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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在御,宠辱两忘-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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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让紧随李朗之后,眼角瞥见魏一笑脸色难看,倒是颇为体谅。他也暗暗惊诧,为何适才李朗那番话他竟不觉冒犯。
  直到此刻,赵让也不曾察觉,李朗与他才是真正心意相近之人,高山流水之谊,相交至深处亦不过天性相属,与利无关,无故以合方得无故以离,君臣之分、前尘之盟乃至阴阳相违,都不过是两人的障目一叶。
  出了宫来,李朗轻车熟路领着赵让等一行上了金陵大市,此处人货所集,百工货物皆有买卖,此时天已大亮,到处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喧哗热闹不绝。
  到了行人摩肩擦踵处,几人纷纷下了坐骑,牵马而行,待到人少之处再上马。
  李朗有心带赵让见一见金陵新貌,领着他从晃过三山街至斗门桥的果子行;又至北门桥的大市集,穿梭于买卖鱼肉蔬菜的百姓间;兜兜转转,将武定桥、应天府街等都走了遍。
  赵让见这繁花似锦,时常还能在人群中见着相貌迥异于汉民的异族男女,一时感慨万千。
  他随父亲离开金陵时未及弱冠,往事如烟。
  当时正值北患为害甚烈,烽烟未消,王都凋敝破败,四处皆是避祸逃难而来、携家带口的百姓,真如白石道人词中所言“青楼梦好,难赋深情”,而如今却是百货齐备,人潮涌动,车如流水马如游龙,隐隐有了盛世之相。
  而自皇帝击溃越江南犯的北狄铁骑,仍不足十年。
  拱手相让江山王位,除去大小强弱分明,不愿做鱼死网破的垂死挣扎外,归降也确是听闻了新帝那气象一新的作为,赵让不觉多瞥了两眼就在身边的李朗,对这人的欣赏之情又多了几分,同时又不禁莫名好笑,为何这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竟就认定自己与众不同?
  眼见到了午时,从武定桥到钞库街,饱览一路秦淮河的河房。金陵河房别具一格,雕栏画槛,绮窗丝障,十里珠帘,河房之外,家家皆有露台,朱栏绮疏,竹帘纱幔,画船萧鼓,周折其间,尽显名城古都的妩媚风流。
  “商女不知亡国恨……”李朗与赵让各自牵着马,并肩而行,见赵让凝神观望秦淮河岸水楼中女客光天化日下轻摇纨扇,缓鬓倾髻的艳景,不禁唏嘘一叹,“朝堂之上,将江山覆灭之痛抛诸脑后,只求一晌贪欢的人,也多如过江之鲫。”
  在赵让之前,他竟不觉话语中流露出壮志难酬的萧索与不甘,语毕不由瞅向赵让,忧心为那人看轻,笑他多愁善感,那人却不以为忤,顺着他的话语亦是感慨:“商女身世飘零若秋后残叶,强颜作笑是无可奈何,真不知那些到此时仍不忘寻欢买俏,游宴嬉玩之人,是作何念想。”
  李朗听罢,默默不语。
  两人前头而行,魏一笑等随扈稍稍上前便被李朗无声挥退。又走了一阵,李朗忽而凑近赵让,轻笑道:“日中已过,你我也该赴宴了。静笃,此番你定能大饱眼福,亲见金陵秦淮的花魁……”
  赵让见李朗笑得促狭,简直似个顽皮少年,不由皱眉:“陛下是指谢大将军之邀?”
