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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在和我的男朋友战三观-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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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敌将巨大的身体异常灵活地反缩,抓住戟首向后一带,将戟杆挟在腋下,肌肉虬结的手臂大蟒般绕将上来。我知道他要夺我兵器,忙运力拉住戟杆。
  风和马同啸,他的狼牙棒攻城锤般向我撞来。我看也不看,一把抓住棒杆,也朝我这边拖。
  我自负膂力惊人,在战场上从未遇过敌手。但这真皋巨人居然能和我战平,他眼中也满是诧色。
  精钢的戟杆反射着阳光,一团光斑像是被我俩从武器里拧出了雪亮的杀戮之髓。
  忽而数声锐响,我身后箭矢飞出。真皋人弓马娴熟,这回却是我们占了先机。
  射人先射马,那大黑马身中数箭 ,向前疾冲。
  僵局一破,我大喝一声,从马上跃起,翻身横搅。落在满地黄尘中时,终于夺回了白戟,我只觉手心火辣,低头看时已掉了一层皮。
  我啐了口唾沫在手心里。
  是个敌手!
  敌将也落了马。那黑马冲进了乱军中,被刺破了肚腹,虽倒在地上,却仍在踢咬,不像是马,反像是狼。
  那敌将横抡狼牙棒,把几个围攻黑马的兵卒也打得肚破肠流,抢到坐骑身边。他一手托起硕大的马头,凑在马耳边喃喃叮嘱,那黑马像听懂了他的话,轻咴相应。他恋恋不舍抚摸着马鬃,忽而狼牙棒落下,竟把马头捣了个粉碎。
  四周兵卒哪敢上前,他拖着沾满血与脑浆的狼牙棒,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秦湛已算极其魁梧,这敌将竟还要高出两头,我与他缠斗在一处,宛如熊虎相搏。
  我们身边的兵卒也在捉对厮杀。此地尽头是一段弯折,谁也不知道那一壁绿岩后有什么埋伏,狭路相逢,必分胜负!
  我看多了战场上的怒目,却从未见过他眼中那样的恨火,就连他那乱草般的红眉也一同在烧。
  战场上人人都在拼命,可拼命是为了活命,但他不是,他拼了自己的命,只是为了要我命。
  我们素不相识,但他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白戟和狼牙棒一次次撞击,我的虎口泊泊流血。
  我所谓武人的优势第一次没了作用。
  我有六虚门数百年的传承,他有力量、速度、经验,还有不可思议的直觉。
  我有尸居劲天赋异禀,他却用这把恨火,把自己的命都点燃了。
  化鳞甲也被狼牙棒砸出凹痕,我的骨头大概断了几根。戟刃在他身上开了几道狰狞血口,他横捆的那束白绫早染得通红。
  狼牙棒再在化麟甲上挂出一溜火花,被我的戟刃缠住。他闷喝一声,将棒杆拄进沙土里,凌空朝我飞踢。我未料到他居然丢了兵器,被一脚踢在胸口,向后退了几步,鲜血滑不留手,再也抓不住白戟了。
  那敌将泰山压顶般扑来,一拳打在我的头盔上,我耳朵里嗡嗡直响,但只响了半秒,他就一把扯下我的头盔,像扯下了我的人头般远远丢出。
  身边人马脚步杂沓,但我们死死抱住对方打滚,饶算双方的兵卒想帮忙,都不知如何下手。
  他撕扯着我的盔甲,朝我的脑袋挥拳,咆哮着我听不懂的话。我也疯狂地挥拳,一拳拳捣进他的伤口。
  仗打到这个地步,谁能晚一秒断气,谁就赢了。
  我终于失去了几秒知觉,猛然醒来时,想起自己仍在死地,一个沉重的东西抵在我的额头上。
  是那敌将巨大的脑袋。
  我眼前一片浓重血红,他的瞪得凸出的眼球,几乎贴上我的眼球。
  我毛骨悚然,大喊着乱捶,他的头偏向一边,身子却一动未动。我手足并用,终于从他的压制下挣扎出来。
  那卷白绢终于散开了,他的伤口翻开,骨头折断,脏腑捣得如同泥浆。
  我茫然看向自己的拳头,只见连同小臂都染得通红。
  有人把我拖进一面盾牌后。
  头上突然箭如雨下。是折首旅占领了高地,替我们压制出了了一片空隙。
  我看东西全是双影,一阵阵地恶心想吐,走路踉跄,几乎是爬着捡回了白戟。等尽歼了这股敌人,我还是有点走不稳。
  更远的地方哨子声一折三弯,是遇见友军的意思了。
  我勉强翻上马背,绕过杀场尽头的岩壁,又行了一段,终于看见化鳞甲熟悉的光斑,倒映夕阳,满地跃金。
  我不知该喜该怒,大喊道:“向曲,我艹你……!”
