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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紫蔓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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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推开院门走进去,意料之中的灰尘和杂乱都不存在。
  前院光秃秃的,寸草不生,而屋子里边收拾得非常干净,所有的摆设不过孤零零的柜子、桌子、椅子和木板床。他走到后院,发现那里有一口古朴的石砌水井,旁边还摆着个木桶。
  就在他要重新回到屋内时,他猛然一回头,发现一双纤纤素手险些就要搭在他的肩头。
  “主人。”
  手的主人是个粉面朱唇,衣衫火红,明丽得和周边荒凉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女人。若是没有那不似常人的木头关节和毫无波动的平板声音,只怕叶惟远过去所见过的全部歌伎都会被它比了下去。
  叶惟远警觉地盯着它,竟然想不出来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自幼习武,警觉性不是常人能比的。连他都没有察觉到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后,若是刚才那女人要他的命,他还能站在这个地方吗……
  和外头游荡的木头傀儡相比,外表上来看它更像活人,可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天知道它里面有多少阴毒机关。
  “主人,您该歇息了。”
  它像是没意识到叶惟远的提防和后怕一样,又喊了他一声主人。
  叶惟远提起刀对着它就是一斩。
  清脆地碰撞声后,叶惟远倒退一步,而它还在原地,纹丝不动。
  不知这傀儡是由哪种木头制成,坚硬异常。叶惟远虽伤得极重,可拿出了全力的一击寻常人都顶不住。眼下只见他的虎口被震得开裂流血,刀刃断为两截,它却毫发无伤,除了衣衫破了一道口子,手臂上连一道磕碰了痕迹都没有。
  “主人,您该歇息了。”
  它偏了偏头,重复着刚刚的话。
  不知是不是叶惟远的错觉,他居然在傀儡平板无波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威胁。
  那一下耗尽了他全身仅有的力气,让他连呼吸一下都牵动得全身疼痛难忍。
  他放下只剩半截的刀柄,闭上眼,认命地跟着这傀儡进了屋去。
  ·
  在这诡异的傀儡城里的第一夜,叶惟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先前吃下的那颗诡异药丸在他的体内化为了一股蛮横气劲,如冰锥一样在他的四肢百骸内翻搅,让他痛得恨不得死去。疼痛过后,他意识到自己在逃亡路上反复受伤的灵根和丹田正在被一点点聚拢、修复,好得就像从来未曾受过伤。
  前半夜里,这两个步骤反复交替,搅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身下的被单都湿漉漉的,像是可以拧出水来。后半夜,迷迷糊糊间他知道自己又做梦了,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要想起那些差不多要被忘记的东西,仿佛那是唯一能拯救他的良药。
  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是在春天,温暖湿润的春天。
  那时他还不叫叶惟远,是个没有名字也没有父亲的野孩子。他的母亲是个修为不高的女修,带着他在凡人和修士的世界边缘里讨生活:他去过仙阁纸醉金迷的夜宴,也去过下三滥的市井勾栏。这么多地方唯一的共通之处就是它们都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记忆里,母亲永远都在害怕。她害怕一些他不能理解的、不存在的东西。
  害怕那未知的恐惧找上门来,他们从来都不在一个地方定居。
  “……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母亲总是这么说,她不许他和其他人说话,不许他和其他人结交,不许他……。
  一天,她发现他悄悄从家里溜出去,和一群凡人男孩在市集里玩耍。那时她唯一一次对他发那么大的火。她让他跪在院子里,用软鞭抽他的膝盖、手腕,厉声呵斥他,逼迫他发誓再也不会那样做。
  鞭子抽下来的一刹那是不痛的,只会留下一道红色的痕迹,然后疼痛才会爆发,如在滚油里走了一遭。
  “母亲,我恨你。”
  其实那时他还不知道何为爱何为恨,只是觉得母亲那样太过不通常理。
  她在哭,毫不掩饰地、撕心裂肺地大哭。她是个很美的女人,哭起来的时候却一点都不美了,反而有点难看,眼神里有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叫人胆战心惊。
  他意识到,自己伤了她的心,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日子仍是这样一日日地过去。某一天,他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有许久没有搬家了,久得冬天都过去,春天快要来临了。
