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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在挂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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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皇子们半大不小,各宫娘娘们的娘家已经蠢蠢欲动,前段日子臣子们刚为皇子们是一齐选伴读,还是年长的先选、年幼的过几年再选,而把朝堂吵成了菜市场。
    韩伟深吸几口气,勉强冷静下来,磕了个头,信誓旦旦道:“师傅您放心,小的拎得清。”
    有些事,心照不宣。
    苏莺歌宁愿跟着没把她当回事的葛昏晓也不要情真意切的韩伟,不仅仅因为葛昏晓地位高比韩伟高,更因为这宫里真情不值钱。韩伟再真心实意,到这关头,不也选择自保?
    葛昏晓和苏莺歌彼此都很清楚,他们之间没什么情义,在宫里能找到个人搭伙过日子,日子便不会那么难熬。
    葛昏晓拢了拢袍子,在苍白瘦削的脸颊上抹了点茶水,赶到奉天宫时茶水半干未干,是冷汗淋漓的模样。
    张妄穿着月白深衣坐在草地上,身下垫着那件暗红绣蝙蝠纹的外袍。儒雅的色泽让他看上去宁静许多,至少不那么像一碰就炸的爆竹了。
    他高举起一只手,对着太阳细细看,阳光穿过指缝落在他脸上,光影交错,亮堂堂那半张脸年轻俊朗,暗沉沉那半张脸沧桑深沉,如妖如魔。
    “皇上,葛公公来了。”陈胖子小声道。
    张妄迅速放下手,转身道:“你走路怎么没声儿?”
    葛昏晓行礼道:“皇上想得入神,又是草地,跺都跺不出声来。”
    皇上把手掩进袖里,若无其事道:“朕以前掌纹都是红的,洗也洗不掉,今天看,倒浅了不少。”
    战场厮杀最激烈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战争结束,洗手的时候陡然回过味来,想起那些活生生的人,吓出一身冷汗。
    “很多事情总会过去的。”
    “过不去,只是人变了。今天朝会上大臣们又在吵伴读的事儿,恨不能把那些娃娃的祖宗八辈都查出来。朕就想啊,他们举了那么多先贤的例子,怎么不记得朕小时候连个奶娘都没有呢?”
    “皇上福泽深厚,自然不同。”
    张妄看着葛昏晓,大太阳底下,这人的脸依旧白得发青,太缺福泽。
    他对他招手:“你过来。”
    葛昏晓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两步。
    “过来。”张妄有点不耐烦。
    葛昏晓这才走到他面前,因张妄坐着,他需得仰望这个太监。
    “昨天晚上,有人跑到朕面前说,你是个假太监,还带来一个脏兮兮的哑巴。”他故意顿了顿,盯着葛昏晓的脸,“朕帮你打发了。”
    “多谢皇上。”葛昏晓早有预料,并不惊慌。
    “朕信你,但事关重大,你也得给朕一个答案。”
    不等葛昏晓反应,一只手,大概就是张妄刚才看的那只,不由分说地按在了葛昏晓蹂躏,还揉了两下。
    成何体统!
    葛昏晓从苏莺歌失踪,就料到今日必然要“验身”,却没想到张妄竟会自己动手,光天化日,幕天席地,简直……简直……成何体统!
    大太监青白的脸微微发红,从牙根里挤出话来:“皇上,自重。”
    张妄同样不大好意思,佯装看天,嘴里吊儿郎当地道:“朕随便摸一下这事儿算过去了,你还敢不满意?要不要朕来个三堂会审?”
    他继位前就看见这人在假山里和小宫女乱搞,自然知道真假。只是他昨夜竟被大太监摸得起了兴,想借机报复,没想到……一个太监他居然觉得手感不错?明明什么都没摸到。
    葛昏晓从来猜不出他的心思,木着脸不知所措。
    奉天宫建造时以威严为主,也不忘奋发之生机,庭院方正,铺满草地,之后又被某代皇帝种上一株桃树,早春季节落英缤纷,冲淡了这座黑金宫殿的压抑肃穆。
    “你该庆幸,哑女被抓时,朕正好想起咱们当年的事,否则无论你是真是假,淫乱宫阙这条足够你死了。”
    张妄干脆自己把发冠摘了,仰面躺在袍子上。
    他说了另一件事:“太后最近身子不太好,老梦见先皇和朕的那些兄弟们。朕听她描述他们的容貌体态,才发觉自己竟连这些人的模样都忘了,只记得那年他们在也太湖旁聚会,个个鲜衣怒马,前呼后拥,朕身边就你一个,穿着半旧的衣裳缩在角落里,生怕给他们瞧见。”
    葛昏晓沉默不语。昨晚他看见张妄的好感度上升了。
    他随手挂机,却被这个如今至尊至贵的人刻在了心底,真情真意,沉得他无力承受。
    “朕要你一句实话,当年装病,可曾后悔?”
