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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俯首-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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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的士卒们已经团团围住太玄殿,拉起弓箭对准青辞,却因为对方挟持在面前的皇帝,而迟迟没有动手。
  不过数息功夫,谢临泽就已经被大雨淋湿,漆黑的鬓发黏在毫无血色的脸上,身后的青辞停下脚步,他便明白应该是许延的人赶到了。
  青辞站在石阶上,望着下方的众人,轻声身边的男人道:“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被逼到这种地步,还真是小瞧了季六,看来他为了你真是动了大怒。”
  谢临泽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没有想到吧,他能揪出你的狐狸尾巴,不仅让你身败名裂,你将还会死在他的手下。”
  青辞也笑,“那可未必,阿泽,你别忘了你还在我手上呢。说起来,季六这个人已经完完全全变成权利的走狗了吧。”
  谢临泽受他挟制,无法动弹,只能嘲讽地冷笑:“你以为他是你?”
  “我记得季六最不喜欢的就是权利斗争,所以才放弃了季家公子的身份。他立足庙堂,便已经违了本心,权利你也知道。”青辞的声音带了几丝蛊惑的气息,“权利就像是漩涡,没有人挣脱开,只会越陷越深,你觉得季六追杀我是为了什么?”
  “你以为是为了你?还是因为我挡了他的权柄之路?”青辞微笑,“你为什么会一而再地去轻信一个人呢?”
  两方人在大雨中剑拔弩张,数丈外士卒中的许延握紧了陌刀,手背上青筋跳动。
  谢临泽闭上眼睛,“够了,事到如今你应当多想想你会以何种方法死去,而不是在这里挑拨离间。”
  “我死你就会死,为了你时日无多的命,只能请季公子让个路了。”青辞看向对面的许延,“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打开城门!”
  雨水落在许延挺拔的鼻梁上,他的目光盯着青辞挟持住的男人,对身边的士卒开口:“去准备车马。”
  雷龙在密布的阴云中翻涌,雨滴在石砖飞溅,水流顺着石阶哗啦啦淌下,青辞一步步走下,四周的士卒们分散开。
  他带着男人翻身上了马,看了一眼远处脸色铁青的许延,淡淡一笑,抓着谢临泽的头发让他吃痛仰起头,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青辞的袖口里抽出一把匕首,在指间转了转。
  在这样近的距离中,匕首的每一次旋转都可能划开男人的喉咙。
  这举动无异于示威,许延简直怒不可遏,刀锋刷地从鞘中拔出,“青辞,你就只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吗?!”
  青辞自若地朝他颔首,收回匕首,驾着马车飞快地向宫门驰去。
  许延立刻吩咐手下众人,“在城外设置关卡,三大营埋伏等候信号,一旦救回皇上后就杀了青辞。”
  马车一路疾奔离开皇宫,穿过市集,青辞又抓了一个百姓,拿剑相抵让他驾车,他低头看了一眼肩上裂开的伤口,回到车厢中,看见谢临泽正倒在地板铺着的毛毡上,咬着牙使力挪动身体,便道:“别费力了。”
  谢临泽疲惫地吐出一口气,“你也知道我活不久了,还抓我做什么?”
  “你的身份尊贵,无疑是最好用的人质了。”外面雨声朦胧,青辞撕开一截衣摆,将流血的伤口重新包扎一下,“阿泽,你给人包扎的手艺还真是不能恭维。”
  谢临泽嗤笑,不再跟对方说话,担心着现在许延的动向,不料青辞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你是不是在等着季六来救你?”
  他眯起眼睛,“难道季六还会放过你吗?”
  “我们都知道季六会追来,那他又是否知道城外有埋伏的兵马在等着他?”
  谢临泽的脸色变了。
  青辞包扎完,车厢正前的帘布是挂起的,他可以清晰的看见外面的情况,拿剑指着车夫的背脊,“继续向前走。”
  厚重的城门两边打开,守城的侍卫警惕地严阵以待,却不敢上前,马车驶过,烟尘滚滚。
  离开城门一段距离,四周的景色变成苍翠树林,谢临泽被青辞扶起,他的身体完全麻木一片,听见对方道:“阿泽,你知道吗?我自进京以来杀了那么多人,坏事做尽,唯独一事让我后悔过。”
  谢临泽笑意嘲讽,“怎么?让我猜猜,难不成是你背叛我的那一回?”