  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就是在立春那一天找上门。他记得母亲那天特地起了个大早,盛装打扮,换上了自己还是仙子时的衣裳:朱红的胭脂,大红的罗裙,金色的步摇,她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是他的母亲,变回了他所陌生的朱鸾仙子谢筠。
  “你来了。”
  母亲亲自把那个男人迎进屋。他们进到了内屋,他悄悄地跟过去,听到男人这样说:“他注定是叶家的人。”
  “惟远,我是你父亲,是来带你回家的。”
  他很想问他在叫谁?这里没有那个叫叶惟远的人,只有一个绝望的女人和她顽劣的孩子。
  他朝屋内望去,母亲端坐着,神情冰冷,里边没有一丝的留恋,仿佛他们相依为命的这几年都叫人偷走似的。
  “去你该去的地方,这是你的命。”
  他浑浑噩噩地被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牵着,离开了他们住了差不多有小半年的院子。
  负责来伺候他的所有人都告诉他,他姓叶,是陨日城城主叶江临的血脉。他们反复说,这是他作为叶家子弟的宿命,而他的母亲如何如何不懂事,居然让他流落在外这么多年。
  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带他乘上了一艘桃木做成的高大福船,海上行驶了三天三夜,来到了那个被称作“陨日城”的世外仙境。
  他的父亲告诉他,叶家是这里的主人,没有叶家就不会有今日的陨日城。
  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喊他们“城主”和“小少爷”。他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这样看重过,不自觉地想要躲到侍女的身后,可叶江临的强硬地拉着他,要他面对这所有的东西。
  他们坐上了由通体雪白、额前有角的神兽拉着的马车,穿过喧闹的街道,来到城中心的城主府邸。这里比他见过的所有地方都要大,都要像仙人居住的地方。
  叶江临牵着他穿过庭院,庭院里爬满了他所不知道的藤蔓,上面缀满了深紫色的花朵。那颜色水洗过一般,湿漉漉的,簇拥在一起,被风一吹,像是流动的火焰,招摇着,令人目眩神迷。
  他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不远处的花丛下面睡着一个人,模样没有一点规矩,只露出半个身子和几缕黑色的头发。见到那个人,他的呼吸骤然停止了一瞬。
  他仍然不能相信这里是自己的家,可是他知道,他要去见那个人。
  “他是……”
  “父亲”的面目模糊起来,或者说其他全部无关紧要的东西都融化成一团白光。
  整个世界,天与地归于一处,光与影同尘,像靠在曾摇动他的天空。
  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我多想停留在这里。
  那是他的声音吗。他看到年幼的他挣开身旁人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向那里。
  藤萝的枝条长得太长了,他笨拙地将它们撩开,好把睡在花丛下的人看得更分明:那个人长得很好看,鼻梁高挺,眉眼清隽,嘴唇苍白,仿佛是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他的怀里抱着一把如冰的剔透长剑,剑身上刻着他看不懂的铭文,剑刃却发出阵阵寒气。
  可能是他的动作有点粗暴了,那些脆弱美丽的花朵掉下来,砸在茸茸的青草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连沉默不语的天地都为之震颤。他跪在这个人的身边,屏住呼吸,安静地凝视着。
  ——春天的庭院里,只有我和这个人……
  风吹过来,有点儿冷,可更多的是温暖,阳光是那样的明亮温暖,让人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他感到自己的鼻腔发酸,眼眶热烫,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里面迅速发酵。
  “……”
  眼看那个人就要醒转,周遭的一切迅速崩塌,回到初始的虚无。
  他从床上翻身坐起,弄出的动静过大,外面守着的傀儡人轻轻悠悠地滑了过来。
  “主人?”
  薄薄的纸门上映出它歪着头的影子,瞬间从梦境残留的旖旎余韵里惊醒了他。
  “我没事。”
  他大喝一声,里面有多少心虚只有他自己知道。
  木头傀儡滑走,重新回到了黑暗里潜伏着,把这难得的寂静留给了他。
  黑暗里,他听到自己粗糙的呼吸声,太大声了,大声得好似整个世界都能听到。
  他用力地捂住心跳的地方,它跳得太快了,太不受控制了,就好像此刻已完全不属于他了一般。从许久以前的曾经他就害怕这样的自己,因为他会变得软弱,变得容易受伤。
  ——哥哥。
  他捂住了嘴,让梦里都没有喊出来的称呼化作一声冰冷的叹息。
  ·
  陆。
  ·
  “尹先生。”
  端着一碗药汤的尹静正要进内室,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他回头去看,发现是手下的一个少年人,神情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
  “什么事?”