  李朗点头,不动声色地携住赵让的手,道:“筵席之上你不妨随机行事,软香温玉在怀也无不可,但是——”
  深恐皇帝又说出些不着天际的话语来,赵让忙不迭地道:“罪臣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
  向之前看文各位读者亲修正个bug,蠢作者顺手编造了小赵在后宫的住地后总觉得哪里不对……
  之后才想起来,按照咱们的传统叫“前殿后宫”,所以名字该是xx宫而不是xx殿。
  以及这章是两人在互相调情……话说这文再这么下去要变甜宠文了……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
  李朗所料不差,戍边将士入觐,恨不能将王都纸醉金迷随身携着,边境虽因多战事,军饷到后要就近筹备军需军备,也在驻地附近渐成县镇,但那小打小闹,哪能比得上金陵的妖娆多姿,花样百出?
  谢昆设宴的地方在金陵城郊,亲兵宿营之处,而非距离禁宫不远的将军别馆。
  李朗换上御用武弁服后,一行人骑马向城郊而去。赵让原也是开了口要更换衣物,这身文士打扮跟在皇帝身后委实不伦不类,李朗却只道不碍事,赵让无奈,众人亦只好随李朗性子。
  皇帝驾临,谢昆率众将兵辕门前接迎,其中不少人是初窥天颜,见皇帝李朗如此年轻,都不由暗暗吃惊,待又见贴身随扈中莫名有一文士,不由糊涂,只道皇帝身边也与军中一样,总要有些文人幕僚,专职事务。
  多有猜测,便私下有了窃窃之语,谢昆是个带兵极宽厚之人,这些常年驻外的将士也不懂太多规矩,纷纷交头接耳。
  赵让见诸人多有偷觑,心知自己成了众人的话题,虽有所准备,仍觉周身不太自在。待到入席,他本欲潜坐到最下首,奈何李朗就仍是不肯轻易将他放过,非笑容满面招他至近席,令他与谢昆一左一右地陪饮。
  席下的猜疑声更是嗡嗡四起,赵让心头唯有苦笑连连,这李朗,不推他至风口浪尖仿佛就浑身难受。
  既是军中开宴,自也没有什么文人雅士诗词歌赋之类的阳春白雪,席开不久,果然有金陵花魁领着莺莺燕燕们,娉娉婷婷上场,若飞鸟投林般朝下席的众人怀里钻,一时间山歌野调,美酒如瀑,笑声如潮。
  李朗并非深宫规矩看大的皇帝,亲自率军上阵过,知兵卒习气随将领,而谢昆驭下绝算不上严,对这班苦守边境的军士御前大肆纵情声色,倒无不悦,却见赵让微微皱眉,显出略感厌恶之意,正要向他开口,却被席下一忽如其来的粗声打断。
  赵让早已是陪侍陪得如坐针毡,他生性严谨,自幼家教又严,向来不喜荒淫纵乐之事,自统兵为将之后,为作表率,自律更甚,也不容属下沉溺酒色,如今这俗艳直逼青楼的场合,他怎能不由衷感到厌恶?
  且戍北之人多与北方狄戎打交道,久而久之,习俗互通,倒撇了不少汉人的惯常,饮食上学起野蛮人的茹毛饮血来。
  适才席到高潮处,上来两道压轴名菜,一道是火炙鹅,一道活割羊,谢昆笑言唯有庆功宴才这么畅快淋漓地大快朵颐,金陵未闻有流行,皇帝大概也不曾有过口福。
  然这两道菜却生生让赵让恶心欲吐,火炙鹅是将鹅罩在铁笼中,强它饮下椒浆,直接在火上烧烤,毛尽脱落,鹅未死,肉却已熟了。活割羊则是直接从剃光羊毛的羊身上割肉,现烧而吃,拖进来的五只羊几乎都肉尽,然都还不死。两道菜现身,血腥凶残之气也堪比屠场。
  谢昆在为李朗割了两块羊肉烤好奉上后,亲自给赵让也递去一块,赵让婉言谢绝,这多少让谢昆下不了台,此时见部下朝赵让发难,他倒是乐观其成。
  那军士是一队正,牛高马大,中气十足,醉态毕露地手指赵让,开声骂道:“你,你这汉子怎么回事?皇……皇帝都高高兴兴地喝酒吃肉,你,就你,委委屈屈地像个娘儿们!怕血还是怕死?怂货,怂货就给老子滚出这帐子去!”
