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枝-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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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不能死。战神玄明被贬至业河做了河神。
据说业河是鲛人族的诞生之地，但鲛人一族已然灭绝，千百年来，无人知晓业河河源，只知河底有个喜怒不定的河神，每一百年都要娶一位年轻漂亮的新娘，至今已经整整一千年了。


第32章

离枝翻身从床榻上坐起来，他双手环膝，依然有些怔愣。
前世的事情对他来说已经太过久远，但两世都与玄明有牵扯不清的感情，这还是让离枝感到痛苦不已。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玄明才试探着往延年殿而来，他手里提着食盒，打开后是一桌精致的餐食，他端着一碗汤走到床边，离枝抬眼看了看他。
“吃点东西吧。”玄明说：“我去了趟宣城，到春满园问了问，他们说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
离枝不为所动。
玄明又说：“即便你气我恨我，也不应该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你现在……你现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能大意。”
离枝冷笑了一声。
玄明自知自己这话说得愚蠢，又戳到了离枝的伤心处，八成离枝也不会再吃他递过来的饭菜，便将碗放在一旁，想同离枝推心置腹地说说话。
离枝见他坐过来，嫌恶地朝旁边躲了躲，玄明面上的表情僵硬了。但他还是说：“离枝，先前带你看景炎殿下的结界，并不是为了吓你，而是我也神志不清失去记忆，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只知道一定要做这事。现在我想起来了。”
他说到这里，眼睛终于冒出些光彩来，说：“这九个人与你的生辰八字都完全一样，我找来这九个人，将她们的肉身封存，就是为了等到你，这样……这样我就可以召回你的魂魄，让你重生了。”
玄明说到这里非常振奋，但是离枝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中毫无感情，玄明方才的兴奋瞬间就如同被霜打过一般，萎靡下来。
离枝问他：“你要让我重生，问过我的想法了吗？”
玄明张口结舌，他从未想过这个可能，那就是离枝会不愿意。不要说他们现在关系十分尴尬，即便是当初浓情蜜意之时，恐怕离枝也不会满口答应。
那等同于献祭现在的自己，去换一个陌生的灵魂，即便那是所谓的上一世的自己。
离枝毫不留情地打破了玄明的想象，他说：“上一世是上一世，这一世是这一世，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你想要上一世的那个人，可你不是看到了吗，他死在你面前了。现在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你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玄明还想再挣扎一次，这几乎是他最后的希望，他急切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你们不一样。但是离枝，这样你就有了能够修炼成仙的机会，你会长命百岁，长长久久……”
离枝打断他的话，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问：“长长久久地怎么样？长长久久地被你伤害折磨吗？”
“一百年都已经够多了，长长久久，倒不如我再死一次。”离枝此言一出，玄明心头的一点渴望就完全破灭了，他一直以来不肯面对的显示赤裸裸在他面前铺开，那就是离枝也好，浮夕也好，他们都不会原谅他，他们都宁愿死，也不愿同他长相厮守。
离枝也觉得他这模样怪可怜的，好好一个上神，昏了眼，迷了心神，仿佛也不是他的错。那错在哪里呢？或许是因为他们没有一点心意相通的感情基础，也没有应有的信任吧。
总是这样，两世，离枝都被迫留在他身边，这不是什么天赐良缘，只能说是离枝命中该有的劫难。他连自己一生会遇见谁都不能做主，甚至不能做主离开这个人。
离枝疲惫不堪，他问玄明：“你什么时候会放我离开？”
玄明已经非常失落，他问离枝：“你对我当真就一丝留恋也没有吗？”
若说留恋，在离枝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没有的时候，他当然很留恋玄明，他仰慕他，崇敬他，那是他的夫君，他的神，可现在不了。玄明对他来说，太过绝情了，离枝甚至很庆幸自己是在知道他是什么人以后，才想起上一世的事情。否则自己受到的打击或许会更大。
玄明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抽了我这一身仙骨去人间做百年苦役也好，去诛仙台上受百年刑罚也好，只有你离开我这一样，我不会答应你的。”
他最终向离枝使出杀手锏，问：“你若离开我了，就永远没办法知道他长得多大了，长得好不好，你就不想知道吗？”
如果不是离枝如此强硬，玄明并不想拿那个孩子作为绑架威胁离枝的工具，他想象中，他们一家三口应该在一个感人至深，和和美美的气氛下重逢，而不是作为强行留住离枝的砝码。
离枝果然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他摇了摇头，说：“有一个凡人至亲并不是什么好事，还是永远也不要让他知道了吧。”
玄明彻底没了法子。


