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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收尽-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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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此时,听得远处一声大喝:“住手!”
才见梁勋,不饰脂粉,云鬓松挽,钗镮尽去,跌跌撞撞而来。平日那清素闲逸之态,为今唯余一身狼狈。梁勋极力拨开丹叶身前行刑宫人,一把扑在丹叶身前,见丹叶气若游丝,面如纸色,腿间更是一片血肉模糊,再难自矜,只珠泪如瀑。
丹叶恍惚间,只殷殷道:“我对不住你。”
梁勋十指如玉,轻拭丹叶额汗,心中大恸,转身怒视景颜:“他是我夫君,景妃如何敢私动重刑?”
“贵妃娘娘,铁证于前,你切勿执迷不悟。娘娘中毒回宫,陛下被刺负伤,皆是易氏施谋设计。娘娘玉洁松贞,纵是易氏困于九幽柱下,亦早有连枝共冢之心,而今更是有孕在身,易氏却辜恩负义,狠下毒鸩,实是穷凶极恶,狼戾不仁。斯人计深虑远,当日追枫轩阴柔害物,亦恐为其妙算神谋。娘娘伴虎而眠已久,今日事发,当是你我大幸!”
梁勋瞠目结舌,一时语塞,只跪伏于丹叶身前,轻唤了句:“丹叶。”
“易氏三缄其口,一语不招,想是背后尚有掣肘,不敢明言。”景颜威势不减,“娘娘切莫意气用事,当金断觿决,以绝后患。”
梁勋怔忪良久,只望着丹叶一对翦水明眸,忆及追枫轩上时光残影,不觉心绪激涌,再无力细辨虚实。
“本宫日日与其比肩相亲,如鼓琴瑟,他是何人,本宫心中自有分晓。景妃你恋栈权位,杀伐决断,已是冰寒雪冷,自不会懂!”柔婉如梁勋,尚有此疾言厉色之时。
景颜立时明白,他与梁勋,自非同路之人,可事已至此,丹叶又是自投罗网,景颜心中所断,也是难改了。
“娘娘当局者迷,岂不知同床异梦之说。”
“怕是景妃好大喜功,群疑满腹,才有此投杼之惑。”
“忠言逆耳。娘娘意乱情迷,耽于枕席,才致敌我不辨,是非不分,纵娘娘苛责景颜,景颜亦不敢苟同”
景颜势盛,梁勋不知应对,只死死挡于丹叶身前,隐隐觉腹中潮热绞痛,然心之所系,唯丹叶而已,已难顾其他。
是听得崇兰一句惊呼,众人才见,梁勋那素色寝衣中,已是一片猩红。
寒轩到顾缘宫时,满宫上下已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因是中宵惊起,寒轩面露支离,一顶踏雪寻梅冠下,尚有几缕青丝横飞。景颜立于一侧,面沉似水,烛光熠熠中,可见怯色。而一侧丹叶,一身血污,因受过刑,早已不可自立,只由宫人两旁架住。
那含熙衔璋屏内,唯宫人进出往来,川流奔波间,可听得梁勋点滴呼号。
方此时,溪见自屏风内转出,见寒轩面含薄怒,为难一刻,才迟疑道:“御医道,娘娘受惊动怒,气血逆行,已然小产。”
听此言,寒轩眉间云翳愈重,而一旁丹叶,只生生哭了出来。
“勋儿如何。”寒轩极压怒意,沉声道。
“娘娘腹中死胎已出,想是无性命之忧。御医正竭力医治,助娘娘尽除淤血,以防郁结不下。”
言罢,众人皆是默然,寒轩面有严霜,一言不发。见此情状,重人亦不敢轻动,溪见悄然起身,复遁身于那含熙衔璋屏内。
那含熙衔璋屏,外侧尽绘百子娱亲,承欢膝下之态。夜凉如水,昏灯明灭,那合欢嘉景,此刻看来,已成一片凄凉。
约四更时分,屏内呼声渐小,月知捧灵王锦入内,御医则鱼贯而出,跪于寒轩身前。
“昭贵妃如何?”
