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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皈-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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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酩的眼睛道:“师兄为何要杀我?”
辜一酩眉尖一挑,贾无欺的这个问题似乎令他感到意外,又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不答反问道:“哦?这话爷怎么听不明白?”
“寒簪崖上扮成扫帚老人的那个人是你吧。”贾无欺声音沉了沉,“纵然师兄不想承认,但龙楼香的味道是骗不了人的。”
辜一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专注地看了他片刻,然后语带遗憾道:“还是被无欺发现了啊。”说着他话锋一转,“可无欺既然能察觉那人是我,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我无意取你性命。”
其实贾无欺察觉到了,那日他毫无杀意,只是没有言明。
辜一酩扫了一眼他面上的表情,了然道:“原来无欺看出来了。”他唇角微扬,“看来小师弟是懂我的。”
“不,我不明白。”贾无欺立刻否认道,“我不明白师兄为何贵为皇子却要加入摘星谷,我也不明白师兄为何与我情同手足却要对我痛下杀手,我更不明白堂堂皇子为何不想着匡扶社稷反倒对狼子野心者俯首称臣!”
他话说得又急又快,无不彰显着他此刻的愤怒与悲痛。
辜一酩静静等他说完,然后笑了笑,用哄小孩入眠的语气道:“小师弟,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不等贾无欺应声,他已径自说了起来。
“人人都以为皇家子弟,必然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尽享,可这龙生九子尚个个不同,皇家子弟,又岂无三六九等之分?生母为宫婢的,出生之前,身份地位便已是排在末等,若恰逢出生时‘克’死了某位宠妃的孩子,”辜一酩轻笑一声,“那出生之后的遭遇,可想而知。”
“年幼时便被赶到宫外的别苑去,常年无人过问,宫人仆从,任谁都可踩上一脚。皇室血脉,听上去高高在上,贵不可言。可若真落到了被龙椅上那人痛恨厌弃的地步,谁又不想乘机好好羞辱凌虐一番,以出口常年在这些天之骄子面前忍气吞声的恶气?”
听到这话,贾无欺面色变了变。无知稚子,该在刁奴恶仆中如何生存,他无法想象。
“这时,如果有人说,能助你平安健康地活下去,只是需要你帮一点小忙。”辜一酩勾了勾唇角,带着一丝讽意笑道,“你会不会答应?”
第120回
年幼时低到尘埃,贱如泥污般的活着,对辜一酩而言,是永远无法忘记的噩梦。那时有人跟他说,能助他解脱,不论是让他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哪怕要他做的; 是颠覆朝纲; 他也没什么所谓。皇室的身份没给他带来任何温暖的回忆; 有的只是屈辱与痛楚,这样的身份,不要也罢。对这样的血统,他没有感激,只有憎恨; 若只出生在一个平常的家里,他又何至于任人磋磨; 堪比蝼蚁。
只是后来,随着他的成长; 他对这伸出援手之人; 也渐渐有些失望了。不论那人的手段多么高明,也终究逃不过一介凡夫的命运,也会失败受挫,也会受人蒙蔽,也会被强烈的情感冲昏头脑。
失望。满满的失望。
既如此,江山倒不如自己来坐。
辜一酩缥缈的眼神又逐渐汇聚到一点,调转话题道:“九头章颂的案子既然你已查过,定然知道前朝有个南贵妃对吧?”
贾无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犹豫了片刻,道:“不知她可有哥哥或弟弟与睿昭帝交好?”
“哦?”辜一酩凤眼倏地闪过一道锐光,“你怎么知道此事的?”
贾无欺垂了垂眼,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雁州城府库中那幅天子行猎图中隐藏的少年将军,果然与来自古里国的南贵妃是血亲。
见对方不欲多说,辜一酩也没有继续追问,反道声音轻快了几分:“既然你已知道此事,我倒也省了些口舌。想必你也知道,南贵妃来自古里国,她原名南卡曲珍,有一亲生弟弟,名为南卡措。当初古里国将她进献给睿昭帝时,同时进献的,还有她的弟弟。”
贾无欺闻言眉心一跳:“这是为何?”
“谁知道?”辜一酩嗤笑一声,“或许是什么异族传统吧?又或许以为睿昭帝与他父亲一般,荤素不忌,怕光是花季少女无法讨得天子欢心,又搭上骨骼未开雌雄莫辨的少年作为保险。”
“那睿昭帝当时作何反应?”
