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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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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凌遣退侍从,直接便抱着卿尘步入泉池,热水的熨烫叫她微微一颤,却驱散了透到骨子里的冰冷。

池水不深,坐下刚好及肩,夜天凌让她靠在怀中,为她除去衣衫,动作轻柔,似乎生怕弄疼了她。卿尘闭着眼睛任他摆弄,突然反手环上他的胸膛,长发落入水中飘起如丝浅网,明眸荡漾迎着他的目光。

“疼吗?”夜天凌握起她的手问道。

卿尘摇头,原本苍白的脸上因水气而浮起一层别样的嫣红,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夜天凌清冷的眸底微亮,似是灼灼火焰自幽深处燃起,卿尘伸手环上他的脖颈,夜天凌臂弯一紧,俯身便将她吻住。

几乎是狂热的,寻找着彼此柔软的缠绵,呼吸温热纠缠在一起,深深探入心腑。

良久,夜天凌将她搂在肩头,长叹一声低头道:“野丫头,跑出去一天弄得这么狼狈,回来还不安份。”

卿尘在他怀中一转,慵然自睫毛下瞥他一眼:“那又怎样?”

夜天凌深眸一细,露出丝危险的神情,手臂猛地使力,便将她自池中捞起,大步往一旁宽大的软榻走去,“那本王便要罚你!”

流水溅落一地,卿尘懒懒地蜷在那里。烟罗轻纱如雾般泄下,仿佛水气渐浓。

雪帛素锦,三千青丝凝散枕畔,清水晶莹点点滴滴,沿着冰肌玉骨流连坠落。夜天凌俯身将卿尘挽在身下,吻住她锁骨处一颗水珠,沿肩而下在那如玉雪肤上挑起桃色清艳。

卿尘闭目,身边耳畔尽是他的气息。不由得,那心跳便随着他急促而轻微的呼吸声越跳越快,仿佛被下了蛊咒,控制不住,再也不属于自己。

勾着她柔软的腰肢,夜天凌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卿尘奇怪地张开眼睛,见他正看着自己,眼底尽是疼惜。“累不累?”见她看来,夜天凌低声开口:“若身子不舒服便和我说。”

淡淡的,似清流潺湲没过心房,卿尘扬唇浅笑妩媚,伸手抚过他的胸膛勾住他的脖颈:“凌,我要你!”

夜天凌手臂一紧,长叹声中低头覆上她醉人的红唇。暖雾迷濛一室,天地轻转,水乳交融,一切陷入幽沉迷离的梦中。

没有试探,没有猜测,没有痛楚,没有嫉疑,没有他,亦没有她。情到深处,心神无尽伸展探入彼此最隐秘的领域,眷恋纠缠合而为一。身体乃至灵魂,在最深最浓的爱恋中燃烧,浴火销魂成为彼此的一部分,永远不能分开。

软帐轻烟,春色旖旎。

缠绵过后,夜天凌闭目靠在榻上,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卿尘后背。卿尘慵懒地伏在他肩头,一动不动像只疲倦的小猫,因微微觉得凉,便往他身旁蹭去。夜天凌嘴角淡淡一扬,捞过身旁薄衾给她罩上,她转身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贪婪依偎着他怀抱的温暖,不觉竟昏昏欲睡。

夜天凌亦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会儿,外面晏奚低声请道:“殿下。”

“什么事?”夜天凌淡淡问。

“夏将军和史将军都已经来了。”

“嗯。”夜天凌睁开眼睛:“让他们稍等。”

“是。”

卿尘睡得本不沉,朦胧中听到说话,觉得夜天凌轻轻将手臂自她枕下抽出。她缠住他的臂膀:“四哥。”

夜天凌抬手拍了拍她的面颊:“赖在这儿继续睡,还是我抱你回房?”

卿尘摇头:“我不要你走。”

夜天凌挑眉一笑:“怎么今天这么缠人?听话,我很快回来。”

“若我不让你去呢?”

