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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紫蔓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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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的真身是一条只差一步就能成为真龙的青蛟龙,因为他的一次无心之恩就放弃了跃龙门的机会,化身成青鬃马陪在他的身边安心做他的坐骑。
它能带已经入魔的他到这里已经是极限,后面的路该他自己走了。
他转过头不再看它,一步步走出了它的视线范围。
这儿的冰雪亘古不化,林间寂静,除了他单调的脚步和偶尔有积雪滑落的簌簌声就再无其他。
他闭眼仔细感受,慢慢察觉出风中极其轻微的魔气。魔气勾动了他身体里的某一部分,让他愈发心烦意乱起来。
只有修习魔功,满手杀孽的人才能感受得到这魔气里究竟有什么名堂。
他循着魔气流动的踪迹向杉树林深处走去,越走,那种着了魔的感觉就越强烈。他听到那些人死前和他求饶的声音,听到叶高岑和他新过门的妻子言笑晏晏,他们在他的耳边叫他魔头,说他是冷血的刽子手。
“我们叶家没你这种人。”
是叶风城的声音。
他听得一惊,顿时从心魔中清醒过来。
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若是再晚一点醒,只怕是要原路折返。
他已然入魔都如此,那些正道人士来这里更不知道要遭遇怎样的考验,怪不得千百年来鲜少有人能找到魔域的真正方位。
有了戒备心以后,他就再没陷入到心魔之中。沿着越发浓烈的魔气向一个方向去,他发现周遭的林木变得愈发茂密起来,最阴暗的那一段几乎让他有了黑夜来临的错觉。他的伤口冻僵了,流出的血凝固成冰碴子,旁边一圈的皮肉发青发紫,摸上去一点知觉都没有。
如果换了普通凡人在这里,只怕早就冻僵昏死过去。
到达魔气最浓密的那一处,他的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开阔辽源的雪地,天与地都是一种颜色,白得刺目,只有他一个活着的生灵茫然地左顾右盼。
“来者何人?”
他脚底的积雪发出一阵阵颤抖,而这沉闷嘶哑的声音正是从地底发出。
“叶家叶惟远。”
叶惟远的声音不大,还尽数被风雪淹没,都不知道能不能传给地底的那个魔物。
“哪个叶家?”
天下姓叶的家族那么多,那魔物像是抱有侥幸一般追问。
“陨日城叶家。”
“我不信。”那个声音大了起来,隆隆如雷响,里面带着种偏执的疯狂,“我不信!我不信!年轻人,不要试图欺骗我!
“那我就用我的血来证明,我是叶家人,您看如何?”
叶惟远提刀在手腕上割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过了会,因为天太冷血流不出来,他又毫不犹豫在手肘上划了一刀。
不出一会儿,他的整条左臂上都是血口子,可他本人神情巍然不动,仿佛在流血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落在雪上的热血像是有意识一般汇成一股细细的涓流,向雪的深处流去,被那未知的魔物吮吸殆尽。那魔物见了血,在地底动作越发放肆起来,而雪在此刻不再是个死物,变成了那魔物身体的一部分,疯狂地颠簸起伏,波纹从叶惟远站的地方传出老远。
叶惟远本来身上就有伤,这样剧烈的失血让他面色惨白,嘴唇透出种病态的青紫。
他呼出的气息都融入了这霜天雪地里,不带一点热度,而大雪凝结在他的衣角,将他整个人化作了一尊冰雕。若不是他的眼睑仍在如一只不安分的蝴蝶那般颤动,任何人都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是叶家的血脉,是叶家的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叶家的叛徒,叛徒!”