“娘娘小月,身心俱损,臣等竭智尽力,已保娘娘性命无虞,娘娘只需静养,想月余便可大安。”
寒轩听罢,沉吟片刻,才挥手让御医退下,举步向屏内去:“朕去看昭贵妃。”
耳畔隐隐听得声声低泣,便知是丹叶。才回首道:“你亦来。”
余光中见景颜立于门边,寒轩心头更是五味杂陈:“景妃先回溢寒宫,等朕传召。”
入得屏内,见榻上梁勋青丝横斜,尽被汗湿,附于枕上。其腰间绑着灵王锦,动弹不得,面上更无血色,目色涳濛,只恹恹盯着头顶帘帷,那帘帷上尽绣瓜瓞绵绵,看得久了,不觉又生泪涌。
“‘昔楚灵王好细腰’,勋儿你本就不盈一握,如今更要善加调养。”寒轩强作镇定,坐于床边,执梁勋之手,温然一句。
“陛下取笑了。”梁勋未曾看寒轩,一眸死水,教人生怜。听得嘤嘤低泣,才美目微动,见是丹叶,伏于榻边,目中如瀑。
“宫里好热闹呀。”梁勋淡淡道,抬眼看向寒轩:“我乏了,咱们说说话吧。”
寒轩看着他眼中山色,即刻会意:“溪见,带着人都出去吧,朕同贵妃说会话。中宵夜凉,把屏风阖上,贵妃玉体要紧。”
便有宫人上前,欲搀丹叶,梁勋忙松了寒轩的手,抓起丹叶衣襟一角:“你是我夫君,留下来陪我吧。”
寒轩似也捕捉到其中关窍,只道:“无妨。”
宫人诺诺而退,屏风内侧那十二扇玉色远山,终是连绵无缺。
听得屏风外了无声息,梁勋只楚楚看向丹叶:“有话便说吧。”
丹叶一时大愕,却也立时回神,跪在床前,赧然道:“多谢夫人成全。”
“你费劲周章布下此局,甚至不惜对勋儿下毒,到底所为何事?”寒轩凌然看榻边丹叶,本心头极怒,然见其满面水痕,一身血色,纵心有芥蒂,亦生不忍。
“恕臣死罪,若非当日铤而走险,施毒为计,便不得奉召回宫,亦难得良机,入宇禁阁翻当年旧案。凡此种种,若臣下自行请旨,必落他人目色。臣下冒万死,只愿了平生之憾,而不为旁人所查,保人万全。”
寒轩怒上心头:“他人?尚有何人,值得你对至亲妻子,亦可痛下杀心?”
闻言,梁勋面色如雪,唇齿战战,口不能言。丹叶见此,忙抓起梁勋双手,死死扣住其十指,急急分辩道:“陛下明鉴,臣下绝无伤妻害子之心。当日碗中□□,乃传报宫中后,臣下为混淆视听所加。臣下当日所用,是炉中香饵。此香有乱神催吐之效,既不有伤妻子,亦可拟中毒之态。而匪人隐匿行藏,入宫行刺,臣下实是不知。”
寒轩微有敛容:“你如此情巧万端,到底所为何人?你身后,到底有无鬼魅?”
丹叶只默然垂泪:“是为了臣下的妹妹。”
二人见丹叶面中凄楚,便也不忍责问,只待丹叶自己道来。
“当年臣与臣妹皆于内廷侍奉,我二人皆做苦役,无所依傍,极为微寒。殿选领宫前,有人出金十两,欲寻一人,自伤躯体,于祈皇与延贵妃前生一出苦肉之计。我不忍妹妹辛苦,便应了此事,领了酬资,为其打通关节,换了差事。却不想当日延贵妃竟留我于茂苑殿当差。臣下深悔当年贪念小利,才误打误撞入了茂苑殿,此后便是万劫不复,再无可脱身,更连累亲妹。”
寒轩心下一阵极寒,记得当日为得顺利当选,天阙曾道思澄平早有计谋,不想正引得丹叶入此局中,生出日后种种孽债,实是造化弄人。
然复又细想,当日乃是溪见运作于内,不觉心起一抹隐忧。
回神间,寒轩面中怒意中已杂有点滴愧怍,只继续问:“想来熙氏既留你于茂苑殿,必是要你念及旧恩,日后助其再起风云吧。”
“陛下所虑,臣下心中明白,只是臣下不敢妄言,只可据实相告。入得茂苑殿,到底是机缘巧合,抑或有人有意为之,臣下实是不明。可臣下当年相识于夫人,确是受人指使。只是臣下未曾见过此人真容。此人以臣妹之性命相挟,逼臣下为其引诱夫人。此人每每只以书信联络,每函皆约一事,或某人暴毙,或官职升降,翌日必将兑现,臣下不敢不从。臣妹本在德池殿当差,第一封信来后妹妹便不知所踪。此后若有示下,必于臣下当差时,将书函藏于臣下阁中,待臣下交班后自行取读。此人在宫中必定位高权重,万事无阻,臣下调去追枫轩之事,亦是轻而易举。”
寒轩本有隐怒在心,听到此处,立时发难:“你隐忍多年,蛰伏良久,今日倒破釜沉舟了?”
