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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成渣攻的腿部挂件-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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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帝下朝后,皇后再也忍不住,直接去了皇帝的临时寝宫。她未施米分黛,头发简单地盘起,只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便那般直直地跪在寝宫门口,在炎炎烈日下暴晒着,模样我见犹怜。
然而她想令看见的人却对她不屑一顾。
“娘娘,陛下忙着呢,您便先回去吧。”李得清苦口婆心道。
何锦并不看他一眼,执着地跪在那里,当月落西山时,皇帝终于召见了她。
那曾传闻情深的帝后,再次见面的时候,竟比陌生人还陌生。何锦还未说话,眼泪便落了下来,她本是美到极致的女子,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的。
桓凛坐在那里,手中紧紧抓着玉佩,目光落在窗外,看起来心不在焉,留给何锦的也只有一个凌厉的侧脸。
何锦的心越来越凉,纵使她哭得再厉害,都无法得他一眼。何锦突然止住了眼泪,低声道:“臣妾与陛下相识七年了,陛下于臣妾有救命之恩,臣妾无以为为报。这七年,陛下是踏着血雨而来,登上了今日的位置,臣妾无用,不能替陛下分忧,唯一能做的便是伴在陛下的左右。”
那一年,在秦晋边境,仍是战乱纷乱,桓凛年轻气盛,带着几骑悄悄地潜入秦地偷袭,离开时刚好遇见陷入乱军之中的何氏兄妹。
何锦一直记得,那个身披战甲、手持长剑的男人,如同神明一般,将她从泥泞的鲜血中拉了出来。她多看了一眼,以为自此在她的世界里桃花长开,却没想到,正是因为那一眼,她陷入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
“臣妾无用,替陛下缝的衣物只能抵一时之冷,做的饭菜味道尚且比不过农家粗妇,更未替陛下诞下一子半女,这般想来,臣妾已是无地自容。”
何锦是聪明的,以退为进,说着自己的错,其实提的都是旧情,不过想要引起桓凛的恻隐之心。
谢盏寻了一个位置坐下,便在一旁看着这么一场好戏。
“你杀了我的阿盏。”
谢盏突然没了看戏的心情。
桓凛只说了一句话,何锦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咙里,心变冷了,一张小脸也彻底失去了颜色。
她的兄长错了,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
更何况,桓凛根本就不爱她。若不是桓将军的意思,她根本没有机会呆在他的身边。
她本以为杀了他,便拔出了最后一个威胁,假以时日,他一定会爱上她的,她会成为天下至尊的女人。
是她妄想了。
往事纷杂,七年不过一场梦,梦突然醒了,何锦坐在地上,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片刻后,何锦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是啊,我杀了他,但是这不是陛下下得旨吗?在他死的那一刻,都以为要杀他的是陛下。就算是死了,他恐怕也会念着陛下的杀他之情。”
桓凛的脸色变了,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却又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连忙放松了手劲,小心翼翼地握着。
桓凛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有错,但是害过他的人也不得好过,包括我自己。”
桓凛的表情带着决绝。
何锦怔怔地看着他,昔日里高傲的帝王,此时这般模样,又岂不是在自虐?她已无话可说,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直接往外走去。
她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高高的宫墙之下。
——我的阿盏。
谢盏面色平静地将他这句话听入耳中,只觉得嘲讽。
——我的阿盏,你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这曲谱是送给我的阿盏的。
以往听着的是甜言蜜语,但是走到这一步,却成了致命毒药。
他猜不透桓凛的想法,但是此时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时,他只觉得荒唐,只觉得恶心。
何锦离去后,桓凛依旧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目光幽幽地盯着窗外,恍然间,便看到外面飘过一缕白色的衣角,等他匆匆走到窗边的时候,却只余一阵清风。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
何锦说的又何尝不是没有道理。阿盏对他的感情,怕是不止恨那般简单了。从那些残碎的梦境里和朔风的话中,他已经能够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来。
他无法想象阿盏在东郊别苑中等了一日又一日是何种感觉。那时的阿盏应该是满怀期待的,并不知道误会已经在他们之间展开。
他无法想象阿盏半夜入宫前来自己府前,说出那句他要入宫,本来只想要他一句话,却被他拒之门外,独自走向皇宫时,是何种感觉。是恐惧还是绝望呢?那或许是阿盏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最后一次争取了,自那以后,他和阿盏之间的感情便再也回不去了。
他无法想象阿盏写了无数遍的信,却怎么也等不到回复是何种感觉。
他更无法想象,阿盏等了五年,等来的却是一封赐死他的圣旨时是何种感觉。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他日日抱着玉佩入眠,而阿盏却一次都不肯入他的梦的原因吧。
是他一点一点地消磨了阿盏对他的爱。
桓凛从那种眩晕感中抽身而出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他没有食欲,匆匆用了两口饭便躺在了床上。
第二天起来,桓凛依旧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李得清不由得提了一句:“陛下不如出去走走吧,或许会有一番奇遇呢?”
