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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紫蔓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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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她没有等来自己青梅竹马、少年英俊的郎君,而等来了那个毁了她一生,要她每每想起都恨之入骨的魔头。
胡思乱想间,外边的动静越来越巨大,几乎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
“霜未姐姐,霜未姐姐,快来呀!”
其余的活尸们手挽着手,呼唤迟迟不肯出现的她加入她们。
“主人在叫我们了,再不去可就迟了。”
她捂住头,疯狂地用额角撞着桌子。
“不要叫我,不要叫我,我是人不是鬼!不要叫我了!”
那声音仿佛跗骨之蛆,即使她捂紧了耳朵,也还是往她的心里钻。
“快来呀,你要背叛我们了吗?”
“你怎么可能不是鬼呢?你忘了我们都是徘徊在人间的鬼了吗
“霜未,来我这里……你要反抗我吗?”
是那个害了她一生的人的声音。
这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傀儡的本能终于战胜了她心里偷藏着的一点人性。
她机械地站起来,走出房间,汇入了那片火红的人潮,向着同一个地方去了。
到了皇宫外的这片旷地,她发现不止是她们,全城的活傀儡和木偶人都在朝这里赶来。
眼见人差不多到齐了,头顶巨大的阴影投映下来,使它们全不由自主地往天上看去。
乌泱泱的鸟群几乎将天空都遮蔽。它们的木头翅膀扇动,带起巨大的飓风,盛景好不壮观。
在这之中,唯独有一只和其它的都不同:它身披黄金制成的羽衣,长长的尾羽上燃着火焰,眼眶里镶着红如凝血的宝石,简直和九天里的凤凰一模一样。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鸟背上站了个人。
那人背对她,负手而立,衣袂在狂风中飞舞,身形看起来无比熟悉。
她身边的其余红衣鬼们如秋后的麦子一般伏倒,唯独她茫然地站着。
“恭喜主人!”
“贺喜主人!”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霜未膝盖一软,也要跪下。
要跪不跪见,半空中那人察觉到她在看他,转过来,也让她彻底看清他的脸。
正是一去不复返的叶惟远。
·
叶惟远,或者说叶泷水示意底下的各位稍安勿躁。
这声音有魔力似的,直接传到了它们的脑海里,使得它们顿时安静下来不再骚动,全都仰着脸看他,生怕错过了一丁点。
“各位跟了本座这么多年,无以为报,只能许诺这次决不食言。”
叶泷水顿了下,特地留了些遐想的空间给下面那群邪物。
“这人世间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走的,都是诸位的猎物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饥渴了千年的鬼们喉咙里都发出低低的咆哮。
它们是活尸,是木偶,是叶泷水那些邪术下的造物,天下苍生本就和它们没什么关系,只有渴望杀戮和新鲜血肉才是生来不变的本能。
随着叶泷水上一次失势,它们只能怀着满心的不甘,在这地底迷城里徘徊了千年。过去,纳哈格尔峰上还偶尔有游牧民族出没,可随着雪山深处的不祥传言被更多人熟知,这唯一一点稀少的人烟也不再有了。就在它们快要被饥饿感逼疯的前夕,它们的主人终于不再被束缚在那可笑的木头身子里,重获了肉身。
这是它们重返人世的最大倚仗。而过去的绊脚石们,叶琅瑄已死透,江家逐渐没落,后起之秀全是无能之辈,不会再有什么东西能阻止它们了。
想到这里,它们就兴奋得浑身发抖,仿佛血肉盛宴就在眼前,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只恨城门没有大开,无法当即出去享用活食。
叶泷水对它们的兴奋保持着冷眼。
只有他知道,要想离开地底它们还缺了点什么。
“很快,很快了,仪式已经开始。待到天地重归黑暗,魔星出世,便是我等的大好时机。”
他动用古法,使得这场日全食提前了整整十日的降临于人世。
强行改变天地星辰的运行规律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所以他绝不容许再有他人来打扰。
