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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寒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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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扫了眼苏诲因惊惧而苍白战栗的秀气面容,突然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调笑道,“我见犹怜。”
碍着他是长辈,又是恩师,苏诲不敢翻脸,但仍是狠狠瞪他一眼,想起朝中风传苏景明喜爱冰雪般的美貌少年,心里暗暗骂了声为老不尊。
他却不知道,苏景明方才仿佛看见了二十年前,某个夜雨里彷徨凄然的自己。
“老爷,”魏紫恭谨问道,“该用晚膳了。”
苏诲这才惊觉叨扰太久,刚想起身告辞,就听苏景明道,“去中书省,叫赵子熙今日务必回来用膳。”
魏紫迟疑,“朝廷正要用兵,中书省还不知有多……”
“你原话带到便是,”苏景明不耐,见苏诲茫然便解释道,“先前周玦去江南道调度粮草,赵子熙已与顾秉二人值了半个月的夜。今日是十五,顾秉多半要歇在紫宸殿。听闻日前周玦已归,断无再让旁人为他值夜的道理。”
本朝的宰相虽权势煊赫,可也有种种不得已之处,譬如每夜都需一名宰相值夜,若是赶上战乱天灾一类,一般就需两人。
苏诲点点头,对赵苏二人关系更为笃定,原本慌张的心思也慢慢定了下来,蹙眉思索破局之法。
见他神色已然平缓,苏景明微微一笑,“他怕是还有阵子,不如我带你游园如何?”
说罢也不待他点头,携了他便往后园去赏那牡丹。
苏府后园广植牡丹,各色名种遍布其间——姚黄雍容,魏紫华贵,赵粉娇美,豆绿奇巧,更有青龙卧墨池这般的仙品。
可任他们再国色天香,也是黯然失色。
苏诲几近失语地看着园中央被用白玉阑干围住的一株青山贯雪,慨叹道,“我如今才知何为欲描难写。”
苏景明站在他身侧,不无自得,“你可不知这株牡丹花了旁人多少气力。”
苏诲心知肚明地点头,就见有家仆捧着一盆汤水,一勺勺极小心地浇灌下去。
“这是?”
“熬出的骨汤,用来给牡丹施肥最宜。”有清冷人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苏诲回头一看,忙不迭地行礼。
也不知赵子熙从哪个角门进来,竟已换了件常服。
“摆膳吧。”苏景明吩咐下去不过一刻,仆从们便在园内竹亭张罗好了一席酒菜。
“苏大人请。”赵子熙退后一步,手微微向席中一扬。
苏景明勾起嘴角,“颍川郡公既是宰执又是贵客,自当上座。”
两王之乱后,本是安邑侯的周玦以军功晋魏国公,三年后赵子熙越过侯爵直接晋封郡公,最为圣上倚赖的顾秉尽管坚辞不受,却还是得了个定陵侯的封号。
历来得封魏国公的多是一时名臣,尤以善谋的居多,周氏已有一吴国公爵位,皇帝加封可见对其信重;赵子熙是难得的能臣,一直以颍川冠冕自居,授他颍川郡公之爵显然是默许他统领河东世家,更有安抚士族之意;至于顾秉的定陵侯……
圣上对周玦是信,对顾秉是情,对赵子熙则仅仅是用,苏诲在心中暗叹,旁人眼中风光无限,赵子熙的日子怕也不太好过。
苏景明却懒得再谦让下去,径自在上座坐了,待赵子熙在他下首坐定后,便凑过去耳语。
赵子熙极快地扫了眼苏诲,那双眼果真如传说中般利若光电,冷若冰霜。
那气势逼人,苏诲不敢再与之对视,便起身为他们行酒。
“也罢,”苏景明笑道,“今日我遇见你们学士,说是前朝有几本地方志散佚在安阳,不如你便辛苦一遭取了来。”
还不待苏诲回话,苏景明眨眨眼,“途经鄠县,不去会会老友么?”
