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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皈-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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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乱魄闻言面不改色,反而望着对方微微一笑,充满了嘲讽与挑衅。
  果然,不等他开口,陆长岐已沉声道:“住口,不得对林少侠无理。”他向林乱魄歉意道:“庄中小儿出口无状,还请林少侠见谅。”
  林乱魄轻笑一声,也不说话。
  陆长岐接着道:“若是林少侠执意想要在剑阁留宿一晚,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剑阁中的东西,还请天残谷的众位英雄高抬贵手。”
  “你这老头把咱们当成什么了!”徐无脚粗声道,“咱们又不是没见识的小蟊贼,还谈不上对你那点破玩意动心。”
  这话说得陆长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他有求于人,只得按捺住心中怒火道:“那便好,是陆某多虑了。”
  林乱魄像是没看见他的难堪,悠闲道:“既如此,陆庄主,请吧。”他扬扬下颌,像是把陆长岐当成带路的小厮一般,落在群豪眼中简直是无理之至。
  “且慢。”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从道场旁传来,正是法严和尚:“林施主既然对解毒信心在握,可是已经洞悉厉门主所中何毒了?”
  “那毒雾既有恶臭,又毒性剧烈,十之八九是带有尸花之毒。”温声回答他的却不是林乱魄,而是站在队伍最后毫不起眼的青衣书生——摘星谷的颜枯,天残谷的“古彦”。
  听到“尸花”二字,贾无欺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凝。众人听到却是窃窃私语起来,这尸花产自勐泐国,中原鲜少得见,难道这摘星客与异族还有牵扯?
  “原来是尸花,陆某倒是有所耳闻。”陆长岐略一思索道,“听闻这尸花虽毒性凶险,但有一种名为‘茔上草’的植物却偏爱与其生长在一起。这‘茔上草’非但无毒无害,更可引导尸花的毒性为人所用,可是如此?”
  “不错。”颜枯颔首道,“我等正欲用茔上草替厉门主解毒。”
  陆长岐深谙点到即止的道理,也不去询问天残谷的茔上草从何而来,而是直接派了两名侍卫,将天残谷一行引下山去。
  等天残谷众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人群中才爆发出一阵叫骂声:“娘希匹的,倒叫几个妖人抢了风头。”
  “什么叫妖人,我看,应该叫阉人才是!”有人不怀好意地说道。
  “就是,你看那个弄笛子的娘娘腔,一个大男人学点什么不好,啧啧……”
  “你懂什么,这吹箫抚笛,可别有一番意趣呢。”几人贼兮兮地笑道。
  “你还别说,看那个玩钩的书生,长得虽不怎样,那身段嘛……”
  这话还未说完,就听说话人“哎哟”一声尖叫,只见一团衰草裹着石头正正好好卡在他嘴中,不知是嘴唇被磨破还是牙齿被磕掉,鲜血顺着下巴流下,真是狼狈无比。
  贾无欺看着不远处气急败坏啊啊直叫的人,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手,将草穗抖落了下来。
  陆长岐看着那一场闹剧,不由皱了皱眉头,走向场中道:“赏剑大会因陆某私事有所耽搁,不若从现在开始,凡在挑战中获胜者,除了排入神器谱以外,陆某愿以庄中兵器相赠。”
  他此话一出,原本乱糟糟的道场终于有了几分秩序,各门各派的人集结在一起,开始各自商量挑战的对象。
  “这姓陆的倒有几番本事。”贾无欺见对方顷刻之间便恢复了道场秩序,心中倒有些佩服起来。
  就在群豪商议之时,一蓝袍男子已上前一步,朗声道:“砺峰山庄苏折剑,向梅掌门请教。”
  话音一落,全场骇然。
  众人的目光,齐齐向太冲剑派队首的那人瞧去——此人身似剑,面如霜,夷然长立,傲骨天成,正是梅独凛。
  听到苏折剑的话,他只是目光冷冷在他身上一扫,未置一词。
  苏折剑没有得到回复也不退缩,又上前一步道:“久闻梅掌门暗香疏影剑的大名,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机会难得,还请梅掌门指教一二。”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暗香疏影剑之名美则美矣,可惜却无一人能品味怀念。只因所有见过此剑的人,都已成了亡魂。