  “云先生到了。”
  听到这么个消息,饶是冷静如尹静都没忍住手上一抖,一碗滚烫的汤药险些洒出。他稳住心神,吩咐那少年不要耽误,速速带他来这里。
  云先生全名云巍奕,乃世间有名的神医。他年轻时曾救过一位灵根尽毁的修士——所有人都断言那人余下半生只能做个普通凡人。绝望之下,那人找上了尚不出名的云巍奕,只求死马当活马医。云巍奕满口答应,放话出去说自己和那些酒囊饭袋不同,定能救他,其他人只当他说大话,并未往心里去。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云巍奕把自己和那人关在一间屋子里足不出户,他人也就渐渐淡忘了此事。待到那人重见天日之时,灵根竟和往日无异。不知道云巍奕用了不知什么法子,真的将那人彻底损毁的灵根打通重塑。一年后那人彻底伤愈,修为比过去只增不减。
  自此云巍奕名声大噪,前来求医问药的各路人士络绎不绝。然云巍奕此人自视甚高,性子阴晴不定,救人全凭眼缘,甚至能在答应救治后又因为一点小事就出尔反尔,因而恶名远扬。
  在得罪了江淮的大门派后,他干脆抛弃住处隐姓埋名四海为家,找不找得到他全凭本事和因缘。从叶风城父亲还在起,叶家就派了许多人寻他。他们许以重金重诺,到今日,这位云先生总算答应来看看叶风城的病。
  尹静掀开内室厚重的帘子。屋内上好的兽炭在铜炉烧得正旺,燥热的空气里混合着药材和香木的气味,迎面袭来,厚重得要人几度无法呼吸。
  难得叶风城是醒着的。他穿着单薄里衣靠在床上,面色苍白,神容倦怠,手边还摆着一卷陈旧书卷。见到来人是尹静,他的眼神不自觉地闪烁了一下,朝他的身后望去。若是对他不熟悉,这个小动作只怕会被直接忽略过去。
  “你来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主人,该吃药了。”他走过去,将窗子稍微打开一点,看清天色很快又关上,“天快黑了。”
  叶风城这几日都浑浑噩噩的,昏迷的时间极长,醒的时候又极少,常常眼一闭就是一整天,也不知道哪次就彻底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去休息吧,这里有其他人,虽然不如你,但都还靠得住。”
  说话时,叶风城的目光仍旧在那本书上舍不得挪开。借着递药的功夫,尹静正好看到了书的内容——约莫讲的是傀儡术,具体就看不太清了。
  “无事。”
  每一次叶风城病倒,他都得守在叶风城的身边,防止那些心怀不轨之徒趁虚而入。这次也不例外,他不眠不休地守了叶风城三天,生怕再出什么差池。
  唯一的不同是不会再有人过来主动接替他的工作了。
  过去,叶惟远总是会在从城里回来后找上他,表示自己愿意替他守夜。尹静知道他们兄弟感情不睦,但他从来都不怀疑叶惟远会害叶风城。
  他曾远远看过,叶惟远抱着刀在门外一守就是一整夜,动也不动,就像一尊雕塑,除非里面的人夜里叫他进来,他绝不逾越半步。
  这么多年下来,他从没主动进去看过病中的叶风城或是问过他的近况,一次都没有。这令尹静非常疑惑,他想不通叶惟远到底怎样看待这个兄长——若是在意,进去看看不是更好,若是不在意,又何必在这里消磨时光。而他更拿不准的是,叶风城到底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尹静不是没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试探过这对兄弟。有一次他拜托叶惟远进去送药,叶惟远愣了一下,眼睛垂下来,低声说,“我刚见过血,就不进去了。”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没做完的事准备离去,“他肯定也不想看到我。”
  他这一句话讲得平常之极,似乎早就接受自己不被兄长喜爱这件事。
  既然叶惟远不肯进去,那么尹静也不会给他难堪,自己端着药就进去。
  “主人,云先生到了。”
  他提起那个让他们都为之一振的好消息,想要让叶风城也高兴一下。
  不知是不是刚刚服下的汤药起了效,叶风城的面颊上涌起一丝病态的血色,只是他的眼睛里仍旧是冷的,就如冬日湖面的浮冰,里头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那就让他看看。”
  看他那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尹静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小到大,数不清的名医过来替他看过病,都摇头叹气直呼没辙,久而久之,叶风城心里的那点希望也被彻底磨灭。
  等死其实不算太难,难的是有了活着的希望,然后被无情浇灭。
  他还想说什么,下边的人过来通报打断了他。
  “云先生到了。”
  那位云先生没等里边的人唤他就径直闯了进来。
  “我的病人是哪位?”
