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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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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中立刻有人道:“丁老哥不妨给咱们说说当时的情形,让兄弟们也开开眼界。”
那丁关闻言,隔着荒漠遥望出去,似乎看到了多年前攻城掠地的一晚,那目光被火映的亮人:“圣武十九年的那场仗,嘿,那是从军来打的最痛快的一仗。咱们兄弟跟着凌王爷奔袭三千里,万余人自支连山神不知鬼不觉的抄断东突厥大军,直逼可达纳城,城里号称十二万守军愣是没防住,那始罗可汗弃城北逃,凌王爷亲领玄甲军将他截个正着。老子没见着他献剑投降的场面,着实可惜……”
“这是为何?”身旁人问道。
丁关将衣袍一裂,脖颈至肩膀处露出长长的刀疤,火光下狰狞万分:“那仗打的惨烈,一万五千人回来八千,老子这条命也差点儿搭在那里!”
年轻的士兵们不少抽了口冷气,这样的伤竟活下来了,身旁一人问道:“听说凌王爷的玄甲军神出鬼没,当真那么神?”
“玄甲军?”丁关眼睛一眯看向跳动的营火:“说不得。”
“说不得?”
“此话怎讲?”
“那不是人待的,”丁关脸上被火光映的时明时暗,摇头想了会儿道:“能跟着凌王爷的兵,四天四夜,没有一人下过马,到了可达纳城照旧生龙活虎,回来的八千人,他们占了近七千,身上那杀气,鬼神见了都得避三分。啧啧,你看着是上万人,一声军令下来,那就是一个人,不好说,说不明白。”
“玄甲军再厉害,此次也成了孤军啊。”有人不免说道。
一阵风来将营火鼓的通明,丁关将那烤好的兔子挑起来,闹哄哄的分了一圈,仍旧粗着嗓门道:“这又不是第一次,圣武二十二年凌王爷斩西突厥左贤王那一战,玄甲军越离侯山,过瀚海,孤军深入敌腹两千余里,杀敌五万而归,漠南一带不就是那时打下的。”
二十二年的战役,倒有不少人也亲身经过,顿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众人正纷纷议论,营前一骑快马急驰,有黑甲骑兵飞身下马,直奔帅帐。
帅帐内深夜掌灯未熄,诸将皆在帐中,领军的五皇子夜天清面上虽看不出十分焦虑,但手指频频敲击长案的声音却让这帐中始终带着点儿不安。
大军初入漠北,熟知道路的平虏中郎将迟戍突然不见了踪影。漠北动辄荒漠成片,地形艰苦复杂,非熟知之人难以引兵,如今十八万人行军数日,却迟迟不能按原定计划与四皇子夜天凌所率之军会合,人人心中浮着隐忧。
“启禀王爷,”忽有将士入帐来报:“有凌王爷那边的消息了!”
“什么?”夜天清猛的抬头:“说!”
“凌王爷大军日前与西突厥谷兰王在胥延山交战,谷兰王兵败退出代郡一带,损伤万余人!”
夜天清自案前站起:“我军如何?”
“伤亡不详,我们遇上前锋探报,只知凌王爷与十一王爷已率军前来会合。”
帐中原本沉闷的气氛顿时一松,夜天清似乎如释重负,挥手令将士退出,传令歇营就地待命。
后日初晓,朝阳方在荒漠天际映出霞光,凌王大军已达营前。
怒马如龙驰入营中,天光泛金,似在玄衣玄袍上镶出浮动的光芒,耀目中带着金戈铁马的寒气。夜天凌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帅帐,身后数人相随。
夜天清已同诸将迎出,“四哥!”他快步上前。
夜天凌对他微一颔首,步入帅帐,战袍一扬坐入主位,目光冷清无声扫过帐中。
自夜天清之下,诸将皆垂首避过,似是不敢与之对视,一同俯身行礼:“见过凌王爷,十一王爷!”