那吸饱了血的魔物停止了作乱,在地底深处狂笑不止,笑声在天地间回响,煞是可怖。
叶惟远手臂上的那个伤口仍在流血。他晃了两下,眼见就要跪倒在雪地上,可他还是稳住了身体,站得笔直。
“来吧,年轻的叶家子弟,来我这里,让我好好看看你。”
大地震颤,这一次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叶惟远亲眼看到地面在他面前裂开。他足尖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就是那个大洞,洞口边缘残雪不住抖落,而里边黑黢黢的,教人看不清究竟。
下一刻,火光依次亮起,他这才看清这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石头阶梯。两侧的石墙上每隔十级阶梯就有一支由不知名动物脂肪做成的火把。
青绿色的火焰烧得正旺,却丝毫不能让人感受到暖意。
这就是传说中的魔域真正入口。
叶惟远毫不犹豫地踏出了第一步,走进了这片未知的天地。
在他的身后,地面裂口缓缓合上。他走出一步,身后的阶梯就消失,他不曾回头,就如他从来都不曾后悔。
雪原之中,除了一行很快就会被大雪掩埋的脚印,什么都不剩下。
·
肆。
·
叶高岑的葬礼安排在半月之后。
起航的那天朗朗晴空,万里无云,是个适合出海的好日子。
陆续从各地赶回陨日城的叶家旁系子弟们聚在一起,而城主叶风城也难得露了面,亲自操持了叶高岑的丧事。
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分,他们就乘坐马车出城往海边去。那时城门未开,守城的人睡前喝了三两黄汤,到此刻睡意酣浓,直到见了城主亲印才惊醒过来忙不迭开了城门。出城后他们又走了一个时辰,待到了海边港口,天早已蒙蒙亮,一线赤红的日轮将海平线染成火的颜色。下了马车,咸腥湿冷的海风迎面袭来,叶风城披着白狐裘,从怀里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木雕扔到海中。海水仿佛有所知觉,拍起半人高的浪花,像张开大口的凶兽,顷刻间便将那木头小件吞没。
叶风城也不慌乱,就是等待。过了阵子,海中现出一道模糊的黑影,那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破出水面,缓缓升起,在他们面前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原来那木雕入了水后顿时化为一艘长约百余丈,造型拙朴的大船。此船高大如楼、底尖上阔、首尾高昂,船舷左右两侧各雕了一条善水性的趴蝮作守护兽。那趴蝮栩栩如生:扁头鳞身,通体赤红,鬃毛漆金,眼眶里镶嵌着两颗硕大的紫金珠,那眼神里虽无雷霆震怒,可盯得久了仍让人不自觉地感到脊背生寒。
船舱打开,一道木梯缓慢放下,里边黑漆漆的就像是一道坟茔。
最先被黑暗吞没的是叶高岑一家的棺木。马上他们就要去到自己该去的地方,可叶高岑那失了的头颅的尸身像是仍在提醒着他们真凶是谁。
死人以后就是活人。叶风城带着尹静走在人群的最前——他本人面色如常,尹静却扣紧了佩刀,不知在忧忡何物。
他们以后其余叶家人按照长幼尊卑依次鱼贯而入,一位长叶风城两辈的中年人似乎对尹静的存在颇有微词。
在他们看来,这本应是叶家人的私事,轮不到外姓之人前来打扰。
“我抱病已久,阿静跟我多年,我一时离不开。”
叶风城一句话便把他打发了。
和外边所见不同,船内装潢摆设尽是另一番窗阁虚邻,宛然镜游的景色。
棺木被安置在正厅,保尸身不腐的冰魄散发出阵阵冰冷寒气,使得整间屋子都结出一层霜。
一行人分散开到各自房间,刚坐定没一会儿脚下的地板便一阵震颤。
起航了。
没一会儿,先前他们脚下的那块土地就被抛出老远。
叶风城坐在靠窗的位置,过了会儿,尹静过来替他将窗户闭上,免得风寒入体。
他们要去的是一座无根孤岛,遥鹿岛。那岛屿经年漂浮于海上,行踪扑朔迷离,只有这艘桃木舟知道如何找到它的确切方位。
他还记得他上一次乘上这艘船是何时,而无论过去了多少年,海上的景色都从未有过改变,改变的只有去的人。或许不久的将来,他本人也会成为棺材里的那个人,由其他人护送着去那所漂浮不定的小岛。
他们在海上漂浮了两个昼夜,第三日正午终于远远看到了遥鹿岛的轮廓。