  青辞看着他的面容,声音像是叹息,“正是。”
  “每次你说起谎就像真话一样,无比真心实意,现在是,先帝之死也是。”他的笑意渐深,“你还记得你不久才说过的话吗?让我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轻信于人。”
  青辞毫不在意地道:“被你识破了,看来下次应该再情真意切一点。”
  “——没有下次了!”谢临泽在瞬间挣开他的束缚,一手携着全身的力气狠狠击向对方肩膀的伤口,一手掐住他的脖颈。
  转眼间两个人之间形势逆转,青辞微微皱眉,“你以为凭现在的你能杀得了我?”


第80章 路转
  他的肩膀渗出一缕缕的血迹; 浸染在天青色的袍子上,喉咙至于对方的掌下,不慌不忙地注视着对面将他抵在车厢的男人。
  谢临泽身上的药性已经去了七七八八; 但是力气仍然难以凝聚; 勉强制住对方,他方才听到一声锐物落在毛毡上的闷响; 料来应该是青辞袖中落下的匕首,便用另一手顺着方向摸索去。
  青辞一见他的动作; 便转过视线; 果然看见落在毛毡的匕首; 立刻去阻,然而太晚了。
  谢临泽的手指已经触碰到匕首,毫不犹豫地甩开刀鞘; 动作快到至极,只不过是一个呼吸之间,刀锋已经精准地刺向对方的心脏位置!
  锋利的刀尖没入皮肉一截,便再难以前进一分。
  青辞死死地握住男人的手; 两人的力量在半空中互相较劲,以至于谢临泽的手腕有些颤抖,“你想要我死?”
  “这不是理所应当吗?”谢临泽的鼻尖渗出细汗; 他咬着牙,“父皇之所以会遇刺,母后因病而亡,全拜你所赐!”
  青辞握着他的手腕; 刀尖抽离皮肤,涌出血来,“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骗你啊,我可不想跟你不死不休,我知道无论我对你做了什么,看在我身世如此坎坷的份上,你觉得我可怜,可悲——不会真正要了我的命,可涉及到你的爹娘,那就不一样了。”
  他笑了起来,仿佛流血的并不是他的身体,“杀人父母乃是不共戴天之仇。可是阿泽,你知道在你被关进地窖以后我去找过先帝吗?”
  青辞目光深沉,“我以为没有了你,他会让我认祖归宗,至少也会承认我这个儿子的身份,可他说我不配,说我到死也不可能会有姓氏,因为我的娘,不是高高在上的季氏女,只是一块死在贫窟的脏泥土,我的出生永远见不得天日。”
  “他顾及这一点点的情分,没有让我跟我娘一起去死,而是让贯淳国师把我接进宫,就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更不要谈让皇家蒙受污名。”
  谢临泽怔怔地听着对方含着笑音的话语。
  “至于我会杀季皇后,那就更一目了然了,你也知道,她想要我的命,我和她之间始终要死一个,成王败寇的道理你清楚吧?”
  静了半晌,谢临泽才冷冷开口,眼中没有一丝犹豫,“你来到京城拥有一切机会,你可以选择最光明的路途去走,可你想要权利,却不为官,不立庙堂,善谋而非臣,在背后在搅弄风云,算尽机关借刀杀人,掩盖真相,无数人因此而枉死。谋取权利却不为国为民,勾结敌军,使大昭一度陷入内忧外患的局面。”
  “你告诉我,青辞,这也是你可以用身世遮掩的理由吗?”
  青辞似乎因为他的话还思考了一下,接着淡然一笑,“我并不需要理由来掩饰,大昭非我之国,百姓非我之民,对我而言天下是一盘棋,输者死,赢者生。”
  “那你这局棋下到这一步,算不算满盘皆输?多年积攒的声名权利化为泡影,滋味如何?”
  “未知鹿死谁手。”青辞倚在车厢上,轻轻一叹,“的确,现在占有优势的人是季六,季穆两家可以帮助他得到天下的权柄,他甚至可以进一步掌控三大营和朝中诸臣为其所用,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只因他身体里流着季家的血,名正言顺。”
  “可是他却没有好好守着权利,还想追求更多,为软弱的感情所驱动,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随着青辞这句话落音,马车外面响起地动山摇般的厮杀声,三大营的部队正全速追赶而至,在猝不及防的情况,暴露在两边树林中伏军的兵戈下,青辞豢养数年的六千余私兵倾巢而下,一时场面一片血雨腥风。
  谢临泽听着外面的动静重新握紧匕首,青辞则打算让私兵拖住三大营,扭头对车夫道:“继续向前。”
  马车疾驰穿过林道,将乱成一团的士卒们甩在后面,朝北方而去。
  谢临泽不再停顿,单凭周围的声音一刀划向青辞,在对方避开时,向打开的帘布外逃去。
  青辞倏地一惊,伸手去抓,却因为伤势慢了一步,只来得及抓住男人的衣袂,那一截脆弱的布料撕裂,对方的身形消失在马车上。
  谢临泽坠了下去,在地上滚了五六圈才停下,双臂撑着身体站起来,眼前一片黑暗,忽然听见的远处一道焦急的呼唤声。
  “临泽!”
