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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态众生之商匪-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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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祠堂找他……”
  黑葡萄一般的圆眼一抬,正对上殿子期狭长的眼:
  “怎么办啊爹爹?”
  “还能怎么办,先跟我去散仙楼,躲了今日再说!”殿汐说罢又上来拉殿子期。
  “等等”躲开殿汐的手,殿子期望了望祠堂的方向,淡淡的说:“躲得了今日躲不过明日,我好歹也是殿家长子,难不成以后再也不回府了吗”想了一瞬,随即又说:“我去去就来,你们都散了吧”
  手搭上顺意的臂膀,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镇定平稳的行走,殿子期缓缓朝祠堂走去。
  祠堂内青烟袅袅,一推开门,便迎面而来一阵淡淡的檀香,殿家各祖宗牌位端端正正,干干净净的立在供桌之上,缠绕在淡青色的烟雾朦胧之中,祠堂两旁供着几盏酥油灯,不安分的灯芯随推开木门的一阵风而晃动,正映在祠堂左侧一把太师椅上,殿老爷面色铁青,眼底布满红丝,尽数是强压下的怒火,比跳动在脸上的酥油灯光还红上几分,放空的眼并不看殿子期,透过浅白色的窗纸望向窗外,直到木门缓缓合上,才用压抑极低且冷静的声音说道:
  “跪下”
  毫无停顿,殿子期双腿一弯,直直的跪在奉桌前冰冷的地面上,膝上有血,殿子期刻意避开了蒲团。
  殿老爷余光扫到殿子期白衣上印出的血迹,并没多问,心下里即是心疼又是生气,心疼他从小乖巧聪慧的殿子期从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又生气他自讨苦吃,活活将自己弄成这幅狼狈的模样。
  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长子,什么品行怎会不知,却心里越是心疼怒火便越压不住,话到了嘴边尽是忍不住的怒气:
  “你这几日去哪了?”
  “去刘庭章,刘大人府里”殿子期老实回答。
  “噢?”松弛的眼皮一开一合,转眼望向殿子期:“是府里?不是府门口?”
  “是府门口”殿子期答。
  “哼”带着翡翠玉戒的手拂上身侧的茶盅,继续严肃的问:“去干什么?”
  “求他救人”
  “救谁?”殿老爷声音压的极低,随时会爆发的怒气全聚在扣上茶盖的手上,因为忍不住而微微颤抖,直抖得茶盖撞着茶盅发出清脆的声响。
  “救故人”殿子期答。
  “故人是谁!”殿老爷咬着牙根,一字一句说道。
  “虎威寨大当家陆凌”殿子期没有丝毫避讳,认认真真回答,尤其将陆凌两个字咬得极其清楚。
  殿子期本以为只是老实回答父亲的问话,却说完才骤然发现,自己从前从未察觉,原来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竟有一丝骄傲,陆凌,是他殿子期的陆凌。
  然而殿子期不知,这几日,排山倒海般的嘲笑讥讽,山崩海啸般的悱恻蜚意淹没了整个殿府,凡路过的人无一不指指点点,捂着嘴猜测一番,男风,龙阳,断袖,分桃,往日殿老爷从未接触过的词这几日如洪水猛兽般朝他袭来。
  心中燃起的怒火快要将他燃烧殆尽,却话到嘴边终究是问不出口,父子心性相通,只一个眼神,便全然明了。
  殿老爷索性眉头一簇,紧紧的盯上殿子期的眼,望着他眼里的坚定与平静,殿老爷压低声音狠狠的蹦出两个字来:“当真?”
  不闪躲,不退让,殿子期回望着殿老爷燃着怒火的眼清晰答道:“当真”
  “啪!”的一声,手中的茶盅摔在地上,粉碎成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渣,茶水淋漓洒在殿子期洁白的罗衣上,飞溅起来的瓷片划过殿子期的脸颊,瞬间,渗出血来。
  “顺康,去取家法来”唤了身侧的小厮,那小厮犹犹豫豫,有心劝两句,却实在不敢,跟了殿老爷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老爷发这么大的火,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正犹豫不知道该干什么,殿老爷一拍桌子,双眼通红,快瞪出了血丝:“去啊!”
  “啊,是,是”老老实实去来罚杖,胳膊粗的桦木棍,比寻常橡树的还硬是几倍,一杖下去无声无响,尽数是内伤。
  “我且问你,你可知错?”殿老爷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问道。
  “儿子不孝”殿子期一低头,额头点地,给殿老爷磕了一个头。
  “我问你知不知错!”声音比方才更抖。
  咚的一声,殿子期又磕了一个头,方才一起身,背挺立得笔直道:“儿子不孝”
  知不知错?是非分明,答案明了,殿子期只需答错了和没错即可,然而殿子期只答儿子不孝,其意图显而易见。
  知错,却不认错。
  殿老爷一口怒气涌上来,张口却被气笑了:“好好好”大手一挥,指着拿罚杖的顺康,从牙缝里狠狠的挤出一句:“打!十杖!”
