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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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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凌显然已经听到刚才他们说话,看卿尘鼓着嘴和十一一左一右来到自己身边,漠然道:“我自会和父皇说清,你可以不回去。”
卿尘无奈笑道:“四哥不会舍不得几块点心吧,刚刚丢了我两颗金算珠,才换……”
夜天凌目光扫来,她急忙摇手:“你别皱眉头,我坦白从宽。”于是将自己如何在山间被劫,如何到了天都,如何被夜天湛救进湛王府,如何见到天帝,如何被看做是凤家丢失多年的女儿,如何经营四面楼,又如何同冥衣楼扯上关系一一细说给他们,只是略过了夜天湛托靳妃对她所说之事。
夜天凌静静听完,突然问道:“你为何要做这冥衣楼主?”
卿尘唇角微扬:“因为这样就可以号令冥衣楼。”
夜天凌似乎一直凝视着她的眸心,说道:“你要号令冥衣楼做什么?”
卿尘在他的眸光中转出一抹清澈的笑容,她侧头看他,说道:“不做什么。”
夜天凌眼底不着痕迹的逸出丝淡笑,未再言语,过了一会儿方道:“近日是皇祖母寿辰,父皇心情该当不错,不会怎样。”
夕阳下飞鸟归林,暮色余光落在心头有种暖暖的感觉,卿尘飒然一带马缰,风驰越影并骑而去,青山渐远,山回路转又一峰。
梅香雪影春离落
待到进了伊歌城,几条道路便分开来,南往四面楼,东往凌王府,西往左相府,他们在路旁勒马,十一问道:“怎么走?”
夜天凌看向卿尘,卿尘沿着楚堰江望出去,似是在想什么,突然回头一笑:“劳烦四哥送我去左相府吧。”
夜天凌有稍许的沉默,说道:“你不必顾忌我调动玄甲军之事,我既如此做了,就必然有和父皇交待的说法。”
卿尘道:“但毕竟凤相已在天帝面前说下那样的话,还是这样好些。何况,我这个女儿他看来是认定了,躲不过,不如不躲,顺势而成反为上策。”她将马鞭轻抖在手上缠了一圈,半真半假的叹道:“一入侯门深似海,不知我这到底是好运还是背运。两位王爷到时候别忘了送份大礼恭贺凤家二小姐认祖归宗,如果送千月坊的点心,一定记得多要御琼菱叶酥。”
看着夜天凌剑眉半蹙,十一俊面犯愁,她悠哉笑着高高扬眉,打马先行,神情中颇有些漫不经心认命的模样。十一赶上来打量她一番,问了句:“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和十二弟在一起?”
“是啊,我们把伊歌城都串遍了,”卿尘道:“怎么了?”
十一摇了摇头,说道:“怪不得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和他如出一辙,一个他再加上你,以后在天都的日子还怎么过!”
卿尘俏眉斜飞,黠笑道:“别人好说,你可能真的不好过!”话未落地,忽尔扬鞭作势往他马后抽去,在他一惊之下,却又撤鞭落空,原来只是吓他。
十一俊眸一扬说道:“好啊,竟敢诓我!”手中微抖,鞭如灵蛇缠来,立刻卷中她的鞭稍,方要带起给她点儿小小惩戒,却听她突然喊道:“来人啊!有人欺凌民女!”
声音虽不大,却引的旁边不少人奇怪看过来,十一蓦地愣住,手底一松,竟被她反手将马鞭拽去,怒目瞪她:“真是小人手段!”
卿尘策马躲往夜天凌身后,顺便丟来个得意的笑:“难道你没听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夜天凌就在近旁,安静的注视着她和十一笑闹,卿尘在他马前擦身而过时突然发现,不知是否因为夕阳暖光格外轻柔,他棱角锐冷的面容之上分明带着淡淡笑意,清朗而柔和。
她突然觉得,如果他的脸上常常出现这样的笑容,那么寒冬亦会化作春日,风轻暖,花微香,山高远,水东流,少年裘马多快意,不枉人生长风流。
次日左相府中侍女带了一人来见卿尘,那人到了近前利落的给她行礼道:“凤姑娘安好!”