  梅独凛不曾开口,但看向苏折剑的目光已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苏折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拔出了佩剑,剑锋在阳光下闪着凌厉的光芒。他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与梅独凛一决高下。
  “你也用剑。”梅独凛虽为人冷傲,却尊敬每一个认真的人。苏折剑的那柄宝剑,剑锋虽利,然而剑柄的缠带却已磨损,用剑之频繁,习练之刻苦,可见一般。
  苏折剑听到梅独凛竟然开口与他说话,不免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他点点头:“苏某使的正是我砺峰山庄所铸之剑,天地劫灰。”
  此话一出,在场群豪立刻视线灼灼地盯着他手中之剑打量起来。
  天地劫灰乃是出自砺峰山庄前任庄主祝劫灰之手,与祝劫灰的独创剑法同名,而后更是被奉为砺峰山庄的镇庄之宝。相传武帝时期,曾派人开凿昆明池,凿至深处,挖到的全是黑灰,没有一点泥土。后有西域道人入洛阳,听闻此事,便道“天地大劫将尽则劫烧,此劫烧之余也”,天地劫灰之名由此而来。祝劫灰将此剑如此命名,意指此剑如池底灰墨,乍看不甚起眼,实则有毁天灭地之功力。所谓劫者,天地一生一灭为一劫,劫灰乃是天地毁灭时所成,其中蕴含的威力,不可小觑。
  梅独凛自然对天地劫灰的传言有所耳闻,目光落在剑上,带了几分赞赏:“好剑。”
  “梅掌门谬赞。”苏折剑答得从容,似乎还未意识到自己的性命已危在旦夕。
  “可惜了。”梅独凛视线从剑身回到他脸上,“再过十年,你我或可一战。”
  他这话说得狂傲无比,但又让人觉得,如此理所当然。
  苏折剑身形一僵,拱手道:“梅掌门,请了。”这话说完,他整个人已经飞身而出,朝梅独凛掠去。
  灰黑的天地劫灰在他手中舞动,剑影如墨,剑势如山,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黑网,已雷霆万钧之势向梅独凛盖去。
  天阴地暗,草枯木衰。
  然而梅独凛的无鞘剑却还在他的背上,只见那遮天蔽地的黑影之中,独独有一团光亮。而梅独凛,就负手站在那团光亮中央。天地劫灰厚重的剑势和凌厉的剑意,碰到那团光亮居然自动滑开,仿佛撞上了一层光滑透明的屏障。与苏折剑狂风急雨般的攻击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梅独凛的长身而立,他似乎什么也没做,又好像已做了许多。
  “梅兄的心肠却是不错。”裘万盏玩味一笑道。
  “裘大哥看出了什么?”贾无欺问道。
  “这姓苏的小子虽自寻死路,但梅兄有意让他多活一点时间。”裘万盏摸摸下巴,“似乎想将让他把那套什么劫灰剑法使完再结果他。”
  “……”贾无欺沉默片刻,“我怎么感觉出有点养肥再杀的意思。”
  裘万盏居然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不过,我却觉得,苏折剑不一定会死。”贾无欺若有所思道。
  “何以见得?”裘万盏闻言挑了挑眉。
  “嘿嘿,裘大哥你猜猜?”贾无欺贼兮兮一笑。
  裘万盏目光在道场搜索一番,随即了然道:“原来他来了。”
  “他不仅来了,今日更是与苏折剑一同上的山。”贾无欺知道他已猜中了答案,便又补充道。
  裘万盏倒是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笑骂道:“你这臭小子,眼神倒是比我利上许多。”
  “惭愧惭愧。”贾无欺笑嘻嘻道,“只是裘大哥你来时晚了一步,因此没有看到。再者他虽同砺峰山庄一同上山,但很快便分开了,不是有心人很难注意到。”
  裘万盏侧脸看他一眼,叹道:“处处留心皆学问啊。”
  “正是。”贾无欺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又道,“况且即便那个‘他’不在,今日有少林一行在场,怎么会允许有人当着自己面被杀呢。”
  “虽是不愿,却不一定拦得住。”
  贾无欺一副“你这就不懂了”的表情道:“一个法严和尚恐怕拦不住,若再加上一个人呢?”他目光落在法严和尚身边,与他交谈的那人身上——岳沉檀。
  “哦——”裘万盏故作恍然状,“我怎把你的岳兄忘了!”