帐中一阵沉冷,十一站在夜天凌身旁微挑了挑眉,方听夜天凌淡淡开口:“免了。五弟,本路大军延迟数日未到,究竟是何缘故?”
他是主帅,夜天清此时同十一各在他身侧,皱眉说道:“大军迷失方向,滞留此处,是我领军不慎。”
夜天凌往他那处看了一眼:“迷路?”他在帐中一扫,声音微冷:“迟戍何在?”
“平虏中郎将迟戍投敌,已失踪多日。”夜天清道。
饶是夜天凌清寂的目中也闪过诧异,十一更是一惊:“迟戍投敌,这怎么可能?” 迟戍自圣武十四年起便曾数次跟随凌王征战突厥,因对漠北地形了如指掌屡建功绩,乃是颇得凌王信任的一名军将,随军十余年的人,岂会有投敌之举?
眼中惊讶尚未成形便被深墨般的眸色吞噬,夜天凌沉声道:“五弟此话,有何根据?”
夜天清冷哼道:“三日前大军安营北地,第二日拔营行军迟戍不见了踪影,后经人奏禀我方知道,他竟早有效力西突厥射护可汗之意,此去其心可昭。听说这迟戍原本便是塞外人氏,不知四哥是否知情?”
夜天凌面色不波,于清王的问话不答,是塞外人氏又如何?他问道:“是何人奏禀迟戍有不轨之心?”
他在众将中淡淡看去,一名军将上前一步:“末将邱平义,行军以来一直和迟戍共处一帐,迟戍曾游说末将与之一同叛投西突厥,末将不为所动他便独自去了!”
夜天凌目中似有暗影沉沉:“迟戍曾同你提起叛投突厥之事?”
“是!”
“何时?”
“初入漠北之时,已有多日。”
“是以你早便知道他要投敌?”
“不错!”
“你确定他投敌之意无误?”
“末将确定!”
“绝无异议?”
“……绝无异议!”
夜天凌唇角祭出丝淡冷的锋芒:“你知情不报,令迟戍顺利离开营中,而致大军困于此处延误战机,如此该当何罪!”
邱平义猛的一怔,抬起头来看向几位王爷。
清王神色阴沉,十一面带懒散谑笑,其中凌王面无情绪,然眼中冷锋如刃,洞人肺腑,令他浑身震颤,急忙垂首。
“五弟,此事依军法何处?”夜天凌转头问道。
夜天清看向俯首在地的邱平义,平声说道:“叛国者诛斩九族,隐瞒、藏匿、知而不报者,以同罪论,可依情不涉亲族。”他说的极慢,一字一句皆清楚无比。
“邱平义,你可听明白了?”凌王缓缓说道。
邱平义扶在佩剑上的手青筋突起,突然斜身拜下:“末将明白,还请王爷宽赦末将亲族,不胜感激!”话落之时猛然拔剑出鞘,横往颈中一抹,众人尚未及反应,鲜血三尺,已飞溅帐中。
不料有此一幕,众将皆惊,十一已迈出一步欲出手阻拦,但仍是迟了。
夜天凌目视大将伏尸眼前,那口古井一瞬的惊涛骇浪,到了井口也只见无底幽深,只是眉心不留痕迹的一紧,漠然说道:“众将听令,回营整顿各部,即刻快袭乌浒河!”
众将领命而去,立即有人进帐收拾了邱平义的尸体。
夜天清看着地上血迹长叹一声:“幸好是四哥领兵在前,不但无恙反而大败谷兰王,这几日接应不上,真是让我捏了把汗。接下来这仗,四哥怎么打算?”
“谷兰王败走叶撒城,意在等待休斜王支援,我们务必要在乌浒河歼灭休斜王军队。”夜天凌道:“此战要胜在一个快字。”
夜天清道:“如今大军会合一处,逐个击破,他们绝不是对手。”
却见夜天凌面色微变,抬手抚上左胸,十一抢上前去扶住:“四哥!”