  “啪”一杖打在背上,顺康手哆哆嗦嗦,毕竟是自己府里的亲少爷,哪下得去手。
  抬手刚想落下第二杖,殿老爷猛的一拍桌子,响声如雷,吓的顺康一哆嗦:“我是让他你给捶背的吗!”
  “老爷…”
  “打!”殿老爷横眉目瞪,脸涨的通红:“狠狠的打!”
  顺康深吸一口气,抬至空中的罚杖停了一瞬,索性紧闭上眼,喃喃道:“大少爷,对不住了”
  “咚”的一声,罚杖落背,震的殿子期从心口到牙关都是麻的,眼前模糊一片,竟感觉不到后背的疼,只觉得耳边似有钟声嗡鸣,听不真切。
  咚,又一杖,脊骨似有锋利的石尖刺入,本来挺立的背硬是撑不住的要向前倒去。
  咚,咚咚咚,连着几杖下来,全然撑不住的殿子期索性向前一扑,爬在地上,然而天性骄傲的殿子期,竟在这种时候,背却依旧是笔直的。
  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清,殿子期只隐隐觉得背后一片炙热,似有火在燃烧,手脚却凉的发冷汗,恍惚间有人推门而入,一把将他扶起,抓着殿子期的肩,靠在谁的怀里,模糊中听到似乎有人在说,出血了,不能打了。
  缓了好几口气,殿子期眼睛方能模模糊糊看清一点,才看到是殿汐扶着他的肩,不知怎得,袖口竟是些艳丽的红花,转头看向殿父,他眼底红的像要沁出血来,氤氲着层层水汽,眼眸刚一相交,殿父便又问道:“你可知错?”
  靠在殿汐怀里的殿子期不知何处来的力量,猛的一挺身,勉强将背挺直了,端端正正给殿父行了个大礼,额头因为没力气而重重的磕在地上,气若游丝:“儿子…不孝…”
  “哥!”殿汐急得一把扯过已经瘫软的殿子期:“你倒是认错啊!”
  殿父“打”字已然在嘴边,却看着自己骄傲的长子憔悴不堪如这般模样,洁白胜雪的罗衣被血浸染,仿若绣满殷红的牡丹,平日里狡黠的双眸如今已涣散如蒙了尘,京城里人人夸赞商贾翘楚的长子却为了一个低若尘埃的山匪,将自己的名声尊严全部抛尽,从小到大乖巧到未受过家中一句狠话的殿子期,如今却甘愿在这里受刑,还偏偏知错不认错,殿老爷心中万般酸甜苦辣一起涌上,五味杂陈无法言喻,有心再继续打他,却硬是将话堵在唇边,想等着殿子期自己主动认错。
  可惜殿子期天性使然,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骄傲倔强,迷离的眼微微一合,缓缓推开殿汐,一弯身子趴在地上又行了个礼,一张口一滴血顺着唇边滴在地上,断断续续道:“儿,儿子…不…孝…”
  “打!十杖!!!”所有人皆被殿父这一吼吓的抖三抖,倏得站起身,从上而下俯视自己高傲凌然的儿子卑微狼狈得匍匐在地面,殿老爷强忍着眼里的水雾,丢下一句狠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你既不认错,我就打的你再不能出门,瘫了在家养着,也好过出门丢人显眼!”
  祠堂的木门合上片刻,顺康立刻扔下手里的罚杖:“不打了!小少爷快扶少爷回房上药吧!”同殿汐一起搀扶起瘫软的殿子期。
  趴在床上,揭开湿透的罗衣,背上一条条清晰的血痕在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上更显的狰狞可怖,伤口还在不断冒血,周遭皮肤已然全部淤紫,殿汐看着一背触目惊心的伤口,心里猛的涌上一阵怨气,索性胡乱撒了两把白色的粉药,抱怨道:“真不知道你这个时候还嘴硬什么,若是认了错,也不会白白挨顿打!”
  谁知殿汐话音刚落,缓过来些许的殿子期听完轻轻笑了一声,有气无力道:“我认错做什么?我今日认了错,明日我还是要去,知错不改,不如不认”
  “你明日还要去?”正在背上撒药的手一顿,殿汐问道。
  “只要他没救出来,我就会一直去”
  “你!”
