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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江心-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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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容旬便知道这个面色苍白的风子游,就是名满天下的“阎王怒”,是这世上唯一敢和阎王抢人的人。容旬这才放心不少,上阵打起赤西来更是毫不留情,回来便坚持给风子游帮忙。
风子游也不避讳,只叮嘱他如有伤口,切不可沾到石川海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有时见他脸色不好,还拿出些味道奇怪的药丸给他吃。
每次,容旬接过药丸,二话不说直接就吞,连风子游自己都看不下去问道“六殿下如此毫不犹豫,不怕在下是可疑人物吗?”
容旬一愣,笑着说道:“章北不会害我。”
风子游便转过头去,容旬没发现他眼中一瞬间浮现的波澜。
战事依然急切,容旬因着石川海的伤,不再以攻城略地为目标,而是收缩战线,牢牢地钉在当地,既不主动招惹,赤西军队进攻时也狠狠打击回来。
面对这个可攻可守的“玉面修罗”,赤西王急的跳脚,却迟迟无计可施。
然而,石川海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按照那位老军医的说法,“中了艳骨”的人最多一个月便会陷入无药可救的状态,石川海在风子游的医治下,虽然没有恶化,却也总不见好。时间越拖越久,风子游的神情慢慢有了躁动,时常难掩愤懑。
终于,一个半月后,石川海的伤口开始蔓延出若有若无的香味,仿佛是无数种花香揉在一起,一丝一缕的在营帐里挥之不去。
石川海中间醒来几次,对于自己的情况,他大约比风子游更加清楚,那香味出来的时候,他要了些纸笔,整整一天禁止任何人进入营帐。
再后来,他的情况日渐恶化,多少次,容旬急忙忙进去,不一会就被石川海逼了出来,风子游每日里脸色铁青,不仅每天让容旬吃他特制的避毒丸,并且只要容旬从战场上回来,不管他身上有伤没伤,一律不让他进去,只隔着营帐为两人传话。
即便这样,也传不了几句话——石川海自那时起,经常数天才有片刻清醒。
冬天来临前,大晟的清西大将军、北都尉一等侯石川海去世,当天,全军肃静默哀,对其之死秘而不宣。
一个月后,石川海的骨灰送入大晟景都石府老夫人手中,老夫人抱着小小一方盒子哭昏数次而泪不止。
再两个月后,大晟六皇子容旬率赤火营大败赤西,百里追杀,亲手斩断赤西皇旗,一箭射中赤西王胸口,数日后,赤西王驾崩的消息传开来,发丧当日,近百悍将突然从灵道上冲出,那位臂上纹有鹰爪的首领振臂怒呼“大晟将士,祭告两代清西大将军之亡灵!”,不待守卫们反应过来,已经率众将赤西王尸首从棺椁中拉出,割下首级后不知所踪,就在赤西官府刚刚下发全境通缉令时,辛国突然出兵,直取赤西京城,以致境内动荡一片,不到一个月,赤西皇族逃遁,诸侯四分五裂,江河日下之颓势再难挽回。
赤西王族覆灭流离的那天,一个部下疾驰而来,附耳轻言:陈如善已将赤西王首级亲自送到石川海父子灵前。
容旬点点头,脸上无悲无喜,空茫一片。
第8章 国难
这天,风子游前来辞行。
按理石川海死后,风子游已完成章北交代的任务,但看着容旬不要命似的与赤西对阵,又气愤于自己竟解不了毒,风子游索性待了下来,一手包办了容旬每天新增的大小伤口的医治。同时对于大晟军医的各种请教也悉心教导,这一晃,好几个月就过去了,赤西已亡,大晟可以喘口气了。
“这瓶药请殿下笑纳,”风子游拿出一个白润的小瓷瓶递给容旬:“子游未能救得石将军性命,无脸自称医者,接下来要闭关研究,当不让此毒再取他人性命,就此告辞,殿下珍重”。