第39章 摊牌
此番与苏诲一道寻访地方志的还有个前科的翰林,此人是个腐儒,除去会做几篇官样文章,几乎一无所长,每日只干等着熬资历。酸腐也便罢了,偏偏还是个惯了溜须拍马的马屁精。他自己做了个手抄本,上面记录了圣上乃至于诸位阁老说过的名言警句,日日诵读,写文章或是招待上官时便加以引用,既显得自己下苦功夫,更显得赤胆忠心。
这等人苏诲当然不屑与之为伍,但好在此人虽然令人生厌,却算不得多话,一路也相安无事。
到了鄠县,苏诲推说要见故人,孤身往县衙而去。
鄠县在天子脚下,虽说不大,却也颇有几分带着野趣的繁华。此时正是正午,三伏天的烈日都能灼伤,街上罕有人迹,只有几条大黄狗趴在县衙门口的柳荫下吐着舌头喘气。
看着那几条大黄狗,苏诲不由得想起仍在长安的刘绮罗,抿唇笑了。
“小郎君可是来鸣冤的?”衙役懒懒散散地靠着门站着。
苏诲笑笑,“我来拜访故友。”
衙役上下打量他,见他文秀非凡也歇了怠慢的心思,恭敬道,“不知郎君的故人是?”
“县丞刘缯帛。”
那衙役一愣,笑道,“想不到刘大人也有朋友。”
“怎么?”苏诲莞尔,“刘缯帛难道是个木头人不成?”
“哪里是木头人,”衙役一边带路一边道,“简直是个铁打的人。”
苏诲蹙眉,“怎么?不顾惜自家的身子么?”
“可不是,郎君你有所不知,咱们知县大人虽是个清官,可近来身子抱恙,日日在榻上养病,这县里的大事小事啊,全指着刘县丞。别的不说,他刚一上任,便没日没夜地开始审案,不仅将知县抱病后的案子全审了,就是那些多年来悬而未决的难案疑案,他也处理了大半。”
见苏诲默然不语,衙役陡然醒悟自己多话,作势拍了拍脸,“瞧我这张嘴,对着贵客没轻没重的,刘县丞就在这间屋,郎君请。”
苏诲给他两贯钱充作答谢,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屋内很是狭小,恐怕也就如洛京旧宅一般大小。刘缯帛正趴在案上看卷宗,眉头皱成个“川”字,显是遇见了难题。
“子重。”
“大人。”刘缯帛抬头,却发现竟是苏诲,立时站了起来,又惊又喜。
苏诲挑着眼冷笑,“怎么,不过数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刘缯帛赶紧迎上前来,攥住他的手不放。
苏诲被他一惊,见周遭无人才放下心,“好歹有些官相。”
“官相?”刘缯帛却不以为然,“我不过一个微末小吏,又要什么官相了?何况如今我却觉得做父母官,最要不得的就是官相。”
苏诲勾起唇角,“看来这几个月你颇有进益。”
刘缯帛如被鼓励般开始滔滔不绝,“先前只顾着读那些圣贤文章,成日里念着‘以富乐民为功,以贫苦民为罪’,可真的成了一方父母官,才晓得要做到有多难……”
苏诲听他说着那些争田争地、婆媳小姑的家长里短,看着他眼中日渐坚定执拗的光亮,没来由地心中一涩——刘缯帛变了,却也没变。
不似以往那般憨直忠厚,亦不似以往那般遇见大事没了主见,喜欢找自己商量。
可他依然还是刘缯帛,身在乡野却又心怀社稷,愤世嫉俗却又脚踏实地,对着外人总是拙于应付,便干脆冷着一张脸,对着家人却又是说不出的孝悌至诚,温存小意。
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独独便宜了自己?自己又能在他身侧多久?
“晏如?”刘缯帛见苏诲半天没有搭话,以为是自己长篇累牍使他厌烦,“是我不好,你车马劳顿我还拉着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到我屋里先歇歇,晚上等我一道用膳?”
“不了,”苏诲摇头,“其实此番我有公务在身,只是途径此地,想起了你,便过来看看。如今见你还好,我也便安心了。”
刘缯帛显然有些失落,又听苏诲道,“对了,有一事我想问你。你我之事,到底还是要个了结的……”
“了结?”刘缯帛蹙眉。
苏诲看着袖口暗纹,“我可不是那些纨绔子弟豢养的娈童戏子,更不是一时兴起。所以倘若你真的打定主意要与我过一辈子,但凡你日后有丝毫动摇退缩,我就算不杀了你,也定不会放过你。”
刘缯帛面含怒色,张口欲言,却又被苏诲打断,“黄晟的事你可听闻了?现下我就把婶母的原话告诉你,‘我若是他,便先劝着,让他娶个晓事理的姑娘掩人耳目,让他们慢慢断了;若还是不成,也只能当做没生过这个儿子,给些银钱不来往便是。’”
看着刘缯帛瞬间煞白的脸色,除去几分心疼,苏诲竟更多地感到快意,听人转述都如此心痛愧疚,若是真的如他一般对着那苍老容颜、斑斑白发,又会如何,又当如何?