  这队正边说边晃到烤火边,从羊身上迅速割下块肉,脚步踉跄着到赵让跟前,把血淋淋的肉块一递,狞笑道:“来吃!不吃你就是个娘儿们,是那个,什么,净过身的吧!?”
  部将皆哄然大笑,谢昆怕惹恼皇帝,起身训斥,却听上座的皇帝朗声一笑,俯身向赵让道:“静笃,粗莽之人心直口快,你是计较,还是不计较?”
  赵让见李朗酒已喝下不少,双眸却反常地亮若晨星,他不由暗觑一眼始终在皇帝身后默默无声的魏一笑,察觉那人表情无异,才对上道:“臣无可计较。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君子之与禽兽也。如此佳肴美味,臣无福享受。”
  李朗举觞大笑:“好你个赵让,把朕也骂进去了!”
  那队正哪能听得懂赵让文绉绉的对答,倒是一听皇帝道赵让骂他,大喜过望,更理直气壮地冲赵让道:“你比皇帝还大吗?连皇帝都敢骂!看老子收拾你!”
  半醉之人脑子本就不甚清醒,他本是打算硬将羊肉块甩给赵让,身子却在前倾之时失却了平衡,连肉带刀直往赵让面门扎去。
  四处惊叫声顿起,电光火石间,赵让由坐而站,伸手一格拍掉那队正手中的刀,借势将那人整个身体带转了半个圈,两手并用把他从腋下抓起,往外扔出十来尺远。
  那队正本来酒便喝得不少,经赵让这么折腾,当即瘫倒,“哇”地声吐出一地污秽物来。
  谢昆见越闹越不像样,不待李朗发话,便阴沉着脸吩咐来人善后,他自向皇帝跪地请罪,李朗笑道:“无妨,这也是助兴。”
  听得谢昆怔愕,转而醒悟过来皇帝这是由赵让自己出手教训出言不逊者,既全了赵让颜面,同时终结了众人对赵让的蔑视之心,不敢再轻率冒犯。
  这小小的意外似未能阻止皇帝的兴头,转眼间,大帐内再度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谢昆却留意到赵让离席,李朗并不多问,再联系起刚刚的事情,愈发犯愁,这回不再是隐约感觉,而是确信父亲无法在不与皇帝正面决裂的情况下,单独铲除掉赵让。
  况且……谢昆观那赵让的直言不讳,以及外表斯文,却是把一壮汉轻而易举地抛出的气力,又能得皇帝的信任,怎么才能除得去?
  他暗自庆幸没有遵照父亲的意思,把这场“请大驾”布置成鸿门宴,对赵让来个先斩后奏,当皇帝之面让其血溅五步——谢昆瞄着李朗那肆无忌惮地痛饮,心下不禁怀疑,李朗早有准备,真动手,只怕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帐外的赵让当然不知这场宴席原是为了夺他命而备的,他将那醉汉驱走后,只觉得气闷无比。
  虽说立秋已过,但天气到底不是即刻转凉,尤其是日头还高悬,一天中最热的午后生火烤肉,赵让实在佩服帐内的一众酩酊大醉或暂且半醉的男女,酒色不忌,杀生取乐,却似乎个个都有“心静自然凉”的修为。
  他向李朗道明理由,自行出了帐来,寻到方便处解决完毕,正要往回走,冷不丁碰上迎面而来的魏一笑。
  “赵静笃。”魏一笑喊住赵让,拽着他的胳膊拉其到帐后无人处,脸色肃然,口气凝重,盯着赵让的双眼问道,“我且问你一句,你想不想逃出宫去?”
  赵让猛然一震,继而笑道:“魏头领又来说笑,小人何时开罪过魏头领么?”