  啪的一声蓝色的小瓷瓶猛的砸碎在地面,白色的药粉撒了一地,溅起如雾般的烟尘,殿汐紧咬着牙根,望着殿子期一背交错的伤口血肉模糊,再不想多看一眼,逃走般慌忙出门,出门前才狠狠丢下一句:“打死你算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殿汐心里再生怨,也还是不忍自己的哥哥被重伤如此,拿着粉药犹豫再三,还是没好气的推开了殿子期的门,准备先抱怨,再上药,最后再好好劝他几句,殿汐心里打好了草稿,谁知推开门,殿子期的房里早日空空如也。
  齐天十二年,冬。
  刘筳章算着时间,卡的刚刚好。
  殿子期在刘府足足跪满百日,即便他有心再多煞一煞殿子期的傲气,也还是要留够时间给他的老师杨怀仁,上下尊卑,长幼有序,刘筳章做杨怀仁的护院犬,做的有声有色,其乐融融。
  表面上算是卖了殿子期一个面子,终于在一个下朝回府的午后,将殿子期请进府里,好茶好酒好点心,再讲上两句不痛不痒的好话,牵线搭桥,这事往后可以去求求吏部尚书杨怀仁杨大人,前朝元老,深得圣心,朝堂之上举足轻重,想必定可以帮你。再加上几句惺惺作态的愧疚,殿大少爷心意颇诚,只是怎么能跪在府外这么久呢,让刘某实在愧不敢当。
  今年寒冬,雪来的特别早,院子里一树的梅花被雪压的弯了枝干,纵是圣人们口中傲骨峥嵘,迎雪挺立的腊梅,也在猛烈的风雪中低了头,只是偶尔吹来一阵寒风,将落在梅花上厚重的雪片吹落些许,方可隐隐透出一丝殷红藏在雪中,暗香疏影。
  刚回到京城,殿子期便匆匆忙忙去了杨怀仁的府上。
  这几月,殿子期忙的昏了头。
  身体大不如前,出府时脚下没留意,险些滑到,顺意上前一把扶住,硬是在原地缓了许久,才有力气朝杨府走去。
  这几月,殿老爷拿殿子期实在无奈,打也打了,罚也罚了,难不成还真的打死他吗?索性大的靠不住,不如指望小的。
  上半年殿子期流言蜚语最多的时候,听闻待嫁在府中多年的陆烟儿终是嫁了,当年殿试二甲第三名,眉眼俊朗,学富五车,待字闺中的小女最终还是爱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听闻陆老爷自己相中了不少准女婿,涬州布商,京城米商,甚至还考虑过让自己的爱徒入赘陆家,谁知道陆烟儿求佛许愿,在那灵禅寺石阶上一眼望去,一个正往上走,一个许了愿下来,双眸相汇,芳心暗许,戏文里唱的那些个郎才女貌,楚楚动人的故事,仿若真能上演一般,欢欢喜喜的出嫁了,没了当年的咳疾,没了当年郁郁寡欢的等待,没了心心念念的子期哥哥,那流言蜚语最盛的时候,茶馆中,小二楼上,口口声声说着殿子期的断袖之癖若是让陆烟儿知道了该有多伤心的那些人,万万也没想到,敲锣打鼓,挂红绸,骑高马,陆烟儿洋洋洒洒欢天喜地的嫁人了,谁还记得京城翘楚殿子期。
  殿老爷看着那望不见头的大红色喜队,心里一着急一上火,大的既然靠不住,不如给殿汐介绍一门亲吧。
  谁知道人刚选好,家里一天无宁日。
  从小就难管教的纨绔子弟索性不想在家看这些糟心的事情,一拍屁股,走了。
  好在从小听哥哥的话,留了张字条给殿子期。殿老爷火冒三丈,殿子期赶紧放下手头的事情,快马加鞭跑去找他,靠近澤城的小村庄,方井村,整个村子没几十户人。
  殿汐一如既往玩世不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福气,在方井村遇到贵人,肯收留他,肯照顾他,自己也不过是在这个小村落里,靠着磨豆腐挣两个养家糊口的钱,却还日日给殿汐这小子糟蹋,殿子期看不过去,有心说上两句,那贵人却不以为意,抬眼清秀的眉目里皆是盈盈的笑意。
  殿汐在这落魄的小村落里住的是土泥破瓦的房子,房子里一张木桌,一张硬板床,两床破被子,过的一穷二白叮当响,从小心疼弟弟的殿子期竟无心关怀一句,只是看到自己同那贵人说话时,殿子期一双眸里才闪过几丝光亮,细看过去,竟是些许羡慕。
  殿汐索性不想再问些糟心的事情,在这破村子里住的虽穷,却再也没有京城里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有稍不留神便万劫不复的惊险,左不过这里没有京城里的散仙楼,却有自己家这个凡事只会说不,别人问他什么,劳烦他什么,献媚于他什么,他也只会说:不知道,不客气,不用了,若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花的傻子“贵人”林三不。
  吃饱了饭躺在院子里唯一的破椅子上晒着太阳,用家里唯一的素白瓷茶盅,倒上一杯叫不上名字的土茶,曾经挥金如土的京城纨绔睥睨着殿子期拿来的一箱箱吃穿用度,凑上前去,只轻声问了一句:你可带我那折扇了?