卿尘笑道:“秦越,你来这儿干嘛?”
秦越手中捧着个檀木小盒,递上前道:“七爷听说凤姑娘回了左相府,让我先送来这个。”
卿尘接过来一看,盒中竟是那套碧色暖玉四君子杯,她知道那是夜天湛极喜爱之物,现下却整套送给了她。他的心意,还是这样淡淡的却又明了万分,将杯子把弄在手中,不由得有点儿犯难。
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杯上的花纹,她将盒子盖好,复又交给秦越:“你替我带回去转告七爷,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秦越一时间有些为难:“凤姑娘还请留下,我若这么带回去,定会被七爷责骂。”
卿尘微笑说道:“不会,七爷脾气好。”
秦越皱着眉头还要说话,却见卿尘移开目光,身后有人温文说道:“看来没脾气有时也不是件好事。”只见夜天湛缓步走来,对他一抬手,他忙将东西双手递上,先行退了下去。
卿尘没想到夜天湛亲自来了左相府,无奈笑道:“谁说你没脾气了,平日温和的人若是发起怒来,那才真的吓人。”
“我吓过你吗?”夜天湛笑问道。
“没有,”卿尘说道:“那是因为我不招惹你。”
夜天湛俊目含笑,将那暖玉杯递到她眼前:“所以还是收下吧,你不是说过用这杯子品茶,光看着也是享受吗?”
卿尘说道:“若不收的话,是不是便能见着你生气是什么样子?”虽话这么说,毕竟还是伸手将盒子接了过来。
夜天湛却温柔笑道:“我然也有生气的时候,但只会对别人,对你却不会。”
卿尘眼中的笑意微微顿了顿,随意问道:“今日是太后大寿,你怎么不在延熙宫?”
夜天湛道:“本来是没时间过来的,不过知道你回了相府,忍不住便想来看看,难得你在外面玩够了,肯回家来。”
听他语气像是宠溺孩子般笑意润润,卿尘心间略微有些异样的感觉,然而那个“家”字却突兀的显现出来,她抬眼将四周煊煌庭院看了看,说道:“突然有了这么个‘家’,还真不适应,才一天便觉得有些无聊了。”
夜天湛俊朗一笑:“比起外面歌舞升平的热闹,相府深苑倒确实显得有些单调。”
卿尘随手折了一片叶子,拈在手里,站在那儿深深看着他,而后叹了口气说道:“你一直知道我在四面楼对吗?”
夜天湛低头微笑道:“你的琴我虽然只听过一次,但不可能忘得了。”
卿尘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四面楼如此大张旗鼓也很少见人挑衅闹事,想必是他在背后多般维护,那日遇上卫骞醉酒,也是因他出言相助才得以化解。从相识的第一天,他总是于她需要之时安静的伸出手,在她心头温暖覆盖,叫人纵使心如钢铁也成绕指柔情,若是时时在他身边,她不知道哪个女子能躲过这样的温柔体贴,不禁后退了一步,说道:“我早该猜到是如此,四面楼当真多谢你了。”
夜天湛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但歌舞坊间毕竟不同于他处,你在那儿总叫人有些不放心。”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的。”卿尘低声说道。
许久不见夜天湛说话,她奇怪的抬头,却见他如玉的俊面之上有种云淡风轻的忧郁一闪而逝,“这话听着分外见外。”他淡淡说了句。
卿尘垂下了眼眸,只是无言应对,如果说她是在拒绝他,那么每一次刻意的回避都在他清风朗月般的微笑中显得如此苍白,甚至让她怀疑一直以来都在沿着一个错误的决定,做着十分荒唐的事情。
她情愿夜天湛如李唐,假情假意,虚伪负心,或许那样她便能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唾弃或者报复,倒会比现在快意轻松。
夜天湛并未再多言,只停留了一会儿便要赶回宫去,卿尘左右无事,便送他到相府门口。待他走后方要转身回府,听到后面有人叫道:“凤姑娘!”