  魏头领嘿嘿两声干笑,仍是目不转睛,道:“如此说来,你赵让是不介意以男子之身囚锁深宫了?南越僭王也是个文武全才,就不知作出来的宫怨诗词够不够哀婉动人了。”
  “魏头领此话何意?”赵让心中懔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反戈一击,“您就不担心小人将魏头领这话告知陛下?”
  “我矢口否认,你亦死无对证。不过赵静笃,你真以为陛下将你视作至宝?陛下不日便要废你手脚,封你为妃,将你闭入后宫。你想,到那时,和行尸走肉无别,你还有多少活着的念头?”
  魏一笑冷笑说完,见赵让犹未变色,接道:“你是不信?赵静笃,陛下并非强人所难之人,你怎么不想想陛下临幸静华宫那夜,为何非要在众目睽睽下完事?”
  这回却是戳中赵让心头的疑团,但他仍作出一笑:“不想魏头领对宫闱之事也一清二楚,可是知道陛下最宠幸的妃子是哪位?”
  他有意口气轻佻,神态饱含奚落,魏一笑却不以为意,意味深长地笑回:“知道。就是你赵静笃啊……那夜之后,你已是陛下名正言顺、记录在卷的妃子,只是,暂且少了封号而已,待到正式册封仪式之后,就会定下来。”
  他努力将与下巴和前胸浑然一体的颈项伸出形状来,轻浮之态较适才浓烈数倍,“容微臣稍许透露一下,陛下可是意欲给‘赵娘娘’您一个位比宰相,爵比亲王的封位哪。”
  赵让默然片刻,展颜笑道:“魏头领,假若您所说的事全是真的,您这是什么意思呢?叛君助逆?”
  魏一笑听赵让说出此话,便知他已是信了,只不过对自己的目的犹存有疑窦,便稍缓了口气,道:“非也,恰恰相反。赵静笃,想要你命的人可不止谢家,还有陛下身边、愿为陛下鞠躬尽瘁的贤相良将。便是你自己,当也能看出陛下对你异乎寻常的情愫,陛下不愿杀你,还定要留你在身边,这不止令谢濂怒气冲头蠢蠢欲动——你当这谢昆是为何要在此时归来?便是陛下的忠臣也为陛下的此举暗怀怨懑。你……留在陛下身边,对陛下百弊而无一利。”
  “既如此,”赵让这回的沉默较之前更久,“魏头领如何不直接杀了我,岂不是更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这个答案魏一笑却也是坦诚:“你武功太高,也不是会引颈就戮的个性。杀你不成,惊动陛下,这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赵让喃喃:“原来如此。”
  魏一笑目光如炬,八字下撇的嘴形毫无半点笑意:“静笃,你逃不逃?你就不想回南越,与你的妻儿重聚首?只要你愿意,你妹妹我一力担当。再说,你在宫内,她才更不安全,人人都知她是你软肋,她能自在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赵怎么回答?溜还是不溜?
  话说,预先请假了,十月一号国庆长假要出外云游,化缘饱腹,而懒人作者又是没有存稿,所以应该会停更一周……
  回归之后恢复日更(日更真的很伤元气,俺要去外面吸收元气以准备元气弹)。
  这里打个滚卖个萌,各位读者亲不要抛弃我啊ヽ(?o`;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
  赵让归席入座,酒酣耳热的李朗瞅他一眼,见他仍是副闷闷不乐状,颇有些无奈于此人的冥顽不化。
  适才那番对答,赵让借孟子的话把几乎所有人都嘲讽到了,在座杀戮为乐,毫无恻隐之心,皆如禽兽。纵然粗鄙的挑衅队正听不明白,就在皇帝身边的谢昆是肯定能明白的,只是不好发作罢了。
  李朗对谢昆设宴的真意心知肚明,他虽晓得赵让本事,仍令魏一笑寸步不离地保护赵让,此时见赵让回来,依然不见其霁颜开怀,暗叹口气,既不忍赵让在此继续苦苦煎熬,也忧心谢昆在谢濂的重压之下孤注一掷,在这个时候悍然发难。
  若谢昆依恃人多势众,言明只要赵让的命,在大帐内动起手来,便是瓮中捉鳖了。纵然是有所准备不致吃亏,然而在得到曹霖的回奏之前,李朗还不愿与谢家势成水火,你死我活。
  如此一合计,便索性起身笑对谢昆道:“知遥,酒饱饭足了,该找些乐子来。这营帐后方不远恰有个林子,去狩些野味如何?”