正午的日头毒辣辣的,可岛上常年笼罩着一层阴凉的薄雾。船只停靠在岸边,早已准备妥当的叶家人依次下船,而叶高岑的棺木由几个外表看起来和叶风城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抬着,准备下葬。
叶风城走时示意尹静就在船上等候,尹静也不问究竟,就抱着佩刀安静等待他们一行人归来。
他们一行人走在杂草丛生的林间,靴子踩在松软的落叶上发出轻柔的沙沙声。腐烂的藤蔓树叶形成了剧毒的瘴气,加上经过历代叶家人加固的禁制,若是有普通人闯入,只怕有去无回。
岛屿的中央是叶家人的墓地:从陨日城存在起,叶家就世代葬于这座孤岛上,无一例外。
叶高岑是叶风城父亲的兄弟,理应葬在两位兄长附近。
墓地是早已准备好了的,其他人顾念叶风城体虚,打穴的过程并未让他动手。
叶高岑的头颅被叶惟远带走,为了尸身完整,于是用玉石按他生前模样雕了个假的接在断口上,而他身怀六甲的妻子死前怨气极大,为防止那尚未诞生便已夭折的胎儿被不怀好意之人制成婴灵害人,棺材上用掺了叶风城心头热血的朱砂多画了几道禁制。
画完那几道禁制,叶风城面色惨白,差点就再也站不起来。
现下,那两口棺木被缓缓推入打好的土穴里,再不见天日。
“叶惟远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叶风城回过神来就听到有人这样说,循着声音看去,发现是叶高岑生前旧交,叶怀瑾。
叶怀瑾被他这样这样一瞥顿时无法再压抑情绪。
“我说得不对吗,高岑哪里对不起他了?”
他平素脾性火爆,能忍耐到现在已实属不易。
叶风城从未公开表示过自己对叶惟远杀了叶高岑一家潜逃一事的看法,其他人以为他是伤心过度说不出话来,或是对叶惟远这唯一的兄弟失望至极。他用重金至宝悬赏叶惟远,也费尽心力为叶高岑操办后事,其余人都不忍心再给他多添重担,只有叶怀瑾说了出来。
“为什么要杀高岑?高岑待他如亲儿子,他就是这样回报高岑的吗?”
“襄君还有几个月就生产了,我们叶家欠他什么,他需要这样斩草除根吗!?”
他在无人处已哭过好几回,一双眼睛赤红,这一番大声宣泄后差点再度落下泪来。
叶风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听到他悲愤的声音回响在空荡的林间,质问着那个不在场的人。
安顿好叶高岑的丧事,他们按原路返回。走以前,叶风城给自己父母上了三炷香,整个过程中,他没有让其他人靠过来,静静地和那两个已经听不到的人说了几句话。
他上次来时叶惟远还在他的身边。少年时的叶惟远和他不亲近,却把他说的每一句话当真。
即使这墓里葬着的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他们的父亲对他也从来都不冷不热,他也仍旧认真地跪拜了他们。
他们回到船上,等候已久的尹静接过他脱下的大氅,递过来一碗早已备好的汤药。
汤药仍像刚出炉一般滚烫,他喝了两口便皱眉,过了好一会儿才强迫自己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只有尹静知道他这是有心事的模样。
“主人,有哪里不对吗?”
尹静以为是在岛上出了什么事。
“无事。”
他嘴上这样说,目光却一直往一个方向看去。
尹静也看,发现这是遥鹿岛的方向,便只当是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刚下葬的叶高岑。
“希望是我的多心了。”
·
回程的夜里他们遭遇了暴风雨。
森冷的青色电光照亮了方圆几里的海面,厚重的雷云之中发出沉闷的隆隆巨响。暴风骤起,掀起十多丈高的海浪打在船头的甲板上,使得整艘船都剧烈地晃动起来。整个夜里,那浪一下下拍打在船舷上,力道之大像是要将这艘船折成两段。
所有人都关紧了门窗,叶风城也不例外。他本就浅眠,这一番颠簸下来几乎整夜都没合眼。
若非这桃木福船不是凡物,只怕他们今夜就要葬身于海中。
第二日云消雨歇,波平浪静,好似昨夜只是他们的错觉。
在海上消磨了整整五日,叶家子弟再度回到陨日城。除了自愿留下接替叶高岑的叶怀瑾,其他十余人都未久留,转而向叶风城辞行。知道他们志不在此的叶风城也没有太多挽留,赠予了他们几样护身宝物就任他们离开了。
他们来得悄无声息,走得纷飞不惊,自此数十年天各一方,不得相见。
一切重新归于静止,叶风城简单地处理了一番堆积的城中事务。他不在的几天里,一切安宁如常,除了一件事:司徒徙活着回来了。
