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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在御,宠辱两忘-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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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趁势已滑到那人背后,就着双手的镣铐一举,牢牢绞住谢二爷的脖颈。
  谢二爷要害受制,到底也不是全无能耐,马刀反手向他刺去,他闪身避开,全身气力压上双臂,谢二爷奋力挣脱不开,不多时身躯猛一下痉挛,再无动静。
  赵让额上已全是汗水,他松了手去,任由谢二爷烂瘫如泥倒地,转看那少女,叹了声轻道:“不杀他,你逃不远。”
  少女止住了泣声,颤声道:“是我的错,我想找回忘记的玉镯,就偷偷溜回宫,结果……”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赵让抓起马刀,坐在地上,将马刀刀刃朝上置于两脚之间,双手高举过头,用力砸下,手镣上的铁链应声而断。
  他捡起马刀,见这刀完好如初,便把脚镣也从中砍断,持刀在手,把捆缚少女的绳索也割断,便走到营帐入口处高声问道:“帐外何人值守?”
  守卫哪能料到问话的人竟是赵让,老老实实地答道:“回将军话,威武团伍队廖队正属下第壹火在此守卫主营。”
  “壹火全部弟兄都在?”赵让不由意外。
  东楚兵制,十二卫下领各府,府下有团,团再分队,每队五十人,十人成火。若是外面守着十个兵士,这可是有些棘手,幸好那守卫不疑有他,道:“回将军话,不是。属下两人轮值,将军是否需要增派人手?”
  赵让道:“你们都进来。”
  帐帘掀开,两个兵士依次入内,乍见倒地不起的谢二爷,大惊失色,双双拔刀,回身欲砍。早有准备的赵让哪容他们出招,手中刀光匹练而过,卷席过处两名兵士呼声未起,便已倒地。
  赵让看着死去的两名兵士不由轻叹,也是东楚武勇,却没能堂堂正正倒在沙场,为国捐躯,倒殒命在将帅的胡作为非中。
  他扔下刀,弯腰在谢的尸体上一阵摸索,没找到什么值钱之物,唯搜出来一个身份腰牌。倒是两个士兵身上有些碎银,赵让统统掏出来,连带腰牌,塞在少女手中,道:“你先收好,我去给你找匹马来。你跟那兵卒把衣物换了……虽不合身,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要快!”
  少女此时已收了泪,听他吩咐完,连连点头。
  赵让把营帐内的灯尽数熄灭,闪身出去,只见明月西悬,军营内寂静无声,忙趁着夜色,赶回押送他的马车处。
  许是负责看押的兵士见犯人被领走,无谓看着空车,这马车附近竟是无人值守。赵让暗道侥幸,手脚麻利地解下一匹马来,赶着到了主将营帐前。
  马是有了,却无缰绳、鞍鞯、辔头和马镫等物,时间紧迫,要找齐已是来不及了。
  赵让心忖少女自幼便在林间攀高纵低,身轻如燕,也随着习过御马,马又是久经训练的战马,即便不慎摔将下来,应也不致于受伤严重,便把换好衣物的少女抱上马背,令她上身前倾,双臂环开抱住马颈,轻声道:“一会儿你听营内喧嚣声起,就声音传来的反向跑,莫要回头,能跑多远便多远。等日出之后再辨明方向,一路南行即可。记着,别走官道,你从小学习的追捕狩猎本事,尽管用上。”
  少女紧张地点头,见他要离去,不由急道:“王!赵哥哥,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姐姐……”
  赵让转身,示意少女噤声,冲她微微一笑,快步奔走,重新回到马车处,再解下一匹马,长吸口气,气沉丹田,猛然声震云霄:“叛将要逃了!来人!”
  这声将整个沉静的军营惊醒,四面八方即刻哗然响应。
  赵让见机不可失,一跃上马,两腿一夹,往主将营帐相反的地方狂奔而去。
  起初只能听到足下的马飞驰的踏蹄声,不多时,身后马蹄声纷至沓来,愈发凌乱,也不知有多少飞骑在追逐赵让。
  没有马具的赵让光是在飞奔的马背上保持平衡已是极为艰苦,更不要说操纵方向,马发足狂奔,眼见着就出了兵营,不远处出现了个林子,他心下虽惊,却也调不转马头,只能任马驰骋。
  后方喊杀声已是震天响,果不其然,眼见着他连人带马即将入林,追兵到底是急了,纷纷取弓放箭,一时间不知多少箭矢朝赵让呼啸而去,赵让不得不将上身全然压在马背,情知这般情形必是逃不了多远。
  正这么想着,忽就觉得马身巨震,倏然失足跌倒,赵让收势不及,向前飞出几尺之远,不等站定,早有兵卒围上,伸出十数个长钩朝他招呼过来,长钩入肉,他即刻被死死困住,动弹不得。
  又有兵卒上前来,把赵让从手到脚紧紧捆住,这才撤去钩子,拉他起来。
  此时赵让已是浑身鲜血,淋漓不止,被推到另一个将官面前,那将官约莫三十来岁年纪,络腮大胡,浓密几乎不见颜面,却挡不住铜铃大眼的熊熊怒火,爆裂般冲赵让吼:“□□你个小反贼,敬酒不吃吃罚酒!看爷爷怎么整你!拖回去!”