“前日溢寒宫中,陛下言及入宫为领宫当日,见一宫人为人裹挟而去。殊不知,臣妹便是当日为人所质,销踪匿迹的。臣下自幼痛失双亲,兄妹二人相依为命。至亲骨肉,一时踪迹全无,如何能不管不问,轻饶素放?纵是大海捞针,亦要入宇禁阁,一探究竟。”
“那你入阁翻查,可有所获?”
丹叶垂首:“陛下入宫当日,宫禁出入之列,未见臣妹。此后数日,来往数目,亦未有丝毫错漏。臣下只可抱一残念,臣妹尚在人世,仍被扣于宫中,侍奉如常,只是为人所制,不可与臣联络。”
丹叶言罢,寒轩亦是默然。
却听得梁勋一声泣诉:“所以这些年,你都是在骗我?”
“不,正因我对夫人早已真心相付,才于暴室中,纵双足尽断,亦不敢与人轻言一句。那人是何方神圣,是否仍在宫中尚不可知,若是臣下轻举妄动,必将打草惊蛇,怕到时不仅你我二人无法自保,连陛下都将涉险。冷月轩之事,便是铁证。”
“是熙氏?抑或公主?”寒轩追问道。
“臣下实在不知。公主当日远在封地府中,想左右宫中之事,怕是力有不及。”
闻言,寒轩心中波澜微动,又生疑窦,只按下不表,继续问:“那自你下九幽柱,此人可再有鸿雁往来?”
“自臣下见罪下狱,此人再无发踪指示,连臣妹都杳无音讯。”说着,两行清泪复簌簌而下。
“难为你了。”寒轩苦笑一句。
丹叶见梁勋满面潸然,艰难膝行至身前,四目泪眼,相对相视:“夫人放心,我立誓,与君合抱相守,偕御千秋霜雪,绝不相负。”
梁勋未答,只是满面梨花春雨,络绎不绝。
回溢寒宫时,已是晨光熹微。
东方新曙,晨光寂寂,薄雾轻霭,寒露未晞。
钟漏余音,翠辇徐行,寒轩坐于辇上,面色沉郁。一袭玄色大氅,随晨风而动。
“溪见,当日你亦在茂苑殿……”寒轩犹疑再三,终是未吐那后半句。
“是。”溪见不明所以,只讷然称是。
“当日你可知丹叶其人?”
“臣下不知,当日臣下侍奉延贵妃茶水,未曾与之谋面。”
寒轩沉吟一刻,只横目看向溪见,溪见不觉背脊生凉,略有局促。
“当日我入内选领宫,你曾于祈皇面前安排过一幕惨状,你可记得,是遣何人去的?”
