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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寒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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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诲并未回头,径直向前走,刘缯帛自是不放。
苏诲干脆用力一挣,硬生生将半边袖子扯了下来,冷声道,“割袍断义,自今日始!”
刘缯帛心神巨荡,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亲耳所闻,失色道,“不过一事政见不合,何至于此?你我多年手足,难道就为这个缘由分道扬镳?”
“也罢,我只问你一句话,”苏诲淡淡道,“若是向正心当真如我所说,因此事惹上大祸,你可能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刘缯帛默然不语,半晌艰涩道,“不能。”
虽早有预料,苏诲还是禁不住心底发苦,低声道,“你为何就是不明白,世人吹捧的仁义礼智信,那都是骗人的。什么都是假的,好好活下去才是真的。”
“可若是我袖手旁观,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哪里会有片刻安宁。”
虽然未回头,可苏诲也知道此刻刘缯帛的双眼定然亮得惊人,带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执拗。
苏诲低头看了眼方才被扯断的半截袖子,怔怔地看了会,忽而就笑出声来,边往前走去,边将那半截袖子扔在身后。
刘缯帛想去拉他,却莫名其妙挪不动身子,只好眼睁睁看他背影愈行愈远,胸口犹如坠了上千斤的重石,吐息都显得艰滞。
直到再见不到他身影,刘缯帛才缓缓蹲下身去,捡起那半截袖子。
这衣衫他还记得,分明是去年苏诲生辰时自己为他所做,用的是上好的妆花缎,虽只是件寻常罩衫,可极费功夫,织缎便已花了他两月有余,裁衣又花了一月……
刘缯帛将那袖子收好放回袖袋里,心中一片茫然。
苏诲跌跌撞撞地步出玄都观,独自到了悦君楼,点了壶最普通不过的清茶,坐在窗边发愣。
不知枯坐了多久,久到晨曦快变作黄昏,他还是无知无觉。
暮气四合之时,苏诲抬眼看着窗外乱云,忽而有感,“锦水汤汤云难渡……”
念罢,苏诲端着茶盏的手便是一颤,茶水洒出数滴。
自家这般龌龊的心思,苏诲先前早有所悟,因而只有刹那间的慌乱,之后便只余下无尽苦涩。
不说卓文君是司马相如明媒正娶的妻子,单说她能为了情郎可抛却一身清名去当垆卖酒,反观自己呢?
连这点心思都不敢让对方知晓,谈什么患难与共,不离不弃?
更何况,对方早已有与他志趣相投,他日可背心相向之人,想来自己于他不过是个可信的匆匆过客罢?
心神巨荡下,他一时忘了去想下句,却听一人接道,“南浦凄凄人不归。”
苏诲向那人望去,只见邻桌坐着个仪表不凡的锦衣公子,身旁还带着两个小厮,显是出身大户人家。
苏诲对那人点头致意,“兄台高才,此番多谢了。”
“哪里,我只是见兄台一时恍惚,迟迟不说下句,只觉可惜才贸然出声提醒,”那人笑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佳句,和兄台的上句一比,显是狗尾续貂了。”
他言辞谦和,令人见之难生恶感,苏诲亦不例外,于是对他拱手道,“在下苏诲,本科举子。”
“沧州郑绍,字子引。”
苏诲猛然抬头,郑绍神色不变,依旧笑意温和。
“你……”苏诲心中百转千回,这个节骨眼上竟遇见郑绍,不能不让他多想。
郑绍点头,“不错,我知你与向正心相识。”
苏诲低头看着茶盏,郑家虽是世代官宦,可到底也是寒族出身,他定不会是为哪个世家来说项的,那么他今日,到底是另有所图,还是单纯的爱才之意?