  却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恐惧如有实质般从胃里涌出,我再也按捺不住那股恶心,翻身下马,吐了出来。


第89章 
  此处的山道向山壁凹进,状若巨大佛龛,实际上还真供着几尊粗糙的石像,不知是神是鬼。
  先锋还剩下的那点残军也凹集在这里,满地尸体像被人流踏烂的贡品。
  向曲倚着一片山壁,另一个穿着化鳞甲的人横躺在他腿上。
  难怪这跳动的金光如此浓烈,原来是蘸满了他们身下汪集的鲜血。
  一支长矛从胸口贯入,把向曲钉进石头里。
  黄二师兄大喊着“郎中”,声音惊恐得跑调,像公鸡一样又尖又细。
  我呕光了满腹的苦水,擦了擦嘴,踉跄到向曲面前。
  刺进向曲胸口的长矛是他自己的兵器,同是万公子所赠,他喜欢得要命,须臾不曾离身。
  仰躺在他腿上的人是薛鲲。化麟甲当真刀枪不入?薛鲲就像砧板上的鱼肉,被剁被砍出不知多少伤口,可已经没有一处还流得出血。
  我捧住向曲的脸,双手瑟瑟发抖:“阿曲?怎么回事?”
  向曲没有回答。他身边一个兵卒却直着眼睛大喊起来:“疯了,疯了!”他搂着自己的断臂嚎啕大哭:“快跑吧!蛮子都不要命了!”
  一只苍白的手抓住我的手腕。向曲在我的掌心抬起头来,他的长睫毛挂着血浆,每眨一下,就在自己脸上刷出一排细细的红线。
  我强做镇定,柔声道:“阿曲别怕,我们到了,郎中马上就来。”
  他却似充耳不闻。他的声音已经轻得快听不清,口吻却不容辩驳:“快往前走……三师兄在前面。”
  没错,既然薛鲲在这里,就是沈识微也受了袭。
  那敌将拳拳都往我太阳穴上打,也不如他这句话让我脑浆翻腾。
  我茫然无措,机械地道:“我……,我马上救你下来。”
  向曲把手罩在薛鲲半阖的眼睛上,像要替他挡一挡这最后的刺眼阳光:“秦师兄,我没救了……”
  我嗓子发抖,喝道:“难道要我不管你?”
  向曲恶狠狠地皱起眉头,呲出白牙。
  两行眼泪顺着他的面颊流下。
  他的齿缝里满是鲜血:“我三师兄在前面!你不救他,还要救谁!”
  等我发现他要做什么时,已经晚了。
  向曲握住胸前的长矛,猛然拔出。
  热血从少年的胸膛中喷出,洒了我满头满脸。
  我愣了片刻,大叫一声,把他紧紧抱住,像是想用我的身体堵住他血如泉涌的伤口。
  但抱得再紧也没有用。他过去又彪又倔的身体在我怀里陡然崩散。
  向曲终于忘了还在和我置气,温驯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最后这刻,他看上去既伤心,又迷茫:“他们知道。”他喃喃道:“他们知道……你快去帮帮三师兄。”
  盔甲声响,黄二一屁股跌坐在我身边。被他逮来的郎中被他带得也摔了一跤,倒是赶紧爬起来去查看薛鲲。
  黄二在地上爬了两步,握住向曲垂下的手:“向曲他,他,他们……”他涕泗纵横,语无伦次:“这帮蛮子好狠,他们是来报仇的!”
  我紧搂着向曲,哈哈大笑:“报仇?报仇?!”我又要找谁报仇?!
  黄二又用那公鸡般的声音喊了起来,想要压倒我的声音:“你还不懂?这是桐亭来的援军!我们杀尽了蛮子城,他们是回来报仇的!”
  三军缟素,原来如此。
  像有一只手猛然掐住了我的喉咙,掐断了我的笑。
  我站起身,向曲还没冷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像亦步亦趋跟着我,直追随着我爬上马背。
  黄二还瘫在地上:“我们现在……”
  我大喝道:“去找沈识微!!”