“哦?”夜天凌勾起她小巧的下巴,目光研判:“我的清儿虽然调皮,但却不是那么不懂事的。”

卿尘无奈松开手,夜天凌随手拿起一件干净的衣袍披上。卿尘出神的看着他宽阔的脊背,“四哥。”她低声唤他。

“嗯?”夜天凌应道。

卿尘沉默了一下,终于问道:“他,能活着回来吗?”

夜天凌手在领口处微微一顿,背对着她停住,不语。

“只要……只要活着。”卿尘心底随着他的动作微沉,深吸一口气说道。

满室寂然,唯有池边水声琅琅琤琮,格外入耳。

夜天凌静默了一瞬间,卿尘微微咬唇看着身前的他,那挺直的后背撑起素青色的长袍,冷然如山。

无言等待,分明只是转瞬之间,却似是熬过漫长千万年的光阴。

“好。”简单而清淡的一个字,就像他以前常常答应陪她去什么地方,答应随她品梅子新酒,答应听她弹一首新曲那样微不足道。夜天凌将衣衫轻抖,整好,袍摆一掠,回身深深的看向卿尘,目光直迫进她心底。

那样熟悉的回答,不问因由,只要是她的请求。他答应她的,从来都没有做不到。百感交集翻上卿尘心头,然而如释重负的轻松却猛然被一股酸楚狠狠揉过,碎成了暗哑的苦涩扼在胸间。

仿佛轻描淡写,她却知道他这一字允诺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她迎上夜天凌的目光,尽量平静地说道:“我欠他一条命。”

夜天凌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眼底冷锐隐去,慢慢泛起柔和,闻言一笑:“妻债夫还,天经地义。”语气清冽,带着丝倨傲,更多柔情。

心如割,偏柔软,泪如雨,却不觉,卿尘轻声叫道:“四哥……”

暗叹一声,夜天凌坐下将她揽在身旁:“不过是一句话,何必如此?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生一世都要和我相伴,我所求所想若是成了你的痛苦,那还有什么意思?”

水雾婉转,纱帐轻扬,缭绕在淡白的玉石阶柱之间,恍如仙境般安然缥缈。卿尘伏在他的胸前,看着这梦幻似的眼前,轻轻说道:“四哥,谢谢你。”

夜天凌在她身畔沉默,稍后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道:“若真的要说谢,或许是我该谢你。直到遇见你,我才知原来人竟真是有七情六欲,笑也不是很难。你就像是我丢失的那一部分,将另外一个我从很远的地方带来了,如果这世上所有的东西只能选一样,我宁肯要你的笑。清儿,若你苦在其中,即便是天下,我得之何用?”

清浅低语,字字情深,眉间眼底,是无尽的轻柔,万分怜惜。

卿尘将十指与他相扣,紧紧握住,在他的注视下抬头。他眸中星光清柔,深亮幽灿,点点照亮了这漫漫人生,她报以微笑,温暖他的喜怒哀乐,携手之处,便是天下。

锦衾微寒,灯花渐瘦,已是月上中天。

漱玉院中隐隐还有灯光,夜天凌自府外归来,遣退跟随的侍从,缓步往寝殿走去。

中庭临水,月华如练映在湖中,带着清隽的柔和。风微冷,他负手望向深远的夜空,地上淡淡地投下一道孤寂的影子,四周暗无声息。

致远殿中一番长谈,机锋谋略如同这夜色,悄然深长。

月光在他深沉的眼底带过清矍的痕迹,棱角分明的面容此时格外淡漠,仰首间思绪遥遥敞开,这样熟悉的月色清寒,似乎常在关外漠北的夜晚见到。

西风长沙,万里戎机,相伴而来的往往是兵马轻嘶,金柝寒朔,面对千军万马铁衣剑戟,每一次抬头都冷冷清清,这二十余载孤身一人,无论做什么事心里那种感觉都是一样。

在清晰至极的地方,一点模糊的孤独,会不经意地袭入心间。

他嘴角勾起冷冷自嘲,五官的线条更添肃峻,然而透窗映来一束朦胧的烛光却出其不意地在侧首时覆上了他的脸庞,将那份漠然轻轻遮掩,使得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