  话说得狠,待回到了兵营,众人还是没有折磨赵让,直接将他五花大绑地扔回了马车。赵让口渴难当,幸得身上皆是皮肉伤,疼痛虽剧,却不致伤筋动骨,下手仍留有分寸。他心中牵挂,不知那妻妹是否已逃出生天,就这么辗转到了天亮。
  平时大军都是日出即出发,这日却是毫无动静。
  赵让知道肯定是主营帐杀人事发,只不过兹事体大,主将缺席,无人有胆负责查办。
  金陵到此,驿递加急,良驹日行千里,大概半日便可到。如所料无差,今晚大将便会赶回,处理此事——只是赵让也不禁好奇,皇帝会如何处置他这个押解途中还无法无天,手刃正五品武官的叛徒?
  千刀万剐吗?
  这日无人送饭递水,到了子夜时分,赵让已是头晕目眩,昏昏沉沉,但耳中听到车门开锁的声音,还是猛打个激灵,清醒了几分。
  他被人拉出马车,架着一路到了主将营帐,帐内灯火辉煌,亮得刺眼,不等赵让目能视物,有人猛推他背,左右拽着,赵让便给强按着下跪。
  刚要抬头,后脑又被几双有力的手按住,他不得不低头,暗自苦笑中,便也不再作徒劳抗争,放松力道。
  上方传来年轻的男子之声,清亮悦耳,不怒不忿,波澜不惊:“赵让,是你杀了谢副将?”
  赵让低着头答道:“正是。还有威武团伍队廖队正属下第壹火的两名兵士。”
  男声顿了顿,又问:“为何?”
  哼笑一声,赵让沉声道:“您若是军中大将曹将军,赵某可以解释;如若不是,烦请大将前来,事关整饬军务,赵某不欲对无能为力者多费唇舌。”
  男声失笑:“赵让!你怎敢这般放肆?你可知你杀的人是什么来头?”
  “赵某只愿答曹将军问话。阁下是曹将军,便亮明身份,赵某自会从实招来。”
  两边同时响起喝斥之声,赵让身形不动,依然低头,却无论周遭如何询问痛骂都不肯再开口。
  “够了。”男声仍如不波古井,“赵让,你且抬头。”
  赵让依令,仰首看去,只见正中金交椅上,坐着一位年方弱冠的青年,青年头戴上尖的武弁,弁上装饰着五彩玉石,穿一声赤色皮甲,面如鹅卵,眉细却浓,尾如剑锋,一对丹凤美目,不怒而威。
  那青年男子与赵让视线相对,薄唇轻启,微微一笑:“你的解释,朕可听得?曹霖啊,你统军在外,军中是该‘只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可否就宽容这回,由朕僭越一次?”
  朕!赵让浑然不察曹霖的应对,怔然盯着皇帝,思绪急转,疑惑丛生:
  金陵的皇帝怎么会连夜赶到这里来?


第4章 第三章、


第三章 、
  李朗专程到此自是为了赵让。
  正午未到,大军别将的加急驿报便火烧火燎地送到正在兰亭阁与出征大将曹霖商议献俘事宜的李朗手中。
  君臣两人收到此急报都是悚然一惊,以为归程不顺,遭遇伏击,损兵折将之类,等打开看毕,不由面面相觑,万万料不到曹霖不在营中主持,赵让居然整这么一出,不但出逃,居然还把谢家老二给杀了。
  李朗握着战报沉吟片刻,不解道:“怪了,据闻赵让性情并非暴戾之辈,南越僭王甚至颇有贤德之名,再说两人虽同在军中,本该八竿子打不着,谢老二怎会去惹上他?”