    张妄的表情说不出是温情还是酷烈。
    这是他们之间的心结。
    葛昏晓想着,是抵死不认,痛哭涕淋,表示自己的忠心?还是回答后悔,赌咒发誓,绝不再犯?
    “不曾。”葛昏晓咽了口唾沫,“当年我在冷宫,只想平平静静的老死宫中,富贵荣华虽好,我却舍不得拿命去赌。我那时……没把您当皇子。”
    不当皇子,便不求回报,格外感人。
    张妄既然能问出口,就是对他装病一事有了把握,不认账或抵赖绝对不行;悔过又显得太过俗套,假得很。
    葛昏晓自认不同于其他太监的地方,只有两个,一是旧情,二是真心。无论其中掺杂了多少水分,至少皇上深信不疑。
    皇上沉默片刻,脸上神色几番变化,最终长叹一声,对葛昏晓道:“过来,坐到朕身边来。今天朕心情好,下次等朕心情不好了,再折腾你出气。”
    大太监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在张妄腿边坐了。
    没料,他还没坐稳,张妄就爬起来,挪个位置,重躺下后,脑袋就到了葛昏晓的大腿上。
    “皇上?”
    “闭嘴!”张妄依旧凶神恶煞的模样,眼睛都泛红,昨晚几乎没睡。
    葛昏晓不敢惹他,见他真的只是午睡,也挂机发呆。
    阳光太好,草地太软,正当葛昏晓也迷迷瞪瞪的时候,忽然听见张妄低声道:“不把我当皇子,那当什么?”
    “弟弟。”
    第六章:宫宴
    天边的云朵由白色转为橙黄,再由橙黄变作霞红,早春难得的暖风吹拂在身上,眼前是如梦如幻的霞光,葛昏晓心里却有点发冷。
    昨儿晚上还活色生香的小哑女,已经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被藏在废弃的茅厕里。
    青灰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天,嘴巴像干死的鱼一样张着,双手死死握住大腿,而不像一般被掐死者那样虚抬着,这是到死都没敢碰那行凶者一下。
    葛昏晓语气还算平静:“多谢陈公公了。”
    “您客气。”带他来收尸的陈胖子的徒弟小鹿子看着苏莺歌的尸体道,“这丫头能遇上您也是福分,差点就直接扔炉子里给烧了。”
    “皇上亲自动的手?”
    “可不是,皇上昨晚大半夜才睡,刚躺下就被人喊起来,发了好大的火呢。”小鹿子道。
    葛昏晓只觉讽刺,冷笑道:“喊他起来的不是王吉王公公吗,没被扇个大耳刮子?”
    “这……”小鹿子有些犹豫,捏了捏袖子,低声道,“王公公不受宠,见都没见到皇上,就在屋外回的话。”
    大太监目光微凝:“这哑巴倒有福分进皇上的寝室?”
    “进去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才被抬出来。”
    “可问了什么话?”
    小鹿子为难道:“公公,您知道规矩的,有些话,不能往外传。”
    “那就算了。”葛昏晓看着小哑巴死不瞑目的尸首,叹道,“让人送出宫葬了,钱从福寿宫账上支。”
    “哪敢劳您破费,小的保管给您办好。”小鹿子笑着应了。
    都是奴才,死的人死了,活着的还得活。
    葛昏晓是等张妄睡熟了,才冒险来看一眼——怕苏莺歌没死成。
    苏莺歌体内那些东西毕竟是真真存在的,小哑巴没人教,只道是正常事,捉住她的人却未必不会告诉她太监和男人的区别。
    葛昏晓不愿平白多个隐患。
    皇上杀了也好,连韩伟的嘴都堵住了,区区宫女,冒险送到宫外厚葬,小韩子都得感激他这师傅。
    葛昏晓木着一张永远苍白病态的脸,飘飘忽忽地从御花园的小路上走过,被阳光镀上一层金光的花卉都褪去了华美的色彩,微微翘起的花枝仍迎着夕阳,却生出“只是近黄昏”的颓然来。
    刚收到消息从福寿宫赶过来的韩伟小步走上前,哑声道:“苏姑姑没了就没了,师傅您注意身子。”
    早上葛昏晓离开后,他就冷静下来了。没有苏莺歌,他依旧是宫里排得上名号的太监韩伟,没了葛昏晓这个师傅,他什么都不是。
    大太监眼角撇到樟树后站着个小黄门,听墙角的。他故意冷冷道:“苏莺歌已经死了。”
    韩伟脚下一个踉跄:“这么快?”