他张开双臂,迎着疾风,念起咒语:将外面雪山里全部人的性命全部用作仪式使用的祭牲,用来呼唤更加邪恶的力量,也是它们重返人世所急需的力量。
随着仪式的进行,魔域的天空浮现出一轮“太阳”。
这初生的太阳通体漆黑,没有一丁点热度,悬挂在天空的正中央,就像一大片永远都不会被光明照亮的影子,汲取着魔域里所剩无几的一点光明。
但很快,太阳的表面凝结了一层阴惨惨的血雾,暗红色的血光将死城笼罩起来。
沐浴在血光之中的傀儡和活尸们虔诚地望着半空中的那个人,根本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比如那些原本娇艳美丽的红衣女,满头青丝逐渐脱落,褶皱的皮肤变成难看的青紫色,再长出连嘴唇遮不住的獠牙。
经过了千年的岁月,这样幽暗的美丽只适合盛开在地底。
若是要重新走出去,她们就得舍弃这些东西。
当美貌凋零,她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狰狞丑陋得像是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她们凝视着对方眼里的自己,又哭又笑,跟疯了没什么两样。
笑的是不用再畏惧外头的日光,哭的是终于失去了作为“人”的最后一点特质。
“哦?”就在仪式进度过半时,叶泷水察觉到不对,睁开双眼,“居然有客人提前来访。”
被他挖出的眼珠悬浮在半空,疯狂地旋转。整座文赣城,乃至外面的雪原里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这双眼睛,很快,这不速之客的身影便被它们投映到半空:一匹青鬃马正在雪原里疾驰,而它的背上载着的那人正是叶风城。
“原来是你。”
叶泷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咬牙切齿地说。
要不是叶风城毁掉了他心心念念的鬼胎,他也不必用叶惟远的肉身将就。
随着他旧躯被毁,血咒随之湮灭,若是好好调理,这叶风城或许可以捡回一条命来。但无论如何,他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叶风城,乃至整个叶家都站在他的对立面,他们之中只能有一方存活,所以他绝不会留叶风城一命。
“罢了,就给你们一些乐子吧。”叶泷水一声喟叹,“反正我迟早要和整个叶家做个了断。”
叶家给了他性命和最初的指引,可以说,没有叶家就不会有现在的他。
只有叶家才会将他这种异类养大,而不是因为畏惧而溺死。
最初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在想,要不要为了报答叶家的养育之恩而装作个好人。
很可惜,他的野心绝不允许自己被困在小小的陨日城里当个什么劳什子城主。
他生来就是要在世间掀起大波澜的。
现在他重获新生,自然要将他与叶家的恩怨一一清算。
他抬手轻轻一划,黑压压的霾云便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撕开一道缝隙,而在这之上,一线雪色天光从这之中倾泻下来,将这在地底埋藏了千年的罪恶之城照亮,连半空中那血色的虚假日轮都被夺去了光辉。
真实的光明之中,细小的浮尘上下翻飞,亮得都足以刺伤那些习惯了黑暗的眼睛。
底下的鬼们畏光,纷纷往后退去,退得稍慢些的木傀儡见了光,身上就自发燃起火来。这仿佛地狱里来的业火会传染一般,谁要是沾上了就再脱不了身。着了火的木偶人在地上疯狂翻滚,想要扑灭这大火,却只会波及到更多同类。
见此情景,那些完好无损的偶人们退得更快,生怕被旁边那些个死鬼拖累。
哀嚎如浪涛,此起彼伏。
业火烧掉了外面那层坚硬的木头,留下黑黢黢的骸骨——原来它们真身是这里往日的居民。
这火烧了很久,最壮烈时就如九重天里的红莲花开,铺满了整片大地。
当最后一人也被烧成灰,那些残存下来、尚心有余悸的鬼对上头骨黑漆漆的眼眶,暗中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天光在整片魔域里扩散,供这群恶鬼们藏身的区域正在逐步缩小。
那些木鸟振翅高飞起来,似乎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将这个窟窿堵住。
可它们正如螳臂当车,终究敌不过这片洪流。
云层间的裂缝越来越大,显露出越来越多的真实世界。
光柱将两个世界连通成一个,天空的尽头,是能照亮一切黑暗的正午之阳。
那太阳一小半都已被天狗吞噬掉了,留下黑红色的影子。看到这里,那群本来恐惧到了极点的鬼们又一阵骚动:只要这太阳彻底消失,就是它们倾巢而出的好时机。