她回头一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正走过来,玄衣轻甲,似乎有些眼熟。正思索间,那男子手扶剑柄行了个礼,她猛然想起这是夜天凌的近卫统领卫长征,那晚在跃马桥上曾经见过。
卫长征上前将手中两包东西交给她,说道:“四爷让末将给凤姑娘送两样东西来。”卿尘掂量一下,觉得其中一包似是几本书,便抬手打开来看,“哎呀”一声喜出望外。
里面居然是在屏叠山丢失的《冥经论》和其他几本手记。有些纸张因沾了水字迹变得模糊,被人用笔在一旁或多或少的补了起来,看那峻峭的笔峰很像是夜天凌的手迹。而另一包则是千月坊的点心,她见里面有一半是自己喜欢的御琼菱叶酥,心情雀跃,笑着对卫长征说道:“有劳你了,回去转告四爷,就说……就说他还欠我裳乐坊的蜜汁脆鸽!”
卫长征脸上似乎有难以掩饰的笑意,说道:“四爷还有句话,说裳乐坊的东西要现出炉的才好,听说最近新多了不少西域的小吃,改日再请凤姑娘一同去品尝。”
卿尘笑道:“如此多谢了。”
太后八十大寿,因为是整寿,所以格外的隆重些。天都九九八十一坊华彰溢彩贺仪隆重,天帝为母后祈福纳寿,特地下旨大赦了天下,四海一片升平,普天同庆。
依祖制,当晚太后赐宴延熙宫。宫中燃起无数盏琉璃万寿灯,光华耀彩入云霄,碧檐金阑和太液池中的倒影相互辉映,恍如瑶池琼筵。
殿内每隔三步,便有内侍捧烛而立,照的大殿明华如昼。袅娜宫娥鱼贯而入,手捧金盏脚步轻盈,曳地长裙飘洒而过,环佩清越,带着酒香馥郁芬芳。
殿中歌女长袖善舞婉转多姿,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一曲华美的歌舞唱毕,齐声恭贺太后福寿绵长,流云般退了下去。
夜天凌略饮了杯酒,正同身旁太子说话,突然听到太后叫道:“凌儿。”
“孙儿在。”夜天凌站起来应道:“皇祖母有何吩咐?”
太后道:“你一带兵出去便大半年时间,漠北山高路远,原以为你难赶上今日的寿筵呢,谁知竟是赶回来了,皇祖母心里真是高兴。”
夜天凌从小便在延熙宫长大,同祖母感情深笃,说道:“皇祖母八十大寿,孙儿说什么也要回来的,只是平日不能在宫中陪伴尽孝,还请皇祖母不要怪罪孙儿。”
太后笑道:“这何罪之有?皇祖母问你,小时候你从延熙宫讨去的那紫竹箫还有吗?”
夜天凌答道:“皇祖母所赐,孙儿自然好好收藏着。”
太后扭头对天帝道:“凌儿箫吹得好,可是多少年都没听着了。”
天帝也笑道:“他经常带兵在外,朕也极少听到,今日不如借母后的光,令他为母后吹奏一曲贺寿如何?”
太后道:“哀家正有此意,凌儿,你赏不赏皇祖母和你父皇脸?”
夜天凌向来不会拂逆太后意愿,淡淡道:“孙儿遵命。只是怕箫音太过清淡热闹不足,扫了皇祖母兴。”
太子知道这四弟生性淡漠,一柄箫吹得虽是极好,但确如他自己所说,太过清冷了,与这寿筵怕是会格格不入,于是笑道:“皇祖母,有箫无琴未免美中不足,不如请琴师来与四弟合奏,也添些热闹。”
太后对太子道:“这主意倒不错,但凌儿那性子从小便心高气傲的,他能看的上哪个琴师?”