夜天清惊问:“四哥受了伤?”
十一剑眉紧蹙,神色极为懊恼:“遇了突袭,四哥是替我挡了一箭。”
“伤的怎样?”夜天清急忙道:“速宣军医看看。”
夜天凌微微闭目,忍下喉间一股异样的腥甜,说道:“不必,此事无需声张,军中的确有人与突厥通风报信,否则不可能将我们一举一动摸得如此清楚。”岂止是清楚,他眼中泛起深深冷意,他同十一乔装离军之事对方竟都知晓,难道真的是迟戍?
夜天清已“砰”的以手击案:“迟戍投靠突厥,可恶至极,可见异族之人,终不可信!”话出忽觉不妥,凌王之母莲妃便是前柔然族的长公主,异族两字不能乱提。他对夜天凌一礼:“四哥……抱歉,我非有心……”
似是未听出他话中之意,夜天凌微微抬手:“当务之急是眼前一战。”
“但四哥的伤?”夜天清略有迟疑。
“并不碍事。”夜天凌淡淡道。
夜天清点头道:“十一弟先陪四哥歇息一会儿,我亲自去督军,尽快出击。”
“有劳五弟。”
待清王出帐,夜天凌闭目养神略事调息,胸间频频袭来的剧痛逐渐缓和。
稍倾,他冷眼看向地上未尽的血迹,邱平义自刎谢罪,便将迟戍钉死在了叛军的罪上,十分出乎意料,却叫人不得不信他所说之言。
所有矛头都指向迟戍,大将叛国,待回天都那些御史们必然又要纠缠不休。
十一在身旁沉思一会儿,突然说道:“四哥,事情蹊跷,即便是迟戍叛投了西突厥,那日追击我们的却似乎并非射护的军队。”
“不错,更像东突厥始罗的部将。”夜天凌站起来,这始罗可汗带了公主入天都晋见天帝,以示不与西突厥联手,看来还是不耐寂寞。“走吧。传令下去,迟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冷冷说道,同十一步出帐外。
前尘今生几度情
天都伊歌雄踞大正江上游,屏倚岐山,东逾麓江,南系易水。其城依山而扩,城池宏伟,岐山首高二十余丈,尾七十丈,天子帝宫以此为基,周迴四十八里,遥遥高于伊歌城,巨制恢弘,雄浑壮丽。
伊歌城顺势而下,街道平直成纵横经纬状,将整个城池分为大小九九八十一坊。
上九坊地势略低于帝宫,圈列其外,坊间府邸星罗棋布,高檐飞柱,华美风流。麓江、易水在远郊宝麓山脉交汇而成的楚堰江横穿天都街坊,入此一分为二,其中一支带入帝宫,名为上九河,金水玉带,两侧以盘螭雕栏护卫,专供皇族出入之用。
此时一艘鎏金溢彩的丹凤飞云舟自帝宫驶出,前后各有八艘略小的虎贲舟船随护,以明紫广帆开道顺水,徐徐转入楚堰江正江,向西而行。
云舟上层宽阔的通廊中,一个女子拨开长垂的幕纱缓步走出,她走的极慢,步履轻缓,长长的青莲裙裾拖曳身后,强调了身姿的缈缦。乌发流泻肩头,以素青色丝带束成坠云髻,带身纤袅,随着她的步履轻轻飘逸。
迎临江风习缓,她似踏于凌波走到雕栏之侧,扶着舷窗向外看去,清风拂面,淡纱掠过她容颜飘飞,惊鸿一瞥。
她看着帘幕翻飞外的江天,神情冷淡,眸中一片空澈。容颜上渺远冰雪的颜色有种摄人的高贵的美,她只是安静的站着,纵衣衫飘拂恍若洛神临水,却有入骨的清冷淡在周身。
这一方空间,江上喧嚣远远的退离在她的冰姿风神中,泠泠然无声逸去。
“莲妃姐姐,站了这么久,在看什么?”舫中传来一带温柔的声音,纤美的宫装丽人手扶着侍女转出竹帘。
莲妃回头,淡淡说道:“没什么。”声音清漠,如她的眉眼。