就在裂缝尽头,有什么东西跌了进来。
那道身影被气流分成两道,一个是人,一个是正在化形的蛟龙,向着两个方向落下。
终于见到了活物,那群本来还心怀畏惧的鬼们纷纷向光明之中伸出了手。
叶风城的身影飘荡在半空,就如风中折叶,衣袖向上翻飞,而整个人确是在向下坠落。
于光之中,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白鹤。
“那头畜生留给你们,而人……谁都不许动,我要亲自动手。”
听到这句话,那快要触碰到白衣人的手又害怕地缩了回去。
“叶惟远,这下你该感谢我了。”
叶泷水按着胸口,喃喃自语。
过去他向叶惟远许诺,一定会让他亲手了结叶风城。
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即使身体里的魂魄变了人,可只要是由叶惟远的手,他就不算背信弃义。
只可惜叶惟远魂魄被毁,永远都不会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了。
“你……”
他的声音骤然停住,因为极度的惊骇而瞪大了眼睛。
“你……”
下面的群鬼还在忙着躲避光明,顺便涌向主人赐给它们的猎物,根本就注意不到半空中发生了什么。
起初落下来的血只有一两滴,后来渐渐多了,那群对血腥无比敏感的恶鬼们就停下脚步,抬头循着血雨的源头看去。
叶泷水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右手,像是不敢相信它刚刚做了什么。
他的右手,不听使唤地举了起来,将泷水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里。
流出来的血迅速地将他身上衣裳浸透,却因为是黑衣,只能隐约看到大片潮湿的痕迹。
那位置,正好是千年前,叶琅瑄刺过的那一块。
他连着灵魂都被再度刺穿,又是一阵撕裂的痛楚。
刀上的煞气很快就沿着心肺向上,像烈火般灼烧着他的意识,让他眼前一片黑暗,慢慢地跪下身子,努力想要将刀刃拔出去。
“叶……叶惟远……”
他从不死鸟的背上跌落,像断了线的风筝。
那群鬼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自己的主人这样受了伤跌落,不安地往后退去。
而叶泷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他的灵魂去了另一个地方。
·
“叶泷水,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在那片黑暗里,引接着他的是叶惟远的声音。
他循着这声音跌跌撞撞地向前走,想要将一切都搞清楚。
只是这走廊像是永远都没个尽头,循环往复,让人搞不清楚自己是真的走了那么远还是就在原地踏步。
“我在一切的尽头等你。”
·
叶泷水于晦暗中行走许久,骤然见到前方那团刺目的白光,不得不抬手去遮挡。
待到强光褪去,他发现自己正置身于春和景明的庭院里:幽深的回廊,朱红的廊柱,碧色的湖水,幽暗的花香萦绕于鼻息间,寂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这里是……”
“这里是我的心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听这话,叶泷水心头火起,循声转头:“叶惟远,休要装神弄鬼,出来!”
仿佛是凭空出现的缁衣人就靠在叶泷水身后的廊柱上,垂着头,露出那纤细得好似稍微用力就会断掉的颈子,不是叶惟远有是谁?
“别找了,我在这里。”
叶惟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石楠树上一撮嫩红的新叶,掐出的汁水将他苍白的指尖也染上颜色。
看上去的确不像是魂魄受了损的样子。
“你怎么能……”
叶泷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记得自己当时的确是将他的魂魄给毁掉了的。
叶惟远唇边浮起个自嘲的笑,“你大概是把我小叔叔的魂魄当成我的给碾碎了。”
生怕叶泷水不信,他又补充道,“莫要怀疑。拜你所赐,他的魂魄碎得根本就入不了轮回,就算要收集起来拼凑好,最少也要千百年的功夫。”
他原本是两魂一体,而代替他承受了叶泷水酷刑的正是叶高岑。
“既然都来了,那就走吧,去前面看看。”
不再专注于那饱受摧残的石楠叶,叶惟远比了个请的手势。
念着叶惟远也奈何不了他,叶泷水没有当即与他翻脸,拂袖走在了前面。
在他的身后,叶惟远发出一声幽冷叹息,旋即跟了上去。
“把本座带到这鬼地方,你打算做什么?”