凤鸾飞伺候在天帝身边,突然看到父亲凤衍对她递了个眼色,略一思索已然会意,俯身在天帝之旁耳语几句。天帝闻言对凤衍道:“朕还真忘了,凤家的二女儿不是弹的一手好琴,听说连湛儿的玉笛都给比下去了?”
凤衍站起来恭声答道:“小女卿尘倒是会弹两首曲子,只是岂敢和湛王爷相提并论。”
夜天湛脸上挂着温文微笑:“凤相不必谦虚,卿尘的琴技我心服口服,确是一绝。”
天帝道:“朕倒想听听,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问道:“是不是鸾飞提起过的那个姐姐?哀家也早想见见,叫人去带来吧。”
太常侍孙仕安即刻安排内侍去左相府宣见,另遣人到凌王府去取紫竹箫。
深秋晴朗的这个夜晚,卿尘沿着次第辉煌的灯火第一次踏入凌驾于整个伊歌城上的天子帝宫…………大明宫。目所能及之处,满月光华交接于宫灯错落,大殿屋宇在光与影的辉映下壮阔铺展,遥没在远处似无尽头的天边。
台阶甬道流光溢彩,回首看去,伊歌城内外尽览眼中,城池白日规整的布局在夜色灯火下仿佛连成了深深万丈红尘,高高在上的大明宫便如同天阙,执掌着人间生死悲欢。
她从来不曾想到,命运巨大的齿轮从这一晚开始无法抗拒的沿着它既定的轨道缓缓契合,转入了另一方既定的宿命,改变了她,甚至是所有人的未来。但多年以后再想起,如果当时有人给了她选择的权利,她知道自己还是走入其中,即便前面是可以预知的浪涛风波,她也愿意做这样的选择。只因有人愿意在这选择中站在她身旁,与她携手,共赴前路,那么,一切都是喜乐。
她在宫娥的引领下进到延熙宫正殿,一眼便看到夜天凌坐在太子身边。和这热闹的廷筵相比,他那身天青色的长袍未免有些肃淡,宫中华丽的灯火倒映在他的眼中,沉沉淀淀,给那清俊的脸庞增添了一点儿暖意。
夜天凌目光淡淡扫过她的脸庞,自一旁宫娥手中的铺了丝缎的托盘上拿起紫竹箫。
卿尘敛衽俯身,对天帝和太后叩拜行礼。
“好个俊俏的女儿。”太后满眼赞赏的对凤衍说:“凤相好福气,膝下儿女个个出落的非凡。”
凤衍忙答道:“太后洪福齐天,臣等不过得了您庇佑而已。”
太后微笑点头,问卿尘道:“你可愿与凌王合奏一首曲子,给哀家贺寿?”