“与家祖无关。”郑绍又道。
苏诲心中不无诧异,这些年他养气功夫做的不错,若他有意遮掩,常人定看不出他所思所想,而这郑绍却屡屡不问自答,当真不简单。
苏诲淡淡道,“若郑兄想劝他抽身退步,恐怕要大失所望了。”
“哦?”郑绍也不讶异,“他定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我本就不曾打算劝他息事宁人。”
苏诲蹙眉,只见郑绍笑意清浅,可仔细看去眉目间隐隐有些忧虑。
“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郑绍叹息,“实不相瞒,均田策一出,我虽觉得时机上很有些急躁,心中到底也是赞成的。可后来我无意知晓了些内情……”
“我见向正心是要劝说他不错,我要劝他放弃科考,早日还乡。”
苏诲先是愣了愣,后又在心中默默回溯与向正心有关之事。
电石火光间,苏诲灵犀一通,禁不住摔了手中茶盏。
“难道……”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时间线在帝策和承平之间 所以呢 情节上也相当于这两者的过度
主线还是士庶之争 也就是后来把小太子搞得半死不活的那事儿
想割袍断义结果搞成了断袖……
第22章 好郎怕郎缠
见苏诲张皇模样,郑绍点头道,“我识得一裴氏的庶子,不瞒你说,正是他告诉我的。”
苏诲抿唇,“你做的不错,若我是你,亦会如此决断。只是……”
郑绍与他对视,二人面上都满是苦笑。
“那向正心乍一看是个沉稳的,可论起心志,怕是比坚钢都硬上几分,我看他此番赶考,本就不是为了功名,恐怕就是来找晦气的。”苏诲微微侧头,眼中寒光凌冽。
郑绍叹息,“许是我多管闲事罢,只是我以为虽说这几十年士庶间的嫌隙已到了无法调和的程度,可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实在不能再内斗下去,不瞒苏兄,圣上今日朝会已下了旨意远征突厥,以嘉武侯独孤承为大将军,靖西王亦要率凉州军合兵。”
苏诲若有所思,“这是倾举国之力,毕其功于一役啊。”
“这个时候,怎么能为圣上添乱?”郑绍反问道。
郑绍当真颇有乃祖之风,难怪郑家能历经数次变乱而岿然不动。
苏诲长叹一声,“若是一日之前,恐怕我还能帮得上些小忙,无奈如今……”
“怎么?”
苏诲漫不经心道,“因向正心之事,我已和刘缯帛割袍断义,日后在向正心那儿也说不上话了。”
郑绍蹙眉,“既是如此,你我也只能坐观其变了。”
“若是世人都如子引兄一般,”苏诲淡淡道,“这世间要省去多少麻烦。”
郑绍深深看他,“可我私以为,这世上少几个风流才子可以,却万不能少向兄、刘兄这般的人物。我想,苏兄应也如此想的吧?”
苏诲起身付了银两,走了几步回头道,“博陵苏诲,表字晏如。”
回到玄都观时,已是月上中天,还未进门,便见刘缯帛提着灯笼在门口守着。
“今日在悦君楼我见着郑绍了,”苏诲冷冷道,“听闻向正心不肯见他,那么我便当次小人传句话好了。你告诉向正心……”
刘缯帛看着他,眼里有几分忐忑凄切,苏诲心里一痛,闭上眼道,“也罢,你还是不用知道的好,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向正心呢?”
“他推却了与郑公子的晤面,今日一早便搬出玄都观了。晏如,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诲漠然道,“圣上要对突厥用兵,这个时候,你以为圣上想和士族翻脸么?须知此番河东士族为表忠心,筹措了近半的军饷……向正心那均田策,何止不合时宜!”
刘缯帛愣了愣,“攻突厥么?此番皇上是想灭其国?”
“灭国之功,但凡做到,日后都可彪炳千古,可别忘了,咱们皇上可是想做圣君的,断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刘缯帛已然醒悟过来,“向兄这回可是会让圣上不喜了!”
“岂止,”苏诲凉薄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刘兄,一个人若是能引得天下侧目,要么倚仗权柄,要么凭借才学,要么就是依靠勇气,你觉得向正心是哪种?”
虽已割袍断义,刘缯帛心中还存着几分侥幸,如今当真见他疏离至此,面色不禁一白,心头钝痛。
苏诲心里也不好受,哑声道,“向正心,他是在赌命!我与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他其实是……”
“不好了,不好了!”突然有人冲了进来,面色如同撞见了鬼魅。
刘缯帛心中预感极为不祥,“怎么了?”
“向兄今日被人在道上伏击,打折了他的右手。”
苏诲听闻,心内竟是一轻。
刘缯帛蹙眉道,“这也未免太巧了。”
那人嘟嘟囔囔不知回了什么,又进里间向其他举子报信了。
苏诲抿唇,转身欲走,却听刘缯帛低声道,“是郑绍做的吧?”
苏诲顿足,“你以为和我有关?”