  早已忘却何年何月,雍州还有虎威山,虎威山上还有虎威寨,虎威寨里除夕夜,烟花满天,姹紫嫣红,火树银花,欢声笑语恍如隔世,坐在寨头的人徐徐展开手里的折扇,烂熟于心,人尽皆知的词平整的趟在扇面上: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如今再想,悟透三分。
  难怪那年在散仙楼,殿汐说,这扇骨确实是一般,纸面也不是什么好纸面,这诗也寻常,只是这诗里所写我还没悟到,兴许哪日悟到了,便也不再这么珍惜了。
  那夜,殿子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看着那扇子淡淡的说:
  若是悟到了,只会更加珍惜。
  离了方井村,殿子期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殿老爷听说殿汐愿意留在那小村落,来年开春准备在澤城开间分铺,果然儿大不中留,殿老爷年岁大了,也实在无心去管他们的事情,糟糠之妻已然仙去,索性自己带着几个家丁回了老宅,见不得殿子期日日冒雪去跪杨怀仁的门槛,也终究下不去手再打他几十杖,以自己儿子的性情,除非打死他,倘若他还有一口气,爬他也会爬去。眼不见心不烦,殿老爷心一横,收拾了马车上路,听不见京城里日日排山倒海的嘲笑谩骂,去老宅求个耳根子清静。
  殿府里一年到头都忙得不可开交,如今殿子期无暇顾及,殿汐不在,殿老爷也走了,平日里撒娇使小心机的殿安似乎一夜之间长大,望着殿安的背影,殿子期有时也想,自己同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早就能够独当一面了,自己似乎对殿安保护的有点过了,以至于在他眼里,这还是当年那个撒泼打诨的小耳朵,然而站在铺子里,背着手查账册的殿安出落如邻家俊朗的少年,早已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长成。
  或许,殿家可以放心的托付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辛苦了~
鞠躬】

  ☆、真有你的!

  齐天十三年,春。
  春节刚过完,瑞雪还未消融,京城冗长的街道上白茫茫一片,踏着半指厚的雪被,地上印出一道道鞋印。屋外太冷,大半年过去了,连看热闹的人都少了许多,只在雪地里留下的鞋印方可见出,京城里还似往日的繁忙。
  冬去春来,日出日落,这世上无一日改变,铺子里照常开店做生意,散仙楼照常挂着六角玲珑灯,夜夜送出醉意朦胧的风流公子,柳仙儿照常坐在散仙楼堂间抱着一把阮琴,眉宇留芳,轻歌曼妙。杨大人杨怀仁的府门口,远远看去,一人白衣胜雪,肩头落满晶莹的雪花,似与雪融为一体,若不是墨一般的长发,从远处望去,那清瘦的快没了人形的身影,几乎谁都认不出这里有一个人。
  乌黑的长发中结了透亮的冰渣,纤长的睫毛上挂满点点水珠,跪在高抬红漆的门槛前,纵然以前再高傲的人也弯了背,即使十道杖刑打在身上,撑不住趴下来也笔直的背终究不再挺立,说不上是自己泄了气,还是被这世道磨得没了棱角。
  远处缓缓而来的银顶红帷轿子中,赫安王魏铭启轻轻一掀轿帘,便可以看见那微弯着腰背的人跪在雪中,比杨怀仁门口的石狮子还矮一头。
  轿子快行至府门前,殿子期缓缓起身,冰天雪地,早已冻僵了的膝盖钻入刺骨的寒气,整个人用尽全身力气方才弯着腿站起身来,绣着滚边云纹的衣角被雪水冻住,似一坨冰块,踉跄着刚起身,已然不会走路了的脚下一跘,又跌入雪中,扬起身边如尘如雾的雪花。
  “停”轿子闻声停下。
  魏铭启下轿上前,扶起殿子期。
  听闻一身傲骨,凤目狡黠,商贾翘楚的殿子期,如今魏铭启看去,萧瑟的身影,嶙峋的身形,黯淡的双眸,任谁第一眼也认不出这曾是如神话般街头巷尾传颂,家家户户女子芳心暗许的殿子期。
  尖瘦的下巴一抬,殿子期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多谢王爷”