第33章

离枝和玄明一直僵持着，一连几日，润辛宫里的气氛都如同死寂。
延年殿设了结界，离枝也出不去，他只能被困在殿内，偶尔向外张望，也都是暗无天日的波光，这个结界有或没有，仿佛都一样令人难受。
唯有公主的出现让离枝对结界感到很生气，公主在离枝面前说漏了嘴，玄明不许她进殿，结界也是因为她而设下。
离枝站在殿前，看见公主满脸颓丧地站在结界前向里张望。公主看见离枝，眼睛亮了一下，她拼命冲着离枝打手势，那意思似乎是在说，她必须要回宫了，如果离枝想要离开，可以去皇宫找她。
公主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玄明将她赶出延年殿后，有好几天的时间她既见不到离枝也见不到玄明，再见到玄明的时候，就是玄明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其实她是有些后悔的，即便她来此的目的就是想要告诉离枝，玄明究竟做了什么事，但若不是她冲动之下不假思索地说出实情，想必离枝并不会遭逢这样的打击。
说来说去，她也是导火索。
因此公主看着离枝颓败的模样，更感到自责，她一直巴望着离枝，只觉得离枝的身影摇摇欲坠，像一缕轻烟似的，风一吹就散了。
离枝心里有许多话想对公主说，想告诉她别自责，也想谢谢她的好意，但他出不去，这些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匆忙冲她点了点头，公主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离枝望见了玄明的身影，大抵他也是先前因为情况混乱，顾不上公主，现在能顾得上了，立刻就要送她离开。
玄明将公主送到宣城，公主望着玄明，说：“我真不信你会好好待他，你瞧瞧你把他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玄明无心与她打嘴仗纠缠，只说让她以后别再来了。
公主气结，恼怒地离开，玄明站在宣城城门前，感到一阵怅惘。既已来了宣城，玄明便顺路进了城，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春满园的门前。
春满园门口揽客的妈妈们都已经怕了玄明这一脸煞神的模样，只觉得他一点也不似什么河神，倒像是地域来的恶鬼。
玄明仿若察觉不到春满园诸人对他的恐惧，只找上老鸨，说：“将离枝留在这里的东西都给我吧，我要带走。”
离枝还能有什么东西留在春满园。他是在春满园长大的，吃穿用度都是春满园花钱供养，老鸨想如实告诉玄明，但瞧见玄明面色不虞的模样，转了转眼珠，赔着笑脸说：“河神大人，离枝再没什么东西留下了，不过他当时与人同住一间屋子，暂时没人补上，不知还有没有剩下的东西了。不如河神大人去瞧瞧？”
玄明颔首，说：“那也可。”
离枝在春满园的屋子，说是两人同住，其实不过是一个极为狭小的屋子，除了摆下两张床铺，便不剩下什么地方了。但玄明从春满园后院一路走过来，便发现对于小厮而言，这已经是极为优越的环境了。恐怕是像离枝这样预备着以后送出去接客的，才能住在这样的地方而真正服侍人的下人，居所则更为恶劣。
玄明越想、越看，便越觉得气血翻涌，那老鸨瞧见他脸色十分难看，便知道这是有能耐的夫君找上门来算账了。但当年谁又能想到离枝有如此大的能耐，春满园出去的人，至多不过攀附富家公子赎身，谁又有离枝这般好命，居然真的嫁给了这样一位丰神俊朗只是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神仙呢？
老鸨也有些委屈，她没有未卜先知的能耐，对离枝说不上多好，但也决计说不上差，若不是她当年收养离枝，怕是离枝早就没命了。
好在玄明只是生了会儿气，面色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在薄薄的床上翻了翻，没什么东西，只有旁边的桌案上有一些离枝曾经抄过的诗文。玄明看了一眼，便道：“这些我拿走了，还有别的吗？”
老鸨慌忙摇摇头，说：“没有了，没有了。”
玄明沉默一瞬，又问：“那他小时候被扔在春满园门前时，身上除了银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老鸨立刻就想摇头说没有，但玄明冷冷地看着她，提醒道：“不用急着回答，你好好回忆回忆。”
老鸨想了一会儿，醍醐灌顶一般说：“哦哦哦！有的有的，离枝小时候的襁褓还在，只是有些年头了，怕是已经不成了。”
玄明道：“无妨，取来给我。”