“据说当时睿昭帝见到年龄尚小的南卡措也被献到宫中后,雷霆震怒。”辜一酩悠悠道,“不仅把来进献的古里国使臣骂了个狗血淋头,就连负责相关事宜的官员,也被削职降俸。”
“这皇帝老儿倒是不错。”贾无欺道。
“这个自然,睿昭帝的风检澄峻、明识清允可是出了名的。”辜一酩兴味一笑,“否则当年睿昭帝退位时,也不会有那么多百姓抱头痛哭了。”
贾无欺却是没想到,那个在画中龙章凤姿的天子,原来在民间竟有如此高的声望,也难怪有人哪怕隐去身形,也想伴在他身旁。
“既然睿昭帝不愿南卡措入宫,他二人又是如何交好的呢?”贾无欺问道。
“睿昭帝没有将南卡措纳入后宫,而是将他送去了军队,恐怕是想让他经历一番磨练,自己建立一番男儿事业。这南卡措倒也十分争气,在京中禁军里摸爬滚打一阵后,主动请求前往雁州城旁的迦陵关,戍边守卫。”辜一酩顿了顿,又道,“没过几年,凭借煊赫战功,他便成为了朝中最年轻的将军。睿昭帝对他十分喜爱,每次的赏赐都要亲自挑拣,赶上围猎,也点名要他参加。再加上南贵妃得宠后,睿昭帝怕她思乡情切,常常召南卡措入宫觐见,一来二去,大家也自然看出了,睿昭帝和这位南卡小将军之间,关系非同寻常。”
此话一出,长久以来困扰贾无欺的问题终于全部都有了答案——
如此情谊深厚的二人,一人退位身死,另一人会有怎样的反应?
来自西域的他,信奉湿婆,故而剑阁下的山洞中还保留着最传统的祭祀模式。古里与勐泐同处一族,源自勐泐的尸花,他也懂培育,故而震远镖局和龙渊山庄中,会出现尸花的痕迹。最为关键的是,他想要并辔而行的人,死在新朝伊始,这已足够他生起颠覆之心——
昔年从远方来到中原,孤立无援的南卡措,几十年过去,已成为威震中原武林的天玄大师,但在意的人早已逝去,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报复而已。
可似乎还有一点说不通。若真按辜一酩所言,睿昭帝真是一位器识清敏的君主,又怎么会甘愿受人胁迫,写下退位诏书?若不是被迫退位,那来自天玄记忆中那场血腥的宫变,又是因何而起?
贾无欺觉得辜一酩没有将真相全盘托出,但这已足够他理清过去发生的一切,于是拱了拱手道:“多谢师兄。”
辜一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无欺为何不问问,我为何要把这些陈年往事说与你听?”
“师兄人长得美,自然心灵也美。”贾无欺点漆似的双目一转,回道。
辜一酩露出颇为遗憾的表情道:“非也,非也。为兄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说明一件事。”他停了片刻,笑容微敛,“天玄此行,势在必得,无欺何苦螳臂当车,白白丢了性命?”他看了一眼贾无欺,见对方张口欲言,又继续道,“无欺此刻的心思,为兄是明白的。你做出这样的选择,为的不过是那一个人。可无欺是否知道,天玄布下的这整张棋局,也是为的那一个人呢?”
“什么意思?”贾无欺皱了皱眉头。
“宫变之时,有一名选侍幸免于难,当时她已怀有身孕……”辜一酩话说到这里,陡然一转,“你可曾想过,天玄为何要煞费苦心地为那人立威扬名,又为何非要取你性命不可?按理说,少林南宗弟子与摘星谷门人皆是他座下弟子,就算亲疏有别,又何至于一个百般相助一个欲除之而后快?”
自然是因为,那个人,除了他的弟子之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身份。
贾无欺语气艰涩道:“莫非天玄想要将那选侍的后人……扶上皇位……”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辜一酩啧了一声,“可惜啊可惜,都被你的出现,打乱了计划。”他瞥了一眼贾无欺道,“你可知睿昭帝本名为何?”