不意寒轩提起旧事,溪见惶恐愈盛,只道:“为避嫌疑,更为免后患,臣下不敢亲去接洽,几经辗转,故臣下不知是何人。”
寒轩面目深沉,难辨喜怒,只仍定定看向溪见,看得其冷汗涟涟。
相持一刻,寒轩终是颔首,复又问:“丹叶自认下毒之事,所为不过入宫查旧年案卷,自言刺客入宫,与其无关。”
“此事疑云重重,未可轻断。若与其无关,毒祸横发逆起,猝不及防,何人可如此机变如神,借此良机,藏身箱箧,混入宫中?若为外人,想是那易府之中,早有内鬼暗藏,伺机而动。”
“熙式早有意于中宫,纪厉氏恨我入骨,公主又与昭贵妃来往甚繁。乃至瑄贵妃,亦难免嫌隙。朕于宫中,实是群狼环伺,如履薄冰。”
“陛下过虑了,陛下尚有两位娘娘,尚有手足至亲,本不是孤立无援的。”溪见一语,便知失言,却不敢称罪,只赧然垂首。
寒轩轻笑一声:“勋儿柔弱,绥安负气,连景颜,亦已是孤行已见,君命不受。”
言及此,正入溢寒宫,殿中空阔,殿内景颜孤立,寒轩似是错眼,只觉景颜面中,已有凌厉之态。
寒轩神思纷乱,又忆及梁勋榻边一幕,不觉含了隐怒。
见寒轩来,景颜敛容相迎,退于侧席。
却不想寒轩一语如刀:“跪下!”
第42章 初衣
“敢问嫔妾何罪之有?”
景颜那剪水双瞳,已微泛红潮。其缦立殿中,盈盈看去,仍是不改那靡颜腻理,玉质天成。
晓风残角,轻寒漠漠。众人一夜无眠,金猊已冷,翠衾早凉,殿中一片萧索。晨光熹微,灯烛欲尽,昏光残照,满目仿佛唯有暗牖空梁。而景颜独立幽光,却添楚楚之色。
“勋儿痛失一子,易氏惨遭非刑,岂非你刚愎自用之故?”
“落毒为祸,确是易氏所为,景颜拨云见日,得正清听,又有何错?”景颜自知梁勋失子乃其之过,故未曾针锋相对,然其心有不甘,亦未肯低头。
“若其抱死不招,你岂非要捶骨沥髓,上刀山剑树?”
“陛下可曾想过,若景颜心慈手软,姑妄轻纵。来日那斧钺之诛,便是加诸你我身上!”
“可那是你梁姐姐一生挚爱!”寒轩一时激愤,挥袖指向顾缘殿方向,只看得那似玉纤手,亦见嶙峋之态。
“昭姐姐为人诳惑,不知所以。然陛下岂可不辨黑白,认敌为友?不论此番行刺,且看宫中多次肘腋之变,若皆与其相关,其身后树大根深,有人手眼通天,你我便是囊中之物,不堪一击。熙氏,公主,瑄贵妃,看似各自为政,若其暗通款曲,你我更是无力招架。”
寒轩心中气极,然景颜句句在理,寒轩亦辩驳不得,故负气一句:“景颜你心中唯有这纵横捭阖,取乱存亡吗?若如所言,岂非人人自危,处处设防,惶惶不可终日?”
“秉政治国也好,断讼言事也罢,从无草偃风从,政平讼理之时。万代千秋,不过是宽猛并济,得失参半,断无万全之法。慈心过甚,只会贻害无穷。为人君者,定谋贵决,当不拘细行。景颜冒犯,若论善断果决,陛下不如景颜。”
二人激辩,寒轩一时不敌,结舌难言,只怒目而视。
那怒意起伏间,偶有远处晨鼓声声,伴蝉鹊悠鸣。二人自知,至亲二人之间,再怒火攻心,亦不可纵情肆意,必有沟壑在前,使之损兵折将。夏虫阵阵,似是警醒二人,红墙诡谲、暗敌环伺,怒发冲冠致骨肉相残,才最是无用。
“我自意你胸罗锦绣,颖悟绝人,便由你展骥跅驰,未加修束。不想你小黠大痴,予智予雄,终是养痈成患,不胜其弊。即日起,内宫前朝,皆有领宫周全。你自居华容殿,只静心修身为上。”
