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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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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湛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哦?”天帝返身坐下,抬眸看想夜天凌,“你觉得呢?”
夜天凌道:“儿臣附议。蠹虫噬木,久必断梁,硕鼠食粟,终可空仓,贪吏窃国形同此二。今天既可因军饷激起兵变,日后就难免国将不国,请父皇降旨严办。”
天帝阖目沉思,稍后说道:“既如此,朕便将此事交于你二人。凌儿代朕去开仪门告知诸将士,军饷一事,朕绝不姑息!”
几人退出致远殿,夜天凌先行赶去开仪门。殷监正待他一走,便问道:“殿下,我们为何要自行清查户部?”
夜天湛遥望着夜天凌远去的背影,神色静如冷玉。方才夜天凌在殿中警钟一般的话语,让他心中颇有些不谋而合的感觉,但这场兵变的真正目的,恐怕远非表面这么简单。“自己不查,难道等着让别人一网打尽?”
殷监正沿着他的视线看去,已有些明白他此举的用意,却又道:“可是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自毁长城?”
正午骄阳照在夜天湛的朝服之上,嵌丝银线轻微的光泽一晃同那白玉龙阶的耀目混了去,恰如他眼底的一丝锋利,“蠹虫噬木,久必断梁,硕鼠食粟,终可空仓。你没有听到这话吗?不查才是自毁长城!告诉他们,若再不知收敛,就谁也别怪本王无情。”
殷监正被他语中的严厉震得一顿,没有立时接话。夜天湛似乎轻叹了声:“欲速则不达,我们失策了。”说完此话,他淡淡一扬眉,眼光往开仪门方向瞥去,俊雅的微笑又回到脸上:“走吧,为时不晚。”
无论何时,莲池宫总是如此安静,卿尘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沉木香的缭绕青烟婉转直上,伴着静垂的纱帐偶尔飘摇。
凝眸看去,眼前每一栋金丝木梁上,都细细雕刻着幽美清莲,鬼斧神工极尽精巧,千姿百态的深深镌铸了整座宫殿,历尽数十年岁月却没有分毫改变。
莲妃合目靠在绣榻之上,清丽绝伦的面容依旧带着辽远和缥缈,透明的白皙,几乎不见丝毫血色。
接连病了多日一直不见好,卿尘将搭在她关脉的手指收回,担忧的说道:“母妃……”这病分明是由心生。
莲妃微微睁开眼睛,摇摇头:“陪我坐会儿,说说凌儿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卿尘淡笑了下:“看书,写字,也练剑。还在王府里四处走看,说好些地方他都不知道有那样景致。”
一抹慈爱在莲妃眼角微晕,迎儿进来轻声禀道:“娘娘,皇上又有赏赐来。”那祥和的神情尚未化成笑意,便在莲妃脸上微微淡了。她只点点头:“知道了。”
迎儿又道:“这次是孙公公亲自送来的,还有口谕说皇上今日晚膳来咱们宫里用。” 一边将那赏下的东西呈给莲妃过目。
成双一对玉光通透的翡翠镯并同色莲花玉簪,这是年前南使朝贡的贡品,极难得的成色质地,如此赏赐连皇后都不曾有,天帝竟将一整副都赏了莲妃。
如今似是不同往日,天帝不但赏赐频频,常来莲池宫,更连晚膳都要到这里来。
莲妃只看了一眼那些东西,便让迎儿拿走,静静叹了口气,对卿尘道:“如今凌儿有你,我便放心了。”
卿尘说道:“母妃只要把身子养好,不必多虑挂心。”