  曹霖见皇帝生疑,知道那谢家老二的事已是瞒不住了,只好苦笑着跪倒,将谢老二谢吾不守军令,强掳一异族少女的事上告皇帝。那少女是在南越王宫中遭擒,兴许是赵让的亲眷,赵让应是为救这少女,不得已行此下策。
  听到谢家人所为,皇帝眉头紧皱,半晌才道:“此事暂不能外泄,尤其不可传到谢家耳中,否则赵让性命难保。”
  曹霖在李朗还是不得势的三皇子时便以十二卫左骁骑卫大将军之身份对其礼遇有加,若今日换了是别人,出了那么大的纰漏,少不得也要一阵申饬,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饶是如此,曹霖已感到汗流浃背,忙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臣即刻起程赶回营中,定要将赵让平安押回,献俘阙下。”
  李朗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摇头道:“此事参与者众,只怕瞒不过。万一谢家途中劫人,或以身份威压,即便你领着朕的手谕,一来不见得真能镇得住,二来,便是他们知难而退,你也是开罪了谢家,今后行事不甚方面。”
  这番顾虑倒是在节骨眼上,曹霖虽是皇帝心腹,但他为人谦和谨慎,虽战功赫赫,朝堂政事轻易不作表态。因他一贯如此,是以在如今皇帝权臣渐生嫌隙之时,明明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却予外人置身事外的错觉。
  曹霖明了皇帝是有意保持他这种超脱之态,一时间也也想不出更好的良策,忽听皇帝道:“罢了,朕与你随行,亲去把那赵让迎回金陵吧。”
  “陛下?这……这不合礼制,不成体统啊!”
  将赵让从千里之外的南越番禺押回金陵,正因他既是僭王,也是叛将,保他性命不过为了献俘大典,祭天谢祖,昭告天下之后名正典刑吗?
  到时皇帝率文武百官,百姓中德高望重的古稀长者,分别在庙社、陵寝祭过天地后,出城迎劳,再把俘虏进献给太庙。
  除非是马上天子亲征沙场,哪有皇帝押送俘虏的道理?回到皇都,由谁来出迎,谁来负这祭主之责?
  李朗却是轻笑:“不必多说了,曹卿。半个时辰后起程,令尚马司挑最好的马来,日落便可赶到。”
  曹霖只能遵旨领命离去,直到出了兰亭阁,他心中仍犯着狐疑:遣将出征之前,皇帝便再三叮嘱过,绝不可伤及赵让本人及其亲眷,一切处置,待将赵让押回长安再行定夺。
  原本曹霖只当皇帝一心报赵让昔年落井下石的一箭之仇。
  当日北寇铁骑进犯,东楚军节节败退之际,李朗临危受命,任东楚军总帅,他曾以东楚皇帝之名号,下诏南越大将,要赵让挥师北上,勤王救难。但这一诏令非但是石沉大海,不久之后甚至传来赵让谋逆作反、自立为王的消息。
  曹霖记得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得到确证后,是他亲去告知,犹是少年的李朗怒而失态,举马鞭狂抽地面,噼啪声响如炮仗,至少抽了有百余鞭,才停歇下来,脸色煞白,一言不发,良久之后一声浩叹:
  “曹卿,寄望于他人者,必受其辱。”
  但如今,皇帝得知赵让许有性命之虞,竟然不顾仪制,以及提前与谢家决裂的风险,亲自前去接应护送,若说赵让只是必须手刃方可解恨的仇人,似乎没必要这般大动干戈。
  还不如直接与谢家通气,告知实情,商讨处刑。
  曹霖苦思无果,只觉青年皇帝的想法高深莫测,难以窥测,也只有摇头一叹,为皇帝起驾备行。
  这却是因曹霖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更不知还有其三之故。
  李朗稚龄时,因生母无宠,他虽是皇子,在最是势利的宫廷内却是饱受欺凌排挤。一次皇子们的武场习练,他几乎伤在皇兄之手,是当时还在宫中任禁军侍卫的赵让挺身相救。
  初次有人不顾自身安危善待于他,年幼的李朗铭感五中。虽说之后再也没能见到那名侍卫,李朗却一直将他视作英雄,暗暗立志,有朝一日得势,必要学淮阴侯千金报漂母,以万户侯之位相赠。
  待得年纪稍长,学识阅历渐增后,偶有回,李朗在书中读到某雄才大略的天子一件柔情万千的轶事,前朝皇帝那句“以吾一生,许你一世”的誓言让少年李朗如遭闷棍。
  情窦初开,李朗便莫名地将一腔柔情与期许,系在了只有一面之缘的赵让身上,倒不是盼着花前月下,比翼双飞,而是望两人做得了明君贤臣,同心协力,劈荆斩棘,问鼎中原,共创宏图大业。
  孰料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赵让后来的所作所为,把李朗心中勾画出的重义轻利、勇者无惧的形象粉碎殆尽,取而代之是个鲜廉寡耻、趁火打劫的叛国恶徒。
  此其二,至于其三,所知者寥寥无几。
  谋定平叛之后,大军并不是立刻就能开拔,还要备足军需,发放军资,以十万军之众,至少要天昏地暗没日没夜地忙乎半个月。
  而就在这半个月中,李朗竟然收到赵让遣密使送来的信件。密使搭上了太傅,面圣后将藏在蜡丸中赵让的亲书上递给皇帝。
  信中赵让尊李朗为陛下,自称臣属,语气倒是不卑不亢,表明待到东楚大军兵临城下,他愿开城归降,不动兵戈。
  条件是域中百姓,宫内亲眷,东楚军需善待有加,秋毫不犯。
  赵让还写道,南越地处边陲,除去迁徙来此的汉民,还有众多百越蛮夷,这些族群部落生性勇悍,无畏生死,万望归降之后,以礼相待,以柔克刚。
  这封信让李朗如坠云雾之中,细细问过密使,却言赵让并无其他交代。
  与太傅相商后,太傅也不明白赵让此举意在何为。若说是诚心归降,怎么又还非得大军进逼,为城下之盟?