第34章

玄明回到延年殿内。离枝依然坐在窗边看书，他修长的脖颈莹白如玉，眼睛微微低垂，玄明站在窗外看了许久。
两世，他都没有过什么静下心来欣赏、了解离枝这个人的机会。也或许是有过，但那时于他而言，情爱并不足以让他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
现在他想要了解了，可是离枝又那么吝啬，连他多看离枝几眼，离枝都会厌倦地转过脸，不想承受他的目光。
玄明看了一会儿，直到听见离枝冷冷的声音了，才回过神来。离枝声音不带什么感情，轻飘飘翻过一页书，说：“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玄明走进殿内，离枝没有理会他，继续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书，玄明想探头看看离枝在看什么东西，可离枝一感受到他稍微有一点要靠近的动作，立刻就将书合了起来，提防地看着玄明。
玄明觉得心被重重地敲了一下，而后他垂下眼睛，看见书上写着几个字《鲛人奇异志》，玄明的心又仿佛被重击了一下。
严格来说，鲛人全族已经全数死于玄明刀下，即便有死里逃生的，恐怕也早已逃亡海外，再不会回到南海了。离枝或许是鲛人唯一的传承，但他只是转世，并不会落泪生珠，因此也就不能说是鲛人。
玄明身上背负着屠族的血债，被放逐业河一千年，也未必能赎尽这罪孽，更别提他又在这一千年里重遇离枝，还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
罪孽像紧箍咒，一层一层为他紧紧上好枷锁，他想留住离枝，只会被困得更紧，可是他若是放离枝离开，恐怕那些束缚会更千百倍地吞噬他。
“你究竟怎么样才会让我离开？”离枝先打破了玄明的沉思。
玄明哑声道：“我不会放你走的，即便我放你走，你能去哪里呢？离枝，是上天注定，我们一定会遇见的。”
离枝同他说不清楚，也没想跟他反复讨论这个问题，见他依然这副模样，便了无生趣地望着窗外开始发呆。
自从两个人恢复前世的记忆以来，他们一直保持这样僵持的态度，玄明想象中的或吵或闹，或崩溃或疯狂，这些情况全都没有。离枝用了一种玄明最害怕的方式，以冷漠的态度，拒绝玄明的一切靠近或是交流。
玄明无言地看了一会儿，拿过纸笔在一旁坐下，开始写东西。他很快就写完，而后以灵力寄了出去。
这一系列动作都做完，离枝也没有看玄明一眼，玄明也不计较，只要留下离枝，他就还有很多挽回他的心的机会，不差这一时。
“我方才写信告诉天宫，我与你都已经恢复记忆，想要知道孩子现在过得怎样，大约很快就会有回音了。”
听了玄明的话，离枝无言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里全然都是不想要见面也不想要知道的意思。
玄明难堪地笑了一下，说：“离枝，即便你再厌恶我，可他也是你的孩子，你就一点也不关心吗？”
离枝嗤笑一声，“关心，我的关心有什么价值吗？一千年了我都没有关心过他，现在轻飘飘的几句关心，还是出自一个凡人之身，难道不自私吗？几十年后我死了，那我这短暂的迟到的只有几十年的关心，对他来说除了徒增烦恼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吗？你能不能不要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这么自私？”
玄明的心思被离枝直白地戳破，他的脸色青白交加，精彩纷呈。而离枝则厌倦地转过脸，不想再看到玄明。
可不论他想不想，玄明信已经送了出去，很快就收到了回音，离枝嘴上说着不想知道，可心中总是放不下，更何况他也才刚刚失去一个孩子，便更加关注另一个孩子了。
孩子名叫白晓，是黎明时分出生的意思，玄明是天帝肱骨，因此便由天帝亲自抚养教导长大。三百岁时就已能独当一面，自那时起至今，他就一直代替被贬至业河的玄明，行战神职责，为天宫保驾护航。
天宫对白晓十分看重，也非常满意。他心志坚定，长到这么大只哭过一次，那时天帝才发觉，他落泪成珠，遗传了鲛人特性，几乎是唯一一个鲛人后代了。
玄明将这些一一转述给离枝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离枝不辨悲喜的模样问：“即便这样，你还是不想对这个孩子给予任何关注吗？”
离枝沉默地退开，摇了摇头。他转身回了内殿，大有一副既然玄明不愿将他放出去，那他就也不愿再看到玄明的模样，如此僵持，连孩子也不能化解了。