    “快是好事,对她对我们都好。”
    韩伟脸上肌肉一阵抽搐,笑得像哭,忙低下头不敢让人看见,涩声道:“师傅说的是。”
    “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早晚都一样。”大太监像站不住了,主动扶住他的手,幽幽叹道,“我是没多少日子好活了,趁着皇上还记挂着,得给你找个好差事。你跟我久,别的大太监那儿恐怕不成。我就琢磨着,把你放出宫去,正好司礼监前段时间找我商量建立东厂的事儿,如果他们能说服皇上,你也算有个好去处。”
    韩伟感觉到手臂上的重量,心中酸楚不已,颤声道:“师傅……”
    “说了多少遍了,男子汉大丈夫,别作女儿情态。”葛昏晓掩唇咳嗽两声,苦笑道,“我知道你怨我不上进,别否认,我确实不上进。可我不想、也不想让我的徒弟,和别的奴才一样狗搂着腰背过日子!咳咳咳……”
    韩伟已经眼角发红,怔怔地望着他。
    “我在宫外置办了不少产业,养了不少孩子,但那些小娃娃都是障眼法,送给别人的弱点。真要说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不姓葛,姓韩。”
    葛昏晓语气向来淡,说出的话却极动情,外冷内热,愈发感人。
    当年韩伟又黑又丑,刚被父母卖进宫里,乡下小子呆呆愣愣还没醒过神,就被管事太监分到了同样没前途的葛昏晓身边伺候。他没见过世面,葛昏晓又不是严苛的人,还以为在宫里当差和在大家族里当奴才是一样的,头一个月就足足被罚了七八回,连同来的小黄门都欺负他。
    韩伟觉着是自己跟的太监没本事,才害他被人欺负,暗地里动过改弦易辙的歪心思。后来他发现欺负他的小黄门身上全是伤,几天瘦了好几斤,暗地里找人打听,才知道葛昏晓这种从不打他骂他、三餐管够的太监有多少见。
    韩伟再回忆起大太监教他识文断字,一下没忍住,连忙用袖子遮住脸,哑着嗓子道:“您别说了,小韩子……小韩子无以为报……”
    宫里对太监宫女的仪容都有规章,他不敢让人瞅见他哭。
    葛昏晓自己不往上爬,也不给手下人往上爬的机会,韩伟没少为此怨恨他。但今天听师傅的话,竟是把自己当正经儿子养,才不愿意自己成日卑躬屈膝对人,宁可拘在身边不出头。单这份看重,他就承受不起。
    “师傅……”韩伟拿袖子捂住脸,闷声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红着眼道,“您快回奉天宫吧,皇上醒来没见您怕要发火。”
    “好。最近福寿宫怕是让人盯上了,你自己小心。”
    葛昏晓重重握了握他的手臂,病骨嶙峋的身子,格外高大刚强。
    ……
    奉天宫,灯火通明,自大殿台阶之下,直到王位之前,每十步一青铜百兽青铜烛台,烛台下立一靛青锦服的侍者,衣帽佩环无不价值连城,更见盛世奢华。
    葛昏晓自大柱后潜入殿中,见张妄内着朱红中衣,身披黑绸龙袍半倚于王座之上,双眸微眯,手中不断摇晃着一只白瓷酒瓶,百无聊赖地看着殿下的歌舞。
    他面容刚毅,轮廓鲜明,这般半醉半醒的姿态褪去了满身桀骜狂暴,衬着黑金色的宫殿,当真是龙章凤姿,王者气象。
    葛昏晓进来没一会儿,就有小太监前来行礼,焦急道:“公公您可来了,皇上醒来没见您差点儿把陈公公打了。”
    “陈胖子给我找的什么借口?”
    小太监本想帮陈胖子卖个好,见葛昏晓一副清高傲气的模样,不禁有些讪讪:“他说您偶感风寒,皇上没发作。”
    十有八九是猜到葛昏晓溜去干什么了,不用人想法子蒙。
    “怎么又开宴会?”上午没吩咐过,晚上就要备好,不知这满殿热闹让多少人手忙脚乱呢。
    “皇上醒来觉着无趣,陈公公就说,今儿是王婕妤的生日,正好热闹热闹。”
    葛昏晓顺着小太监的指点望去,果然看见一个蓝衫美人坐在的位置与其他嫔妃不同。
    美人明眸皓齿,肤色莹白如雪,此时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像只开屏的小孔雀一样骄傲地睥睨殿中诸艳。
    “倒是好模样。”葛昏晓问道,“什么背景?”