寒轩身后,薄雾微罩,山色如颦。那青白天色,正如寒轩一脸哀戚。
“陛下诘责处置,景颜不敢有违。”景颜珠泪暗垂,却不改面中倔强之色。其举目看去,寒轩面色如霜,然目中亦有点滴晶莹,将那满面尘霜,化为颓唐。
景颜见此,只盈盈而拜,跪于寒轩身前,方才满面刚强如铁,也改为一水柔情:“无人处,景颜未曾跪过姐姐。入宫数载,亦是难得与姐姐推心置腹。姐姐以为景颜自狂,景颜便再放肆一言。此间如幻,你我当持心自醒,按行自抑。昭姐姐便是沉梦太过,不可自拔,终是被灾蒙祸。姐姐来此,本为得一人所爱,尽享恩爱相谐。可如今,你我终日不过揽辔措刑,暗斗明争,无可脱身。姐姐可曾想过,得非所愿,实非时运弄人,而是本不可得。”
寒轩黯然神伤:此间如梦,然良宵终成梦魇。与梦中的安之,与此间的安之,皆是背道而驰。
景颜面色凄清,跪于身前,寒轩满面怆然,不忍一顾。
晓凉暗生,一襟风露。寒轩抬首,见彤云破处,日影苍凉。南窗外便是曜灼宫,不时便要早朝,曜灼宫内似已有血雨腥风漫起,遥遥望去,只觉如蹈渊冰。
而那腥风寒潮肆起,不过是因定海之人不在,朝中便暗流激涌。
自冷月轩之事,绥安草草上书,移病乞身,再未入宫理事,日日赋闲府中。天若问及,其只道无事。然天若久居玉阙,耳聪目明,早闻之一二。
今日那磊府之中,天若一身银朱色常服,未着珠翠,鬓边不改那赏客天香。其孤身一人,推绣户,过薰帘,环顾室内,却未见绥安。只见得日影悄移,斜上妆台。绣屏闲立,玉英慵置,空阁倍寒人。
天若觅绥安不得,便转出门外,唤来泩筱,问道:“将军人呢。”
泩筱面有难色,低言道:“见将军向东路后院去了。”
天若眼中立时横有凌波,嘴上却只淡淡:“无妨,先用晚膳。”
待得璧月东升,天若才入髣髴阁。天若屏退随侍,独入阁中。小楼之上,一点幽明,想是绥安在处。
髣髴阁乃寒轩旧居,绥安避嫌,天若傲睨,皆未肯轻至。数年来,只由得小堂深静,琅溆埃鹿萸奈奕恕
空堂一灯青,幽壁百虫语。独上小楼,凉月如霜,积尘满室,见一灯如豆里,绥安枯坐无语,唯落叶轻响,暗虫低鸣。
天若分明见得,绥安满面黯然,手中却细细摩挲一只珊瑚头冠。那冠玲珑小巧,未臻精致,非宫闱所用。静坐良久,绥安却偶发一抹浅笑,许是旧梦重温,佳人未嫁,宝琢珊瑚,缓髻轻拢,何等风姿。
月和风露,满襟新凉。天若自知旧事,心起波澜,不想夜风吹来,烛花爆起,照出天若半张玉面,和那鼠姑雄红。
绥安回神,收起残笑,未有起身,只满面颓然,着眼于那凉月凝晖,淡淡一句:“你来了。”
天若见无可相避,只略行几步,未及近前:“你我皆是初次上这髣髴阁吧。”
“自入府,便未曾来过此地。今将归去,临行前,便想来此处看看。怕世事浮沉,今日不来,便再无入这髣髴阁之日。”绥安未曾看天若,只垂目看手中珊瑚。天若才看清,那粒粒珊瑚皆有磨损,连那银链,亦像增补之物。
“他肯放你走?”
“我本一白衣草莽,不想窃幸乘宠,振缨公朝。沉浮数载,心灰意冷,再难持禄保位,当复修初衣,息隐林泉。”
天若闻言,一声苦笑:“我初识你时,你本不是这砌词纹饰,口吐珠玑之人。”
“我本纥字不识,多得公主谆谆善教,化及冥顽。”
绥安所言藐藐,天若自知其未曾坦言,只转而道:“你乃喉舌之任。若你解印而去,无人匡国主政,必有暗贼蜂起,红紫乱朱之患。你亦可置之度外,餐松饮涧,避世墙东?”