苏淑妃轻轻遣退侍女,步来近前。芙蓉绢裳,烟笼轻柔,眉清目秀,温婉如水,弱柳扶风一行一动里的柔软,款款叫人如沐春晖。她已并不年轻,但岁月仿佛并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有着与莲妃不同的美。
“许久不曾出宫,这坊间热闹比起深宫景致倒别有一番风味。”她微笑着说道,似是对莲妃的淡漠习以为常。
甲板处脚步声响,大步走上个眉目飞扬的年轻男子,他在那精雕的船栏前一站,手中折扇拂撩开幔纱,笑着上前对苏淑妃和莲妃行礼:“儿臣命人备了新鲜瓜果,两位母妃可要些什么?儿臣叫他们送上来。”
苏淑妃目露柔和:“漓儿,你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什么时候能像你四哥,沉稳着点儿。”
莲妃对十二皇子夜天漓的见礼只轻轻颔首,见提到自己儿子,如若未闻,依旧静靠在帘前。
夜天漓笑道:“母妃放我像四哥一样领兵出战突厥,我便是不沉稳也得沉稳了。”
提到漠北频频进犯的异族,苏淑妃些微的蹙眉,十一皇子夜天澈带军出征,如今前方竟许久不见消息,她这做母亲的心里日夜担忧。
她往身畔看去,此次出击突厥是四皇子的主帅,莲妃却漠然相待,便如那个战功赫赫的冷面王爷并非她亲生,根本与她毫无关系,更甚陌路。
母亲的淡,儿子的冷,如一道相连的鸿沟,隔阂间却又如此相像。
今日在莲池宫,天帝如降圣旨般要她与苏淑妃同去度佛寺祈福,她静静看着天帝,以一种漠离的姿态俯身应命,领旨登舟,却哪有半丝是为了儿子。
但这也不是一日了,四皇子自出生便由太后抚养,母子间生疏的很,苏淑妃轻轻叹了口气,对夜天漓道:“你待有了你四哥的本事再说。”
“母妃便只准十一哥随四哥历练,把我看在身边。”夜天漓嘻笑:“可是舍不得儿子?”正笑着,却突然船身猛的摇晃,几人不曾防备都踉跄一步,身后侍女急忙上前来搀扶。
莲妃脸上波澜不见,淡淡拂开侍女的手。
夜天漓抬手搀住苏淑妃:“母妃小心!”随即长眉一拧,怫然不悦:“怎么回事?”他转身喝问。
此时放眼看去,竟是有艘画舫破水而来,正撞上他们乘坐的丹凤飞云舟,虽力道不大,但也阻了船驾前行。
下层侍卫怒责呵斥声响起,夜天漓对苏淑妃和莲妃道:“让母妃受惊了,儿臣去看看。” 转身冷哼一声,大步走下去。
精巧秀美的小画舫此时一片狼藉,卿尘她们被从大船待至此处,不知冥魇的同伴做了何等手脚,让船骤然失控。
长门帮的人极力返舵,两相较劲,形成巨大的推力斜冲内江,丹凤飞云舟正经过,不巧迎面撞上,画舫被庞大的云舟带的再横转一弯,险些翻覆江中。
船身猛的摇晃,冥魇一把扶空,卿尘被抛撞在对面舱壁上,舱内几案移位,金樽玉盏纷纷跌落。
身影一闪带着剑光寒气,一个黑衣人掠至冥魇身边:“走!”
舱外传来喝呼声,船身微沉,已有侍卫落在船上。
冥魇看了卿尘一眼,返身同那人奔向后舱,混乱处双双纵入水中,消失了踪影。
一瞬间横生变故,胡三娘等几人见势不妙,抽身而退,不远处泊着的大船迅速起锚,趁乱离开此地。
卿尘同碧瑶她们扶持站稳,船上长门帮来不及逃脱的帮众被侍卫拿下,押在一旁。
船舱处珠帘大开,夜天漓步入船舱,怒目扫过乱成一团的局面,“发生何事?”