室内罗帐轻垂,淡淡地盈绕着凤池香的味道。卿尘只着了白丝中衣,手中书卷虚握靠在枕上假寐,雪战伏在她身旁蜷成一个小球,睡得香甜舒服。

夜天凌迈入寝室看着这样的情形,不由自主便扬起了唇角,俯身悄悄拿起卿尘手边的书,目光一动落到了她的脸上,一时间流连忘返。

红罗轻烟,那微微散乱的青丝如瀑,细致长眉斜飞带入乌鬓,睫毛安静丝丝分明的衬着梨花雪肤,挺秀的鼻梁下淡淡的唇,衣胜雪,人如玉。他看着她,竟有些深夜梦回的错觉,异样的轻软温柔地生遍心间,淡去了一切惊涛骇浪。

烛花“噼啪”一声,夜天凌看了看那半明半暗的宫灯,起身脱掉外袍。然而再回身,却见卿尘已经醒了,正嘴角含笑,慵懒而温柔地看着他。

“总是这样睡,小心着凉。”夜天凌无奈笑道,将被角一扯替她盖好,神情平常。

“谁让殿下总彻夜不归?”卿尘撑起身子故意嗔道,声音里却分明是心疼。

夜天凌眉梢轻挑,目光中微带歉疚,淡笑道:“怎么,王妃独守空闺,心生寂寞了?”

卿尘红唇微抿白他一眼,见他眉宇间带着几分闲淡不羁,甚至更多满足的安然,不似前几日凝重,便问道:“皇上怎么说?”

“准了。”夜天凌躺到她身旁,淡淡道:“即日便可启程。”

奉旨入蜀,明为壅江水利,实为安定西蜀,乃是撤藩的一步妙棋。

自从虞夙起兵之后,朝中一团忙乱,夜天凌却带卿尘游山玩水,钓鱼品酒,对北伐之战不闻不问,全然是置身事外的态度。然而多年领兵征战,他早已是天朝军中之灵魂,凡动兵锋天帝必有倚重,几乎已是一种习惯,也是不争的事实。削藩,乃是天帝毕生之政愿,此时执意而行未尝不是有一了夙愿的意思。面对夜天凌的退,天帝虽不多言,却如何不是无可奈何。

数日前开始,天帝每日昭夜天凌入宫下棋,夜天凌便奉旨陪天帝下了数天的棋。

如今棋下完了。既然要动兵,那便必然将按他的部署,事事因势而成,处处可为己用,这便是夜天凌可怕之处。

卿尘舒了口气,侧头见夜天凌手臂垫在枕上静静地看着帐顶,方才的温柔褪去,脸上连平日人人熟悉的清冷都不见,极漠然的,没有丝毫的感情。唯有那眸中,深冷一片幽暗的背后依稀竟似摄人的杀气,如锐剑浮光般,令人望而生畏。

戒急用忍,他究竟能将这几个字做到何等地步?

轼父夺位之仇,看似无动于衷,夜天凌对天帝始终维持着父子君臣的相处,只因二十余年,他们本便是父慈子孝。

一切都没有丝毫变化,那从来不说的恨,他所失去的,因为太深而不愿提起。爱亦到极处,恨亦到极处。卿尘看着他闭目皱眉,眉间的那道刻痕如同揉进了她的心底。她像往常一样伸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眉心。

夜天凌微微一惊,猛地睁开眼睛,却在看到卿尘那双潜静的眸子时怔住,仿佛被她自某处深暗的梦中惊醒,心中竟涌起如释重负的感觉。

卿尘淡噙着笑意,轻声说道:“回家了,就不想了,总皱着眉头心里会累的。”

夜天凌握住她的手抚在额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清儿,人人都说我无情,我若让他一无所有,是不是当真无情无义?”