莲妃眼中有些迷濛,轻声道:“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凌儿,他是一步一步踩在刀锋上过来的。这些年因着我,宫里朝外多少人不待见他,但是他更难的还在后头,你以后要多帮着他,也多劝着他。”话中说不清的一抹疼惜,混杂着沉积多年的爱、恨、伤、悲起伏沉寂,此时听来却似过尽千帆,落木萧萧,无限凄怆哀凉,仿佛已经无力再想再看。
卿尘道:“母妃放心吧,四哥他心里都清楚得很。”
莲妃咳了几下,卿尘忙轻轻替她抚背,莲妃却握住她的手道:“卿尘,你记得一句,若有那么一日你便告诉他,天帝……天帝待他还是不薄的,无论他要做什么,千万莫让恨迷了自己的心。”
卿尘一时间有些怔忡,夜天凌虽从未对人表露出半点儿,什么都不变,就连那句“父皇”也从未私下改口,但他心里恨着天帝。
弑父之仇,逼母之恨,他那样的人,若恨起,便会恨到深处吧。
顺风而上,船行稳健。楚堰江天堑平阔,江面之上船只密集,两岸坊间盛设帷帐,檐宇如一,繁华楼市,商贾如云。
凌王府的舟驾一路出宫回府,卿尘在船舱坐了会儿,便站往船头。江风长起,吹得她衣衫飘摇,白江如练,远远能望到苍茫天际,有如一线。她靠在船头,沿着江岸随意看去,突然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略一回头,迎面横陈江面的跃马桥上,正有人勒马伫立,往船上看来。
众多侍卫拥簇的中间,一人身着银色武士服,贴身修长,衬着江上反射来的斜阳有些耀眼,几乎看不清是何人。
但卿尘很清楚地感觉到那双眼睛,妖魅而邪气十足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种饱含侵略性的目光如影随形,几乎想将她吞噬。
夜天溟,她淡眉微扬,亦凝眸看去,目光中隐着三分怜悯的伤感。夜天溟面色沉沉,煞气浓郁,隔着江水长流,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身上。
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目光,卿尘却突然想起度佛寺前,浮烟影中踯躅独行的那个人。
江水滔滔自俩人之间奔流而去,夕阳下空寂的青天,在帝都喧哗的背后呈现出一片奇异的琉璃紫色,浮云游荡在天底,如无声的梵音缥缈缭绕,凡尘一世,纠结不休。
每一次偶遇,每一次相望,她总觉得他那魅异的眸中隐藏着太多的东西,浓得仿佛可以燃尽一切。沉重的炽热和灼烈总叫人不愿去看,憎厌之后亦会涌起极深的怅叹。
桥上行人见到夜天溟当中停马阻路,只能趋避沿一旁通过。夜天溟身旁的侍卫远远见到凌王妃的风姿一时惑得出神,却听夜天溟厉声呵斥:“勒马低头,再有偷窥王妃的立斩不饶!”侍卫们骇得急忙收摄心神,不敢出声。
船缓缓地穿过桥洞沿江前行,将“跃马桥”三个大字抛在身后。
江流渐远,夜天溟与卿尘的目光亦同时消失在对视中,但卿尘知道他依然在看着这边。她将目光投向天际,斜晖脉脉,已近黄昏。
日暮之下,伊歌城渐渐笼罩在一片柔和的余晖之中,雄伟的大正宫背倚高山,俯视着这片繁华的人世。
卿尘瞬目叹息,如果所料不错,夜天溟应该是刚从宫中出来。方才船只路经开仪门时,神策军的将士们虽已散去,但宫城四周重兵戒严,紧张的气氛仍在,可以想见前时万人拥聚、愤慨激动的情形。这一场兵变,不知夜天溟会作何感想。
便在几日前,鸾飞顺利产下一名男婴,母子平安。做了母亲的她看起来似乎比以前多了几分温柔,然而她对夜天溟的恨并没有因此停止,甚至更多了难言的决绝。
冤冤相报,情缘孽缘,事到如今又会有怎样的终了?