  如果不是,只能说是赵让早已心明如镜,南越国力要与东楚相抗,无异以卵击石,此举不过是装腔作势,表主动归顺之意,以换一身苟延残喘。
  想到此处,李朗对赵让的鄙夷又多添了几分。
  不过,当他重读来信,却又觉并非如此。
  信中甚至直言,东楚军如要强行攻城,或施□□掳掠等卑劣之事,则可能“黎民效死,与城俱碎”,这又不乏警告意味。
  商议来商议去,最终还是没个结果,李朗决定还是依原计而行,出兵平叛,收归南越。
  与其自个费尽思量,冥思苦想不得要领,莫若将赵让俘回金陵,再细细盘问,不更为上策?那信中赵让并未提及本人下场,想必也是心知肚明,即便归降,以东楚叛将的身份,落不得个善终。
  为免横生枝节,李朗还特意将太傅派往南越,一来太傅为赵让旧识,方便传话,二来,等大军奏凯后,就由太傅暂留主持南越军务政局。
  事情本是进展顺利,哪能想百密一疏,归程中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李朗难免有些啼笑皆非,千算万算,偏生少算了非要顶副将之职,南征得取战功的谢家老二。
  人说“三代而贵,五代成阀”,这谢家至今,到镇北大将谢昆与其弟谢吾伯仲,已是第四代。李朗与谢昆、亡于赵让之手的谢吾两兄弟平辈,当今皇后则是两兄弟的胞姐,三年前诞下的龙嗣已于年前立为太子。
  李朗登位,谢家推波助澜,功不可没,庙堂江湖,无不知这一开国功臣家族声势如日中天,权倾朝野。
  现任吏部尚书的谢濂妻妾成群,却只得谢昆、谢吾两个儿子,对幼子谢吾更是宠爱有加。若知谢吾惨死,必不会善罢甘休,要如何保住赵让的一条命,而又不当面开罪谢家,李朗斟酌许久,仍不能找到两全之策。
  他并非胆小怕事,而是镇守北防、手握重兵的谢昆让他投鼠忌器。
  必先夺下谢昆兵权,方可与谢家决裂,次序若颠倒,只怕连李朗的性命都要不保。他苦心经营,忍辱负重,方换来谢家的鼎力相助,扳倒父兄,如今当然不能功亏一篑。
  沉思之中,不觉半个时辰已过,内侍来报,随扈车驾已备齐整,李朗不再踌躇,换上武弁装,离宫启程。
  无论如何,总得先见着赵让一面,之后再作打算,犹未晚矣。
  如果那赵让竟是副猥琐不堪之小人相,或者言谈举止奸佞妖邪,李朗心道,那何必煞费思量相救?纵是当年对己有恩,待事成得志,日后赐他留个全尸,葬入祖坟便足够相报了。
  当赵让被推入营帐,掩饰不住的周身斑斑血迹已让李朗微皱眉,等听到对方用出乎意料的果断出言不逊,惊讶转作好奇,他强压住迫不及待,过了好一阵才令赵让抬头。
  这一见,李朗忧喜参半。
  赵让虽满脸狼狈,撇开双眸可算貌不惊人,然而目光如电,衬得英气逼人。他见到正座上的李朗,显然大感意外,神情由凛然不可犯而至茫然无措,看在李朗眼中,只觉好笑、好玩,颇有一种孩童捉弄得逞的窃喜。
  忧的却是,自己如要践约,护赵让周全,不提周遭险阻,光是这赵让,心中什么想法,也是一无所知。
  此人既叛得了先皇,想必不惧乱臣贼子的恶名,难道能对己忠心不二?