“为人君者,擅行不顾,不纳忠言,必致沧浚横流,凤鸟不至。大势如此,我亦未可力挽狂澜。为免作亡国之臣,不如早归田亩,洗耳投渊,青门种瓜。”
天若不虞绥安会出言怨怼于寒轩,心中有缓,便道:“我本避世绝俗,无心国政,不如与君同去。”
“你乃天潢贵胄,玉叶金柯,怎可木食山栖,漱流枕石。”
绥安言语轻缓,而天若耳中,却字字刺心。看他掌上珊瑚,虽早移高处,他却从未暂忘。而自己,朝朝暮暮,点点滴滴,在他心头,从未略有髣髴。时至今日,二人相对,还是这璧坐玑驰,端华疏冷。
天若此时,直是恨极寒轩:至少寒轩见过那林间草莽,弯弓射猎,野气一身。
“当年你三人相峙,我请旨下嫁,自以为可破此僵局,却不想,你心里,自始至终,我不过都是一局外之人。”天若一向自矜身份,人前从不稍假颜色,遑论黯自垂泪。天若作此语时不过寻常口吻,只是暗夜中,亦可见其玉面之上,有清光黯生。
绥安见此,亦起身上前。斜月朦胧,照得其面色如霜。
“我自知对你不住。”绥安垂首,不敢看天若双眸,“许是我终不过这天地间,一介孤人而已。”
绥安径自离去,天若孤立原地,再无阻拦,独留于这寒侵疏影,露花滴沥,凉月空堂之中。
只听得夏虫声里,有骏马急蹄,与泪同销。
自绥安去后,寒轩心有惶惶,日日如履薄冰,极力周全,朝中尚未见明涛,倒也风平浪静。前朝无事,后宫中,筹谋半月,终将送思澄言归家。
景颜深居避世,梁勋虽病体初愈,亦只可迎难而上,打理这许多琐事。
沉沉夏夜,兰堂明彻,清风偶作,更见清宜。梁勋淡妆轻扫,一身妃色素衣,头戴远岫出晴冠,未携依仗,只扶月知,径自向溢寒宫而去。
梁勋尚未走远,却见澄翠宫含莲到了顾缘宫前。
宫中一时无人主事,丹叶不可轻见宫眷,相迎者不过外间侍从。见含莲衣冠,便知是一宫执掌,虽不相识,亦依礼相待:“敢问大人是?”
“本座乃澄翠宫掌事,奉命拜会昭贵妃,并有一物奉上。”
“娘娘与掌事大人奉召前去溢寒宫,宫中一时无人主事,怕要怠慢大人了,不知中宫懿谕,所为何事?”
“中宫新得一品灵华三秀,念及昭贵妃玉体初复,易大人亦是有伤在身,二人皆未臻痊愈,特赠予二人补身。”
“平日两宫鲜有往来,不想中宫记挂,臣下冒昧,代为谢过。只是上殿离宫,大人是稍候,还是臣下代为禀告?”
含莲略有为难,踟蹰一刻,才道:“不知易大人可在宫中?”
那宫人不意此问,亦是赧颜:“大人虽特谕内居,却仍是外臣,不可轻会宫眷。”
“无妨,只将此物交予大人便可,大人自有轻重。中宫叮咛,此物奇珍,不容疏失,当交予贵者亲启。”言罢,只目示随侍,便有宫人奉上一锦盒,盒上绣一幅菡萏含苞,风销焰蜡,水调人怜。
那边小心接下,只躬身目送含莲步去。
他们未曾察觉,灯火阑珊处,含莲蓦然回首,满面含悲。
此夜中,人所不虞的,并非含莲突至顾缘宫一事。
梁勋二人穿堂过殿,直入溢寒宫内殿。只见寒轩一身玄色大氅,了无纹饰,头上一顶小巧银冠,亦是俗物。殿中昏晦,零星灯烛,遥遥相望,寒轩似已融于浓浓夜色中。
见梁勋到,溪见便奉上一套相同衣冠,梁勋未见意外之色,只任由月知替其更衣。
“此招甚险,陛下可已下定决心?”梁勋缓步上前,二人相对,素服简饰,更见二人清水之姿。暗夜中,一对姝丽,寒轩冷毅孤寒,梁勋宁和疏淡。
“委决不下,只会进退迍邅。若留其于内,思澄平行将就木,来日死生相隔,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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