上九河两岸宽阔的街道旁皆是华坊高阁,王公府邸,不时见到仕族子弟纵马驰乐,男子呵乎女子娇笑交错扬起,绝尘而去。王府船驾在栈头停靠下来,卿尘举步而下,正巧遇上凤衍亦乘船回府。
凤衍迈步下船,老眉微拧,负手前行,似是有什么事情想的出神,一时没有看到旁边是凌王府的舟驾。卿尘略加思量,主动招呼道:“父亲!”
凤衍乍闻声音,一怔,见是卿尘,随即停步笑道:“王妃。”
卿尘命碧瑶原地等候,抬眼看了下凤衍身边跟着的人。凤衍会意,回头道:“你们在此候着。”便同卿尘往一旁慢慢走去。
浩荡江水,轻涛拍岸。走了几步,卿尘道:“父亲,皇上往后还是有很多事要靠着凤家的,些许事情何足为虑?”
凤衍花白的眉毛微动,他也是刚刚入宫回来,天帝因神策军的兵变余怒未消,他和卫宗平皆遭斥责,同时得知天帝已派凌王和湛王平乱严查。他一路上正权衡此事,卿尘的话到了他心里不知又打了几番思量,自然品出个中滋味。这话自然是实话,只是此时此刻,说话的人是他的女儿,凌王妃。
凤衍呵呵轻笑:“天恩浩荡。”抬眼看卿尘:“大婚也有些日子了,凌王……可好?”
这试探的一问模糊,卿尘报以浅笑:“殿下待我很好,请父亲放心。这段时间朝事不那么忙了,他正说要陪我回府探望父亲母亲呢。”
“哦,哦。”凤衍点头,卿尘清亮的凤眸淡淡那么一挑:“有句话,父亲请多斟酌。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凤衍何等城府,闻声知意,但不露声色,再行探问:“王妃这话是指?”
“咱们凤家。”答是答了,却答非所问,让凤衍没摸着半点儿确切的说法。凤衍看过去,只见暮色下一张水波不兴的淡颜,隐隐含笑。
卿尘停住脚步,如今这关系,总还是要护着凤家才行,毕竟面上有一份血缘在。凤家已因夜天溟断送了两个女儿,她不打算做第三个。
一池波静小屏山
暮春倏忽,一晃已是初夏时节,草木历了暖风润雨,郁郁葱葱苍苍翠翠地舒展开来,遮了骄阳当空,只洒下淡淡光影斑点,静里透着细碎的明媚。
天机府前安沉峥峻的青岩稳稳牵了石桥,只一转,便园色阔朗,一波莲池阳光下反射出粼粼觳波,如金似银,耀得人睁不开眼。睡莲娇嫩,粉白淡红轻缀了几点,含苞待放的依偎在那碧叶恬恬中,池鱼锦丽,密密丛丛,花箭阴中喁喁细语,悄然可爱。
左原孙立在门前,细柳依依绿荫深处,一抹淡淡的轻罗烟色渐行渐远,凌王妃临去时那一笑似乎还在,叫人不由得也随着她透出几分笑意来。
左原孙回身不无感慨地看了眼案前,卷轴宽密,尽览山河格局,平铺开来,将眼前一方屋子占了小半去。由东而西,由南往北,绘的是天朝及四境军机图,山关海防,重镇边城历历在目。如今已到西北一片,便是这一角,却也是最难的,还要再费些时日。
图中各处皆是一手清隽的蝇头小楷,锐意微凌,傲骨放逸,行行点点如星火燎原,收揽这万里疆原入画。很难想像是出自那看似柔弱的女子之手,然她随手指点细细而谈,又叫他不得不信。再看那些书简资料,已在他这里堆了小山样的一片,卷卷之上都留着频频翻阅的痕迹,不知凝聚了多少心思在其中。