司徒徙正是叶惟远过去的至交,也是自愿前去追捕叶惟远的十二人之一。他们在陌河以北的小国南奚国都找到了叶惟远却没有急于打草惊蛇:他们悄然跟随了他一昼夜,证实了他确实是要去往极北魔域。
临到动手前,司徒传信给陨日城的家人朋友,说自己此去不知生死,只希望好友能迷途知返。
再后来,所有人都死了,除了司徒。
叶风城他们出城后的第二天,浑身是血的司徒骑着一匹鬃毛纯青、额前有独角的马回了陨日城。他伤得太重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就倒在地上昏死过去,被路过的好心人送去医馆救助。要不是医馆的人在司徒的贴身衣物里找到了象征身份的信物,联系了他的家人,大概他们都要以为他和其他人一起死在了叶惟远手里。
“去看看他。”
认出那匹青鬃马是叶惟远坐骑青云的叶风城合上手中书卷,倦声道。
“主人,您的身体……”
尹静想要劝他歇息一宿再做打算,毕竟司徒就在那里,而他的身体却经不起这样剧烈的消耗。
“阿静,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
瞬间认清自己身份的尹静不再过多规劝,出去让下边的人备车,准备去司徒家中拜访。
叶风城过去听叶惟远说过,司徒家中只有他和他的母亲两人,司徒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自己的生父究竟是何人。
司徒夫人是名看起来不过二十后半年纪的美貌妇人。她一身缟素,神情愁郁,听闻叶风城表明身份后脸色大变,半天说不出话来。
“您儿子醒了吗?”叶风城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想见他。”
“他醒了。”她定了定神,说,“这孩子刚刚才和我说,等他伤好点,能下床了,他有话想要和叶城主您说……”
“请跟我来。”
她带着叶风城他们往里边走,来到了司徒徙房间门口。
房间里边的司徒徙听到脚步声,以为是母亲去而复返,在床上喊了一声。
“母亲你……城主,您来了。”
他看到母亲身后的叶风城,瞬间镇定得不像一个需要卧床的重伤病患。
“劳烦母亲关门,让我和叶城主好好谈一下。”
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是一双眼睛还算明亮。
“城主,您要问什么?”
“他让你活肯定是有理由的。”
叶风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顺便释下一道隔音的禁制。
这儿只有他和司徒徙两人,尹静都被他摈退,留在了门口。
听医馆里的人说,司徒徙身上十一道伤口都避开了要害,显然是下手的人想要留他一命。叶风城不信是叶惟远顾念旧情,那就只能是有话需要由他传达。
早就猜到了叶风城来意的司徒把那天叶惟远的话一五一十地重复给他听。
“他说:‘我愿成魔。’”
“自愿?”
叶风城重复了一遍话中的关键词。
司徒徙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谨慎地点点头,说,“是的,他自愿。”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我也不想相信他是自愿,可他杀了那么多人,都不再像是我认识的叶惟远了……”
“这事是我叶家欠你。你好好养伤,缺什么药材就让你母亲去我库中取。”
叶风城留下一只青瓷瓶,瓶中是能起死人肉白骨的伤药,保司徒徙身上连道疤都不会留。
他出门后叫还没反应过来的尹静,向司徒夫人提了告辞。
回去的路上,他难得把尹静喊到了身边。
“他恨我吗?”
平日里,叶风城从不谈论他和叶惟远的关系。
不论远近亲疏,那都是他和叶惟远之间的事。
“他不该恨您。”
尹静很巧妙地选择了一个看不出太多感情色彩答案。
“但是我想不明白,他如果恨我,大可以在这里等我死。”
他和他们的父亲一样,都已注定不会长命。
尹静敏锐地看出叶风城此刻已不算特别清醒,嘴上说着“冒犯了”,手掌直接往他的额头上探去,果不其然一片滚烫。
应该是这几日的舟车劳顿消耗了叶风城太多精力。
他底子单薄,一旦透支就是大病。
尹静掀开帘子出去,让车夫加快了速度。
当尹静也不在了,病得有点意识模糊了的叶风城看起来不再像是往日那般冷漠。他的眼里蓄满了某种深不见底的悲哀,轻声问那个已经不在他身边的人,“叶惟远,我死了就什么都是你的,你为什么要去那个我看不到的地方,为什么?”