贾无欺茫然地摇了摇头。
“慕容泧。”
岳沉檀的沉檀二字,各取一边,便是木冗,将姓与名倒过来——木冗岳。
慕容泧,岳沉檀,原来如此。
贾无欺喃喃道:“原来沉檀是——”
“现下你应该明白,无论如何,那人也和你不是一路人了吧。”辜一酩打断了他道,“他的身份,不管对于前朝还是当朝来说,都太过敏感,你真想同他一道卷入腥风血雨之中吗?”
听到他的话,贾无欺默默摇了摇头,对着辜一酩一字一句道:“不论沉檀身份如何,都不会影响沉檀之于我的意义。只要沉檀还需要我,我就会一直站在他身旁。”
“是吗?”辜一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若你不再需要他了呢?”
贾无欺眸光闪了闪:“师兄何出此言?”
辜一酩“呵”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头望着星空,兀自道:“摘星客五年一轮替,你可知为何?”
“替谷中办事的时间到了,便能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从摘星客的身份中解脱出来。”贾无欺将自己从前听到的说法讲了出来。
“该说你是天真无邪还是愚不可及?”辜一酩挑了挑眉,“我且问你,摘星客出谷之后所干每一桩任务,都是极其隐秘之事。换做是你,会任由知晓你许多秘密的人逍遥在外,不闻不问吗?”
听到此话,贾无欺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要知道,摘星客虽更迭数代,但摘星谷之于江湖中各门各派,却一直是个无法探寻的秘密。什么样的人,能将秘密保护得如此得当?
辜一酩看穿了他的想法,直接点破道:“这世上除了死人,还有一类人能做到。”说话时,他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笑意,一双凤眼却又冰又冷,“那便是本就不知道秘密的人。”
已经知道诸多秘密的人,如何才能变成不知道秘密的人呢?
贾无欺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明白了辜一酩那句“若你不再需要他了”的含义。
“死亡并不残酷,也来得容易。”辜一酩语气轻柔,仿佛在讲一个美好的故事,“摘星谷能在武林中屹立多年而不倒,又怎么会选择用死亡来保守秘密呢?他们的手段,当然要比死亡高明的多。”
死亡不过是轻巧的借口,可以用来解释一切因果。
比死亡来得更痛更无法释怀的,是遗忘。
“你可听说过‘喜相逢’?”辜一酩问道。
“未曾。”
“你虽没听过,却早已吃过。”
贾无欺立刻明白了过来:“莫非是一种药?”
“无欺倒也不笨。”辜一酩语气中居然带了几分赞许,“但凡入谷者,饮食中都会被放入此药。于身体嘛,倒是没什么损害。”他凉薄一笑,“只是出谷后五年期满,此药便会发作。药性倒也不算猛烈,先会忘记些久远之事,随着药性逐渐蔓延,最终会将记忆全部抹去。”
尊酒相逢,乐事回头一笑空。
贾无欺想起索卢峥耳后的印记,恐怕他便是通过喜相逢获得“解脱”的人之一了。昨日种种,在他们“解脱”之后,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高兴的,悲伤的,那些喜悦的相遇,那些痛苦的别离,都化作云烟,飘散开去,无一幸免。索卢峥是如此,辜一酩是如此,就连他自己,恐怕也会如此。
“那师兄你的记忆……”贾无欺突然意识到,自己出谷便已意味着辜一酩不再拥有摘星客的身份,那么,他身体中蛰伏的喜相逢,也该开始发作了。
“你猜的不错,爷现在已记不起你小时的模样啦。”辜一酩虽然面露遗憾,但口气却有些轻描淡写,仿佛完全没把此事放在心上。说着,他话锋一转,“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当共同的经历尽数被抹去,姓岳的之于你,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你之于姓岳的,恐怕亦不过是一个将过去遗忘殆尽的故人罢了。”
看着贾无欺逐渐变白的脸色,辜一酩的嘴角弯出一个残酷的弧度:“你可听说过普焰光尊者的故事?普焰光尊者未证道前,乃是一清心寡欲的修行人,即将大成时,他离开清修之地,来到了人世间。一名开陶器铺的女子爱上了他,用尽各种方法诱惑他,想要与他共赴云雨。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直到那女子用破碎的陶片自残并以死相逼,扬言若他不与自己欢好,她便死在他面前。普焰光尊者无可奈何,对天立誓,自己因故不得不破戒救人,愿佛陀慈悲,满足这女子的愿望,自己愿下地狱受苦。三月之后,那女子心满意足,终于放普焰光尊者而去。后来普焰光尊者证得菩萨道,方才知晓,那女子是自己度人之时必经的劫难,经此一举,方可功德圆满。”
说到这,辜一酩锐利的视线直直看向贾无欺道:“你说,若你记忆尽失,往日种种,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姓岳的,会不会也如那普焰光尊者一般,认为此劫已过,可证大道?你所以为的千情万绪,于他而言,会不会只是一场入世必历的大劫?劫数过后,自然一别两宽,各不相干。”
说到这里,他以为会看到贾无欺动摇的表情,但是事与愿违,贾无欺虽面色苍白,双眼却闪着执著的光芒:“我不知道之前的摘星客是否清楚他们的记忆会消失殆尽,既然我现在知道了,决不会束手待毙。”他的声音清亮有力,“让区区一味药抹去重要的回忆已经够可笑了,若什么都不做,任由记忆消失,岂不更贻笑大方?”