这些日子同心研究,将这图中不足之处勘正弥补,竟都叫他也痴迷了进去,仿似当年挥手纵横的心又回来了。左原孙笑了笑,这些都瞒着凌王,天机府中不准一人走漏此事。那日陆迁无意撞上,硬是被逼着发誓保守秘密。左原孙摇头,认真往那北端幽蓟十六州处看去,一时又陷入沉思。
这军机图有左原孙相助,事半功倍,眼见便可完成,卿尘抿嘴浅笑,转过临水回廊,迎面见白夫人同两个女子自园中过来。
她看到那两人形容衣着,在一丛紫藤花前愣住了脚步,繁花投影悄然暗上心间,遮住了骄阳煦暖。
风过,掠着几丝淡紫色的飞花扑上逶迤绡裙,夜天凌的两名侍妾千洳和写韵见到卿尘,同着白夫人一起俯身行礼,话音略有些娇媚,带着点儿吴女的酥软动听,低眉柔顺颇楚楚动人。
大婚之后白夫人带着阖府女眷叩拜王妃时似是见过一面,卿尘凝眸,打量过去,其后再未想也未见,更无人在她面前提起,她只当是忘了这俩人。
这府中尚有人可以名正言顺的分享她的丈夫,这个念头带给她一阵些微的不快。
白夫人抬头,见她迟迟不语,轻声再道:“王妃。”
卿尘将目光轻带,投向姹紫嫣红深处,蜂蝶翩跹丛丛花香薰人欲醉,她微微颔首:“起来吧。白夫人,你随我来一下。”
白夫人往身后一瞥,起身随在卿尘身后去了。待到漱玉院,卿尘却只坐着不语,眸中远带着窗外清碧一色的流水出神,直到碧瑶奉上两盏泛着翠香的太湖云峰,方抬头问道:“她们俩人来府里多久了?”
白夫人想了想道:“千洳来的早些,有四五年了,便是写韵,也服侍殿下快两年了。”
“这么久了。”卿尘没想到,一时无语。
穿窗望去一道清流蜿蜒,极安静的绕着那竹林,澄澈明净。漱玉院中多流水,深深浅浅远远近近,珠玉琤琮,水声衬了修竹茂林,总叫这院中带着三分清幽的静寂。
白夫人说道:“说起来其实也不算早,像济王、汐王府里的,连子嗣都诞下了呢。湛王府中的靳妃,不是也有了身子?”
“子嗣。”卿尘别过了头:“为何她们这些年却没有?”靳慧前些时候有了身孕,她倒很想去看看,但想起夜天湛,却又总有些犹豫。
白夫人叹了口气:“也不知殿下是怎么想的,每次总会有药赐下,为此还惹得太后很不高兴。”
卿尘淡锁眉心:“殿下常去她们那里?”
白夫人道:“殿下每年最多也不过三五个月在天都,以前太后派女官催,他便去,只这次带兵回来,却半夜里常都在书房,也许是太忙了吧。”
卿尘听了,修眉黛远轻微地一挑,低头啜了口云峰,茶香里细品,略带着微渺的清苦。
白夫人侧面看着,那茶清袅的水气在卿尘面上淡淡缭绕,整个人似是潜抑了一抹烟云般的轻愁,浮光婉转只略做流连便化在那深湖似的黑瞳中,继而被周身的淡定所取代。倒不似是容不下,却无由得比那些容不得闹起来的还叫人心疼,她微微叹了口气。
待白夫人走了,卿尘便一直倚在窗口静看着那片幽幽青竹。
日前春时几场雨后,竹林里齐齐的冒出几多嫩芽,细翠的清爽的破开了黑土,如今有力地伸展着。夜天凌喜欢竹子那份清傲,她喜欢竹子那份幽静,俩人常常就站在这里看着。他会从身后环着她,她靠在他怀里。
她轻微吐气,将掠到腮边的一缕发丝吹开,心中若有若无的怅然,似乎又清楚地远离了这里,便如当初,迷茫而无助中暗藏的孤独。
如此盼望他怀抱中的安定,他淡淡的清峻却熟悉的语气,甚至他平静到寂冷的眼神,那里总有一点幽远的星光在望向她的时候微微的将她拢住,告诉她,她属于他。
那样的怀抱、语气和眼神,可曾为另外的女人有过?