“不,”刘缯帛淡淡道,“我知道,你们想劝阻持修兄,也是为了他好。可你们或许不知,所谓身家性命,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过。他想要的,便是以身献祭,给这士族门阀把持的天下打开一个缺口,再让后来者从这缺口趟出一条血路来。”
“呵,”苏诲冷笑,“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对突厥用兵之时闹将出来,到底是要匡扶这天下,还是要害这天下呢?”
刘缯帛闭了闭眼,缓缓道,“持修兄原先想在金榜题名、玉阶面圣之时,再提提均田的主张,如今看来,还得斟酌斟酌。”
苏诲扫他一眼,迟疑了下,还是隔着衣袖擒住他手腕,低声道,“均田这主张太过激进,万不可行,圣上是不会允的。”
刘缯帛对他笑笑,“你不怪我了?”
话音未落,苏诲便撒开手,转身便走。
刘缯帛看着他背影,忽而觉得心中渐渐定了下来。
虽然不懂苏诲为何突然翻脸,可他总觉得,以我心比君心,苏诲心里定还有自己的位置,如此这般作为,定有他的苦衷。
更何况,不管政见如何,自己与苏诲争辩说话如此之重,还是自己错了。
刘缯帛想了想,向禅院借了小厨房,给苏诲熬了碗细腻黏滑的菜粥送了进去。
昏暗烛光下,苏诲正慢条斯理地画着个扇面。
“用些粥吧。”刘缯帛柔声道,透着说不出的温情小意。
苏诲瞥他一眼,“放下吧。”
刘缯帛将碗放到他身边,就见苏诲正描着朵牡丹。
“我记得晏如你素来不喜牡丹……”
苏诲凉凉道,“你我早已恩断义绝,你忘了么?”
刘缯帛被他一噎,改口道,“苏兄……”
“牡丹卖的好啊,”苏诲勾起唇角,“据闻赵相一幅青山贯雪已值五千两银子,你说我能不好好练这牡丹么?”
工笔画最磨性子,苏诲看似漫不经心,鼻尖却已出了细汗。
刘缯帛犹豫一番,用木勺舀了递到他嘴边。
苏诲下意识吃了,才想起他二人已然绝交还有自己那不堪的心思。
“你自可不把我当朋友,”刘缯帛又舀了勺,“但我如何待你,你却管不得。只因,那是我的事。”
苏诲轻轻一颤,抬眼一看,刘缯帛清澈瞳中满是自己剪影。
溃不成军。
第23章 考试啦
就着刘缯帛的手将那碗粥用了,苏诲禁不住还是道,“此事覆水难收,我看向正心被人打折了手,恐怕下不得场了。你也将心思收收,这次可是难得的机会。”
刘缯帛点头,对他笑笑,起身去洗粥碗了。
苏诲看着他走远,口中菜粥香味未散,心中却慢慢酸涩起来。
等刘缯帛娶妻生子,自然而然,这念想也便断了。
过一天算一天罢。
之后两人依然同往常一般,苏诲自去悦君楼饮茶温书,偶尔郑绍也会找他攀谈,诗词应和。本来苏诲的诗赋就是极好的,即使对上郑绍这般饱学的贵家子也是不落下乘,渐渐的便在举子中有了些名头。
苏诲并未提及博陵苏氏前事,对外只说自己是个洛京的寒门学子。
长安此时举子汇聚,其中不少出身寒苦的都会将自己的字画拿去东市叫卖,苏诲也不例外。此时赵相正如日中天,他擅工笔,又爱牡丹,于是东市一整条长街望去,尽是各色素白牡丹,搞得原先价值连城的青山贯雪都成了烂大街的货色,也不知赵相听闻会是个什么想法。
苏诲却不落俗套,大家都是画牡丹,他却不会一味模仿。赵子熙是何等人物,早年家道再是中落,也是天子嫔妃的弟弟,在藩亲王的舅舅,他画的牡丹,再是素净寡淡,也透着些富贵闲雅的味道,一群穷酸书生画来,朵朵白花简直犹如披麻戴孝一般,谁还会喜欢?