  皇帝既有兴致打猎,谢昆便是已经有了六七分的醉意,当然也只好奉陪,忙与魏一笑相商,急去配备弓箭,召兵卒去后山围场驱兽。
  李朗脸色酡红,晃晃悠悠地起身,走至赵让跟前,笑呵呵地道:“静笃,待会让你看看朕的弓马能耐。”
  赵让见李朗步伐不稳,似醉态可掬,双眸眯着笑意,颇有几分酒中仙的风姿,竟是看得有些恍惚,须臾方回神,忙起身上前扶住皇帝,齐齐来到大帐外面。
  早有士卒将马匹牵过,李朗瞧见乌骓马眼中一亮,甩开赵让,纵身上马,也不管周遭如何惊呼,出掌在马臀上大力猛拍,马吃痛,登时长嘶声,箭一般越过众人飞驰而去。
  李朗身边随扈虽多,可谁也没料到皇帝突如其来的动作,几乎个个怔愣当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赵让与魏一笑,两人差不多同时上马追赶而去,其余众人听得魏一笑的低吼才纷纷明白过来,赶紧也翻身上了坐骑。
  赵让的坐骑也是乌骓,到底是千里名马,虽跟魏一笑同时奔出,跑不多时便将魏一笑甩到身后,距离越拉越远。
  但与李朗之间却不同,两匹好马似乎意识到它们在相互追逐,都发了狠劲,四蹄交替间仿佛不着地一般,就听得马蹄声声如雨打芭蕉叶,赵让却始终只能望李朗项背。
  转瞬之间,马已跑出了营帐,直往后山林子里去。
  赵让急出一身冷汗,快马加鞭,扬声大叫道:“陛下!”
  这声音惊起了林中的飞鸟,却没能令李朗勒马回头,皇帝浑似不闻,一路只顾向前飞奔。
  幸好越往林子深处去,树木枝桠便越是密集,前方的马到底是渐渐慢了下来,赵让心中一喜,却又发现前面的李朗似有异状,身形晃了两晃,像是酒意发作,稍有不慎便要打马背上摔将下来。
  赵让大惊,此时两人相距约莫还有一丈之遥,他聚起气力,大吼一声“李朗”,果然皇帝愕然回头,赵让趁机策马疾冲,拉近到尚有五六尺远,从马背上借力一跃而起,腾空后轻轻巧巧地落在李朗的身后,二话不说地从皇帝手中抢过缰绳,吁声勒马。
  乌骓尚未停稳,李朗的身子已往一边侧去,赵让急忙翻身下马,伸出双臂将李朗抱下,怀中皇帝周身浓烈的酒味令他凛然动怒,低声喝斥道:“量浅便应有自知之明!你这样子,像个皇帝吗?”
  李朗目光罕见地溃散迷茫,得赵让一训,如梦初醒般,他忽朝赵让一笑,猛把赵让拥个满怀,附着赵让的耳畔,轻笑:“多年前,你也是这般救我,抱我……静笃,我从未有一日忘记过你。”
  赵让闻言,心头巨震,适才筵席他并未饮多少酒,如今却感到李朗的醉意透过这一句话,让他晕眩如痛饮陈年佳酿。
  他试图从李朗的紧拥中挣扎,干咳一声道:“陛下,魏头领等人相隔不远,估计也快到了。”
  李朗并不放手,只笑问道:“到了又如何?”