  残阳如血。
  残阳如那敌将凸起的眼球,紧贴着大地,死瞪住望海道上我们这支骑军。
  战马的后臀被鞭得流血,马鬃在风中拉成一面旗帜,但我还是觉得慢得一动未动。
  我急着去找沈识微。
  他在前面等我。
  他用不着谁救,他一定没事儿,但我要去找着他。
  我俩的架还没吵完。我还没问他,我翻墙逃了那天,他到底要说什么。
  前路终于现出汉军的营栈,但现在已烧成一具骷髅。我们绕着营栈奔了两圈,见留下的痕迹还算有序,此处离鹦鹉峡不远,沐兰田驻着重兵,沈识微应该是拼死坚守了一段时间等援,最后还是决定西奔突围。
  我略宽了点心,未等追到鹦鹉峡,终于赶上这支白衣怨军。
  天色将黑,他们却似能不吃不喝。怨军既不驻营,也不生火,站满了河滩,好像是纸扎的陪葬。
  我突然觉得心口滚烫,阿曲的血早就被风吹干了,但摸起来也像是烫的。
  敌人虽然是纸人纸马,但并不是不会动弹,而是一点一点向前侵袭另一支军队。
  那支军队几乎已被挤下了江,但是战旗未倒,仍在一座小丘上逆风翻飞。
  我冲下望海道,冲上河滩,冲向那面战旗。
  这一仗发了狂。
  敌人不是不要命,而是早就已经没命了。这支纸人纸马的军队,只想和真皋城里的父母妻儿一起被烧成灰,但被血海深仇耽搁了,所以还站在这里举刀砍杀。
  遇见向曲前,我视他们如妖魔,但现在却一点不觉得怕。
  他们的希望成了灰,我的还在那面战旗下等我。
  他们有多想死,我就有多想活。
  两军像两片刀刃相接,我就是在对方弯刀上砍缺出的那豁口。
  我斫入敌阵,什么阵型,什么章法,早忘了个干净。等我迎面遇上反应过来、也向外掩杀的困军,看见他们脸上见了鬼一般的神情时,才发现我身后只跟着数十骑,回望身后的血路,我竟不知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好在敌人的鲜血覆面,他们看不清我脸上的癫狂神色,反倒欢声如雷。
  黄二师兄没掉链子,我趁着士气大振收拢困军,把敌人切成一块一块时,他正面围来,只朝望海道留了一道缺口。
  真皋怨军像被收进葫芦里的厉鬼,再怎么怨戾滔天,也被三昧真火烧得越来越小,最后丝丝缕缕,往那缺口奔去。
  我的理智也烧得越来越少,最后终于一丝不剩,再也管不得仗还没打完,朝那战旗奔去。
  旗上有字,大书“凤畴”。
  旗下燃着火炬,沈识微垂头倚坐在山石前。
  那姿态像极了向曲。
  我听见自己暴喝了一声,推开几个挡路的亲兵,扑到他身边,上上下下一阵乱摸。没摸出什么要命的伤口,才把他一把抱进怀里。
  刀兵喊杀声还近在耳畔,但我只能听见因为抱得太紧,我的骨骼在棱棱作响。
  他道:“秦湛。”
  我应:“嗯。”
  他道:“是你。”
  沈识微在我怀里挣扎开一臂距离。他愣了愣,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我见他满手猩红,才觉得面颊一阵疼,不知什么时候挂了彩。我笑道:“没事。”
  他没说话,又探向我的肩膀,还没碰到,他的眉尾和嘴角倒先一哆嗦。
  说来也奇怪,刚才我杀进杀出,只觉得自己请神上身,义和拳般刀枪不入。但现在沈识微摸到哪里,我就觉得哪里痛得要命,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受了那么多伤。
  他终于不再清点我的伤口,看着我的脸,又再重复了一次:“秦湛,来救我的是你。”
  沈识微脸上的神色古怪至极。
  他的唇角止不住上扬,似乎想要露出个欣慰的笑,但不知为何看起来既嘲讽,又怨恨。他眼里有热情,有软弱,也有说不出的失望。
  他的脸也像个战场,不知是什么在他心头乱战。
  但最终是疲惫赢了,他双眼合上,一头倒进我怀里。


第90章 
  “凤畴”。
  红底黑字,银钩铁画。
  战场已经死透,江涛犹在啜泣。只有这面旗帜还精神抖擞,大开大合,把营火的阴影搅得倒海翻波。
  那敌将骑着头颅开花的黑马从远处行来,在阴影中站住。
  不那么面目狰狞时,我才发现他英俊非凡,一定是极让人自豪的儿子和丈夫。
  我与他四目相对,两两无语,现在我终于懂了他为什么想吃我的血肉。
  向曲也来了,在我身边盘腿坐下:“秦师兄,有酒吗?”