早朝的时候,桓凛又看着谢俊,心中便起了心思。
自勘破真相,与宋砚撕破脸之后,桓凛做事便又随性了许多。下朝后,他没有与谢俊说,便直接骑马去了谢家。
阿盏是不喜欢谢家的,但是却又并非对谢家毫不在意。阿盏曾经也是希望融入这个世家的,然而谢家残忍地拒绝了他,所以他只能用漠然的面孔来面对这个家族。当年他们朝夕相处的时候,阿盏偶尔会提起谢家,刻意的冷漠,便显得有些在意了。
阿盏在谢家其实是吃了不少苦的。谢何与夫人琴瑟和鸣,孕育了四个孩子,阿盏夹在其中,便显得格格不入了。谢家在吃穿上不曾亏待过他,但是却未曾给过他任何关爱,包括他那早逝的母亲和亲生父亲。
谢俊年纪大些,又是温柔的性子,不会欺侮阿盏,而那与他年纪相当的二郎和四郎却不一定了。尤其是四郎。四郎的生辰与阿盏不过相差几个时辰,四郎性子暴躁善妒,而自幼,阿盏便比他聪慧许多,所以总是想尽办法欺侮阿盏。两人的性子分明,谁欺侮了谁一眼便知,然而亲疏有别,最后受教训的却只是阿盏。
他不知道,深夜里,小小的孩子跪在那黑暗的祠堂中,是否曾有过恐惧,又是否期待过,黑暗中走出一人,将他抱进怀里,轻声地安慰着——“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然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等到,所以才会戴上一具冷漠的面具吧。
这些事,都是后来查出来的,桓凛开始并不知道,只因阿盏从未提过。
桓凛本是不愿阿盏时候入谢家的灵堂的。但是这其实是最好的选择,阿盏已经为了他身败名裂,唯有入谢家,谢家承认了他,那些人才不敢人前人后再继续议论他。士族们始终要顾及谢家的想法,顾及谢夫人王氏的想法。
乌衣巷中,桓凛下了马,谢家看门的小厮与别家都不一样,多了几分见识,见桓凛衣着不凡,早已猜到他身份尊贵,便匆匆禀报了谢俊。
谢俊亲自出来迎接。阿盏死了,谢家只在门口处挂了两条白布,小厮侍女穿着都是常态,谢俊也是如此,一身黑色便衣,脸上也无丝毫悲痛之色。
桓凛本是不该苛责的。当朝的丧葬习俗便是如此,士族讲究薄葬,早有名士,母丧,毫无哀容,已是看淡生死,超脱世外之态了,所以这谢家之中无人穿丧服,也并无不妥。
“谢公呢?”
“四郎病得愈发重了,父亲正守着他,陛下在厅中稍坐片刻,臣去唤他。”
桓凛不由得想,若是谢四郎死了,谢家也是这般简简单单地办一场丧事吗?
桓凛制止了他:“罢了,我去看看阿盏。”
谢俊的脸上有些迟疑,却还是将桓凛带去了祠堂。
祠堂之中,密密麻麻的都是谢家祖宗的牌位。当看着那冰冷冷的牌位,知道阿盏便躺在其中的时候,桓凛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处,一口气都呼不出来。
谢何陪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色变化,不禁担忧道:“陛下可是觉得哪里不适?”