卿尘路上已得知是为此事来的,只是没想到合奏的人会是夜天凌,盈盈拜倒:“卿尘不胜荣幸。”
左右内侍已备上紫檀浮云案,取来宫中典藏的瑞凤呈祥琼瑶琴,大殿正中卿尘席地跪坐案前,微微侧首调试丝弦,金灯玉影下她周身淡然流动着一层明净清光,便似一幕安静的画面,随着指下琳琅轻声数点,大殿中诸声皆静,缓缓的退入一方清净的天地。她转头对夜天凌道:“四爷请。”夜天凌目光落到她眼底,她微微一笑,静候他引曲。
紫竹箫在夜天凌手中打了个转,轻抵唇边,一缕明彻空灵的箫音悠悠飘出。
众人只觉耳目一清,随着这箫音仿佛巍巍金殿化为天地,一片清洁纯白辽远无垠。琼瑶玉雪中,似乎有若有若无清香浮动,伴着纷纷轻雪洒落人间。
出人意料的,卿尘闭上了眼睛侧耳倾听,手落琴弦却久久不动。
箫声渐行渐远即将消失,忽尔她的手指随意自弦上拂过,珑玲音起乍然明亮,在这洁白无瑕的世界中仿若打开了晶莹的光泽,一片冰清玉洁。
夜天凌的箫音就在琴音飘出时回转扬起,卿尘手指轻动细挑琴弦,每一个音符都那样完美的追随着紫竹箫的清扬,冰天雪地中点点寒梅迎风绽放,一片醉人艳红欺霜压雪林落于天地之间。
她嘴边露出一丝浅笑,睁开眼睛时正看到夜天凌深沉的眸子,那眼底是看不到边的广袤,无止无尽。有一点星光在那幽暗深处悄然绽放,她从那里看到了寒梅睥睨风霜的凌傲。万里冰封,千里雪飘,有谁知梅的风姿,梅的不屈,梅的孤高和梅的寂寞。指下随他峻峭,琴声如玉,清澈的低韵在这孤寂幻影中迎风流转,蹁跹起舞。
箫音不绝,如歌似泣,琴声乍舒,低吟浅唱,似箫而再非箫,若琴已不是琴。
金碧辉煌的延熙宫仿佛出现了一片宁静的世界,雪光莹莹,疏枝缀玉,微风带起纷纷然雪影梅香,一个是青衫磊落,一个是白衣翩然,叫人惊叹,叫人神往,叫人心中尘虑尽去,只余这无限风姿久久萦绕心头。
清音尽收《梅花落》,箫声远琴音淡,夜天凌和卿尘面向太后拜倒:“恭贺太后福寿万年,慈恩绵长。”
“好,好。”太后满意的对卿尘道:“过来让哀家看看。”
卿尘轻轻敛襟起身,身后披帛迤地铺展,步履从容迈上了席边玉阶,再对太后一福。
太后慈祥打量她,说道:“嗯,才貌双全,知书达理。”复又对天帝笑道:“皇上,这样的好女子哪里去找,不如和凤相要来咱们家做媳妇如何?”
天帝对卿尘也颇为喜爱,道:“母后所言极是,只是中意给您哪个孙儿?”
卿尘心间大惊,蓦然有数道眼神齐刷刷的落在她的脸上。却听太后道:“凌儿经常带兵在外,府中总没个人也不是办法……”
话未说完,夜天凌已离席拜倒打断了太后的话:“皇祖母,孙儿……”他没有说下去,而太后也突然停住了没有再继续。
夜天凌虽然神色平静的毫无波澜,但是卿尘从他抬起的眸中看到了某些东西,是令人不解的惊讶、决绝、漠然,还有隐藏至深的一抹矛盾的痛楚。这所有的情绪都在他黑寂的眼底一掠而过,快的叫人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延熙宫中突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安静中,没人任何人说话。
短暂的沉默瞬时消失,太后满是担忧的看了夜天凌一眼,叹道:“也罢,算了。”
似乎有数人蓦地松了口气,一旁,夜天湛随即对太后笑说:“皇祖母,凤相刚刚寻回女儿才几日,您便给嫁了出去,这叫凤相和夫人如何舍得?”
本来凝滞的气氛随着他风趣温润的声音顿时一松,春风拂面,凤衍跟着笑道:“太后疼她,这是小女的福分。”
鸾飞和父亲对视一眼,也忙笑对太后道:“太后若是真喜欢我姐姐,不如留她跟在您身边,我们姐妹也能常常得见,岂不两全其美?”
卿尘默不作声,目光落在凤衍处,又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鸾飞,不知他们打什么主意。
太后问卿尘:“你可愿意?”