刘缯帛最终道,“你还是不信我。”
苏诲藏在袖中的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指腹,低声道,“我此番公干,多则一月,少也要十日,这样罢,你总归是要回吏部述职的,这段时日你先好生想想,下月初十给我个答复。”
刘缯帛的神情晦暗不明,只死死盯着苏诲,苏诲抬眼看他,笑得明媚,“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苦头吃多了也便晓得怎么趋利避害,让我偷偷摸摸与你一处,再看着你娶妻生子掩人耳目,那简直就是打我的耳光,剐我的心……”
“我不会!”刘缯帛厉声道。
苏诲深吸一口气,“婶母已很为你的亲事着急,你可仔细思量清楚了。贤妻美眷,高官厚禄;罪臣之后,千夫指摘,你自己选罢。”
“你不信我。”刘缯帛却只重复这句。
苏诲转头看他,苦笑,“我真的信你。”
所以你我之事却让你一人来选,何去何从都甘之如饴。
第40章 完结倒计时3
历经战乱,安阳这几本地方志早已发黄破旧,更有几页残损无处寻觅,苏诲与那同僚细细誊抄,又反复推敲了几日才算功德圆满。
回长安的路上,那腐儒忙着搜罗沿途各色地产孝敬上官,苏诲则无所事事地看着窗外美景胡思乱想。
想来想去,却也离不开刘缯帛这三个字。
苏诲自嘲般地想,成日里想着这些儿女情长,以后如何能成得了大气候?恐怕在翰林院做个散官,等着熬资历混个五品,这辈子恐怕也便到头了。哪里比的刘缯帛志向高远,又有顾秉那般的名相教导提携?
刘家苦寒了十几载,如今才守得云开见月明……
无论刘缯帛如何做,恐怕众人都不会再得开心颜。
这么想了一路,长安城终还是在眼前了。
二人匆匆回翰林院交接,学士体恤他们辛苦,便多准了他们三日的休沐。
苏诲不再搭理对着学士逢迎拍马的腐儒,径自归家去了。
远远的,就见刘绮罗等在巷口,面色竟有些阴沉。
苏诲顿住脚步,刘绮罗极快地扫他一眼,示意他随自己来。
苏诲跟着他走到一处空旷之地,就见刘绮罗低头看着自己的足尖,讷讷道,“苏哥哥,是我刘家对不住你。”
苏诲心中咯噔一下,又听刘绮罗道,“阿兄前几日便回了家,那日晚膳后和阿娘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听得吵得厉害,再后来阿娘让阿兄去跪爹爹的牌位……”
“然后呢?”苏诲双唇几近抿成一条直线,“婶娘身子还好罢?”
刘绮罗黯然摇头,“阿娘几乎是立即大病了一场,郎中来看了说是心病,开了药阿娘也而不肯服,阿兄跪着求她用药,她不仅不用,反而让阿兄吃药……说他不过是一时迷了心窍,多服些药日后定然会好的。”
见苏诲面色惨白,刘绮罗咽了口唾沫,“现下阿娘身子已经大好了。”
“为何?”尽管已然知晓答案,苏诲却还是要再问一遍,好让这颗心死的干干净净。
刘绮罗眼圈都红了,“家中要办喜事,阿娘操持着,精神一好,身子自然也便大安了。”
“是么。”苏诲合了合眼,“哪家的姑娘?”
“是阿娘娘家的女儿,温柔娴淑还能持家。”刘绮罗见苏诲面色愈发难看,恨不得立时给他跪下,“苏哥哥,此事是我阿兄对不住你,你要恨他骂他哪怕是想杀了他都是情有可原,可木已成舟,阿娘身子还不好……”
“你错了,”苏诲平静道,“公干前我便与你阿兄说了个清楚,只是我未想到他竟懒得亲自给我个答复,便先斩后奏了。也罢,宋锦还在家里罢?你让他把我的东西收拾了,送去……”
苏诲沉默半晌,低声道,“送去甘棠客栈罢。”
“苏哥哥。”刘绮罗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苏诲对他笑笑,“买卖不成仁义在,日后我与你阿兄怕是不会再见了,纵然再见也是多说无益,可在我心里,你却还是我弟弟。”
刘绮罗深吸一口气,“那不然我让阿兄写点什么,让宋锦捎来?不然借我之口,总是……”
“随意。”苏诲淡淡一笑,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语毕,苏诲最后看了眼曾无比熟悉的巷陌,头也不回地往东市去。
刘绮罗目送他萧瑟背影,把脸一抹,一路小跑着回去了。
再度回到甘棠客栈,苏诲在窗边坐下,看着街市上的人流发愣。
他怎么也未想到,此生竟在此住了三次。
第一次是因向正心之事与刘缯帛割袍断义,彼时满心皆是灰心丧气,更对刘缯帛有说不出的忧虑。
第二次是中举之后,他阶前上书,刘缯帛担心他遭遇不测,每日如临大敌地跟在他之后,那时虽还未互许终身,可已有了些暧昧温存的意味。
这次是第三次,短短几日,却已是天地翻覆,爱恨成灰。
午膳过后,宋锦叩响了房门,见到苏诲面上便有些踌躇,先恭敬一揖,方将苏诲的行李一件件拿出来归整。
苏诲冷眼看着他动作,直到他取出个鼓鼓的包裹,才淡淡出声,“那是什么?”