    “三皇子的母家,康妃的表妹。”
    三皇子今年九岁,康妃之子,据说聪颖好学,是颇受众人看好的太子人选。
    葛昏晓沉吟道:“王家……这是个什么背景?”
    小太监挺惊讶地瞧他,十监之一竟连这等要紧事都不知道:“公公,王家满门寡妇,没人当官。”
    两人正说着,忽听一声脆响,压过满殿丝竹之声!
    ——因为砸在地上的是张妄手里的白瓷酒瓶!
    歌舞停下了,舞者跪在地上簌簌发抖,嫔妃侍者们也闭了嘴,等皇上吩咐。
    寂静中,几点琵琶声格外刺耳。
    那乐师沉浸在乐曲中,晚了片刻才发觉不对,惶恐已极,马上摔了琵琶趴在地上,一叠声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皇上那双充满暴戾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带着点漫不经心:“弹得不错。”
    乐师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有点喜意,莫非……
    张妄看出来了,嗤笑道:“把他的手砍了呈上来。”
    殿内侍卫干脆利落地将乐师按在地上,嘴巴用布塞了,抽出腰刀就将他的手砍下。早有小太监拿来托盘候着,两很快只血淋淋的断手被放在明黄缎子上,由陈胖子托着呈给张妄。
    整个过程,好似演练过无数遍一般干净利落。
    猩红的血随着乐师的挣扎从他断臂处洒下来,落在黝黑的地砖上,像一幅惨烈的泼墨画,对王座上那位暴君的无力的控诉。
    张妄随意瞥一眼那双还没僵硬的手,点点头,陈胖子忙不迭把盘子递给小黄门。
    “等等,放桌上吧。”看着下酒。
    陈胖子一个哆嗦,几乎用抢的夺过小黄门手里的托盘,颤抖着将其放在布满佳肴的桌案上。
    他刚准备后退,仿佛忽然想起,低声道:“皇上,葛公公回来了。”
    大殿上只有那倒霉乐师被按在地上呜咽的声音,陈胖子的话,葛昏晓隔了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微挑眉梢,果然下一刻就听见张妄拍桌子的声音:“老病鬼,给朕滚出来!”
    “皇上。”葛昏晓从柱子后绕出来,小步走到王座旁,躬身行礼。
    张妄坐起来,打量他片刻,见他仍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淡定模样,神色稍霁:“过来,帮朕斟酒。”
    葛昏晓也被桌上的断手吓得够呛,挂上机才没露怯。棕红色的犀角杯盛了清透的酒水,被捧在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里,没有丝毫摇晃颤抖,和那双手的主人一样,平稳而可靠。
    张妄暗中咽了口唾沫,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葛昏晓被他不断起伏的好感度晃得眼晕,闹不清此人又发了什么疯。好在挂机时身体能自己行动,他干脆就专心盯着犀角杯上的鸟兽花纹研究。
    皇上如此连饮五杯,葛昏晓就给他倒了五杯,待到第六杯,周围才有了点别的声音。
    “皇上,多饮伤身。”
    葛昏晓举杯的动作一顿,拿眼角去瞥,是今日生辰的王婕妤。
    初初进宫,不知规矩。
    不料,分神间他手背上覆了另一只手,厚茧扎人。
    张妄像是无意,握住酒杯的同时,四根手指按在了葛昏晓的手背上,就着他的手,将第六杯饮尽:“朕大好年纪,谈什么伤身不伤身,扫兴!”
    葛昏晓几乎能感觉到他喝酒时呼出的热气!
    一发觉张妄手掌微松,大太监就连忙抽回手,再看张妄,仍是那副大大咧咧、暴躁颓废的模样,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刚才的失误。
    这不对。正常人无意握住了别人的手,至少应该惊讶地看他一眼,张妄却做得太过自然,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反而落了痕迹。
    葛昏晓低着头,缓而深的吸了一大口气,才稳稳地提起酒壶,继续给张妄倒酒。
    “都愣着干什么,把这人拖出去,继续跳!”