手掌遮住了眼睛,再也看不清那道锋利,寂冷的声音淡淡自他口中说出,似悲似恨,一丝压抑在骨髓里的痛楚极其隐约,却叫人心头一痛。

卿尘知道他心中抑了太多的东西,无从开解,只温柔说道:“不管你要做什么,都有我陪在你身边。”

夜天凌扭头看她,眉宇清隽,眼中却带着丝歉然:“此次入蜀不知何时回京,将你一个人留在天都,总觉得放心不下。”

卿尘唇角弯起淡淡弧度,安静说道:“不管你到哪里,我也都要陪在你身边。”

夜天凌微愣,眉头再次皱起:“此去征战难免,沙场凶险,你不能去。”

卿尘问道:“若我有理由,你会带我一起吗?”

夜天凌扬眉揣度,不置可否。卿尘起身披上外袍,执灯说道:“四哥,你跟我来。”

“去哪儿?”夜天凌不解问道。

“天机府。”

府中静悄悄一片,卿尘手中宫灯淡淡,朦胧遥远沿着回廊轻转,她在天机府的偏殿停下,回头对夜天凌一笑,推门而入。

随着殿内火光微亮,夜天凌看到卿尘站在墙壁之前举起那盏琉璃宫灯,灯火摇曳映着她白袍逶迤玉容清浅,身后隐约悬挂着一幅军机图。

他上前一步凝神看去,心中微微一震。卿尘回身将身旁的烛火点燃,听到夜天凌头也不回地伸手道:“把灯给我。”

卿尘将宫灯递到夜天凌手中,一一燃起殿中明烛。烛光大亮,那幅凝聚了无数心血的军机图如画卷轻展,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夜天凌面前。

夜天凌立在殿中,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万里疆原,山河格局,尽在这卷下一览无余。无数繁华都郡、边防重镇随着那熟悉的字迹缜密铺展,历历清晰,细致处点点滴滴,杂而不乱,将四境尽收其中。

笔下精准奇巧,轻重得当,绘揽六合指点八方。只一眼,他便知道对于行军打仗这是无价之宝,反复看察,不能置信地回身:“这是你绘的?”那卷中之字,府中不会再有第二人。

卿尘淡定一笑,将一盏宫灯托起,看着面前。灯火清亮,在她潜静的脸上映出稳秀从容,她傲然说道:“四哥,我说过,你娶了我,定也不负这天下。”

夜天凌眼底深深映着着卿尘白衣倩影,那目光中是惊是喜,像望向一件梦寐以求的珍宝。宁静的灯火下他执著的凝视,叫卿尘只能痴痴回望,竟忘了自己是谁。

他抬手,温暖的手指的抚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深叹一声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低声说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卿尘靠着他,手掌处传来他稳健的心跳,那切实的温度带着动人心弦的力量一波一波传入她的心房,让她觉得永远也不愿离开,“带我去,让我陪着你,好不好?”她柔声说道。

夜天凌将她身上裘袍轻拢,抚摸她散在肩头的秀发,目光柔软:“我何尝不想时时有你在身旁,只是北疆苦寒,行军征战难免颠簸,你身子不好,我怕你受不了。”

这并不属于自己的身子啊!她因为这颗心而来到这里,是否也会因此而分离?卿尘心头泛起一缕凄涩,静静伏在他怀中说道:“所以我才更要和你在一起,人生短促,我不想浪费一天一日。”

夜天凌因她语中的哀伤猛然皱眉,脸色瞬间微变,低声道:“不准胡说。”

灯下浅影明暗……卿尘被他狠狠握住,却露出从容淡笑。纵使前面是未知的人生,她也不后悔赴这前世的殇恋,义无反顾。“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再清楚不过,好歹我也是个大夫,哪有那么容易死……”