桓凛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他的目光很快地落在了一个地方,上面的字清晰地映入了他的眼中。
“谢何三子谢盏之灵位。”
冷冰冰的九个字,代表的便是阿盏的一生。
桓凛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走到了牌位面前,目光说不出是哀伤还是绝望,在他伸出手的那一瞬间,谢何又忍不住出声:“陛下,死者为大。”
桓凛猛地缩回了手,直视隔着一尺的距离,痴痴地望着那牌位,恍惚中,阿盏似乎正站在不远处,脸带微笑地看着他。
突然,桓凛的脸色变了,他伸手便拿起那牌位,闻着那上面散发出的味道,眼神渐渐聚集出一阵冷气:“阿盏的牌位为何是桃木?”
当朝牌位多用柏木,而桃木是辟邪镇宅之物,与鬼神相斥,用来做灵位可中伤死者魂魄,令死者魂魄不得转生,渐而魄散,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只要想着阿盏死了,魂魄还要受着屠戮之苦,桓凛便觉得气血上涌,竟是难以呼吸。
第036章 身世(二)
桓凛的目光直视着谢俊,那般锐利透彻,仿佛能看透人的心底,谢俊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他的性子不善隐藏,也知理短,不由得低下了头。
“阿盏毕竟是谢家的孩子,你们为何要这般对他?纵使你们对他活着做的事有些不满,为何死了还要令他魂魄不安?”
桓凛一字一句说道,表情有些失控。他这话毁人也伤己,若不是因为自己,阿盏何必沦为佞幸?也不会为谢家这般厌弃。
而且他本不该令阿盏入谢家的灵堂的,他本以为阿盏入谢家灵堂,这是阿盏所愿,也可以挡住那些污言秽语,却从未想过,谢家人面上接受了他,心中却永远不会接受他。
谢俊的脸色微微发白,看着那桃木灵牌,也不由得有些愧疚:“自入春以来,四郎便病了,好好坏坏的,本来也没那么严重,但是三郎的死讯传来后,四郎便病得更加严重了,几次都差点醒不过来。后来无可奈何之下,我便着人去问了几个相熟的道士,所四郎的病是因为有人缠身……”
桓凛的怒意直冲脑海,脑袋中几乎是一片血色的空白:“所以你们便用桃木要毁他的魂魄?!”
“不关大哥的事,是我做的。”谢俊羞愤难当之下,一个声音突然道。
一个浓眉大眼,长相英武,眉宇和谢俊有些像的青年走了进来。他与谢俊显然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张扬了许多,正是谢家二郎,谢则。谢何隐退后,长子谢俊替他位,在朝中为相,他的二子谢则则镇守荆州,领十万精兵。年前,以尽孝为由,暂时归京居住。
“陛下,这其实是微臣的家事,陛下如果实在要过问,臣便说两句。陈郡谢氏,一门清流,为世人所称道,这是靠谢家祖祖辈辈累积下来的名声,而如今因为谢盏一人,谢家满门清誉毁了,祖祖辈辈的努力也毁了。可怜我父,清正刚浊,年岁已长,还要受人指指点点。子不教,父之过,父亲所受侮辱,都是他这个‘孝顺的儿子’给予的。”
谢盏一直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静静地听着。当知道自己灵牌是桃木做的,他心中并无什么伤心,因为没了期待,谢家做出什么事他都不会感到诧异。而且那桃木也似乎对他没有造成什么损害。然而当谢则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便觉得可笑了。
子不教,父子过,然而谢何从来没有教导过他。谢家这般名门都是讲究家学的,郎君由父亲亲自教养,而女公子则由父亲教养,谢芝兰就是王氏一手教导出来的。而他则是居于东郊别苑,由王氏请的老师教导。这般想起来,他活了这么多年,王氏为他做的事似乎比他那位父亲多。
王氏并非他的亲生母亲,所以王氏无论怎么对他,也都是情理之中,谢何生他却不养他,所以谢家之中,他最怨恨的便是这位生父了。如果可以,他还真不愿自己的灵牌与生父的灵牌排在一起。
“他活着这般也就罢了,死了一了百了,然而他死了也不安生。他与四郎确实有些龃龉,四郎幼时顽劣,确实欺侮过他,但毕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他何必连死了,还要缠着四郎?”谢则越说越气愤,他是武将,同样不懂隐藏,那些愤怒都表现在脸上。
“你是如何断定阿盏缠着四郎?你用了这桃木灵牌后,四郎的病可曾好过?”桓凛忍着怒气道。
谢则的气焰顿时弱了一些,仍然忿忿不平道:“我请的是相熟的道长,他最擅长神鬼之事。这人缠的紧,恐怕要再多几日才有效。”