她不知,她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正如他对她曾有的世界无从探寻。
碧瑶见她在窗边待的久了,忍不住上前道:“郡主,咱们园子里水多,虽入了夏也总还是凉的,可别着了寒气,否则我怎么和殿下交待?”
卿尘回过身来,问道:“你交待什么?”
碧瑶笑道:“殿下说了,郡主心血不足身上怕冷,我得多记着,旦有个不舒服唯便我是问的。”说罢添了杯暖茶过来:“前几天郡主要的药材送了来,要不要看看?”
卿尘将茶盏轻叩着,说道:“先放着吧。”语中淡淡,不是平时的清静,略带倦郁。
碧瑶跟她日子久了,多少也能摸到她的心思:“郡主,你若是不喜欢她们俩人,只消一句话打发出去便是了,殿下绝不会说什么的。”
卿尘皱略眉,淡声说道:“打发出去吗?一个王爷的侍妾,进了王府几年又被送出去,定会遭尽冷眼闲言,怕是连家人都未必容她们。”
碧瑶沉默了会儿,说道:“郡主行事向来果断利落,怎么今日遇上了这事,竟会心软?”
卿尘似是笑了笑,隐约在唇边一掠便逝去,淡若浮痕:“事有可为不可为,这与果断利落并无关系。同为女人,将心比心,又何苦如此为难?”
这也是个道理,碧瑶倒再说不出什么,只叹气道:“那郡主这到底是怎么了?”
卿尘但笑不语,站起来走到书案前,漫无目地随手抽了卷书,却一翻,掉出张纸来,上面密密列着些人名。
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几个字上,郎中令李暄,说起来倒是个可用之才,只惜是卫宗平的门生,又投了溟王麾下,浊中难独清,此次自是难免牵连了。
不过两个月,兵部原是溟王的人已撤办了十之八九。查饷,自然跑不了户部,夜天凌早将户部摸的一清二楚,一根线牵起,雷霆手段步步紧逼,竟牵出了数百万的亏空。一时间朝中官员人人自危,怕是不少人多日没睡上安稳觉了。
神策军的叛闹让夜天溟在天帝眼中信任皆失,事情到了这地步便已足够,卿尘默默看着这笺纸上娟秀的梅花小楷,当一个女人的爱被无视和践踏后,曾经爱有多深,那恨便有多深。没有人比鸾飞更了解夜天溟,她几乎能猜出夜天溟的每一步动作,步步为营,先其而行。真正和夜天溟博弈的是鸾飞,恩断义绝,她用这样的了解将夜天溟慢慢逼向山穷水尽。
卿尘合卷立在案前,心中一时空荡无着,夏日蝉声细细的吟唱着,此时听起来格外的烦躁,“我去园子里走走,你不用跟着我。”她吩咐了碧瑶,举步走出房门。
闲步踩过石径,竹荫幽林在阳光下细影斑驳,草木秀润远带碧水三千,湖光濛濛。
漱玉院中流水百转,最终都聚在了这处望秋湖,湖水澄明如镜,遥遥倒映着天高影淡,幽雅平和似是能洗净人一身机锋,满心凡尘便落了碎淡。
卿尘俯身下来,在这深静的湖水中看着自己的影子,那样切实,却又隔着千山万重。
她将衣袖挽起伸手进水里,阳光透了水波有些圣洁的光泽,腕上的碧玺折射了天水浅影,发出灵动的七色微彩。水波静谧不见异样,她颇有些沮丧地收回了手,坐在了湖边。
岸边浅波打湿了绣鞋,在天青色的素淡中浸出一抹浓重的深意,更增添了其上花纹的繁美色泽,她索性赤脚弄水,纤袅白衣静展于石上,似有流云之姿。
抬头仰望晴空淡云,风微过,云带逍遥,无拘无束。
湖光一晃,孤单的影子旁多了个人,身形颀长,青衫磊落,夜天凌俯身问道:“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
卿尘回答道:“这里清静。”
夜天凌一握她的手,眉梢微拧:“会着凉的。”不由分说便把她拎了起来。
卿尘拉他:“陪我坐一会儿好不好。”
她语气中少见的央求的意味让夜天凌微怔,他垂眸探到她眼波深处渺远空濛的痕迹,点头:“好。”寻了块平石,挽她坐下。
卿尘反手环到他身后,紧紧将他搂住。
夜天凌低声问道:“怎么了?”