  “云先生,我家主人的病……”
  “阿静,你出去,让我和云先生在这里就行了。”
  云巍奕的一个怪癖就是他从不让旁人看他治病。若是有病人亲朋好友定要纠缠,他定会转身离去,抛下病人等死。久而久之,只要云巍奕来了,其他人都会自发离去,免得因小失大。
  “你就是那个叶风城?”
  云巍奕是个面白无须,模样有点富态的中年人。他穿了件市井村夫的麻布短衫,却扎了条锦缎腰带,上面缀着个酒葫芦。比他这滑稽打扮更讨人嫌的是他说话的怪异腔调——他如愿赶走了尹静,对着叶风城就是一声咋呼。叶风城抬眼去看他,对上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边没有市侩的油滑气,却透着股讥诮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贪婪。
  “某便是。”
  叶风城颔首,顺手将那本书页发黄的旧书搁到一旁。
  “你不是叶家第一个求我救命的人。你父亲也曾找过我,只是那时我没兴趣。”云巍奕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随便拉了张椅子坐到叶风城床边,“没想到一转眼老子没了轮到儿子了。”
  也不等叶风城回答,他出手快如疾风,“得罪了。”
  他捉住叶风城的手腕,手指搭在他的脉上,似是在把脉。
  “叶城主,乖乖的,别反抗。”他乜了叶风城一眼,目光里满是警告,“对我们两个都好。”
  和那些粗鲁动作截然不同的是,叶风城感到一股极其轻柔的气劲探入他的体内。那气劲千丝百缕,一道道地缠住他的经脉,如春风一般柔和,所到之处温暖酥麻。
  “叶城主,你习武吗?”
  期初云巍奕还有功夫和他闲聊,问一些无伤大雅的东西。
  “过去练剑,现在不了。”
  “看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也就看看傀儡术这种东西了……”
  这股气劲越往深处去,云巍奕眉头就皱得越紧。待到叶风城的丹田深处,就快触碰到金丹时,云巍奕眼睛蓦地就瞪大了,差点就握不住叶风城的手腕。过了好一会,他不信邪地又试探了一次,这次他的反应比先前更大。他迅速站起来,险些就踢翻了凳子,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先前给叶风城把脉的那只手。
  “你这个病我不治。”
  好不容易安定了心神,云巍奕掸着衣角的褶皱含糊地说道。
  “为何?”
  叶风城仍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
  天底下都说没有云巍奕治不了的病,也正是如此,连云巍奕都说不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治不好。”
  “云先生怎么就知道治不好?”
  叶风城直直地盯着他,也把他面上的神情变幻尽数收于眼底。
  “叶城主,你心里也有数了吧,你们叶家直系一脉都不长命,你也逃不过这命运。”云巍奕嗤笑一声,“你明明知道,唯一能让你多活片刻的法子只有借命——借无辜之人的阳寿替你续命的邪术。你们叶家人口口声声都是天地正道,怎么会看得上这法子?所以你堵死了自己最后活命的路子,就不要来麻烦我了!”
  “云先生,你究竟察觉到了什么?”
