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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人父-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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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两人所习招式,一个狠厉,招招为攻;一个温厚,步步为守。
黄花梨质地坚硬,好在黎华的刀峰依旧很利,桌面不一会儿便薄了一层。
露出里层的木料,并未上漆,毫不光亮,却色泽黄润,香气愈益沁人。
虽不碌碌如玉,但却珞珞如石。
削去的恍若不是木料,而是黎李二人中间一丝一毫的隔阂与猜疑。
黎华看着这断面,越看越喜欢。
而黎宏见到这桌子时,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扁了,怎么看着这桌面儿这么薄。
待上手一摸,嚯!不禁大吃一惊,又是惊讶又是奇怪,完全想不通怎么还会有人刨桌子?这是为了什么?
黎华一脸坦然道:“哦,这个啊,适才我一时兴起刻了两行字,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它太蠢,就刮了。”
······
黎宏一脸不可名状的复杂表情。
虽然黎华的话听起来非常的莫名其妙,但是想想又觉得非常的有道理,他都不明白黎华是怎么把匪夷所思和逻辑严密巧妙而又自然的结合在一起的。
看着黎宏的表情,黎华怕他继续追问,便先发制人,抬高了声调:“难道我不能一时兴起刻两行字,过一会儿觉得它太蠢而把它刮掉?”
言外之意便是“我一个工部侍郎,难道在自己的家里都不能在不危害国家社稷安危的前提下,凭个人意志糟践我自己家的东西?”
“能能能!爷儿,没人比您更能了。”黎宏忙哭笑不得地答,便不敢多说,又叫人从库里搬来了一张乌木桌子。
黎华就寝时看到屋里的新桌子,心里不禁有点失望。
又过两天,还是夕阳西下,漫天泼红之时,铮铮几声,窗棂上又多了一排针。
黎华兴冲冲、急忙忙、大步流星走到桌前。
桌上并没有刻字,却有一封信笺,安安稳稳地躺在桌子中央。
沉黑的桌面,洒金的信笺。
恍若污泥中亮闪闪的一枚金钗。
分外出挑,一如李轻烟。
黎华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俯身将它夹在指间,轻轻甩了甩。
听其动静,信里并无机关,只有一张字条。
他手指一挑,便把它挑开一个缝儿。
果然只有一张字条。
熟悉的字迹,仿佛每个字都嚣张跋扈、高高在上——
“他妈的你儿子把我的尿都踢出来了!”
黎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赶紧捂上嘴,四下张望。
还好并没有人。
他都能想的出来李轻烟写这个字条时气急败坏、万分窘迫的表情。
黎华把纸反正的看了又看,确定并没有看到“阅后即焚”这样的字样。
便喜滋滋地小心翼翼将它折好,塞回信封里,收进了怀里。
连第二天他上朝的时候也揣着呢,真是怀揣粗鄙之语,耳听治国之言啊!
此后,黎华隔三差五便会收到一封“家书”。
有时只是寥寥数语,有时又婆婆妈妈、洋洋洒洒,五六张纸写的满满登登;
有时满眼的都是粗鄙之语,有时候又遣词造句,极为文雅。
有时纸张皱皱巴巴、污迹斑斑,有时又特别的整洁,连个折痕都没有。
但是,信中从来没有家国要事,字字句句,全是过日子的那些鸡毛蒜皮,都是李轻烟最真实的生活。
黎华都一一小心收藏。
没过许久,零零总总攒起来已有一小摞,捏在手里,和握着李轻烟的手一般薄厚。
只是缺了那股微凉的触感,隐约的脉搏。
近些时日,黎华明显的察觉到腹中的孩子让李轻烟的脾气变得愈发无常。
可能旁人会以为李轻烟的脾气一直都变幻莫测的,怎么还能更无常?
黎华却知道,李轻烟不论悲喜,皆事出有因,只不过李轻烟从来不让旁人看清其中的因。
而现在黎华都摸不清其中的因了,有时候前一句话还高高兴兴、欢天喜地的说今天喝了一碗极好喝的粥,不知道怎么了后一句话就突然的写“今天过的跟你的为人一样没滋没味”。
黎华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完全没办法通过“好喝的粥”联想出李轻烟为什么会生气。
比黎华更一头雾水的是黎宏,前段时间他家爷儿还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心里难受还硬憋着,让人看一眼自己都觉得浑身难受。
突然之间,毫无征兆的,变得整天喜上眉梢、眉开眼笑。
也没见有人来拜访他,也没有人给他送信,也没看他干什么。
真是蹊跷!