桓凛已经不想与他辩论下去了,他很想带着谢盏的牌位一走了之,但是这样走太便宜了谢家了。
“请谢公来吧。”桓凛道。
谢则的脸色突然变了:“这等事便不必去劳烦父亲了,我立即将他的牌位换回来就好了。”
桓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桓凛毕竟是皇帝,谢则拗不过,最终还是请了人来。来的不是谢何,而是谢何的夫人,王氏。
王氏是名士王遂的女儿王沁,三十多年前,王沁是建康城里有名的才女。王沁年过五十,却依旧风韵犹存,只着一件素色的罗群,脸上画着淡淡的妆,面容清新秀丽,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风雅与温柔。
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从灵堂换到了谢府的正厅,桓凛手中拿着的便是谢盏的牌位。
谢盏看着王氏从外面走进来,雍容不失气势。王氏确实是个很温柔的女子,谢盏幼时的时候便见过她教养女儿的模样,温柔淡雅地如同一幅画般刻入了谢盏的心中。他也曾希望王氏也那般对自己的,后来从奶娘的口里,他才知道那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他不是王氏亲生的,他的母亲是个下人,破坏了谢氏夫妇的情深,他的存在,对王氏而言便是戳在心中的一根刺,所以王氏是不可能给他母亲的关爱与温柔的。
这般想来,王氏对他其实是不错的,吃穿给的很富足,下人也不曾苛待过他,后来为他请的教养老师也是当朝名士,至于后来为他说的妻子,虽不是王家那种高门高第,却也都不会低。
然而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道隔阂,不像亲人,很客气,很疏远。
王氏在这家中的地位举重若轻。这也难怪,当年的谢家是无此等地位的。谢家成为与王家并肩的世家,不过是因为那场淝水之战。谢何领兵作战,在淝水大败北秦,才奠定了谢家今日的地位。而谢何不在的时候,便是王氏支持着这偌大的家族。
“陛下,请上座。”王氏对着桓凛道。
桓凛坐在了最上面的位置,王氏在他的左下首坐下。
“大郎,坐下。”
谢俊在王氏的对面坐下,唯有谢则站在那里。谢则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二郎,跪下。”王氏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谢则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阿娘!”
“跪下。”王氏的语气里带上了强硬。
谢则不得不跪了下去。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父教你礼义廉耻,你今日竟然做出这样的事,真是枉费你父的一番教导。”王氏道。
“阿娘,我也是因为四郎的事。四郎病了这么久,丝毫不见好转,他这病来的蹊跷,肯定是邪祟作怪。王大师也说了是家鬼缠身,谢家最近死的只有谢盏!”谢则辩解道。
王氏的脸色有些难看,显然也气得不轻,她揉了揉太阳穴道:“若是哪一日我死了,谢家哪个人病了,你也要这般待我?”
“阿娘!”谢俊不禁出声,“您何必说这样的话?二郎,你错便错了,何必强词夺理?”
谢则也不敢再辩解,只能磕了一个头道:“儿子错了,阿娘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王氏看向上座的桓凛:“陛下觉得当如何?”
桓凛又能如何说?这事看来是谢则做的,谢俊默认了他的做法,而王氏确实不知。然而以王氏的聪慧程度,想必多看一眼便会发现。其实王氏从未入灵堂看过阿盏一眼。她问桓凛如何处置,但这是谢家的家事,他根本无话可说。王氏现在做的事,看似以理为上,其实也是亲疏有别,显然站在了自己的亲儿子那边的。
桓凛似乎有些理解阿盏当年在谢家的感受了。他姓氏是谢,但是在这家族之中,却活得像一个外人。
“这是谢家的家事,自然由夫人决断。只是阿盏的牌位,朕还是带走吧。”桓凛道,带着阿盏离开这个地方吧,这样的地方,阿盏也是不会喜欢的。
“谢则,家法处置,杖责三十,将《孟子》抄十遍,明孝悌之义,兄弟之情。谢俊,教弟不严,在祖宗面的灵位前跪两天思过。”王氏决断道,“陛下,谢盏毕竟是我谢家的人,灵位当留在谢家。陛下若是带走了,不免有些风言风语。”
王氏自然是听过谢盏和桓凛之间的传闻,佞幸便罢了,再背负上祸害两代君王的名声,这对谢家的名声又是重大的一击,王氏这般聪慧的人,又岂肯犯这样的错?