  “什么你的我的,”贾无欺耳根一热,嘟囔道,“反正最后还不是算跟那群和尚算一边儿的。”少林一行来到道场后,岳沉檀便被法严和尚请了去,贾无欺自然不好跟着,只能百无聊赖地一个人在原地等着。只是那法严和尚不知道有什么长篇大论可说的,直到现在还未交待完。贾无欺隔一会儿就不由自主地朝少林一行看去,面上虽不显,但心中颇有些没来由的愤愤不平。
  裘万盏自然注意到他的不自然,只当是没看见:“听闻少林与‘他’也交情不菲,若是少林有意拦下,‘他’恐怕也会出手相助。”
  “正是。”贾无欺点了点头,有些遗憾道,“其实我最想看的便是‘他’与梅掌门一战,可惜此战过后,必有一人陨落,想想便实在心痛。”
  “这两人之间必有一战。”裘万盏悠悠道,“只是绝不会在此番的赏剑大会上。”
  “裘大哥为何如此肯定?”贾无欺问道。
  裘万盏故作深沉道:“臭小子,可别小瞧了浑裘我的江湖经验。”
  贾无欺和裘万盏口中那个可与梅独凛相提并论的‘他’,便是神隐已久最近又重出江湖的独行剑客,洛十诫。此刻洛十诫站得离人群很远,但目光却直直锁定在道场中的两人身上。他的双手本来自然垂在身侧,但就在此刻,他突然动了。
  因为道场中央,梅独凛也动了!
  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从道场中央四散开来,有内力不济的人浑身打颤,牙齿咯咯作响。


第64回 
  只见道场中央,梅独凛已手握无鞘剑,剑上寒芒暴涨,寒星点点如漫天星芒穿过天地劫灰构筑的乌罩。不过眨眼之间,那令天地变色的团团黑影便被驱散开去。
  但此时,梅独凛尚未挥剑。
  不过是凭着区区剑意,便轻描淡写地将天地劫灰的笼网破掉,若是剑锋一起,那苏折剑恐怕……
  在场之人都已猜到了苏折剑的结局,苏折剑亦明白自己身处的境地。他本以为凭借自己毕生所学,尚可与梅独凛交上数招,没想到对方脚下未动一分一毫,却已将自己逼至绝境,毫无还手之力。
  二人相比,犹如朝菌蟪蛄之于冥灵大椿,实力相差之大,令人匹之而悲。
  不过刹那之间,苏折剑已心思百转,万般滋味涌上心头。都说天道无情,武道又何尝不是,在天分二字面前,任何的努力奋斗都显得滑稽可笑。一流剑客在悟,二流剑客在练,天分极高又勤勉者,才能成为不世出的剑客,譬如他面前的这个人。原本他想勉力一搏,可现实竟残酷如斯。他夙兴夜寐,苦心钻营,或许比江湖中的末流之辈要强上几分,但在真正的绝世高手面前,却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梅独凛的剑锋未起,苏折剑却已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方才天地劫灰一套剑法,已损耗了他太多的内力,如今靠着最后一息内劲勉强支撑,才在无鞘剑产生的巨大威压中站直了身躯。真气枯竭,心神惶惑,他年轻的脸上已不见一点光泽和血色,真真如死人一般。
  恍惚之中,他耳边仿佛响起了梅独凛冰冷的声音——
  “再过十年,你我或可一战。”
  再过十年……
  他心中陡然一惊,脑中突然有了一丝清明。若他真有十年可用来准备,梅独凛又何尝不是?两人今日武功之差尚判若天渊,若是十年之后……苏折剑突然意识到,听到这话时自己难掩雀跃,心中暗喜,却忽略了对方眼中滑过的一丝怜悯。那是强者看向弱者的神情,是梅独凛给他活命的最后一个机会。
  “哈!”苏折剑苦笑一声,只觉最后一丝内力也在这片刻回想中耗尽。印堂前三寸处,冷冽的剑芒已刺痛了他的皮肤。他无力还击,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只听“铮”的一声,一柄飞剑不知从何方飞来,与梅独凛的剑锋相撞。顷刻之间,又借由无鞘剑的剑势,弹回空中,掠回了原处。这柄剑从飞出到飞回,除了与剑锋相撞时发出了声音,整个过程静谧无声,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若是在场之人没有亲眼目睹这柄剑的轨迹,恐怕也不会相信,这一呼一吸之间,已有剑出鞘复入鞘。
  天下只有一种剑法,能让人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有剑还似无剑,无色无声,如入虚寂玄妙之境——这便是洛十诫闻名江湖的绝技,希夷剑法。
  昔年希夷剑法之下死伤者无数,十年之后重现江湖,没想到却是为了救人。
  苏折剑也没有想到,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紧闭的双眼随着剑鸣倏地睁开,他这才发现,原本在寸余之间便可取走自己性命的无鞘剑,此刻已安安稳稳地负在了梅独凛身后。