嚯!——
不会是真得了疯病了吧?!
黎宏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忙找了个由头,拿着鸡毛掸子佯装自然地去书房掸来掸去,掸东掸西,偷偷瞧着黎华。
过了一会儿,黎华手里的笔忽然不动了,眼神游离,对着书出神,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黎宏悄悄靠近黎华,问:“爷儿,您乐的什么啊?”
黎华一向对下人非常宽容,所以黎宏也一向的略微“胆大妄为”。
此话一出,只见刚才还笑的傻里傻气的黎华,眨眼间便一脸苦闷。
由喜到悲,猝然之间。
骇的黎宏不得了,“爷儿您怎么了?!”
黎华哭丧着脸道:“我该不会真得疯病了吧?”
“怎么的呢?”
“一想到一个人,我就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爷儿,小人斗胆说一句,这不叫疯病,这叫相思。”
“嗯?——这叫相思?我觉得这像疯病啊。”
“额——您愿意叫它什么就叫它什么吧。”
黎宏好奇心上来了,“爷儿,我再斗胆问一句,那人是谁啊?”
黎宏一本正经道:“当然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了。”
“······”
他们家爷儿真跟之前不一样了,一样的严严肃肃,一般的正正经经,话却不再实话实说了。
真不一样了,人在朝中自狡猾啊。
第22章 平地风波(二)
黎华直觉今天很是不一般。
西边夕阳浅,东面月影淡。
他走向窗前,略有些忐忑。
屏住呼吸,准备好将钢针打飞。
然而,却并没有暗器射出,心底无可抑制地涌起一阵失望,他还不死心,用力跺了跺脚,还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但他依旧相信今天肯定不一般。
犹豫着,并期待着,他手指尖试探着触及两扇门,轻轻往前一推。
门吱呀一声,沿着门轴向两边转去。
屋内情景,一览无余。
只见阴影之中,隐着一个人影。
背对黎华,手撑着头,坐在桌边。
如娇花照水,似露宿枝头。
能把这般平常的动作做的如此动人,除李轻烟外,再无二人。
黎华的心跳的厉害的很,咚咚咚咚的,他自己都觉得聒噪,直想给它两下子。
咽了口唾沫,慢慢向那背影走去。
十多天没见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再加之房内昏昏暗暗,影影绰绰,恍若似梦中。
黎华太怕是梦境了,有节律的掐了十来下手指尖,每一下都疼。
太好了,太好了,不是梦。
他一步步靠近,李轻烟却好像造像似的,不言不语,纹丝不动。
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便试探性的伸出一只手。
嗬,手从来就没抖的这么厉害过!平常画图制模,手从来都是稳稳当当、一丝不晃,一到这紧要关头,怎么就不行了呢?
他将颤巍巍的手指轻轻搭在李轻烟的肩上,再没有了动作。
李轻烟依然一动不动。
时间好像都停止了。
黎华又是欣喜,又是煎熬,冰火两重天,搅的他又想大笑又想跺脚。
终于,李轻烟的声音幽幽的响起——
“皇上委派你去修令阳水坝,为何回绝?”
没想到李轻烟是来给皇上当说客的,黎华不悦的收回了手指。
更没想到李轻烟慢慢地扭过头来,正正的对上他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不是皇上派我来的。”
“那你为什么来?”黎华问。
“我想——”李轻烟顿了一下。
黎华以为他要说“我想你”,心都快跳出来了,手死攥着前襟,手心汗津津的。
李轻烟却道:“我想——来。”
“哦···”黎华自觉自己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但还是止不住的失望。
“为什么不去?”李轻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继续追问。
黎华手指挑起李轻烟散下的一缕头发,沉声道“我放心不下——”
虽然不相见,但好歹是在同一片天,李轻烟整天做的是在刀尖上走的事,难免刮破脚趾头,一旦出了什么事儿,黎华听见风声起码能迅速赶到。
倘若去了令阳,摸不着人,得不了信,想想便觉得心惊胆战。
李轻烟微微往后仰了仰头,将微红的双颊埋在黑暗之中。
还是老样子,他依然用讽刺挖苦来掩饰突如其来的羞涩与不自在。
他抬手将那缕头发抿至耳后,阴阳怪气的说道:“怎么?不放心什么?我又不会大着肚子跟别的男人野搞。”
粗鄙之语!