一个身着丹香飞纱绡裙,身量窈窕的貌美女子急忙俯身在旁,声音娇媚的说道:“奴家见过十二王爷。”
夜天漓抬眼看去:“嗯?这不是天舞醉坊的武娉婷吗?你好大的胆子,如此混闹!”他往卿尘等人打量过去,身旁侍卫将翻到的事物稍加清理,以便通过。
卿尘心中微微一动,这眉眼英气,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却一时想不清楚。
武娉婷心里忐忑,眼前这十二王爷因是当今圣上膝下最小的皇子,倍受恩宠,性情骄纵不羁,平日天都中人人都要避让三分,今日竟偏冲撞了他,她勉强露出个还算动人的笑容:“奴家……奴家带姑娘们……游河……谁知惊扰了……”
话未说完,夜天漓冷眉喝道:“大胆!武娉婷你当本王是什么人,容你欺瞒!岂有这样游河的?”
“十二弟这是和谁动气呢?”舱外突然传来一人的声音。
如珠玉轻击,那声音润朗,船舱中的混乱纷杂似乎随着这一句话风息云退,当真化作了游河赏景的雅致风流。
夜天漓一愣,起身道:“七哥,你怎会在此?”来人却是夜天漓的皇兄,七皇子夜天湛。
垂帘微掀,夜天湛缓步而入,众人入眼一袭雨过天晴色长衫,织锦的料子舒雅,蓝似静川明波,着在他身上随着那闲闲步履,叫人仿佛看见玉树映碧水,朗月上东山。
他手执一支白玉笛,含笑的眸子扫过众人,春风拂面,温文尔雅。
卿尘抬眸看去,却浑身一震,呆立当场。怔视着身前翩翩微笑的人,她蓦然扭头,心间波涛狂涌。
“我正回府经过,看淑妃娘娘的座舟停在江中,便过来看看。”夜天湛扫视满船狼藉,问道:“出了何事?”
夜天漓道:“这恰是京畿司的职辖,正好便有劳七哥,横撞母妃座舟,得给我个交待。”
夜天湛笑道:“什么人竟招惹你这个霸王。”俊目身前一带,看往伏了一地的人。
武娉婷迎上他的目光行了个礼,匆匆展开笑意娇声说道:“七爷……”,一旁夜天漓打断她:“若还是游河,你便不必说了!”
武娉婷见两位王爷插了手,知道今天这事绝不能善终了,绕是她见过不少世面,不由得也慌乱起来,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辞。
此时夜天湛对卿尘等几个女子微一抬头:“要她们说。”
船上这几日,碧瑶她们早把卿尘当成主心骨,凡事听她决断,目光齐齐向她看去。
卿尘睫毛投在眼底的淡影微微一动,两泓深湖般的眸光幽凉而冷漠的望向夜天湛,这眉眼,这神情,这身形,如月如玉俊朗潇洒,分明便是李唐。
七情六欲翻乱了满心,莫名喜悦过后的恨恼伤痛如影随形,原来说不伤心都是自欺欺人。涩楚滋味凝成冷利的薄冰直冲心间,堵的胸口刺痛难耐,她意兴阑珊的将眼眸重新垂下,望着地板上狼藉的碎盏流水,淡淡说道:“这些人用卑鄙手段……”
身边忽然几声惊呼,未及抬头,她被人猛然揽向一旁。
眼前白影骤闪,“当”的一声金玉交击的声响后,有什么东西坠落舱板之上,白影回转,落入夜天湛手中。
喝斥混乱再次充斥舱中,而那支白玉笛静陈指间,夜天湛手揽卿尘,唇角似乎仍带着闲逸浅笑:“姑娘小心。”
卿尘一步退离他的手臂,落在地上的是柄飞刀,长门帮中有人趁侍卫不觉之时忽然发难,不知是拼死一搏还是做了杀人灭口的打算。
她望向被夜天湛玉笛逼退一旁正押在侍卫刀下挣扎的人,眼中并无慌乱惊怕,反而泛起不屑的鄙夷,如同一道冷冷的浮光,“杀了我一个 ,还有多少人在,你们敢做又何必怕别人说!”她掉开目光,不再看他们,却也没有谢过夜天湛援手施救。
夜天湛眸心一动,含笑再次将她打量,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卿尘说道:“这些人不择手段绑了许多女子,沿途贩卖至此处,卖到什么天舞醉坊,想必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们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子,被强掳到此处父母亲人难免伤心牵挂,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头,请……七爷为她们做主。”
温朗的眼中无声掠过极微淡的精光,似冷月照水一晃,然而夜天湛盯住她看了半天,却问道:“她们?那你呢?”