话未说完,夜天凌手臂一紧,俯身便封上她的唇,斩断了她的话语。极为霸道的炙热和深柔的怜惜随着他的呼吸搅进心湖,碎起千层浪,散入心神醉浓。

直到卿尘觉得自己几乎要融在他的气息当中,化成飞沫淡烟,化成他的一部分,夜天凌轻轻放开了她,眸中沉淀下深深担忧。他低语:“你若要陪着我,便要陪我一生一世。”

卿尘笑着环上他的胸膛,猛地拉着他在殿中旋转,俏声笑道:“我会的,四哥,我要陪着你,看你君临天下,看你马踏山河,看你靖安四海,看你缔造盛世,我要你天天都笑着和我在一起!”

她笑的那样清脆,那样开心,仿佛整个世界的欢乐都握在自己手中。白袍貂裘在身后长长的撒开,迤逦秀美,大殿里回荡的余音随着轻纱飘扬,烛火摇曳,舞出耀目的绚丽。

夜天凌似是被她的笑声感染,清寂、冰冷、忧痛、伤恨都化做无形,纷纷碎淡。这一刻他情愿与她做一对痴男怨女,坠入红尘万丈,梦醉神迷,永远也不要醒来。

千古江流百回澜

大江东流,波澜千古。

蜀中平原天府之国,田畴万顷,沃野千里,中有大小江河一千五百二十六道,东蜀壅水汇三江之流一路开阔,接沧浪江而贯通南北,乃是入川重要水路。

天晴万里,云淡,风冷。

深秋寒浓,迎面江风拂来吹得裘袍猎猎,凉意袭人。卿尘随夜天凌踏上壅水大堤一侧,江岸数十万征夫往来挑抬,以竹笼装石截水筑堤,数月之中壅水渐缓,十二道陡门分布江上,将这滔滔江水扼于指掌之间。

斯惟云自堤头回身,迎上前去:“殿下、王妃!”

夜天凌微微点头,沿江放眼而望,赞许说道:“不过数月之间,如此浩大的工程完工在际,惟云,我没有看错你。”

斯惟云深深一揖,笑道:“惟云幸不辱命,更要多谢王妃奇思妙想,若无这十二道陡门,届时要毁堤放水,损失也不小。”

卿尘迎着江风往远处极目能见之处看去,青州郡城立于壅水下游,隐约可见,她浅浅一笑,说道:“筑堤不易,能保全自然要保全。这陡门我不过信中这么说说,谁知你竟真的造成了,若不是亲眼看到,还真不敢相信。”

斯惟云随着卿尘目光远望,神情中却略见忧虑:“殿下,尚有一事……”

“说。”夜天凌淡淡道。

斯惟云迟疑一下,说道:“壅水拦坝截流将在分水塘中逐渐蓄水,水量不可小觑,陡门一开洪峰泄下,将使江中水位陡增,恐怕青州、封州及沿岸各郡将有半数成汪泽一片,惟云斗胆,请殿下三思。”一边说,一边看往卿尘。

卿尘自前些日子斯惟云的来信中早知道他有此顾虑,另有原因便是筑堤的百万工匠多数是来自青、封两州郡属,若亲手截江水淹家园,恐怕民愤难平。她曾试着与夜天凌提过此事,却并无结果。

夜天凌负手静立前方,远望蜀中平原江河山野,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深冷的气度,叫人不敢逼视。他眉峰微锁,眸间一片深沉,久久不语。

西岷侯的势力与北晏侯不相上下,蜀中天险,易守难攻,不出其不意剿灭东蜀军,则极有可能是将这天府平原拱手让与西岷侯自立称王。即便是战而不能一举毁其主力,整个蜀中早晚亦将沦为杀场战地,若容他与北晏侯叛军的势力合而为一,比起水淹两州或许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卿尘对斯惟云微微摇头,让他暂且不要提此事。事关行军胜败,斯惟云清楚夜天凌做此决断之前是经历深思熟虑,也不能再枉自开口,只得静候身旁。