“老爷说眼看着就快入秋了,日后怕也没什么机会给大人您做衣裳,便和老妇人一道赶了几件,连冬衣也做了。”
“退回去罢,”苏诲打断他,“告诉他我苏某人虽然官禄微薄,几件冬衣却还是买得起的。”
宋锦摇头,“大人若是不要,扔了便是,总之小的已经送到了。”
宋锦长于察言观色,故而往常他与刘繒帛之间总是对自己更恭敬些,如今许是见他与刘繒帛要一拍两散,连个下人都能给他脸色。
苏诲勾起嘴角,正欲敲打他几句,就见宋锦又从袍袖里取出两张短笺,双手奉上,“这是老夫人给大人下的帖子,婚期定在下月初四,还请大人赏光,至于这个是小的来前老爷草草写了塞过来的,小的一字未看。”
苏诲接过看也未看,便将那红纸对着火折子点了,“若无事便退下罢。”
宋锦面色不变,躬身退出去了。
苏诲低头,打开刘繒帛给的那张白色短笺,上面赫然几字,“婚期在即,不宜再见。岁月久长,诚祈安好。”
苏诲手一紧,将那短笺揉成一团,站在原地如同被下蛊似的,半天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苏诲才缓过神来,将那纸团塞进榻前八宝格,坐在窗边发怔。
苏诲看着日头一点点沉下去,看着夕照将一砖一瓦都染成赤红,再慢慢暗淡成几点寥落的星子。
茶水已然凉透,却再不会有人为他添满。
苏诲起身,自己将被褥铺好,褪去鞋袜,极刻意地在那榻的正中央躺平。
看来此事对他而言也未见多钻心刺骨,也不过两个时辰,苏诲便睡熟了。
四更天的时候,苏诲醒了过来,莫名其妙地发觉自己竟又滚到了榻的里侧,空出的一大半上落满月光,凉薄得像人心头尘埃。
苏诲面无表情地将棉被又拥紧了些,忽而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方 看进度条都知道不会be 也不会大虐
第41章 完结倒计时2
苏诲原以为决裂之后定会昏天黑地,却不料这世上终是谁离了谁都能活。
再无处可归去,他便常现身于原先不喜的诗会筵席,甚至还有次搂着个歌妓做了首早先最是不屑的艳诗,将那风流才子之名几乎做实了。
至于为何是几乎……就算已和刘缯帛分道扬镳,就算爱恨纠缠未死先休,就算一颗心早已成泥成灰,苏诲还是无法干干净净地抽身而去,方和一人鸳鸯交颈、海誓山盟,转头就和旁人缠绵旖旎。
“不过是个不解风情的乡下小子,你何至于自苦如此!”苏景明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我苏家尽是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的负心郎,怎么偏偏就出了你这么个旷世情种!”
苏诲抬眼看他,冷笑,“是啊,博陵苏氏本身也就只有这点可以拿来标榜的了。”
事过境迁,昔年曾因家族覆灭耿耿于怀,而如今混迹市井近十载,苏诲自己都时常忘了,原来世上竟也存在过如博陵苏氏般金玉其外的华族,而自己竟是覆巢下不多的一颗完卵。
“你让我打听的那孩子……”苏景明缓缓道,“今年已十四岁,做了个药铺的伙计,听闻掌柜的想把女儿嫁给他。”
苏诲有些恍惚,“静念园林好,人间良可辞。离了高门大户这樊笼,他倒是返了自然得了自在。”
“不错,”苏景明掸掸荼白衣袖,“有些人更是彻底超脱了。”
苏诲一怔,难怪苏景明今日穿的尤其素淡,难道竟是在守孝么?