  云巍奕瞪着他,心烦意乱地随口胡诌,“什么都没有。”
  “既然云先生不肯说,那某来说。”叶风城仍靠在床上,满面病容,可是这话说得极为强硬,竟然慑住了云巍奕,“寻常人丹田聚气再成金丹,刚刚云先生你那么快撤力,只怕是察觉到了某丹田处有异。”
  “我不撤力难道等着一起死?”
  云巍奕纵横霸道了一辈子,哪里被人逼成这样过。过了许久他才镇定下来,继续摆出那副似笑非笑的讥讽嘴脸,“你的丹田里有个洞,你的精气、灵力还有修为都是这么没的。照这样下去,哪怕是大罗金仙来了都没救。”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叶风城放松下来,状似随意地问,“某还有多少时间?”
  “不到一年了。”
  云巍奕死死盯着他,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点恐慌或是害怕。
  他们这种人活得比凡人更久,对于永生的渴望也比凡人更强烈。若放在他以往医治过的那些人身上,要是知道自己没多长时间可以活,他们只怕是连尊严、骨气都可以不要,能够像条狗一样匍匐在他的脚边哭喊着求他救命。
  对他们来说,他云巍奕就是神仙。
  而叶风城完全没有把他当成那根可以救自己一命的稻草,这让他心头无名火起。
  “劳烦先生走一趟了。”
  叶风城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你……!”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东西的云巍奕想大声质问他,你不怕死吗?你那么年轻,有权有势,就真的甘心去死?
  “先生何事?”
  “……无事。”
  云巍奕咬牙,他算是看透了叶风城这人打得什么主意。
  “阿静,进来送客。”
  原本沉浸在无名喜悦中的尹静一进屋里就愣住了:云巍奕面色不虞,气呼呼的,恨不得撩起袖子和谁打一架。拿不准是个什么状况的他嗫嚅着问,“云先生,我家主人的病……”
  他一句话还没问完就被人打断了。
  叶风城合上眼,稍加重了一点语气,“阿静,送云先生走。”
  ·
  柒。
  ·
  魔域,也就是文赣城里没有明确的昼夜之分。只有待得久了,才能靠着那点微弱的天光变化分辨出怎样算天明,怎样算入夜。
  比方说现下,当透亮的微光携着冰冷的风穿透层层阴云,叶惟远便知道是天亮了。再过一会,那东西就要从内城飞来,都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每日清晨,从城中央的皇宫里会飞来和第一日相同的鸟形木头傀儡,嘴里藏着他服过的那种丹药,停在他的院子里边等叶惟远过来,叶惟远服了药后它便自燃,不留半点痕迹。
  他不是没有试过把那丹药丢掉,可若是他没有服药,那鸟就会接二连三地飞过来,从两三只到乌泱泱的一片,停在院落里,用它们黑漆漆眼睛一齐盯着他,直到他屈服为止。
  然而只要服了那药,他的一天就算是荒废掉。也不知道药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教人除了疼就是倦,昏昏欲睡,做什么都提不起劲。醒着无精打采,睡了浅眠多梦,那梦有好有坏,颠来倒去都和一个人有关。他想自己是怨恨叶风城的,怨他的冷淡,恨他的无情。他恨得越多,那梦就来得越繁杂,都像是要把人魇住了,到最后能记起的只有春日的依稀温度和那绮丽的色彩。
  梦醒以后,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扶着床沿吐了个翻天倒海。
  他伤得很重,又总是吃些不好的东西,起初呕出来的是一滩滩腥臭发黑的淤血,当中还夹杂着凝固的血块和食物残渣,再然后就是酸水和胆汁。吐到没有东西可以吐了,他扶着床柱喘气,勉强算是活了下来。
  屋子里臭气熏天,他却无暇在乎。因为过一会,那种可怕饥饿感就会来了。
  修行之人早已辟谷,过去他从未感受到这般猛烈的饥饿,像是不吞吃点什么就会死掉一般。通常这种时候,外头那个红衣傀儡会给他带来各种活食。活食飞禽走兽都有,当中还有些开了智再过几百年就能修炼成妖,他就撕开它们的胸膛,吃掉热乎乎的心肝,再喝掉心头的热血。最初他只觉得生的血肉难以下咽,到后来,他就渐渐地觉不出是如何滋味,麻木地靠进食获取片刻餍足。
  吞吃血肉是最低劣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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