  李朗盯着赵让,唇角带笑,心中亦是思绪万千。


第5章 第四章、


第四章 、
  营帐内这一君一叛臣相视无言,随侍众人也纷纷屏息凝气,无人敢作声,直到主将曹霖干咳打破静寂,直斥赵让,声如响雷,那赵让方如梦初醒,俯首不起。
  李朗带笑道:“给南越王松绑,赐座,朕却要听听,一介降将,对整饬军纪有何等高见。”
  听令上前解缚的是昨日俘虏赵让那大络腮胡子,显而易见是心不甘情不愿,狠狠剜了赵让两眼,把赵让推搡到皇帝左下方的凳前,暗暗给了他小腿一记狠踢。
  赵让吃痛,仅是微微皱眉,并不声张,谢过皇帝,泰然就坐。
  李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赵让,将除曹霖之外的众人屏退,笑对赵让道:“赵将军,现下可说了吗?还是你只能与曹卿明言,连朕也要回避?”
  赵让不避李朗的目光,他一日一夜滴水未沾,喉咙快生出烟来,一说话更如刀割,但皇帝问话,不能不答,强挤出声来:“天子一言九鼎,陛下仁德无双,既许罪臣不咎亲眷,为何出尔反尔?”
  “朕何时出尔反尔了?”
  赵让将“谢将军”把自己押入主帐,试图让他劝哄劫虏少女,如何强逼不遂,反被他所杀,以及他声东击西助少女逃出之事,一五一十详细说给皇帝与曹霖。
  “那东楚谢姓将军虏我女眷,或出自陛下授意,或是纵容,二者必居其一。陛下是觉此事无伤圣明吗?至于整饬军纪,曹将军在此,罪臣不敢妄论,只是治军如严,鸡犬无惊,百姓颂扬的,自然是国力昌盛,天子有道。”
  一气说完,他只觉嗓子干痒,止不住连连咳嗽。
  曹霖在旁听得是心惊肉跳,碍于皇帝未曾发声,他也不能辩驳。局外人不知朝堂凶险,大大小小形形□□的势力盘根错节,见奸妄横行,结党营私,便只道上位为首者株恶不坚,软弱无能,赵让话中暗指他治军不严以致军纪废弛,真是好大冤枉。
  不过这番话主责的还不是他曹霖,而是皇帝李朗。
  李朗没有超凡入圣到“闻过则喜”的境界,但赵让的直言训斥他却也是恼不起来,淡笑道:“也罢。杀谢吾,算你赵让代行军法,朕不怪你。但那两士兵所犯何罪,是你亲见他们为虎作伥?”
  这话问出,赵让愣了。
  莫说那两身死的兵卒不知有无助纣为虐之举,即便谢吾同党,论罚处也该分个首从有别,赵让为救妻妹,出手杀人,于情合,于理却是怎么也扯不到公正之上。
  李朗见赵让脸上现出羞愧之色,低头不语,暗自好笑,心中已对赵让此人已有粗浅认识,只待日后再行勘察,如少年时的绮梦可圆,也是人生快事。
  他暂且不理会无言以对的赵让,转向曹霖,询问尸身收捡入棺的事情。
  正值夏季,炎热高温,尸体不能久置,只是事出突然,临急临忙,棺柩来不及订做,便由一小队人马赶至就近城内,拉来便宜的薄木棺材,给谢吾入殓。
  李朗跟曹霖商定,他先率部分兵马,带上赵让,拖着谢吾的灵柩先行一步,快马加鞭赶回金陵,留给谢家处理后事的时间余地,待大军归来,再正式举行奏凯大典。
  正事完毕后,李朗瞥了眼默坐无语的赵让,笑对曹霖道:“你去热一桶水来,顺带找套干净衣物,百姓布衣即可——能温两壶酒来更佳,朕要与赵将军对饮。”
  帐中另两人听闻这道旨意不约而同露出讶然之色,赵让尤甚,他抬头猛瞅一眼李朗,嘴唇翕动,仍把头低下。
  曹霖则为难道:“臣遵命,但陛下怎可与叛臣独处?臣还是把侍卫魏头领请进来吧……”
  “无妨。”李朗挥手,“你速去办。寅卯之交即出发。”
  皇帝坚持,曹霖无可奈何,暗忖赵让不是个大事糊涂的人,此时若犯龙颜,自己一命呜呼不消说,更要连累南越故众。
  且看皇帝的神气,似乎真与赵让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曹霖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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