  全场静默,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苏折剑呆呆站在道场中央,显然还未回过神来,甚至对在他头上针锋相对的两簇目光,也毫无发觉。
  洛十诫与梅独凛相隔甚远,但谁都能感觉到两人间的暗流涌动。被强行打断比试,任谁都不会愉快,梅独凛原本就不甚愉快的表情更冷了。而洛十诫,面容冷静,眸色深沉,坦然面对着对面堪比利刃的目光,毫不退缩。
  终于,就在有人终于憋不住气,想大声喘息的时候,洛十诫开口了。
  “砺峰山庄于洛某有恩,还请梅兄高抬贵手,手下留情。”他虽说一个“请”字,然而动作却先于这个“请”字发出,其傲慢之态,不言自明。
  梅独凛也不多言,冷冷道:“他走可以,你来。”说话之间,他浑身真气暴涨,负在他身后的无鞘剑“锵锒”一声长吟,翻入空中,旋即落到了他手中。他这一招用内力操纵剑器,与洛十诫方才那一招有异曲同工之妙,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俱是矛盾非常。两名绝世剑客,如若交手,必定会成为今日武林的巅峰之战,如此神乎其技的较量,一旦错过,恐怕究其一生都无法见到。但依道义来讲,洛十诫为苏折剑而出手,本不应该卷进这场争斗之中,若因出手助人而丢了性命,在场诸位恐怕都逃不过江湖群豪的谴责。
  “二位听洒家一句,”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法严和尚开口道,“一来今日既是赏剑大会,又是陆庄主千金大喜之日,再加上越王神剑出炉在际,可谓是三喜临门,若是见了血岂非扫兴?二来两位的剑法出神入化,皆是当今武林翘楚。若是要在今日道场之中兵刃相向,必定非死即伤,剑道无穷而生命有穷,何苦执着在今日一时?何况上古宝剑就要面世,二位若有不测,便是无缘见到这名震天下的神器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前一句只是说给其他人听做做样子,后面的一段话,才是真正说给梅独凛二人听的。梅独凛和洛十诫二人何其孤傲,他们自然不会在乎外人的眼光,扫不扫兴向来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只是他二人醉心剑道,深知剑道修习的漫长遥远,若真要在此刻戛然而止,不可谓不遗憾。再加上同为爱剑之人,若真与上古神剑擦身而过,不可谓不惋惜。法严和尚深谙他二人的心理,才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果然,两人神色都为之一松,原本决绝的态度似乎都有了些改变。
  “法严法师言之有理。”洛十诫开口道。
  众人见他这么说,都不由松了口气,只是心中也泛起一丝遗憾与失落。
  洛十诫看向梅独凛,又道:“梅兄以为如何?”
  “太冲剑派的大门,会一直为阁下敞开。”梅独凛语气冷硬道,“直到阁下身死为止。”
  此话说得毫不客气,洛十诫却朗声一笑:“梅兄多虑。”
  眼见缓和的气氛又要僵硬了起来,法严忙道:“昨日洒家光顾着看了,也没机会出手,不知今日可有人陪洒家练上几招?”他灼热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但都被匆匆忙忙地避了过去。法严和尚身为少林四大金刚之一,武功修为自然不可小觑。相传他一身金刚硬气功冠绝少林,任何神兵利器在他身上都无法留下一点伤痕。近来他将降魔杵与少林罗汉棍相结合,练得一套威力十足的降魔杵法,如此一来,他退有金刚罩护身,进有降魔杵出击,在江湖之中,恐怕更是难逢敌手。
  他的目光在道场中扫来扫去数个回合,竟没有一人应战。脾气暴躁的他,哪里还等的下去,冲到道场中央,朝岳沉檀招招手道:“岳师弟,他们都不来,你来陪洒家过上几招。”
  裘万盏见状,抱臂一笑道:“这下有好戏瞧了。”
  除了裘万盏之外,不少人也都是一副兴奋的神情。只因这赏剑大会中,虽然单挑比试的人不少,但同门相斗的却少之又少。法严和尚盛名在外,岳沉檀之前的身手他们也都领教过,若是这二人相斗,定然精彩万分。说不定,还能在二人交手之中摸到点少林绝技的门路。不费一丝一毫的力气就能看上一场好戏,众人当然乐见其成。
  贾无欺撇了撇嘴,目光却一直黏在岳沉檀的脸上。
  只见岳沉檀虽面上有些无奈,但还是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法严和尚见岳沉檀应战,仰天大笑,“咚”地一声,将手中的降魔杵重重砸在地上。那降魔杵由赤金打造,分量十足,中段三个佛头,或笑或怒或骂,雕工精湛,纤毫毕现。
  “师弟,看杵!”