苏诲画牡丹,往往只画一两朵时兴的白牡丹,再以粉色桃花海棠点缀,再在枝头细细勾绘一两只喜鹊黄鹂,既雅致又显得喜庆,往往卖的极好,这一个月的进项,竟比原先在洛京一年都还多些。
转眼间已是三月初一,苏诲与刘缯帛站在贡院之外,心中都难免紧张。
“只愿晏如一举得魁。”刘缯帛对他笑笑。
苏诲本想冷哼一声,径直进去,见他笑脸却也无法发作,便只低低道,“策论莫提均田一事,莫提空话,只说些实务类的真知灼见,至于诗赋,我先前为你捉刀的那几篇你可记熟了?到时候千万别……”
刘缯帛听着他絮叨,面上露出几分柔和笑意来,苏诲瞪他一眼,正准备再说几句,却突然顿住了。
向正心吊着手臂,脊梁却挺得笔直,独自一人缓缓走过来。
刘缯帛眉心一动,上前道,“持修兄,你……”
周遭又有些寒门子弟围了上来,向正心对他们安抚一笑。
苏诲目光晦暗地看他,淡淡道,“你意已决?”
“不错。”向正心很是坦荡。
苏诲眼带煞气,“那便不要连累旁人。”
向正心左右看看,洒脱一笑,“人之本性便是捧高踩低,众星拱月的滋味,苏兄怕比我还要清楚。可一旦身败名裂,甚至身陷囹圄,又有谁会说上半句话?”
想起苏氏前事,苏诲心中一闷,瞥了眼正与旁人叙话的刘缯帛,恨恨道,“这些小人不论,这世上总有实心眼的。”
“苏兄的话他还是听得进的,还请苏兄劝住他,我横竖是个将死之人,为了我仗义,不值得。”
苏诲苦笑,“但愿罢。”
之后几人再无闲情叙话,纷纷进了考场。
此次科考举子人数众多,便将人都塞入一个个小小的隔间内,未来三天,答题、吃喝、甚至出恭均在这方寸之间。苏诲抬眼看了看,广阔苍穹硬是被切割成小小四方形状,也算得上画地为牢了。
第一场是经义,苏诲匆匆扫了眼,皆是平日里他与刘缯帛背熟了的,便放下心来。到了晌午,便有杂役送来吃食,无非胡饼、音部斗一类。
黄昏时分,苏诲见自己经义答得差不多了,便敲了敲隔间的门扉,立时便有礼部的小吏入内,将苏诲的答卷当面封了,又换上策论的题目。
苏诲一看,险些笑出声来,原因无他,今年的策论共有三题,第一题是京畿道同州的一个妾生子残害嫡母的案子,第二题是要考生写出天启田律的缺漏,第三题则很常规地考了税赋。
先前备考的时候,苏诲便已发觉刘缯帛于策论,尤其是法义上极有天分,如今天启三大权相,周玦出题从来神鬼莫测,猜也是白猜,顾秉与赵子熙均在刑部或是大理寺主事过,无论他二人谁出考卷,必有刑律讼案。因此在备考之时,他二人均在此下过苦功夫。
经义加上策论,刘缯帛至少一个进士跑不掉了。
到了诗赋一节,苏诲瞥了眼题目,悠悠笑了笑。
往年诗赋往往都是在殿试时才有,且对格律限定得极死,要么是从诗、楚辞里找些“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的颂圣文章,要么就是以“穆穆玄风”这些词为诗眼,让诸生临场作诗。
今年却大有不同,据闻第三甲的进士们按会试名次排班即可,而进入前二甲的进士们均有资格参与殿试,由圣上及太子钦定三元。苏诲可以断定,既然诗赋提前考了,那便说明到殿试时绝不可能只考诗赋,定然还会考策论……
想起向正心,苏诲的眉头不禁蹙了起来,世上不乏左右开弓的聪明人,旁人不知道,他可曾亲眼见过向正心以左手举箸用膳……
若是向正心进了二甲……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隔间外忽而飞过一只喜鹊,扑棱翅膀的声音硬生生将苏诲从神游中惊醒,低头看看手中的题目。
山桃。
苏诲蹙了蹙眉,作为科举的试题,这题目出的着实随意了些,恐怕就是三省宰相也无这么大的魄力,这么看,此题定是圣上亲出了。
苏诲母亲的堂叔祖博陵崔护曾有名篇,“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至此之后,再无人能将山中野桃写的如此哀而不伤。
听闻圣上酷爱桃花,御苑每到春日均是云蒸霞蔚,烂烂漫漫。
苏诲若有所思,其中必有缘故。
第24章 老师来了
苏诲还在冥想,忽而听闻外面一阵喧闹。
随即便有差役一间间搜了过来,查了苏诲的浮票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苏诲蹙紧双眉,不知为何竟有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再无心思揣测上意,苏诲草草写了首中规中矩却又格局清新的诗作呈了上去,获准离开贡院。
“晏如兄。”
郑绍仿佛也刚出来,靠着辆马车站着,神色焦虑。
“子引兄。”苏诲与他见礼。
郑绍上前一步,低声对他道,“方才刑部的人已搜到了向正心,将他缉拿带走了。”
苏诲神色一变,“刘缯帛可出来了?”