  先帝五子中,最不起眼,最百无一用,最赖在国库里吃皇粮的赫安王京城里少有人见过,魏铭启不由有些许诧异,殿子期如何认出他的。
  “草民也不认得王爷,但认得您这舆轿”似是看出他的惊讶,殿子期指了指银顶红帷的轿子,笑着答,却刚一说完,便迎风咳了一阵,魏铭启伸手去扶,却落手一阵滚烫。
  “怎么发热成这样,还要跪在这吗?”似是十分清楚他为何于此,魏铭启直言问道。
  “草民人微言轻,只有这等蠢办法了”数不清的钱财珍宝送进府门,用心良苦的殿子期除了钱财和微薄的颜面孑然一身,纵然自己发热至头晕眼花,也还记得前几日听见杨怀仁的轿子路过他进府门的时候咳了两声,第二日便立刻着人送上人参燕窝鹿茸,千草行里最好的补药,一等一的品质,一盒盒送进府里。
  一步步扶着殿子期将他交给站在远处的顺意,魏铭启看着从前玲珑剔透的人如今骨瘦嶙峋,快脱了形一般,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看着殿子期感谢的回他一个微笑,才缓缓道:
  “你放心,他……现在还好”
  脚下的积雪尚未融化,鞋底一滑,险些没站住,殿子期只觉得什么在心间猛扎了一下,惊讶的回头,望向魏铭启:
  “王爷……见过他?”
  “嗯”魏铭启点点头,方才道:“你放心吧,他那性子,到了狱中也不会吃亏”
  微风吹过,拂起梅间的雪花,星星点点的银色尘雾飘来,落在殿子期纤长的睫毛上,眼底太热,融化了落在眼边的雪,化成水,顺着脸颊滴落下来,流至唇边,勾起一弯唇角,自去年陆凌入狱以来,殿子期头一遭发自内心的笑,恍惚间,魏铭启竟从这清瘦的脸庞中看到两枚酒窝,好似狱中那人亦正亦邪,带着一丝俏皮,魏铭启眼底朦胧,夹杂着飞舞在空中的雪雾,好似那两个人重叠了一般,看不真切。
  “多谢王爷”良久,殿子期才收回微微发愣的眼神,笑着行礼离开,转身挪了几步,方又转头回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劳请王爷……”
  “放心”殿子期话没说完,魏铭启便匆匆接上:“我不会告诉他”
  殿子期微微一愣,笑着点头致谢。
  转眼,孟秋之月。
  鹰乃鸟祭,天地始肃,禾乃登。
  农耕丰收的大好时节,南胡也早已解决了水患,表面看起来,这世间山河大好,国泰民安,只是秋高气爽,微雨绵绵的时节里却四处充满肃杀之气。
  这一月,京城来了一只戏班,不知唱的是何年何月何朝代,五子夺嫡,好不惨烈,焦焦灼灼数年不得解,然而相传关外游牧之地有一位手持五万重兵的郡王,其封地瞬间成为众矢之的,争抢豪夺,重军出关,所到之处血流成河。老生、小生、武生、花旦、老旦,戏台上刀枪剑戟,眼花缭乱,唱的是字正腔圆,打的是心惊肉跳,台下一叫好,武生顺着戏台连翻十几个跟头,引得阵阵拍手称好。
  这几日听惯了京城梨园里的郎情妾意,才子佳人,突然来的戏班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这场戏热闹,足足唱了三天。
  直到第四天,戏文忽转情节,引得京城里闲散的公子们茶余饭后将殿子期那点早就说腻了的事抛到一边,津津有味的咀嚼着戏文里的故事。
  关外的郡王不愿参与纷争携妻儿赴死,然而相传该郡王留下一名庶子,并将五万精兵的虎符传于该子。一时间,得虎符者得天下,朝廷内外,江河湖海,风起云涌,可这虎符与庶子在何处却无人知晓。
  戏台上悬疑叵测,戏台下流言四起。
  有人说这故事是真的,有人说这故事是假的。
  有人说起前朝先帝曾有五子,也曾五子夺嫡十分惨烈。有人说关外曾有厮杀屠戮,神仙打架无人知道为何,想必和这虎符有关。
  京城里流言蜚语传的最快,从午休偷着懒的店小二,到朝堂重臣的府邸内院,再到散仙楼里听着曲儿的纨绔子弟,连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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