  我摇摇头。他顺着我的视线,也看向那敌将,那人怀中抱着一团焦炭,勉强是个人形,与向曲目光一触,他又狼一样掀出了银牙。
  向曲嘿了一声:“一报还一报,一命偿一命。秦师兄,现在我也死了,不用怕他了。”
  我苦笑道:“你这家伙下得了手杀妇孺,可我还是不觉得你是个恶人。唉,这话放在我那个时代,得被多少人掐三观不正?”
  向曲不屑一顾:“什么好人恶人,你要帮我三师兄,就要快点把这些糊涂念头抛开。”
  我骂道:“你瞎跑什么?我派了多少轻骑都追不上!就因为担心晚了一秒,沈识微就刚好没命了?”
  向曲道:“你忘了?我可跟你说过,我三师兄是值得为他死的朋友。”
  我道:“可我比你更有舍不得他死的理由。你要是早知道我和他在谈恋爱,肯不肯等等我?”
  这题有点超纲了。直男向曲听得一脸尴尬,摸了摸后脑勺。
  我望着他的脸,那上面还留着被他自己的长睫毛刷出的细细血线。
  他的脸还干干净净时是什么样子?今天上午他离队前我怎么没多看一眼?
  我不由问:“阿曲,你就这么死了吗?你能不能别死?”
  他苦笑一声,望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有个血洞,鲜血像杯中的葡萄酒一样在里面波漾。
  我也只得无可奈何地笑一笑,眨了眨眼睛,把他的模样驱散。
  这支怨军本是驻归云的真皋精锐,被归云刺史调守桐亭。我们围城时,他们心有忌惮,龟缩不出。等我们屠了真皋蛮城,万事休矣,他们反而回奔复仇,半路迎头遇上沈识微这支先锋。一场血战,两败俱伤。
  沈识微的前锋折损大半,我这支中军也疲极,断无全歼敌人的底气,所以刚才那一仗,黄二才留出缺口让怨军往鹦鹉峡里溃散。如今我们原地扎营,只待天亮。
  说是扎营,为救命我们一路抛弃辎重,现在连顶帐篷也搭不起来。亲兵在战场上捡了些破烂旗帜围出一围空地,营火一透,光怪陆离。
  沈识微躺在斑驳怪光里,上回这么他躺着、我盯着,还是在报国军中。
  那时只能看,现在就能动手动脚了。
  我凑上前,哪里不是躺,不如躺在我怀里。能揩他几把油,等会儿再有死者来造访,我也能应对从容点。
  孰料刚一靠近,沈识微便醒了。
  他悚然翻身,手握黑枪,但刚一站起,就摔回沙土中。
  我刚才剥他盔甲时发现他大腿上有伤,猜他大概骑不了马所以没下阵厮杀,但万没想到他连站起来都困难。
  一恍神的功夫,他又打算爬起来第二次,我岂能看他再摔一回,忙扑上去接住他。
  他抓住我的胳膊稳住身体,没头没脑道:“还在这里?”
  我不由叹了口气。人世多苦,你也只是在梦里躲了一个时辰。
  不在这里,还在哪里?
  我掰开他的手,把黑枪拿下。夏夜如焚,他的身体却像从江水里捞起来一样冷,淋漓大汗湿透重衣,在地上都留下个印子。我摸出水囊,让他喝点水。他挡开我的手,只问:“你带了多少人马?够不够突围?”
  我扶着他的脖子,硬是灌了他两口才说:“我把真皋人往鹦鹉峡里赶了,也派了人去找沐兰田。明天天亮,我们就往……”
  沈识微怪笑起来,呛着了水:“鹦鹉峡,八师弟!哈哈哈,秦师兄,还是别打他的主意了吧?”
  我问过沈识微剩下的残兵,他们血战一天一夜,沐兰田近在咫尺,却没下山救援。这事不用细思已是恐极。我自己都恨得牙痒,更不知该如何安慰沈识微,只道:“放心吧,等我们回去,沐兰田也别想好……”
  沈识微伏在我的胳膊上咳嗽,摆手挥停我的话头:“秦师兄此言谬矣。”他抬头看我,眼里浮着咳出的水汽:“这怎么能怨八师弟?”
  我咬牙道:“不怪他怪谁?”
  沈识微坐直身子,正色道:“当然是怪我。”
  我讷讷道:“怎么能怪你?你别这么自责……”
  沈识微冷笑道:“自责?我不是你秦湛,不会平白给自己寻烦恼。我说怪我,就当真是我错了。”他一一数来:“你听着,这怨军数倍于我,更兼哀兵必胜,我本就不该接敌。但我舍不得首战就告负,偏要一战。这是错。打得兵败如山、力不能支时,我本该往归云且战且退,但我只派了薛鲲突围,自己却去了鹦鹉峡,生生把自己困死江边。这也是错。”他笑得咬牙切齿:“哪怕从没读过兵书的一个军汉,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能犯下这样错的人,该有多蠢?”