“我要是说我什么都没打算做,你信吗?”
叶泷水冷哼一声,自然是不信的。
他们的影子被天边的斜阳拉得老长,在幽邃的冗长走廊里周而复始。
“我早就猜到你不会信。”叶惟远轻声呢喃,好像在自言自语,“罢了,没什么区别。”
说完他便不再无话找话说,只是和叶泷水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夹岸的豆梨开了。粉白的花瓣织锦般铺满了水面,于微风中泛起浅浅波澜。
“到了。”
见到这幅光景,饶是叶泷水这样冷心冷性的魔头,也愣怔了片刻。
不论多么不愿意承认,在这庭院里和叶琅瑄一同度过童年是他生命里最绮丽,最温情的岁月。
春日将尽,林荫茂密,满庭飞花,旖旎得都有些醉人了。
“叶泷水,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太过于傲慢了。”
叶泷水猛然回头,却怎么都找不见叶惟远的身影。
他们来时的路消失在一片大雾里,或者说,只剩下这一方庭院是完好的。
这里就如空中之城,海上孤岛,与世间其余所有相隔绝。
“叶惟远,我既然能将你那叔叔的魂魄碾碎,也能要你消失于这世间,出言挑衅前你最好想清楚了。”
发现在这只有灵体的幽闭空间里使不出自己的拿手术法,叶泷水不由感到一丝焦躁。
只是他绝不会把这份不安表现的脸上,告诉叶惟远自己的弱点究竟在何处。
“若是没人说过,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吧。”
循着声音找去,叶泷水这次终于看清了叶惟远的藏身之处。
不堪花朵重量的藤蔓垂下来,将叶惟远的身形遮住大半,只露出小半张面孔和衣角。
他看也不看一旁的叶泷水,细细端详起开得过于盛烈,已近乎萎谢的花朵。
“像你这样的人,太过于傲慢,太过于相信自己的强大,你总有一天会败在这上面。”
“要是打从一开始,你对我有些警惕,不肯跟我来,我可能真的奈何不了你。但你既然跟我来了这个地方,剩下的就由不得你了。”
天地间只剩下他们站立的这一小方土地。
“你……”
叶泷水话还未出口就是一阵可怖的天摇地动。
从外缘开始,这方无根之土渐渐崩塌,显出底下的深渊来。
他只惊慌了最初的一瞬就冷静下来——雕虫小技,又怎么困得住他?
“你不会以为这种小手段就能困住本座吧?”
与叶惟远这种手段稚嫩的年轻人相比,无论是力量还是处世经验,都是他胜出一筹。只要让他逃出去,叶惟远就必须得为这样耍他而付出代价。
可叶惟远只是冷眼旁观,根本就不把叶泷水的威胁放在眼里。
“你还是先看看你的脚底下。”
被叶惟远提醒,叶泷水才注意到自己脚下的土地裂开一道可怕的缝隙,就像一张犬牙参差的巨口,要将他们都吞进去。
“这有何……”
对此叶泷水嗤之以鼻,一记手刀就欲破开虚空逃走。
可他甫一出手就意识到事态不对:周遭仿佛被看不见的墙壁围起来,怎样都无法撼动分毫。他用力锤了两下空气,每一次都被返回来的力气震得手心发麻,气墙上却没有半分裂痕。
“你到底干了什么?”
终于意识到这里将要发生什么,叶泷水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恐惧。
但面对这样可怕的一切,叶惟远竟然在笑。
“这里发生的一切已经不由我掌控了,我,还有你,都逃不出去了。”
“这里不是你的内心吗,为什么不由你掌控!?这么做……你是疯了吗?”