  岳沉檀方才站定,法严和尚已挥舞着降魔杵朝他攻去。而岳沉檀似乎无意与他纠缠,足下一点,便腾入空中,如燕子一般,从法严和尚头顶掠了过去。法严和尚一势未老,又接一势。只见他腰盘一拧,整个人如陀螺一般飞快地改变了方向,原本被岳沉檀轻巧避开的降魔杵,此刻带着更锋利地的内劲朝他击去。岳沉檀向后一飘,堪堪避开了直冲面门的攻击,指尖却一绷一弹,只听“砰砰”数声,似有鼓声响起。
  等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几枚菩提子应声落地,哪里有什么打鼓的,这才明白那声音竟发自法严和尚的身体。原来岳沉檀掷出的数枚菩提子,虽击中对方的身体,但奈何法严和尚有金刚罩护体,菩提子不过是木器,如何能和可与利刃相抗衡的金刚罩相比,不过是被那金刚罩一撞,就已碎成齑粉。
  法严和尚见状自得一笑:“岳师弟,你这木头可不中用,给洒家挠痒痒都挠不尽兴。”
  “这和尚的硬气功真有这么厉害?”贾无欺看着地上一吹就散的木屑,简直有些难以置信。


第65回 
  “听闻少林硬气功能使人刀剑不侵,如今一见,果然厉害。”裘万盏赞道。
  贾无欺眉头一蹙:“难道江湖中就没人能破了这金刚罩不成?”
  裘万盏道:“有是有,恐怕也不过是三五之数。要不,这赏剑大会本是扬名武林的最好机会,方才法严和尚叫阵不该无人敢应,反倒该踊跃而出了。”
  贾无欺见岳沉檀始终与法严和尚保持着距离,并未近身,暗自思索:“他为何迟迟不使出那十八泥犁掌,莫非有什么顾虑不成?”
  裘万盏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出声道:“这金刚罩有两样妙处,一曰护,二曰弹。护可护得罩中人毫发无损,弹则可将罩外人所施功法尽数反弹。”
  “原来如此。”贾无欺低声应道,心中却愈发觉得要想将这法严和尚打败,简直是棘手非常。
  场外众人看二人相斗,心境各不相同。有的看热闹,有的看门道。与场外人精彩纷呈的表情相比,岳沉檀的神色显得过于平静。他用菩提子几番试探,都被金刚罩一一击回。寻常攻击不成,他便转而攻向三十六死穴。三十六死穴乃是人体最致命的三十六个穴位,对习武之人而言,这些穴位处的真气往往最脆弱,诸多硬派气功的罩门便是在这些死穴之中。罩门一破,则硬气功不攻自破。
  思及此,岳沉檀身形一拔,垂直入云,数枚菩提子从他指尖飞入,朝法严和尚厥阴、期门、鹤口、藏血、华盖五处大穴击去。法严和尚挥杵格挡,菩提子却像长了眼睛一般,径自绕过降魔杵的杵身,原本因旋转而减弱的攻势却被降魔杵带起的罡风恢复如初,甚至比来时更迅、更急。
  菩提如星子,锋芒毕露。
  法严和尚急急一闪,爆喝一声,将降魔杵重重砸在地上。只听“劈啪”几声巨响,菩提所挟真气与金刚罩发生激烈的碰撞,竟如爆竹般噼啪作响。菩提身小,究竟不敌硕大刚硬的金刚罩,两者相击不过一瞬,菩提子便真如点燃的爆竹一般,爆裂开去。
  这时,岳沉檀已如飞花落叶,飘然落地,没发出一点声响。他几番试探未果,却依旧不急不躁。与不时挥动降魔杵的法严和尚相比,他长身玉立,更像是在峰前欣赏景色的游人。
  “岳师弟,你再不拿出真本事,洒家可要生气了!”法严和尚平生最好争强斗狠,以硬碰硬。可一番交手下来,岳沉檀偏偏不和他正面交锋,反倒是飞来掠去,像放风筝一样牵着他鼻子走。他虽身居上风,但心里不由毛毛躁躁,总觉得有劲使不出,憋得十分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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