  ——那是许延的声音。
  他心下一松。
  许延一直在盯着前方马车的动向,在私兵冲下马车渐行渐远时简直心急如焚,在见到谢临泽从上面摔下来,车轱辘几次险些碾在他身上的那刻,心脏在那一瞬间都近乎停止了跳动,好在对方没有受太重的伤。
  他骑在马背上,挥动陌刀斩杀左右敌军,破开包围而出,一脚勾住马镫,身体倾斜,一把将地上的谢临泽拉起。
  谢临泽随着他的力道落在马上,喘息不定,“许延……”
  “有没有受伤?”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摇了摇头,“现在战况如何?”
  “这些私兵的确出其不意,不过并不是牢甲利兵的三大营的对手,等铲除了他们,我带你回京城。”说到这里,许延皱起浓密的剑眉,眉心显出一道竖痕,满是腾腾杀气,“可惜放跑了青辞。”
  谢临泽道:“狡兔三窟,不过他已经露出了所有的底牌,此次逃出京城,你就可以放开手脚去拔除他的党羽了。”
  “嗯。”许延垂眼看他,伸手去抹掉男人脸上的灰尘。
  一个时辰后,这场厮杀才宣告结束,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士卒们在堆积的残肢断臂上寻找着活人,血腥味弥漫在山野,经久不散。
  许延带着谢临泽回到皇宫,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这个年轻的皇帝把一切政务交给了对方的代管,他的五感渐渐衰退,对于四周的环境辨别不清,时常陷入睡眠之中难以清醒。
  周垣为此查了许多古籍都一无所获,许延则根本不去上朝,只守在谢临泽身边,很多要务的奏折还是季函拿来太玄殿商议。
  一个月后,偌大的京城迎来了寒冬时节,腊八祭紧随其后,在权利更迭之下肃穆的氛围因其破解,尽管天气很冷,但家家户户还是早早准备好了腊八祭的一应事物,大街小巷张灯结彩。
  谢临泽揉着眼眶醒过来时,感觉到许延在帮他穿上外袍,他萎靡不振地歪倒在暖洋洋的被褥里,“怎么了?”
  “带你出去。”许延道。
  谢临泽抱着被褥不撒手,“不去。”
  许延直接把他抱进怀里,两个人额头相抵,感受着彼此的气息。
  静了一会儿,谢临泽忍不住笑了起来,“去哪?”
  “宫外。”许延低下头,吻了一下他的侧脸,继续把滚着狐毛边的裘衣替他披上。
  在穿戴完后,许延将红绳系在他的手腕上,谢临泽摸了摸细绳,想起两个人刚开始南下,在江南的夜集上也是这般,为了防止看不见的他走丢,便在彼此的手腕系了红绳。
  乘着车马出了宫,两个人太久没有出来,走在灯火阑珊热闹非凡的长街上,一时都有些恍若隔世之感,宫中气氛太过沉闷,直到这会儿,画鼓喧街,兰灯满市,四周的欢声笑语才让他们轻松起来。
  谢临泽被许延包裹的严严实实,面容半掩在狐毛边帽兜中,虽然看不见,但不妨碍他能听见声音,脚步不停地往人群的地方钻去,距离稍微远上一点手腕上红线便拉紧了,许延跟在他的身后。
  “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谢临泽扭过头。
  四周都是各色食物的香气,有烤得焦黄酥脆,冒着一层油的烤鸡,有捏成小动物状精致可人的热糕,有大锅里煮得正软糯香甜的腊八粥,各种颜色的豆子和果子混杂在一起,散发着腾腾热气。
  许延丢了几枚铜板,叫了一份腊八粥,拉着谢临泽在摊上坐下,他拿着勺子吹凉了才凑到了对方的嘴边,“临泽。”
  谢临泽心安理得地受他照顾,咽下一口,“我记得你以前给我花一枚铜板都不愿意,现在受得是谁得俸禄?”