“不是苏维,若是他驾鹤西去了,我可未必会给他守孝。”苏景明冷冷道,“是我姨娘。”
苏诲这才想起苏景明似乎是个宠妾所出,他惯来是极重嫡庶之分的,一时间难免尴尬,最终只讷讷宽慰了几句。
牡丹芳菲已尽,园中桂花开的正好,馨香扑鼻。苏景明面无表情地看着清朗秋景,眉间隐有郁色。
苏诲心中幽幽一叹,博陵苏氏,流徙岭南也好,身居高位也罢,终究无一人释怀,真真的一败涂地。多年的心结不知不觉就这么轻易解开了。
刘缯帛小心翼翼开解不得的事情,原来竟这么轻而易举,苏诲不由恍惚,原来离了刘缯帛,他竟也过得一样好,甚至更好。
“也罢,不说这些让人不悦的事了,”苏景明岔开话题,“前两日散朝后我遇见驸马,他知你是我门生,让我多为你留意着婚事。”
崔铭也是可怜,好端端的世家贵子当了这驸马,竟连关照自己的外甥都得偷偷摸摸,简直是个妻管严,苏诲笑笑,“我会与舅舅分说,恩师便当未曾听过罢。”
“哦,怎么分说?”苏景明挑眉看他。
苏诲亦故作邪气,“就说我只好南风,不愿娶妻。”
苏景明也不惊讶,举杯连说了三个好,“这下我博陵苏氏的嫡系算是断的干干净净了,你我二人当浮一大白!”
苏诲起身,极爽快地连饮三杯,许是一下子喝的太猛,连眼角都微微泛红。
“戏文里唱的好,‘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这祝词我是用不上了,放在恩师身上倒是正好。浮云散尽,花好月圆,愿普天下有情人的都能成就眷属……”
苏景明似笑非笑,“晏如,你醉了。”
“我未醉。”
“是是是,正如你断情绝爱一般,你一点没醉。”苏景明让人收拾了客房,将这不省心的侄儿门生送了进去。
博王孙写了一辈子传奇,不论笔下故事再曲折惨淡、白骨离离,现世里他却总是坚信世上的有情人只要未抛了了一颗真心,总是能成了眷属的。
至于这些黯然神伤,坎坷波折……
笑话,要是都一帆风顺一马平川,让写文的人怎么胡编下去?
(lol)
苏诲第二日醒转,就见苏府一清秀小厮静静地站在一旁,见他醒了,忙不迭地上前侍候他穿衣。
苏诲挥退他,自嘲一笑,“我可不是什么公子少爷,穿衣吃饭还是会的。”
“是小的冒犯了。”那小厮赶紧赔礼,“老爷去上朝了,让大人自便。”
苏诲也不客气,在苏府用了顿早膳方悠然告辞。
去翰林院点了卯,苏诲便靠着凭几神游太虚。如今尘埃落定,他也该仔细盘算盘算日后了。先前的打算是攒了银子,与刘缯帛一道在长安买个不大不小的宅院,他们俩住一间,然后一间给刘母,一间给刘绮罗。然后待刘绮罗成亲时,再为他在左近置办个新房……
苏诲自嘲般笑笑,钱还未攒够,良人却已是旁人的了,不知是不是该叹一句世事弄人。刘缯帛为了他与母亲摊牌,尽管最终他狠不下心去做那忤逆不孝子,可这份心、这份情他还是得领的。
他去了刘绮罗正在念的书院,守株待兔地抓到了他。
“苏哥哥。”自从上次后,刘绮罗见他总是说不出的心虚。
苏诲对他笑笑,从袖中取出个钱袋子,塞到他手里。
“这是?”刘绮罗惊疑不定地看他。
苏诲若无其事,“你阿兄先前的俸禄都是交予我保管的,如今物归原主。”
刘绮罗打开看看,发现竟有好几片金叶子,不禁赶紧往苏诲手里推,“这万不可能,阿兄不过一个县丞,哪里有那许多俸禄?”
苏诲向后一退,“我累得你阿娘大病一场,之前那些年多蒙府上照顾,这些银两既是赔罪,也是谢礼,还是我对你阿兄亲事的一点心意。”
刘绮罗嗫嚅着唇,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问道,“阿兄成亲那日,苏哥哥你会来么?”
“我与刘缯帛早已情义断绝,不再是情人,连友人都已做不成,充其量不过是同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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