“重铸灵牌,再请高人超度,我会让三郎安心地走的。”王氏道。她这是执意要将谢盏留在谢家了。
“夫人,阿盏毕竟是南陵公主所出,身上也带着司马家的血脉。朕可令他入司马家的宗堂。”桓凛道。
桓凛这话一出,雍容沉静如王氏,此时的脸色也忍不住变了,她闭上眼睛,似乎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整张脸都变得苍白如纸起来。
“阿娘,你没事吧?”谢俊连忙走了过去,担忧地问道。
谢盏的出生对于谢家来说是一件巨大的家丑,在王氏面前,也无人敢提及。王氏如今年岁大了,早已没了当初的承受能力,想起这些事便觉得有些心悸难安。
片刻后,王氏才睁开眼睛,低声道:“罢了,陛下便带他走吧。这件事,是我谢家亏待于他了。”
桓凛抱着谢盏的灵位离去。
谢盏却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刚刚桓凛和王氏的对话,他听不懂。
——阿盏毕竟是南陵公主所出,身上也带着司马家的血脉。
他的母亲不是谢家的下人吗?因为谢何醉酒,所以糊涂之下才生下他的吗?
谢盏觉得一个巨大的谜团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原来他活了二十多年,却连自己的身世都没有搞明白。
他的母亲究竟是谁?
第037章 身世(三)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甚善,我无令人。
幼时,谢盏读《诗经》的时候,便时常会想到自己的母亲。
开始的时候,他以为王氏是自己的母亲。然而,王氏从来不来他的院子里看他。有一日,他悄悄地跑到了王氏的院中,看到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摔倒在地上,王氏连忙走了过去,将他抱进了怀里,细声地安抚着,与《诗经》中所写的母亲一模一样,那么温柔。他想,阿娘的怀抱肯定很温暖。小小的谢盏苦恼了许久,终于有了一日,挑了一个机会,狠狠地摔倒在了王氏的面前,他摔地头破血流,却还是瞪着乌黑的眼睛偷偷去瞧王氏,王氏只是远远地看着,又令人替他包扎好,便漠然离去了。
那时的谢盏,心中说不出的失望。后来,他从奶娘的口中听到了真相,反倒松了一口气。他的亲生母亲是不会这般对他的。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下人的时候,还是盼着她活着的。他的阿娘,不一定要世家出身,身份尊贵,不一定要满腹诗书,风雅贵气,他的阿娘,只要在他摔倒的时候将他扶起来,只要在他半夜醒来的时候在一旁安抚他。纵使她出生低贱又如何,纵然她粗鄙不堪又如何,他一定会好好读诗书的,待他长大了,定要奉养膝下,不会让她过得比那些世家的夫人差。然而,她终究还是抛下了他。据说他的阿娘身子不好,生下他后落下疾病,不久便去世了。
他的娘亲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东西,他只知道他的阿娘名字中带着一个‘陵’字。
而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他以为的那个阿娘不是他的阿娘,他的阿娘是南陵公主,是司马氏。奶娘曾经说过他阿娘嚣张跋扈,若真的是一个下人,又如何能嚣张跋扈起来?这般看来,确实是有诸多疑点的。
他的那些据说都是从照顾他的奶娘那里听来的,谢何从未告诉过他,王氏也从未提起过。
南陵公主是元熙帝的姐姐,早年突染风疾去世,史书上记载的只有寥寥几笔。谢盏从未将她与自己的母亲想到一块。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司马焰显然是知道的,可惜他已经死了。桓凛肯定也是知道的。
谢盏转头看去,桓凛手中已经多了一块柏木,手中拿着刻刀,正一个一个字地刻着。桓凛在刻他的牌位。那块桃木已经一把火烧了,烧的干干净净。
桓凛刻得认真专注,似乎每一刻刀下去,都是落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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