弯月。
黑衣人默不作声,站在城墙下一动不动,看上去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宣于唯风担心有诈,不敢贸然上前,这时候城墙上方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他脸色微变,四周破空袭来无数牛毛般的细针。
刀光如雪,瞬息间落下,细针已尽数碎在了地上。
它对宣于唯风构不成威胁,可他不敢掉以轻心。
便在这时,城墙上传来一声轻柔绵软好像撒娇一般的呼喊,那声音只有四个字:
“十四哥哥”
蓦然抬头,看到渡雪时裂开了嘴角,露出森森笑意的面庞。
下一刻,眼前一花,竟是被拽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才看到明山不知何时挡在了他的身前,伸出的手掌像是要拍开什么东西。
也就在这时,宣于唯风看到那只手掌上爬过一条斑斓扭曲的肉虫。
“那虫子……”
宣于唯风呆住,心里陡然生出了恐惧。
明山却不以为意,活动了下肩膀,抱怨道:“这么晚了,还让不让我睡了……”
话音未落,他便向前栽倒了下去。
宣于唯风拦腰抱住他,背对着白宵,吩咐:
“带明山回赤卫军',等花十二醒了,救他。”
然后将明山放在了地上,凌空一跃,竟如鸿雁展翅一般飞起。
白宵愣了许久才回神,上前扛起明山,头也不回地往回跑。
……他觉得,宣于大人很生气。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甚至觉得,宣于大人会杀了渡雪时。
月夜下的树林阴森可怖,晃动的树枝沙沙作响,树影从黑暗中引伸出来,密密麻麻,好像随时会缠住白宵的双腿。
翻飞的枯叶遮挡了视线,看不清前方的路,白宵越跑越吃力,又不敢歇脚,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
正在这时,层层叠叠的黑云笼罩下来,寒鸦忽地扑棱着翅膀盘旋鸣叫,无数飞鸟四处逃散,树林一时充斥着嘈杂的鸟叫声。
白宵一手扶在腰间的刀鞘上,一手护着背上的明山,缓缓道:
“我看见你了,出来!”
☆、第四十三回 惊林
飞鸟惊林,必有异常。
白宵将长刀横在身前,头皮发出尖锐的疼痛,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他警惕地环视四周,稍有风吹草动,就吓得护紧了背上的明山。
这时候,破空一支暗箭射了过来。
白宵扶起明山扑倒在枝影摇晃的杂草丛生的土沟壑中,猫着腰往前走,臂弯里拖拽着死尸一般的明山。
身后霎时间万箭齐发,白宵松口气的工夫,只听得“轰”地一声,箭落处火光拔地而起,冲天的火舌席卷而上,映亮了夜空。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想烧死明大人吗?”
白宵忍住颤抖的四肢,拖住明山往前走。脚下是积了厚厚一层的枯树枝、枯叶,尚有未融化的积雪糊在一起,实在难走。
浓烟滚滚,暗箭如雨,“噼啪”燃烧的声音越来越近,白宵心底也越来越凉。无奈之下,他抛开了明山,突然跳出潮湿泥泞的沟壑。
他朝天大喊,嗓门穿透浓郁厚重的林层,听上去像是月圆夜恶狼的嚎叫:
“小人之辈!有种出来单挑——”
话音刚落,飞箭齐齐射来。
白宵施展蹩脚的轻功攀上巨树,脚踏树枝穿行。
他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黑夜里萤火黯淡,锐利刺目的刀光当空劈下,巨树一劈为二,直挺挺地斜倾倒下,树枝拍打明山的脸,明山被逼得滚出树圈。随即剑影刺来,倏忽间已到了胸前。
隐藏在黑夜中的身影终于暴露在了融融清如水的月色下。
白宵呆愣住,投在他们黄衣白绸装束上的目光先是惊讶,到难以置信的惊悚愕然,最后是心如死灰的麻木。
他们、他们……
——这是禁军!
唯有王上可以调动差遣的禁军!
四面八方飞来的冷箭牢牢锁定了白宵,白宵看上去无知无觉般,茫然道:“是父王要杀我们?……为什么?”
就在这时,黑暗树影中倏忽飘出了一道细长的黑影,清月的银辉犹如镀了一层朦胧光晕,在那黑如墨玉的鳞片上依次划过。
细长的黑影逐渐拉长,身姿矫健地游到白宵身旁,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缠上了他的身体。飞箭尽数射到了黑色鳞片上,那鳞片看上去像玄铁一般坚硬,与箭尖相撞,飞箭尽数被弹开了。
那是一条一人合抱粗细的黑蟒,粗壮的身躯竟生出了四只苍鹰一般的爪子,蛇首上有两个鼓包。
白宵回神的工夫,忽然间对上了一双手掌大小的兽瞳,吓得手脚冰冷,胸腔里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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