黎华翻了一个小规模的白眼。
李轻烟悄悄的用手背冰了一下发热的脸颊,指指身旁的凳子。
“坐!你这么高,我仰头仰的怪累的。”
黎华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一手覆上了他的后颈,拇指顶住那两节骨头,“这儿?”
说着一个使劲儿。
李轻烟舒爽的嗯了一声。
黎华便轻轻用力,上下推挤那处滞结,李轻烟享受地往后靠在他的腿上,安逸到只想要睡觉。
约摸过了一小会儿,李轻烟恋恋不舍的回手抓住了黎华的腕子,“好了好了,我不能久留。”
黎华也恋恋不舍的收回了手,在他身旁坐下,腕子还在李轻烟的手里。
“你不用担心我们。”李轻烟拿着黎华的手,覆上自己的小腹——
微微隆起,温暖又柔软。
他只让黎华感受了一小下,就迅速把他的手丢开,蓦地站起身背对他,“你不该为我们爷俩儿而弃千万黎民苍生性命于不顾!”
语气严厉,深明大义。
他再转过头来时,眼神中带着一丝虎狼之色,道:“孩子没了还能再有,我死了你枕边还会有旁人,但是,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该被这些小事捆住手脚!”
李轻烟一向对别人非常狠,没想到他对自己比对被人还狠。
黎华阴沉着脸,不悦的皱着眉头,李轻烟说的话,他连想象都不敢想。
李轻烟见他神色,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便把语气放缓和了些,“我倒不是说你一走我们就得出事儿,我走南闯北那么长时间,还能伸着头给别人算计?若说是旁人,你不信倒也就不信了,难道连我也不信?”
黑暗之中,李轻烟的眸子晶晶发亮。
黎华别过头去,不敢对上那对眸子,生怕自己会被吸进去。
沉默良久,终是点了头。
李轻烟见此展颜一笑,猛的捶了一下黎华的胸膛,“嘿,这才像个大老爷们儿!”
“那你来送我吗?”
“呸!说什么呢?!践行!践行!”
“哦哦哦!呸呸呸!那你——来吗?”
黎华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李轻烟犹豫了一下,道:“说不准。”
他宁愿不做承诺,也不愿意做一个可能无法兑现的承诺。
黎华的眼神黯淡下去。
“耷拉什么脸啊,我又没说不来!”李轻烟抽了一下他的胳膊。
黎华想了想,也对,没说不来就有可能来,仍有一丝希望。
李轻烟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回过身来,冲着黎华以一个江湖人的姿势抱抱拳:“后会有期!”
正待要走,却被黎华一把抓住了袖子。
他用力往前扯了扯,黎华仍不依不饶的攥着,恍若攥着的是救命稻草。
李轻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是皇上的人,不能留宿黎家。”
他总是有能力让黎华前一刻欢天喜地,后一刻万念俱灰。
但黎华仍固执地没有放手。
刺啦——
转眼间,屋内只剩黎华一人。
手里握着半截殷红的袖子,在墨黑的夜色中更显扎眼。
作者有话要说:
在非常严肃的考虑给文改名的问题,昨天晚上想名字想到失眠,想了十多个名字,基友排除了诗词歌赋系列的,以“彼采萧兮”为代表,又排除了禅诗系列,以“永续今好,长绝来怨”为代表,又排除了大纲系列,以“为子成佛”为代表,最后在人物姓名系列中选了一个最短的——“尘烟浮华”
大佬们有没有什么意见?๑;•;́;☋;•;̀;๑;
第23章 平地风波(三)
次日,黎华领圣命,主持令阳水坝兴修一事。
兴修水利,大兴土木,因地制宜,故多变数。
他这一去,少说一两年,往多了说,十来年都有可能。
诸葛韬为他设下践行宴,大摆宴席,平日里跟他走的近的长史、郎中、学士、大夫、侠士、谋士、辩士纷纷前来给他送别。
觥筹交错,灯火辉煌。
管弦丝竹,人影幢幢。
虽是热闹,但少一人,便觉寂寥。
推杯换盏之际,黎华的眼睛时不时就向门口瞟去。
满心希望下一次的回首,就能见到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爱恨交加的身影。
那个傲气如九天之鹏、风流若早春烟柳的身影。
那个可令蓬荜生辉、朽木生花的身影。
可惜。
一夜的顾盼,并未等到一面的相见。
黎华已喝的熏熏然,眼前人影交错,看不真切,时不时便会有人扯着他的手说些离情伤别的话,他醉的只能胡乱的回几句。
他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这些人可都是他的朋友,其中不乏很多好朋友,这么多的好朋友加在一起的分量,难道都抵不上一个非友似敌的人?