·
伍。
·
叶惟远也不知道自己已经顺着这道石梯走了多久。
幽暗的青色火焰在他的头顶静静燃烧,照亮了他脚下的那一小块地方。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他听到自己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心跳,聒噪到近乎耳鸣。他伤得太重了,仿佛浑身的力气都随着血液被那未知的魔物吮吸殆尽,为了防止自己摔倒,他不得不扶着墙壁,慢慢地挪动身体。
眼前那片孤独的影子由长到短,周而复始,好似永远没个尽头。
突然,从更深处的远方吹来了燥热的风。他嗅到那风里硝石硫磺的臭味,忍不住捂住嘴呛咳起来。咳完了,他看到掌心一片深色的血迹,眼神幽暗不明。
当空气开始流动就只意味着一件事——出口就在眼前。他脚下不停,前方那一点微弱天光变得越来越亮。走完最后一道阶梯,离开那冗长幽暗的隧道,等他站在平稳开阔的土地上再回头看,发现自己来时的路已经彻底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的眼前是一片荒凉景色:城池被干涸的护城河包围在中间,苍凉残破的胡杨树林不知抵御了多少年的风沙,现在已全然枯死。城门上的牌匾刻着年久失传的古怪文字,他看了许久才能勉强辨认是“文赣”二字。
他抬起头看,照常理来说地底本不应该有天空,可这里是魔域,是脱离一切常理的地方。
天幕低垂,乌云翻滚纠缠着,阴沉得好似下一刻就要坠落下来。魔气沿着地脉向城中的某一点流去,也将整个文赣城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霾里。
叶惟远站在原地静静等待。没过一会,天空中出现一个小黑点,叶惟远此时只当它是一只寻常大鸟。
那鸟从城中深处而来,直直地飞向他。直到它飞得近了,叶惟远才看清这不是真正的鸟,而是个木头机关做成的小型机甲。这假鸟身体是木头,鸟喙是赤铜,用黑曜石做了眼睛,羽毛雕刻得根根分明,外边再刷了一层清漆,栩栩如生,乍看之下足够以假乱真。
它停在叶惟远的手臂上,眼珠子滴流乱转,也带动体内机关运作。一阵齿轮转动的噪声后,它鸟嘴一张,吐出一颗黑色的丹药到叶惟远手心里,拍打翅膀督促他将这药丸吃下去。
叶惟远想都没想就拿起丹药放入口中,吞了进去。
见他吃了自己给的药,那鸟再度飞到空中。不同的是,它就保持着和叶惟远视线持平的高度,始终游离在他一步之遥的位置。
“继续走。”
鸟腹里传来了那魔物的声音,比他先前在雪原里听到的要清晰了不少。
他们进了城。一进城气氛就顿时不同了,叶惟远察觉到空气中充盈着魔气,它们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聚拢一般附着到了他的伤口上,缓慢地修复了血肉模糊的创口,让它们不再止不住地往外淌血。
街道上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影游荡。有了先例,叶惟远没有断然走近。待到那些人影晃过来,他发现这些所谓的“行人”全是做成普通人模样再套了件麻布衣裳的木头傀儡。它们也发现了叶惟远的存在,脖子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脑袋转到身后来,笑嘻嘻地盯着他看。
明明都不是活物,可被它们黑不见底的眼睛盯着时,那种被盯上了的感觉仍旧令人脊背生寒。
这种感觉非常诡异。叶惟远说不清他的周边到底有多少看得见、看不见的东西在窥伺,或许这整座文赣城都是个巨大的活物,而城中万事万物都是它的触手和眼睛,蠕动着将一切都吞噬掉。
他不知道城中到底有多少活人。
木头傀儡看够了便扭过头去继续它们漫无目的游街,而那只傀儡鸟引着他走过空落落的街道,停在了一处院落前边。
他停下脚步,成功完成使命的傀儡鸟的身体内部发出一阵极为难听的嘎吱声,随即解体成一顿木头零件。木头落地前就被凭空升腾起的黑色火焰烧得灰都不剩。
他推开院门走进去,意料之中的灰尘和杂乱都不存在。
前院光秃秃的,寸草不生,而屋子里边收拾得非常干净,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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