卿尘只沉默了片刻,心中犹疑在明淡的微笑中未曾有丝毫表露,恭恭敬敬的对太后拜下:“卿尘年轻不懂事,日后还请太后多加教诲。”
“如此甚好。”太后对夜天凌道:“凌儿,回去坐着去,皇祖母罚你一杯酒。”
“是。”夜天凌淡淡答道,退回席上,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随即又自己斟满一杯,整整一个晚上,没有再向卿尘这里看一眼。
卿尘随在太后身边,偶尔转眸看到夜天凌削瘦的侧脸,想起很久以前听人说过,薄唇的男人,心中无情。夜天凌那冰冷锐利的唇角便像一道利刃,无声划过,薄薄的却清晰的,将他和所有人分隔两面。
方才那一瞬间,凛然,忧惧,惊怕等等等等的一切,都不如听到他的反应时心里的酸涩。
拒绝了呢,卿尘对自己苦笑,那样清楚的告诉了所有人,他不愿。
自己心中,为什么如此难以平静?手指在广袖之下轻轻握紧,她不禁自嘲,女人,虚荣的化身,即便是被不想要的人拒绝,一样会心有不平。那么,换了他呢?
信目看过席下,除了埋头饮酒的夜天凌,太子、夜天湛、十一、夜天漓他们每一个人都有意无意的向自己看来。
或安抚,或微笑,或温暖,或还有一点儿叫人咬牙的戏谑。但是有一道目光带来的却是清晰的不安,九王爷夜天溟,他那叫人心悸的注视,自她本就不甚轻松的心头沉沉压过,仿佛刻意的留下一道无法忽视的辙痕。
扑朔迷离起萧墙
圣武二十四年秋,延熙宫懿旨,封凤家次女凤卿尘为清平郡主,以延熙宫御女职随侍太后。至此凤家两个女儿分别身处大明宫中内廷要职,备受天帝及太后圣恩隆宠,即便是敏诚皇后病逝多年,凤氏一族依然在朝堂后宫根基稳立,无人能够动摇。
自那日以后,卿尘几乎没有和夜天凌说过太多话,虽然他每日必定会来延熙宫,但总也来去匆匆。太后知道大战方休,尚有许多善后军务需要处理,所以也只是留他小坐一会儿便罢。
卿尘和夜天凌,两人都对发生过的事情绝口不提,有时候甚至令人怀疑是不是曾经有这么一件事情存在过。一个淡静通透,一个面冷心深,只是偶尔的念想对视和平常言笑,一切都像那无波无澜的深秋湖水,澄明中带着无尽的幽深,叫人永远无法探究。
而这些日子,卿尘倒是见到了她一直以来有些好奇的人,夜天凌的母亲,莲妃。
天帝自敏诚皇后病故以来,多年未曾再行立后,后宫之中以夜天湛的母亲殷贵妃居首。殷贵妃的端庄华贵像大多数仕族女子一样,带着天生摄人的高傲,近乎完美的仪态和姿容有时让人生出叹而观止的想法。卿尘与她初次见面便犯了个疏忽的错误,无意将那串冰蓝晶戴在手上。殷贵妃一眼望去,立刻投来近乎严厉的目光,那种居高临下的置疑在瞬间又化作了雍容大方和颇为陌生的亲和,卿尘虽此后将冰蓝晶和暖玉杯都小心的收藏起来,却也知道,殷贵妃心中对她的不满已经无法避免了。
与殷贵妃冠绝六宫不同,莲妃以一种安静的姿态存在于人们的视线,这个身处普通封号之下,却美得几令日月无光,星辰失色的女人,在整个大明宫中似乎是个异样的禁忌,极少有人提起。
卿尘偶尔会在太液池旁看到莲妃,晚秋的太液池往往带着迷离不散的水雾,空气中浅霜般的凉意和望不透的高远的天,她便驻足在这样的深秋中寂静的凝望太液池。
仙姿临水,恍如天人,没有人愿意去惊动那一方天地,一切的声息言语对于她仿佛都是唐突的亵渎,然而也没有人见过她的笑容。她渺远的姿态如一痕冰月,冷冷于瑰丽多姿的宫苑,寂寥相对着太液池旁琼瑶碧阁,玉影繁华。她眼底中无声无痕的忧伤,在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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