这叶惟远居然是抱着玉石俱焚的打算,叶泷水感到寒意沿着脊髓向上蔓延。
“我疯没疯我不知道。但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叶惟远的半张面孔都隐匿在花间,要人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要打倒像叶泷水这样的人,对他来说的确是不可能的,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如鸿沟天堑。
他只有一样东西强过了叶泷水:叶泷水惜命,而他可以不要命。
打从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你困住了本座又有何难,只要你过来,本座就能要你好看。”
“我的确杀不了你,可是要你命的,何止是我一个人?”
脚下的土地碎得差不多了,叶惟远伸手指了指,让他好生看看地下那地方的全貌。
“你好好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再来跟我说话。”
即使只是冰山一角,可这也足以看清底下的可怖光景:无数恶鬼在烧红的铁水里翻滚嘶吼,却只能一遍遍地连同骨头都被煮化;饿鬼捧着滚烫的食物往嘴边送,还没触碰到嘴唇就化作了一团火;鬼差举起生满铁蒺藜的长鞭,重重地抽在鬼赤裸的背脊上……
传言里生前犯了五逆十重罪的人死后会坠入阿鼻地狱,永世受苦,不得脱身。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就不怕吗?!”
饶是叶泷水,面对这恐怖的阿鼻大城也终于明白过来,叶惟远是真的要他死。
为此他居然将他们引到了地狱的入口前。
“我想要救一个人,所以你必须死在这里。”
叶惟远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口吻,好像在谈论什么与己无关的小事。
“你不是说你恨叶风城吗?”
意识到他究竟要救谁,叶泷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质问他,“你不是恨他吗!”
歇斯底里得都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说服他:你恨着叶风城。
“我的确是恨他的,”叶惟远低下头,苍白消瘦的下颌线条脆弱得不堪一击,“可我也比这世间的任何一人都盼望他能好起来。”
“叶泷水,是时候了。”
意识到事情不妙,叶泷水想要躲闪,却一脚踏空,跌了下去。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一手攀住了陆地的边缘,使得自己不至于落入地狱。
“不,叶惟远,你拉我上来……你拉我上来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荣华富贵还有无上权力,叶泷水一样样地许诺给他,可叶惟远只是摇了摇头。
“不够。”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立誓,立最牢不可破的血誓。只要你拉我上去,这天下都是我们的……你,加上我,还有什么我们得不到的?你为什么要想不开?你想要叶风城活着,就让他活着……我能救他,我真的可以……我不要下地狱,拉我上去,求你了叶惟远!”
“叶惟远!”
因为绝望,他喊到后来都破了音,尖锐刺耳如老鸦夜啼。
叶惟远笑了,不是因为恐惧惊慌喘不过气来的那种笑,而是听到什么好笑东西的、戏谑的、生动的笑。过去他笑得很少,或者说,那时的他就算有笑也是稍纵即逝的,像是一个不怎么习惯笑的人在生硬地模仿身边其他人的表情,里头看不出多少欢乐,只有僵硬和无所适从。
这笑容如冬日的新雪,要人看了就难以忘怀。
在这之中,见到了叶风城的影子。
他们的确是血脉相连的兄弟,而也正是这份血缘,将他心头的那点热血变作了罪孽。
小时候,他听人说过,乱伦之人死后应下剥皮地狱:那些罔顾伦常的罪人会被鬼差从头顶上开个口儿,灌水银进去,然后就能脱下一张滑溜溜的人皮。
最初意识到他对叶风城的满腔绮思,他几乎整夜都梦到那副场景,怕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现在,他已经不怎么怕了。
他蹲下身来,直视叶泷水那双浑浊的眼睛。
“叶泷水,你还记得我们幼年在叶家受过的教导吗?我们修的是什么道?”
乍一听这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有求于叶惟远的叶泷水拼命地在脑海里思索答案。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叶琅瑄的脸一闪而过。
“是……”
“是天地正道。”
“说这个有什么用?快些拉本座上去!”
天地正道是什么东西?叶泷水手指边落下一些浮土,吓得他更加用力地扣住石边。
可叶惟远全然不顾他的不耐烦,只是慢条斯理地讲了下去。
当年叶高岑教导他时,他尚且对一切懵懵懂懂,只是像鹦鹉学舌那样重复着其他人的话。
只有经历了这么多,他才终于领悟这些东西背后的真谛。
叶家子弟修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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