第35章

离枝与玄明这样僵持，到底是玄明先低头了，他反复思量了好几日，最终对离枝说：“离枝，你与我一同去天宫看看白晓，哪怕只远远地看一眼，我就……就放你离开，好吗？”
离枝看了玄明一眼，并不是很相信他的模样，玄明只好竖起三指发誓：“我绝不欺瞒你，我若骗你，便永生永世不再与你相见。”
离枝轻飘飘地说：“我若离开了，原本也是永生永世不会跟你相见的。”
玄明被离枝堵得哑口无言，许久才讷讷道：“就当我求你。”
离枝看了玄明一眼，他也显得有些可怜，一脸无措的模样。于是离枝问玄明：“我若去了，你真的肯放我走吗？”
玄明艰难地点头，说：“会的。”
他答得如此艰难，可见心头也有万千纠结，带离枝回到天宫去看看白晓，已经是玄明的破釜沉舟之举。
如果连这个孩子都不能唤起离枝的一丝留恋与不舍，那玄明当真不知道还能怎样挽回自己与离枝的这份感情。
玄明开始准备带离枝回天宫的事情，摆在第一位的就是要人将荒废千年的宫室收拾整理出来，免得回去以后一片荒凉破败，尚未触景生情，就已经满眼厌恶。
他准备期间又觉得好笑荒唐，不知自己失去记忆的千年间都做出了什么蠢事傻事，还想着打回天宫去，给自己讨个公道。有什么公道可讨，反倒是该离枝向他讨回公道。
可离枝什么也不说，也不甚关心，玄明每天的讨好都像是一场自导自演的哑剧，离枝不应和他，他就尴尬难堪地被晾在那里。
玄明毫无头绪，临行前一夜，他与离枝在延年殿内用膳，离枝照旧不怎么搭理他，玄明也不敢说话，沉默许久，玄明突然开口，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若我当时，没有一碗药害了你腹中的孩子，离枝，今日你还会这样怨我恨我吗？”玄明说。
离枝怔愣了一下，而后他云淡风轻地反问玄明：“你知道那个连块牌匾都没有的院子，往外能看到几处宫殿吗？你知道每天天宫里轮换的守卫会有几班、一班有几人吗？小宫人在几个宫殿内往返奔波的时候会偷吃要送的东西，也会有小宫人躲在墙角，等着上神出现了给他们送香囊绣品，这些事情，你知道吗？”
玄明无言以对，他是高高在上、深受整个天宫敬仰的战神，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他又怎么会知道。
离枝讥讽地笑了一声，对他说：“我知道。我进入天宫，做战神正妻的陪嫁，在那个院子里度过了多少个那样的日子，我都记着。你要我在长久的痛苦和短暂的伤害中选择一个吗？我选不出来。”
玄明哑声说：“是我不该问。”
他说完这话又挣扎许久，神色痛苦犹豫，最终还是说：“但即便会让你觉得我在狡辩，离枝，我还是想同你说，我之所以让你失去那个孩子，是因为我失忆后，状况十分不好，时常暴怒、躁郁不安，我既痛恨这样的状况，也恐惧这样的状况。而我还曾以为是天宫对我过河拆桥，因此过往一千年都不曾要过孩子，免得我有朝一日打回天宫，会碍我的事。”
“我是不是很好笑？”说到这里，玄明问离枝。
可离枝没有说话，玄明只好继续说：“而河神的新娘，之所以一定要选定那个日子，也就是你的生辰八字，是能安抚住我，压制住我心底的狂躁。当时我以为你不该是我的新娘，若是生下孩子，就会像我一样疯狂，所以才做了那样的事。离枝，说到底是天命在惩罚我，害你再度因我受苦，可这真的绝非我本意，你能稍微原谅我一点点吗？”
离枝的声音有如清脆激荡的玉石碰撞，说出的话也冰冷伤人：“你不必给自己找这么多开脱的借口。因为你从没想过我会有孩子，你觉得我是男子，可以肆无忌惮地玩弄。有了孩子，你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想到，我不是你命定那个人，会不会有什么你控制不了的事情发生。”
离枝冷冷地揭穿了玄明的借口，说：“玄明，河神大人，你不知道我有孩子的时候，不是把我玩弄于鼓掌中，也很高兴吗？皆因我软弱又无枝可依。我若一辈子想不起来前世的事情，就要一辈子这样被你拿捏在手中，强行原谅你。”
“而我偏不。”离枝说。