  赵让见这双颊染了晕色的皇帝,较平日更添了份无赖,心中微苦,欲要开门见山地问封妃之事,又恐御口一开真就再无回旋之地。
  但扪心自问,他是害怕自己落个折翅深宫、形同囚徒的下场吗?其实也不是……
  堂堂武将,有什么耻辱能比得上背君叛国?他倒是没有降敌,却又能强到哪里去?他不也还是顶着污名苟且偷生,隐忍下来了吗?
  在了悟李朗非同寻常的心情之后,赵让惊觉自己竟已是看淡了这折服之辱,况且,兴许那也不能称之为耻辱。
  纵然天下人皆大笑他赵让,他既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也可以做到宠辱得失两忘——然,皇帝呢?
  魏一笑的话语重捶在赵让心间,不是李朗要待他如何,而是赵让方始明白,他在皇帝身边,原来是百害而无一利,李朗反要分神来护他。
  这真正可笑了。
  自恃可助皇帝一臂之力的人,不过是个累赘。赵让无法接受此事,他怎能是负累?
  “陛下,”赵让定了定神,道,“谢大将军……治军如此宽松,将者五事之严荡然无存,只怕戍边大军日后抵御北寇进犯时难成气候,陛下还是及早考虑其他人选,以免阵前易帅,犯下兵家大忌。”
  李朗愣了一愣,不由失笑:“怎么突然说起这事?”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赵让亦是微微一笑,“陛下是我东楚的神器之主,中流砥柱,想必不介意罪臣的班门弄斧吧。”
  虽觉得两人之间的话题有些牛头不对马嘴,李朗还是无奈应道:“嗯,此事我自有打算,只是时候不到。”
  转见赵让低头,李朗来了脾气,他经一上午与赵让的愉悦相交,适才是有些许的喝过了,然则更多其实是在借酒装疯,这番心血来潮的纵马狂奔,果然还真将赵让试探了过来,刚要借机与他相近,却被这人冷不丁地以国事抢白。
  气恼中,他索性下令道:“静笃,叫我名字,如你之前喊的一般。”
  赵让只觉得皇帝所弥漫的酒香愈发浓郁,想要退后却不得,听李朗这般任性之语,无奈道:“陛下,你醉了。”
  李朗放开赵让,强笑一声,语气萧索:“兴许吧。那日为你救下,只觉天下最安全处莫过于你怀中,你大概不信,生平首次,有人这般不顾自身安危地来护我。”
  他顿了一顿,转看赵让,目中微赤,似笑非笑:“你那时抱着的并非‘陛下’,不过是个叫‘李朗’的小孩,懦弱无能,自保不得,毫无登位之望,难怪你……转身即忘吧。”
  赵让沉默良久,两人甚至已听见隐隐朝向这边的马蹄声,李朗正要振作精神,抖去醉意,却听赵让轻声道:“你并不懦弱,你很勇敢。”
  迎向李朗吃惊的目光,赵让笑了笑,低语道:“你自己大概没有察觉,虽然未曾习武,但是当……二皇子的棍棒打过来时,你并不象寻常人那般本能地弃械逃跑,或是坐以待毙,你始终是睁着两眼,直直地盯着二皇子的武器。尽管是绝对劣势,无力招架,你仍然成功避过了头一击,你甚至借着身材矮小的优势试图去攻击二皇子的小腿……我在旁看时,就觉得你年纪虽小,这份无畏只怕连成人都少有,大概真是你与生俱来。”
  李朗还是首次听赵让谈起这事,万万没想到赵让眼中,那时的他竟是这个样子,不由惊讶不已,然赵让的表情绝非作伪,他看着听着,心头大热。
  赵让又道:“我那时出手的确是不假思索,却并非扶助弱小,而是救一个年仅八岁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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