  许延凑近他,低声道:“现在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小人散尽家财也是肯的。”
  谢临泽笑弯了眉眼,很快又微微皱了一下眉,一边腮帮咀嚼着粥里的果子,“这玩意儿太甜了,是你的口味才对。”
  他伸出手,“把碗拿来。”
  许延把碗递他的手里,谢临泽拿起瓷勺搅了搅,也学着对方的动作喂到他嘴边。
  头顶挂着的无数五颜六色的灯笼,周围人影熙攘穿梭,化为细碎而又朦胧的光影,只有眼前人真真切切的存在。
  许延看着对方的面容,咽下伸在面前勺子里的粥,两个人之间一片静谧,谢临泽乐此不疲地喂他一口一口喝完腊八粥。
  放下空碗,他们继续向前走,经过酒肆时男人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停下,许延自然注意到了这细微的举动,拉住对方的手,驻下脚步,对摊主指了指石案上的酒。
  用陶土做的小酒罐送到谢临泽手里时,他还有些纳闷,“你怎么让我喝酒了?”
  虽然有些不解,但是这个许久滴酒未沾的酒鬼皇帝并没有多想,迫不及待仰头灌了一口气,尝到味道后,果然如此地拉长了声音,“原来是米酒啊……”
  许延面上浮现一丝浅笑:“怎么?喝不下?”
  谢临泽生怕对方来抢一样,把酒罐往怀里一塞,“不,只要有酒味我就满足了!”
  谁知对方听了这话反而一伸手,轻而易举地把酒罐夺了去,“是吗?”
  “不是吧?只是米酒而已又不会问题的……”谢临泽立刻要抢回来,许延飞快地仰头喝了一口,低下头对上男人喋喋不休的嘴巴,堵住了声音,缠着他的舌尖,将酸甜的米酒哺给对方。
  谢临泽顿时安静了。
  两个人已经来到人烟稀少的河畔,四下漆黑朦胧。
  半晌许延才松开他,吐息炽热,“有酒味吗?”
  谢临泽心跳如擂,嘴角还有来不及吞咽的酒液,被对方伸手抹了。
  河对岸有人在嘻嘻笑笑地放烟花,随着嗖地一声响,漫天璀璨的烟花照亮了夜空。
  他转向声音的方向,看不见的清澈眼眸里倒映着星辰一般散落的烟火,光影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
  身边的许延凝视着他。
  谢临泽发着怔,听见对方开口道:“临泽。”
  “嗯?”
  “我们该走了。”
  不知为何,他听着这句话的语气感到非常不对劲,想要问,却只觉得颈侧被狠狠一击,还不及发出一个音,便陷入了昏迷。
  许延脸色沉冷,把男人打横抱起,向河边漆黑的一角走去,那里停着一辆车马,等候的周垣探出身,警惕地向四周张望,让对方上来,放下帘布道:“趁着夜赶紧出城。”
  许延把失去意识的男人放平在毛毡上,周垣取出一排细针,小心地扎进对方的穴位,不过一会儿功夫便满头是汗,“他身体里的子蛊已经死了,我彻底封住他的五感,暂时是不会醒过了。”
  “那到时候他会醒吗?”许延道。
  “可能会醒,可能永远也不会醒了,你也知道的这事的风险有多大,我只能保证陛下不会受毒素侵蚀而死,用药保住他的身体,不然以他现在的状况,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周垣拍了拍对方的肩,“现在只能祈祷北边有咱们要的东西,毕竟佛罗散是北娆所出。”
  许延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走吧。”
  马车压过潮湿的土地,淌在夜色朝城外而去。


第81章 北地
  深夜里一盏盏灯火接连亮起; 宫人们焦急地乱成了一锅粥,巡守的侍卫们持着火把四处搜索,再有统领急急传令封闭城门; 但已经太晚了。
  季函彻夜不眠坐在阁中处理堆积的奏折; 下属来通报皇帝和六公子都不见了,他带着两个黑眼眶僵住; 有种回到了当初皇帝失踪的混乱感,以谢临泽如今的状况; 只可能是季六带走了他。
  季函简直不敢置信对方居然能抛下一切; 说走就走; 把朝野上下当成一场玩笑。
  他跟着下属来到空荡荡的太玄殿,僵立片刻才摆摆手,吩咐道:“把派出去的人唤回来; 依然按原先一样各司其职。”
  手下迟疑不定:“可大人,那些朝臣怎么交待?”