第36章

离枝又再一次来到了天宫，巍峨的南天门下，离枝驻足仰望，玄明站在他身侧，亦是百感交集。
“我真不明白你让我来这一次有什么意义，难道你真的觉得，我会因此留在你身边吗？”
离枝的话很平静，但是听在玄明耳中，便如同惊雷。他心思被离枝看穿，只能勉强笑了一下，看起来五味杂陈，甚是辛苦可怜。
白晓在天帝那里养着，玄明和离枝也先去拜见了天帝，天帝倚重玄明，因此即便玄明怒而屠族，也不过是不轻不重地下放到业河，既是被贬，也是赎罪。如今玄明恢复记忆，又重遇离枝，更高兴的那人显然是天帝。
“朕等你们夫妻二人等了足足一千年，如今终于回来了。从前都是前尘往事，今日便都朝前看吧，战神不如与离枝再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喜宴，也好一家团圆。”
天帝热气洋溢，玄明却面露难色，他咬唇，道：“陛下，这……”
玄明似乎是难以启齿的模样，离枝冷冷地打断了玄明的话：“陛下抬爱了，此番来天宫，是因为战神答应我，如若陪他一同看看白晓的模样，就愿意放我离开。我乃一介凡人，与河神已是痴心妄想，更不敢贪求战神，早日离开对大家都好，仅此而已。”
天帝的面色僵住了，他望向玄明，又看了看离枝，最终说：“原来如此，倒是朕唐突了。”
离枝是真的没有任何要留下的打算，他反驳了天帝的提议，又直接说了要离开，玄明那颗心便坠入谷底。
既然来了，也就没有玄明所说的远远望一眼的事情，天帝命人将白晓召回来，等待的过程中，似乎只有玄明一人惴惴不安，紧张不已，而离枝依然平静地坐在那里，既不动容，也不期待。
白晓来得很快，看见殿内坐着的人，先对天帝行了礼，说：“不知天帝有何要事，如此急切地唤臣归来。”
天帝朝玄明和离枝的方向示意，说：“是你的父亲和母亲回来了，想要见你。”
天帝贴心，不欲打扰他们一家团聚，为三人准备了家宴便离开了，临走前他看了玄明一眼，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骤然见到一千年都在想念的父母的模样，白晓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坐在桌前，频频望着离枝和玄明，又很快地低下头。
他与玄明长得很像，唯有下颌看起来是离枝的模样，因此不像玄明那样气宇轩昂，显得更为清秀俊逸。
他的父母在天宫中也是一桩秘辛，他只知他的母亲因父亲而死，父亲又因母亲被贬，如此纠葛不休的两人，即便只是见了第一面，就让白晓感到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父亲，此次回来，便不再走了吗？”白晓问。
玄明看了一眼面色沉静入水的离枝，摇头道：“只是来看你一眼，过后，过后还要……”
玄明不知如何同他说，说以后还要回到业河吗，那又该怎么说离枝，他心中有许多难言之隐，左右摇摆，却是离枝开口了。
“白晓，你一千岁，我不想欺骗你。生你的人是浮夕，你应该听说过，他死了，且是自尽，不入轮回的死，也就是死透了。我不是他，因此也称不得是你的父母。我是一介凡人，与你父亲也不过命运捉弄才到今天这样的局面。我想离开，他想让我来看你一眼，那我便来了，看到你你长得很好，那么浮夕也不算白死。你父亲何时能真正回到天宫我不知道，但我此后会与他分道扬镳，再不相见。生下你的人是浮夕，以后不要再认错了。”
离枝一丝情分也不留，玄明和白晓都听愣了。唯有离枝一人，像是早就想说这话了一般，说完，才气定神闲地整理了衣襟，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恨我！怪我！为什么要伤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