想起索卢峥之前施展的迷踪步,贾无欺又道:“记忆可以被抹去,但身体本能是骗不了人。或许没了记忆,我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本能会告诉我,对一个人是喜欢或讨厌,依恋或排斥。再说,记忆健全时尚需要用纸笔记下关键的东西,我若知道记忆会消失,自然会把我所珍视的一点一滴都记录下来。”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有的时候,模糊的记忆可能会骗人,但白纸黑字不会。”
辜一酩沉默半晌,随即又挂上了贾无欺熟悉的笑容:“许多事,总是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十分困难。罢了,”他退步一闪,将身后作为阵眼的怪石让了出来,“既然你想试,便试试吧。”
见他这么果断地就把阵眼交给了自己,贾无欺有些难以置信道:“师兄不拦我吗?”
“若我拦你,你会乖乖听我的话吗?”辜一酩笑了笑,面上却浮现出一丝悲伤的神色,转瞬即逝。
贾无欺没顾得上看辜一酩的神情,径直朝怪石走去。左右环顾一圈,这石头似乎是从某处搬运至此,应该是内有机关,牵动整个八阵图。他用手在石面上边敲边听,直到听到中空的响声——
就是这里了。
贾无欺伸手用力一按,果然听到“咔嚓”数声,面前的巨石裂成几块规整的形状,朝四周落下。他面色一喜,正欲转身离去,脚下突的一空,原本坚实的地面骤然裂开,他整个人直直坠了下去。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师兄早已布好的陷阱。
陷阱四周光滑,他根本无处借力,他竭力想要提气上纵,可就在看到辜一酩紧绷的唇线之时,陷阱底部突然蹿出数条铁链,每条铁链上带着一只锐利的银爪,直直朝他抓来。就在银爪即将扼住他脚腕之际,一根火龙枪从天而降——
“抓住!”索卢峥纵入阱中用力一提,将贾无欺从银爪的包围中救了出来。
贾无欺脚尖刚一沾地,就见辜一酩已逼至索卢峥面前。索卢峥挥枪一格,背对贾无欺道:“贾兄快走,此人由我来对付。”
辜一酩冷笑一声,化拳为爪,直直朝他面门抓去:“不自量力!”
眼下不是踯躅的时候,贾无欺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最后看了一眼他的师兄,掉头快步离开。
按照破阵的路线贾无欺一路奔走,到达景门所在的山峰时,听到前面一阵刀枪棍鸣。他猫腰跃上树干,遥遥看去,只见前方空地处,数名僧人正在混战。打眼看去,混战双方皆是僧衣芒鞋,所使功夫都是少林内家功夫,为首的二人贾无欺恰巧也都认识。使拳的那个是在六凡山中作为少林领队的行正法师,而使降魔杵的那个,则是少林四大金刚之一的法严和尚。贾无欺还记得法严和尚在赏剑大会上展露的身手,也就是当时岳沉檀以柔克刚,才破了他坚不可摧的硬气功,而行正法师作为曾经武林三大翘楚之一愚渡大师的亲传弟子,身手也自然不容小觑。只听“砰砰”几声闷响,行正法师以臂作挡,化掉降魔杵的攻势,双臂居然也毫发无伤。
可都是少林门人,何故在此大打出手?
贾无欺凝神一想,莫非是因为天玄之事已被少林察觉?