这么多人依依不舍的跟他道别,他为什么还觉得远不满足?
明知道不可能,为什么还偏偏情难自禁?
人有时候真是奇怪!
黎华自嘲的一笑。
仰头喝干杯中酒,低头却将愁苦尝。
三日之后,便是启程之时。
黎府里像是往鸭子群里丢了一颗石头一样的骚乱起来。
小厮丫头,呼呼喝喝,来往走动,打点行装。
却忙而不乱,井井有序。
黎榕堂虽是放心不下黎华,但都这么大了也该出去经经事了,也就没多说什么,不过是晚饭间多重重地看他几眼。
跟黎榕堂比起来,黎华的母亲像发了什么癔病似的,絮絮叨叨、没完没了,黎华从小就没出过什么远门,现在突然的要去修个什么水坝,真是担心的不得了。
他奶奶现在就只忧心黎华什么时候成亲。
黎华倒是很清闲,帮不上什么忙,也操不了什么心。
每天就只是对着成垛的图纸,反复斟酌。
他不敢出门,怕李轻烟不知道去哪里寻他。
转念一想,李轻烟怎么可能不知道去哪里寻他?
真是痴傻!
直到黎华涕泪沾巾地挥别亲友故旧,坐上马车,车帘掩下,车夫抽着马,哒哒的走起来,仍旧没有见到李轻烟的身影。
黎华坐在马车里,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影影绰绰,明明暗暗。
一阵风卷着几片嫩绿的叶子钻进了车里,微凉也微温。
黎华捻起一片叶子,放在掌中,宽大的手掌显得它尤为娇贵精致。
叹了一口气,轻轻道:
“打春了啊——”
怅然的朝外望着,春意暗藏,青条将抽。
车子颠颠簸簸的出了城,黎华伸出头去,看着城门逐渐远去,越来越小。
他坐回座位上,心灰意冷地放下了窗帘。
这下可没什么好盼的了。
突然。
车辕上噔的一声,但车夫并没有注意到,车子依然辚辚地走着。
一个人,影子般的钻进了车里。
黎华不用看清便知道来人是谁,这几天他已在脑中把他的轮廓描摹了千千万万遍。
他可能就藏在那个人的身后,猛不丁的忽然跳出来;
也有可能就在窗边,往东走一步就能看见;
也有可能坐在房梁上,两条腿优哉悠哉的荡过去、荡过来。
但,那些都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
这个真李轻烟的嘴唇正真真切切抵在黎华的牙齿上,他的舌头正与黎华的纠缠在一起。
黎华一时间头脑有些发昏。
俄然,李轻烟手抵着黎华的前胸,拉开了距离。
黎华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他的脸,眼神刷子般的刷过李轻烟的额头、双眼、鼻子、双唇、下巴。
还是那般的明艳动人,但又清瘦了些,眼下两片淡淡的乌青。
嘴像不受自己控制般的说:“说,让我留下,我马上就叫车夫掉头。”
李轻烟笑了,嗔道:“说什么傻话呢!”
黎华转过神儿来了,自己也傻乎乎、呆兮兮的笑了。
李轻烟往上微微的仰头,抬手解起了扣子,黎华回想起上回在马车里的销魂,吓的他忙抓住了李轻烟的腕子。
“你这是要做什么?!”