卿尘细眉一挑,低头深长的呼吸,抑下心间烦躁:“我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到何处也都一样。”
“你是要我救你们?”
“是。”
夜天湛眼中闪过兴味:“既然到哪儿都是一样,又何必求救?”
卿尘道:“我一样,她们不一样,七爷如心存慈善,请带她们出这火坑。”
她绝口不提请一并搭救自己,却半晌不见回答,刚要抬头,听到那样漫不经心的声音缓缓道:“我又为何要救她们?”
卿尘眼波微动,深静里堪堪隐去了丝怒意,盈盈凤目一抬,风姿秀稳:“天子脚下,皇城之中,有人目无纲法,仗势欺人,为非作歹,逼良为娼。国家法纪何在,天家颜面何存?七爷贵为皇子,上承天恩,下拥黎民,不会袖手旁观。” 她静立着,复扭头对夜天漓潋滟笑去:“七爷不管,还有十二爷。”
夜天湛抬手将方要开口的十二弟止住,还是那样不愠不火:“管自然是要管,只不过既在天都地界,这该是京畿司的职责,要经实查审问方可定案,诸位姑娘少不得羁押入狱过堂听审。而掌管京畿司的五皇兄受命带兵在外,一时怕不得归,看几位娇弱模样,难道受得了那牢狱之苦?”
卿尘听他口气中并非没有松动余地:“七爷要怎样才肯救人?”
夜天湛把玩玉笛,修指白玉莹润相称,流动着优雅的光泽:“那便看人值不值得救。”
卿尘稍许沉默,目光落在他手中玉笛之上,抬头道:“若如此,不知七爷可愿与我赌一局。七爷若赢了,一切随您处置,我若赢了,便请七爷援手搭救她们几人。”
夜天湛饶有兴趣的听着她的提议,“怎么赌,你说来听听?”
卿尘说道:“七爷随身携带玉笛,想必深通音律,小女子身无长技,但也会弹两首曲子,琴笛本可和奏,这船上现成有琴,不若我弹上一曲,七爷若能以笛声相和则算七爷赢,若不能则算我赢。七爷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便见旁边夜天漓摇头笑了,武娉婷竟也露出点儿轻松神色,天都上下八十一坊人尽皆知,湛王一支玉笛名动京华无人能及,卿尘此举无异自断出路。
此时夜天湛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道:“好,你去试试琴吧。”
两个侍卫帮忙将摔落的琴摆好,卿尘重新调音试弦,琴并不是好琴,但也勉强凑合。
她在长案前席地而坐,白衣裙裾洒落身后,似一抹从容的云迹,她目光投向夜天湛,夜天湛扬起嘴角微微抬手,示意她可以开始。
她静静侧首,心中掠过无数琴曲,秀美的手指轻轻滑过细弦,左手如兰,抚上古琴一端。
她不再理会众人,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前方空处,徐徐抬起的右手顺着此时的心境,突然弹拨琴弦。
铮然一声,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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