卿尘只靠在他身上,过了会儿闷在他肩头说道:“你是我的。”
“嗯?”夜天凌将她的头抬起来:“什么?”
卿尘扬眉,凤眸微吊:“你是我的!”简短字语,说的清晰。
夜天凌薄唇无声地扬起弧度:“谁说不是了?”
卿尘在他的笑中盯着他眼睛,极认真地道:“谁也不准说不是,你的身,你的心,你的一切,统统都是我的。”声音清雅、低柔,却带着分决然的味道。
夜天凌从未听哪个女人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微微眯了眯眼睛,打量眼前人:“怎么,想霸占着我?”
卿尘点头表示正确:“枕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既然你娶了我,我嫁了你,你要是去碰别人,我就碰别人,你要是爱了别人,我就爱别人,你要是再娶别人,我就也另嫁别人。”
夜天凌眼中映着淡淡波光一亮,犹如剑芒般摄人:“哦?那我倒要看看,有谁敢动我的女人?”
卿尘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站好,回眸对视着他:“你霸道。”
夜天凌依旧坐在石上,双手撑在膝头,卿尘此时站在他面前,赤着脚,裙衫半湿,秀发垂腰依旧不耐烦那繁复的钗鐶,散散泻在身前,叫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黛眉清远,翦瞳似水,垂眸时柔静的闲定,闲定里偏偏带着一丝月华般的光芒,那光芒冷静,有种清傲而从容的东西让他感到异样,异样的不谋而合。
依稀便从那时候起,这个来历不明的矛盾的女人在自己心里下了一道蛊,慢慢的,一丝丝的蚕食着他的心,直到他眼底心头只容的下她。越只有她,偏又觉得她的一切都是迷,仿若曲径通幽,每一转都惊叹着,这一生都能让人心醉神迷。
他眼底饶有兴趣地带着抹笑:“我倒还真不知道,原来我的王妃这么霸道。这样的女人有一个就够人消受,难道我还自找麻烦,再去招惹其他人?再者说,”他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微微一抬:“我若做的到,你也要做得到。”
轻言淡语连消带打,去弭了一丝铮然,卿尘忍不住笑了,用一只脚尖去触湖水,夜天凌抬手将她扶住。
卿尘自然而然的握着他的手,保持平衡,玩心忽起,突然用脚尖将湖水掠起,往他身上溅去。
水珠在阳光下洒开道晶莹的半弧,凭夜天凌的身手岂会让她这小伎俩得逞,只往后一闪便让水滴尽数落了个空,他仰面躺往那大石上顺手轻带,将她一把拖了过来。
卿尘惊叫一声被他稳稳地接在怀里。夏日的温度覆在石上,有股暖流在脊背上熨过,夜天凌淡淡说道:“怎么,不信我?”
“不是。”卿尘只回答了一下就撑起身子:“你怎么躲的这么快,以后不准躲!”
夜天凌实在忍不住,笑道:“是你自己太慢,竟怪我太快,还真不讲理。”
卿尘眼中烟波轻横,撇嘴以示怀疑:“怎么可能躲得这么快?”
夜天凌悠然道:“人体经脉交错牵连,牵一发而动全身,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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