“嗨!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李轻烟把手挣了出来,一扭身把外袍脱了下来,隆起的小腹隐约可见。
他双手捧着袍子,高举齐额。
寸锦寸金,团花回纹。
美人美人,暮雨朝云。
黎华怔怔道:“你这是···?”
扇子啊、手帕啊,给别人就给了,但衣服可不是能随便与别人的。
李轻烟对上他的眼睛,从未有过的郑重又严肃。
朱唇轻启,字字掷地——
“与子同袍,以身相交。”
“你——”
黎华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时不敢肯定他是什么意思。
李轻烟把袍子塞到黎华怀里,朗声道:“我李轻烟说一句话就是钉一个钉。”
他紧攥过黎华的手,恍若要把他的誓都捏进黎华的骨血。
“我,李轻烟,以后再不与别人厮混——你放心的去吧。”
黎华震惊地盯着他,眸色明明灭灭,双唇开合几下,终未言语。
只是用力回握了一下李轻烟,接着抽出手来,动手解了腰带。
李轻烟忙按住他的手,“你不必如此!”
意思跟他之前让黎华娶妻生子、不必顾及他一般无二。
黎华钳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扯落,一字一顿地沉声道:“我心甘情愿。”
李轻烟见他发了狠,便不再阻挠。
黎华外头穿的是官服,就把中衣脱了下来,硬塞到李轻烟的手里。
李轻烟还想推辞,他厉声道:“你若不要,我也不要!”
说着抓过李轻烟的袍子来作势要还给他,李轻烟只好歪过头去,叹了口气,车外春光,眼中春意。
扭回头来,对着黎华开颜一笑。
容颜姣姣,笑意盈盈。
淡淡地道:“我等你回来。”
说罢转身蹿出车外,只留下黎华抱着袍子呆呆痴痴的坐在车里。
真是像一阵轻烟。
倏的一下浮起,柔柔袅袅;又倏的一下消散,无影无踪。
黎华低头看着手里的袍子,一遍遍确定刚才不是一场梦。
透入的阳光中漂浮着金色的浮尘,映的锦上的缠枝纹灿若烟霞。
带着李轻烟略微凉薄的温度,还有他杀过人后熏香的气味。
与子同袍,以身相交。
放心了,却又更加提心吊胆了。
第24章 平地风波(四)
黎华一行人走走停停、走走停停,走了三天才到令阳。
到了之后,黎华按老规矩,一一拜谒当地豪强富贵、名流雅士,其中一些烂人简直烂到扶不上墙,但也不乏几个极有意思的,也算是无趣之中有几个乐子。
这一趟走下来,明文的、暗指的惯例、门道特别特别多,远超了黎华的预料,可把他难为的够呛,一不注意就得罪了这个,疏忽了那个。
这些年真是做了个假官,出来一趟才见识了官场的真面目。
从前,黎华一直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是靠本事吃饭,现在才明白,要不是他爹这个大靠山在那里镇着、李轻烟明里暗里给他拔钉子,他就是再有本事也早被挤兑出去了。
这样一想真是为自己抹把冷汗,老天爷实在是太眷顾他了,只要他错生一点儿,搞不好现在就要光着脚去当木匠了。
唉——既然出身好一点,姻缘自然要糟一点。
花未全开月未圆,才算是婆娑人间。
黎华勉勉强强、身心俱疲走了完整个过场,便开始实地考察,对着图纸反复的修改,最后甚至还做了个微缩版的,五个汉子提着五大桶水对着它猛冲,它自岿然不动,黎华这才下令动工。
白天忙起来的时候无暇顾及其他,到了晚上黎华才觉到了症候。
只觉得床也硬,被也硬。
小虫子叫的也响,月亮照的也亮。
也没人絮叨他了,也没人瞪他了,也没人整天催他成亲了,也没人给他说官场险恶了。
真是枕边也无人,耳边也无人。
翻来倒去的睡不着,覆去翻来心里空落落。
他想了好些天,才想明白:
哦——可能这就叫思乡——
日子就这么喜忧参半的过,一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
黎华掐指一算,孩子也足有五个半月了,正是难捱的时候。
长叹一口气,自己这个爹当的也太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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