郑绍摇头,“尚未。”
“看来此番向正心是凶多吉少,”苏诲抿唇,“子引兄可知是哪家动的手?”
郑绍苦笑,“我的消息哪里就有那么快?祖父其实并不赞成我插手此事,不过有传言,赵相……”
赵子熙出身颍川赵氏,早年出仕时曾投过史党,后来两党覆灭,他因早先向圣上投诚,不仅未被牵连,反而被擢升为门下侍中。
三省宰相中,顾秉出身寒门,周玦、赵子熙均是士族出身,只不过周玦这般的江东华族并不喜与其他门阀往来,又与皇室亲善,故而几番士族党争时都未参与。
而赵子熙出身河东八大门阀之一,虽面上不显,可对士庶之分看的却是极重。甫一迁都西京,便与弘农杨氏、闻喜裴氏、博陵崔氏、陈郡谢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还有残存的太原王氏等八大门阀一道兴修永宁坊,就此将各自郡望的乌衣门第统统挪到了西京。
“身居宰执之位,应不会和小辈一般见识罢?”苏诲显是有些迟疑。
郑绍摇头,“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问题便是我不知向正心原先想做到什么地步。”
苏诲仔细回想一番,只觉向正心在自己眼中实在是面目模糊,不由丧气道,“兴许他只是想递上那均田策,并无他意,事情并不如你我设想的那般严重?”
正说着,刘缯帛从场内出来,见苏诲与一锦衣公子相对无语、满面戚戚,不由得诧异道,“苏兄,这是?”
郑绍对他拱手,“在下郑绍,郑子引,久仰刘兄大名,神交已久,今日方才得见。”
刘缯帛亦客套道,“哪里哪里,子引兄才是真的名动京师,缯帛佩服不已。”
他二人并无什么交情,又说了几句必定高中,日后相互提携的客套话后,郑绍便登车离去了。
“你与他很稔熟?”不知为何,见苏诲与郑绍投契,刘缯帛心中也微微有些失落。
苏诲淡淡道,“点头之交。”
刘缯帛默然不语,忽而明白为何苏诲不喜自己与向正心交好了。
贡院离玄都观尚有段距离,二人信步而行,沿途满眼皆是断桥春雨、夹岸桃花。
正是一年春好。
“方才场内那么大的动静,又不见了向正心,可你却丝毫未问。我只问你,他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刘缯帛沉默不语,两人一路闷头走着,走到苏诲觉得刘缯帛不会再回答时,方听刘缯帛闷声道,“不多不少。”
苏诲简直快被气笑了,只定定地看着他,缓缓道,“你我早已绝交,我竟是忘了。打听你那么多事,真是唐突。”
若是往常,刘缯帛定然会赔罪讨好,可今日他目光仅是游移了片刻,便咬紧牙关,不再多言。
苏诲抿唇,对他拱了拱手,转身便不见了。
刘缯帛定了定神,匆匆往玄都观而去。
之后二人鲜少见面,刘缯帛还是寄居在玄都观中,苏诲却是搬入了举子云集的甘棠客栈,整日与郑绍等人一道四处游赏,诗词唱和。
放榜那日,郑绍遣了小厮前去探榜,自己看着苏诲在窗边作画。
“听闻此番但凡二甲之前均可参选殿试,由陛下亲点三元。”
苏诲正以极细的描笔在生宣上勾描一朵半开不开的君子莲,漫不经心道,“以子引兄高才,三元乃是囊中之物。”
郑绍哈哈一笑,正欲奉承几句,就听小厮边跌跌撞撞地爬楼边大呼小叫,“恭喜两位公子高中进士!”
似乎外面有些喧嚣,为各家举子打探消息的小厮小二们纷纷回转,带来或喜或悲的消息。
苏诲瞥了眼楼下,许是屡试不第,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儒生捂着胸口昏厥过去,引得周遭阵阵叹息。
郑绍勾起嘴角,瞥了眼苏诲,又问那小厮,“榜上可有个叫刘缯帛的举子?”
“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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