    乐师被带下去,地上还留着好大一滩血迹,舞女们就站在血上跳舞。
    精美的绣鞋染着血,在地上踩出一朵朵暗红的花。乐师们紧张得乱了调子,立刻被管事换掉,到最后连没出师的学徒都上了,初生牛犊,好悬没让皇上再砍一双手。准备好争奇斗艳的嫔妃们也不敢说话了,一个个缩着肩膀坐在位子上,蔫了。
    好在,有一双断手调剂后,皇上心情似好了不少,就坐在那儿一杯一杯喝酒,没再发作。
    也许宴会只是幌子,他要的是血,因他随口一句话而洒下的无辜的血。
    张妄享受自己千辛万苦夺得的帝位,承受他人畏惧的目光,最喜欢轻易夺去他人最重要的事物,以此证明他的强大。
    第七章:昏君揩油
    皇上不该一直留到宴散。
    本来是君王体恤臣子,离开让他们自由享乐的行为,渐渐成为约定俗成的规矩,连宫中私宴都不例外。
    宴席过半,陈胖子仍不敢出言提醒,只一个劲向葛昏晓使眼色。
    葛昏晓挂着机,十余杯酒倒下来,手臂竟毫无颤动,清俊脱俗的脸庞一派木然,倒让周围的奴才们暗中佩服。也因此,直到他一幅一幅看完了张妄那件大氅上的异兽图,欲寻新的乐趣,才发觉陈胖子的暗示。
    “皇上,该回宫了。”
    张妄整个人瘫在座位上,迷迷瞪瞪地望了葛昏晓一眼,点点头,伸出手臂:“扶朕回宫。”
    葛昏晓还记着他方才喝酒之事,退开一步,将位置让给陈胖子。
    陈胖子忙架起张妄,一行人簇拥着皇上,在众人恭送声中离开了奉天正殿。
    葛昏晓甚至看见有小舞女在众人转身后偷偷哭了出来。
    ——前头那醉醺醺的汉子手中握着的,是无数人的生杀大权。
    正心焦,忽闻身后传来压抑的吵闹声。
    陈胖子正扶张妄上步辇,眼珠一转,竟把人交给葛昏晓,道:“像是嫔妃,我去看看。”
    葛昏晓毕竟没他机灵,已往后退了一步,仍没逃过,肩膀一重身上就多了个活阎王。陈胖子早跑到后头去了。
    他虽非真正病弱之人,却也不甚健壮,好不容易把人高马大的张妄抱上步辇,手臂上一股大力袭来,天旋地转,下一刻已被那昏君抱住,压在了织锦软垫上。
    张妄醉得眼都睁不开,力气仍大得很,葛昏晓伸手去抬他的手臂,没抬动,反而得了一句:“再动砍了你!”
    大太监不敢动了,低声道:“皇上,是我,葛昏晓。”
    皇上在他身上蹭蹭,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病鬼……”
    “对,您放开……”
    葛昏晓还没说完,就听张妄呢喃道:“……哥。”
    他说的是,病鬼哥。
    葛昏晓愣了愣,心口一暖——他还记得他是他哥!
    冷宫时没人会连名带姓叫他,都是小葛,小葛的叫,张妄干脆叫他“哥”或者“病鬼哥”。还没他肩膀高的小霸王总奸笑着问他:“哥,今天又用‘时日无多’糊弄了几个?”
    他明知道他的惯用伎俩,还总相信他“体弱”。每回他装病时,就这小霸王最急,有回竟胆大包天地去御医所偷药,为了脱身,还打碎了炉子上熬着的贵妃的药。多亏御医所的朱御医心善,花银子帮他打点遮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本是亲如兄弟的人,出了冷宫,一飞冲天,现今是主子了。
    葛昏晓深吸一口春夜凉气,头脑清醒几分,继续挪张妄的胳膊。
    “葛公公,要不就这样走吧,把皇上吵醒了肯定得发火。”陈胖子把后头的事处理好了,走过来低声劝葛昏晓道。
    “责任我担。”葛昏晓道。
    陈胖子皱起胖脸,话里带着点儿隐晦的献媚:“公公,皇上不会罚您,咱们这些奴才却逃不过。您就看在同为奴才的份上,可怜可怜我这胖子吧。”
    葛昏晓立刻明白了陈胖子的意思——他担不起。
    他放下手:“那就走吧。”
    张妄今天格外邪乎,好像每放肆一回,就要乖一会儿。葛昏晓在好几个太监的帮助下把他拖到榻上,整个过程中这人一直抱着葛昏晓的肩膀,门槛磕到他膝盖都没醒。
    葛昏晓扒他不下,灵机一动,把外袍脱了,迅速离开床榻。醉汉发觉怀里空了,虚抓几下,没够到人,只能抱住被子蜷在榻上不动了,瞧着竟有几分委屈。
    陈胖子对葛昏晓那是千恩万谢,活像葛昏晓救了他全家似的,亲自把大太监送出奉天宫,最后才道:“公公您明早早些来,皇上宿醉后头疼,有您在,我心里也有些底。”
    老病鬼直觉不对:“都是奴才,我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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