少林分为南北两宗,掌门各行其是,天玄虽是南宗掌门,却无法干涉北宗天净大师的行事。若天玄想要煽动少林弟子一同对抗朝廷,恐怕天净大师是不会允许的。
正想着,贾无欺就听法严和尚爆喝一声:“天净大师被你们关在何处,还不速速招来!”他手中的降魔杵,带着至阳至刚的真气,击穿周围的空气,发出如同爆裂的响声,毫不迟疑地朝行正法师的上盘挥去。行正就地一闪,单掌向上一抖,整支手臂如同一张拉满的长弓,在绷紧的一霎松开,罡风混着掌风,直直迎上降魔杵。
“砰!”
两股真气相击,凝聚的内力向四周散开,斗在一处的少林弟子皆被震得稳不住身形。行正和法严二人却应声向两侧掠去,待声音消失,二人已相隔数丈之远,依旧身形如松,纹丝不动。
如此一番下来,贾无欺大致明白,那行正法师恐怕已被天玄纳入座下,而法严和尚,则是发现其中蹊跷,前来阻挡。既如此,不妨帮他一帮。
贾无欺正欲从树顶跳下,就听法严和尚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小兄弟,此处不需你出手,快前往死门助我岳师弟一臂之力。”
死门乃此阵最后一道关卡,若要成功破阵,须得将前面七门的阵眼击破才可闯过死门。贾无欺正想问其他几门的情况,就听法严又道:“别处小兄弟无须担心。洒家一行人从生门入阵,一路战到此处。洒家先遇到了裘长老,他将你们的计划告诉了洒家,然后领着一众弟子和净衣派的庄不苟等人对上了。梅施主和洛施主二人破掉二门阵眼后,本与洒家等人同行,中途遇到天残五酉,他二人便让洒家等先行一步。晏施主在休门遇到了武当涵灵子一行,洒家欲出手相助,晏施主直说不必,洒家看那涵灵子也不过耍些花花架子,不是晏施主的对手。依洒家之见,埋伏在这七门中的几处人马已被咱们拖住,唯有死门的情况无人得知,小兄弟还是赶紧前往的好。”
贾无欺虽不懂传音入密,但料想法严必能看到他的动作,他重重点了点头,便朝死门的方向掠去。脚下草木如光影飞去,月色苍茫,他心中略有些焦急,单枪匹马的岳沉檀,若真遭到多人伏击……
沉檀,等着我。
他咬了咬牙,努力瞪大发红的眼眶,不想在这危急时刻,露出软弱的模样。
穿过密林,他来到了死门所辖的阵中。月凉如水,在山谷中流淌,映得两侧山石冰冷怪奇,没有一丝温度。循着山径走去,一个黑黝黝的山洞,赫然出现在他面前。贾无欺用随身携带的燧石点燃沿路搜集的木柴,借着点点火星,身子一矮,钻入了山洞之中。
“滴答”“滴答”的水声在他耳边响起,他凭借着几丝光亮,依稀感觉到自己正在朝地下深处走去。这山洞,恐怕是一处地道的出口。
越走地道中越冷,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阴风,“扑”的一声,贾无欺手中的火把熄灭了,整个人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伸出手,试探地摸了下一侧的石壁,正准备摸索着前行,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
“嘻嘻……”
“呵呵……”
“哈哈……”
不怀好意的笑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回音,在地道中盘桓不止,贾无欺不禁哆嗦几下,觉得后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往前没走几步,突然觉得身后传来一阵衣袖挥过的风声,猛地转身,黑黢黢一片,什么人也没有。
镇定了下心神,他轻轻地朝前迈了几步——
“嘻嘻!”
一声尖细的笑声骤然在他耳边响起,他“嗖”地转身,眼前仿佛有黑影闪过,随即隐没在了黑暗中。
“什么人在装神弄鬼!”贾无欺壮着胆子吼了一声。
半晌,无人应答。
就在他决定重新点燃火把的时候,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前方居然漏下了几丝月光。蒙眬的光线中,数个人形的黑影,飘在空中,双脚一晃一荡,仿佛上吊的死人。
“咯咯——”一个声音笑个不停。
回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贾无欺无法分辨出声音的源头,却在高度的紧张中,嗅到了一丝硝石的味道。就在这时,吊在空中的一个黑影以迅雷之速朝他逼近,只见寒星几点,他矮身一闪,“叮叮”数声,几枚银梭深深钉入石壁之上。借着月光,他依稀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不由心头一骇——
方破甲,挂着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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