夜天凌转身看了他一眼,于此事未置一词,只说道:“回行馆吧。”

方入别馆,卫长征入内送上前方军报。十一同南宫竞等人几乎每日都有密信快马送至,夜天凌虽人在蜀地,却对北疆战况了如指掌。

连日兵马交锋,十一大军迎击北晏侯之子虞呈所率西路叛军,拒敌于幽州,铁马横枪封锁西线。

南宫竞先锋军增援肃州,与叛军主力遭遇黄岭谷。双方短兵相接,南宫竞兵锋精锐,以少敌多巧计周旋,突破敌军防守抵达肃州。

肃州守将何冲率军出城接应,内外夹击迫虞夙退守城外三十里。双方连日血战多次,肃州兵士死守城池,终于侯得湛王大军杀至。

虞夙久攻肃州不下,转走景州,取定州。

湛王趁机挥军北上,收复辽州。随即整顿大军,兵分两路成合围之势,于墨勒原大败叛军,俘敌一万四千人许。

平叛大军士气高涨,势如破竹一路北上。如今虞夙且战且退,回军临安关据守不出,已与湛王相持多日。

夜天凌接过军报随手拆看,唇角微微一勾,卿尘抬头:“怎么了?”

夜天凌将军报递给她,卿尘看了笑道:“夏步锋还真是员猛将,竟连斩虞夙三员大将,无怪你如此器重他。”

负手闲步立于窗前,夜天凌眉峰一扬,神情倨傲:“虞夙此番损兵折将,倒知道收敛些了。”

“相持着也好,这边能腾出时日来。”卿尘看着案前的军机图道:“四哥,惟云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青州封州两处壅水河段狭窄,陡门一开,江水暴涨,必定会酿成水祸的。”

阳光微闪,在夜天凌眼中映下一道机锋凌厉,他看着窗外风卷落叶淡淡说道:“两害相较取其轻。”

卿尘知道他说的在理,轻叹一声站起来:“不如我去惟云那里看看吧。”

夜天凌回身看着她:“惟云和你比较谈得来,你同他聊聊也好,否则他总是难以释怀。”

卿尘点头道:“我知道,这也在所难免,不能怪他。”

世事总难全,卿尘心中倒对斯惟云极为赏识,他虽多有顾虑却深明大局,日夜监工修筑大堤无有丝毫懈怠。夜天凌识人用人非但各尽其才,亦能使他们忠心不二令出必从。

秋阳自高远长空铺洒而下,卿尘转身看着夜天凌清拔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中,淡淡金光洒落在他青色长衫之上,那逆着光阴的深邃轮廓如若刀削,沉峻锋锐,坚毅如山。

眼前这个使天下贤能者俯首称臣的人是自己的夫君,卿尘眸底淡淡转出一笑,没有什么能动摇他的心志,一个同样让自己臣服的男人,或者,这便是她情愿一生随他的因由吧。

独坐轩中,埋首层图长卷,斯惟云抚额皱眉,忍不住心生烦躁,推案而起。

封州,那是故乡所在。

少时嘻戏江畔犹在眼前,不想如今此处竟要亲手毁在自己引以为傲的壅江水坝之下,情非得以,却是情何以堪?

他踯躅良久,喟然抬头,猛地看到卿尘白衣轻裘,面带微笑站在身前,正看向那一案凌乱的图纸。斯惟云吃了一惊:“王妃,惟云失礼了。”

卿尘习惯了陆迁的少年潇洒,杜君述的疯癫不羁,总觉得斯惟云工整严谨,倒还有些不习惯。“在想壅水蓄洪之事?”她对斯惟云一笑,展开一卷图纸。

字如其人,斯惟云的字瘦长有力一丝不苟,正如他的人,削瘦似有文人之风,却处处透着风骨严整。若不是这样的人,如何能将如此浩大的水利工程一手策划?卿尘看过那繁杂的图纸,不禁慨叹。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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