  我不知如何作答,只想再把他抱回怀里,却见他的视线越过我的肩头,被什么钩住了。
  我随着他往身后看去,夜空里空无一物,月亮也被浓云吞没,只有那面“凤畴”大旗活物般翻动。
  沈识微的眼珠随着旗帜而转,他自言自语,形如如痴迷:“凤畴营,凤畴营,好兆头,好名字。”
  我伸手摸他脊背,他打了个哆嗦,没有躲我。我轻声道:“错了又怎么样?谁没错过。你看,大旗还在……”
  他却接着说:“可再好的名字,也不过是一块破布。”
  我耳边一道虚影掠出,他竟把黑枪当暗器向战旗掷去。一声撕心裂肺的锐响过后,战旗被撕成两半,下半幅被风卷住,立时往黑暗里逃窜去。
  沈识微哈哈大笑,泼皮无赖般狠狠朝着战旗啐了口唾沫,落在沙地上,却是暗红色的:“我沈识微居然会被一块布骗了!”
  沈识微教养极严,无论狂喜还是暴怒,我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我心里疼得好像也被扎了一枪:“你别这样。你怎么能知道沐兰田见死不救?”
  沈识微反问:“为什么不知道?”他嗬嗬发笑:“我当然知道。我明明早就都知道。”
  我骇道:“你知道……?你知道些什么?”
  沈识微扯住我的衣襟,好似一定要说服我,却比平日语无伦次不知道多少:“我知道人心如此。利字当头无父无子,什么都是买卖,什么都能算计。这一仗,我沈识微一定被卖了个好价钱。”
  我道:“不是这样的……”
  他冷笑着打断:“不是这样?要不是这样,我会落到这个田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人都是如此,我也是如此!世上只有你秦湛一个傻子!”
  我道:“不是这样的。”我觉得血撞胸口,说出口的那句话却平静得很。我道:“沈识微,为了救你,向曲死了。”
  沈识微愣了愣,眼神忽然闪躲了起来:“我,我多年笼络,他当然要还我人情。他未必知道就会……”我掐住他的脖梗,让他看着我,一字一顿道:“不是人人都只为了自己!你那点好处也买不了他一条命!他受了重伤,为了让我来救你,他自己……”我有点哽住了,终究不忍再说一次向曲的结局:“……还有薛鲲,哪怕是黄二师兄。他们豁出性命都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你!”
  我深抽了口气,强压住欠向曲的两行泪。不把沈识微全须全尾带回去,我没脸哭他:“阿曲临死时说‘他们知道’,我不知这‘他们’是谁。但他死了,你就错了。不是这样的。”
  沈识微的两眼越瞪越大,再说不出话来,浑身瑟瑟发抖。
  就像大雨骤收,他的颤抖忽然停了,他翻了个身爬起,像是要逃,又像是要冲进战场,再找谁搏一回命。我一把他拽回来,他血战了一天一夜,不知哪还有这么大力气,我几乎拿出和那敌将厮杀的劲头,才能勉强把他按住。
  我死死抱住沈识微,听见怀里传来一声声咆哮。
  我低声一遍遍重复:“别动,别动,哪里都别去。忍一忍。天就快亮了。”
  沈识微不知在哭在笑,闷嚎声像从地下传来:“你知道谁害了他吗?现在轮到你叫我别动?你不是最热血的那个吗?”
  沙地上斑斑驳驳,都是我的热血,我方才粗粗包扎了下伤口,现在大概全都重又挣裂开了。


第六卷 波诡云谲 


第91章 
  鹦鹉峡终于来人了。次日傍晚,沐兰田好整以暇吃光了我们赶进峡内的怨兵,擦擦嘴说之前“职责所在不敢妄动”,如今得了师命才能下山。
  沈识微麾下四千精锐,现在只余不足五百,我折了一员猛将,士气跌进谷底,如何再征琼京,沐兰田手里的师命还有一份是给我们的,命残兵败将立刻返回归云。那来替沐兰田传话的濯秀弟子倒挺乖觉,放下话后跑得比兔子还快。
  沈识微此行带去的都是濯秀子弟,我们默默返回归云,一进城门,满街都是操着栖鹤乡音的呼爷问兄声,时不时啼哭传来,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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