  “还是那个由头,陛下重病不起正在休养。”
  ——
  远离锦绣繁华的京城千里之外,北地早已落下雪; 王都重邯的街道上暮气沉沉,少有行人,两边是黑岩所垒砌的屋舍; 森严厚重,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寒冰,卷着碎雪的风呜咽而至。左贤王的府邸里跑出来一个小厮,跑到街尾去赊账买了一个红薯; 贩卖烤红薯的老头子把烤炉打开,一股浓郁的香味冒了出来,白雾腾腾。
  苍发老人套着破旧的棉布手套,取出红薯递给对方,“听说左贤王府里的死了一个小妾?下葬了没有?”
  “呔别提了!”说到这事,小厮颇为嫌弃地压低了声音,“咱们那位老爷可惜银子了,自家婆娘死了也就草草找了个棺材铺入敛,这不,人伙计还在咱们府上呢。”
  “的确太不成体统,不过大户人家都嫌丧礼晦气。”老人一叹。
  “嘶,真烫!”小厮用袖袍捧着红薯,“不说了,府里还有一堆活要忙,你可记得不要乱说啊,不然大人非得扒了我的皮!”
  老人笑了两声,“嘿你就放心吧。”
  小厮匆匆回了府,将小门掩上。
  寒冬昼短夜长,时辰还早,天色却早早暗了下来,书房里点了盏蜡烛,照亮了翘头案,左贤王费连枢翻查着卷宗,提起狼毫在信纸书写,感觉到背脊有些凉意,便偏头看了一眼炉子,里面烧得一片红彤彤,火星正旺。
  他生得毛发浓密,宽下颌满是微卷的胡子,鼻头粗大,双眼周围有些纹路褶皱,粗犷的长眉压低了便显得不怒自威,已是年过半百,他收回视线正欲重新看向卷宗,眼角却发现窗前椅子边有一道影子。
  这让费连枢不由倏地一惊,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子无声无息地进了屋,顿时抽出一旁的弯刀,冷冷地警惕道:“是谁?”
  那一道漆黑轮廓,不紧不慢地从高架上拿下一支蜡烛,如乐器轻轻相击的男声在屋中响起:“费连大人伏案劳神,怎么舍得只点一支蜡烛?”
  来人取了火折子,手中烛火亮起,照亮了他朗月清辉般的面容。
  费连枢眯起眼睛,“大昭国师怎么有闲情逸致跑到我这里来?”
  青辞在椅子上坐下,“许久不见甚为挂念,不知费连大人近来安好否?”
  费连枢嗤笑一声,“老夫可不用你这两面三刀的家伙挂念,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看来时间过去了那么久,费连大人还没有忘记令弟之亡。”青辞微微一挑眉梢,“杀了他的人可不是我,只怪你们没能控制住佛罗散。”
  “当初我早该你还是个小崽子时就杀了你,要不是你巧言令色蒙骗于老夫,岂能让你引来狗皇帝的人马到铁牢救走那人!”他紧紧握着一柄锋利弯刀,手背上青筋跳动。
  相比之下,青辞手无寸铁依然风轻云淡,自若地道:“费连大人哪里话,这么些年给你的弥补还少吗?你若是杀了我,少了与袁轩峰的交易,还能坐稳今日的位置吗?”
  费连枢稍稍压下火气,“听你这话倒把自己处于互惠互利的商贾位置,老夫不知你如今还有什么本钱出现在这里,别以为老夫我不知道京城里发生的事。”
  “京城的事我都不担心,费连大人倒替我担心上了?”青辞淡淡一笑,“我自有法子收拾妥当。”
  “什么法子能处理你的败局?”费连枢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难不成是暄和皇帝身上的佛罗散已经……”
  烛火拂动,窗下而坐的男人淡声道:“看起来你心里已有定论,我此番前来,是让你出动人手来找一个人。”
  “北娆有什么人值得你亲自出面?”
  “一个叫做许延的昭人,他身边可能带了……”青辞目光微微一动,“带了一具尸体。”
  费连枢冷冷一笑,“你凭什么觉得老夫会帮你?”
  青辞站起身,望向案几上的书信,反问道:“费连大人,你在写什么?”
  费连枢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回身用卷宗盖在书信上。
  “你做的很多事情都是瞒着你的王上所为吧?”青辞的声音温和。
  “你在威胁老夫?”费连枢抬起弯刀。
  “在下岂敢,只不过是请你为人处事谨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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