风子游还是像来的时候那样平腔平调,但容旬已深知他为人外冷内热,接过药瓶抱拳道:“这几月辛苦风先生了。”风子游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容旬便不再说话,沉默的目送她的背影。等再也看不到了,他从怀里拿出一密封信笺,竟是石川海在初见风子游之后,密令做的调查,风子游于他有恩,这封密信他虽早已收到,却闭口不提。
此时,却是不能再等了,他看着遥远天际景都的方向,又打开信笺。
这是大晟情报线第一次直接对他传来消息,一张轻薄柔韧的纸上列有数十个大小地名并对应的人名,为首者赫然写着“来升”。纸张下方有几个小小的字:“心者,非盟非敌,少东家信息不明”。
容旬细细的看了一遍,左手轻轻按向右手腕,第一次看时,他对于石川海在调查仁心堂的举动深感惊讶,但现在看来,一个商号,却比石川海两代人打造的情报网还准确,实在……
右手腕上,那块刻有“修”字的青玉早已被他摩挲得圆润,一如它的原主人,看不到明晰的线条。
赤西灭后,大晟却没能踏上赤西京城的领土,其一便是因为辛国出兵之时机实在是把握得太好,并且由此一举,容旬已经知道辛国之筹备,比他想象中还要完备。
时值初夏,大晟南部再遇洪涝,流民四起,落草为寇者日增,揭竿而起者不断出现,由南往北的粮草供应早已中断,辛国与大晟边境战火随时燃起,大晟皇帝坐立难安,一面派兵镇压起义,一面封六皇子容旬为“镇国威卫”一等将军,另赐一等侯爵位,令其退守郡州,抵御辛国进犯。
对容旬来说,放掉已攻占的赤西城池,无异于从大晟将士们身上割肉,但粮草供给不上,徒有城池就如同手捧鸡肋。眼见辛国兵势日盛,不得不挥洒埋骨赤西的数万亡魂,疾撤回国,前往郡州。
半月后,辛国压境郡州,一举夺城,六皇子容旬帅军赶到,退敌三十里。另一面,从赤西夺下的数座城池果然被辛国尽数占领,赤西领土全部落入辛国口袋。
入秋,大晟南部再次爆发饥荒,流民四起,倡匪横行,包括仁心堂在内的众多商户纷纷停业,一时间百业凋敝,粮线再次中断,大晟退守闽州,郡州失守。
陈如善来报,他的人晚了一步,仁心堂包括来升在内的主要管事皆已失了踪迹。
战斗间歇,辛国派来使者劝降。
容旬站在城门上看着使者入城,看到随行的一位布衣长者,沉默不语,召见时,使者并未开口,却是由那位山羊胡的布衣长者呈上一封手信,容旬看后良久,起身将一个白色瓷瓶和一块青玉交给长者,轻轻说了句:“大晟将士只死不降。”
说罢,他转身走了。
谁也没看到,长者沉默的看着容旬的背影,良久,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入冬,辛国国君御驾亲征,黑底金边的“龙”字旗横扫边关,连夺三城,大晟皇帝惶恐不安,下令和谈。辰君下诏令大晟皇帝入辛国为侯,大晟纳入辛国版图,皇帝暴怒,不顾南方乱局,收编南方军队入关,令六皇子容旬集结精锐,务必破敌。
初春,六皇子夺回郡州,辛国退守关外,镇国威卫将军之名令辛兵闻风丧胆,战况一时胶着。
“你的消息可准确?”
容旬看着仿佛沧桑了好几岁的陈如善,轻轻的问道,陈如善点了点头,拿出一份手绘的地图,一 边展开一边说道:“我亲自确认过了,辛国此次确实铁了心要速战速决,这些粮草刚到,还未来得及分开,若能毁掉可以为我们争取不少时间。”
“就按你计划的,一切小心。”
“是!”陈如善听命准备离开,容旬突然叫住他:“你也打听到他们王帐的位置了对不对?”
“是,但是王帐附近戒备太严,殿下是想?”
“粮草重地,群起而攻之只怕你们太过危险,我想着带几个人摸到王帐,闹出点动静,你好声东击西。”
陈如善急忙又跪下了:“殿下,殿下所虑有道理,臣再安排精锐,殿下万不可轻动。”
“你莫不是忘了,论潜袭你们可没人比得上我。”
“殿下不可啊!”陈如善急急的劝阻道:“若无殿下坐镇军中,后果……”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的人马刚折损不少,再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容旬不慌不忙的说着,看陈如善还想劝阻,无奈的说道:“…我们撑不了多久了,我跟你保证,平平安安的回来。”
陈如善眼中一暗,再无法多言。
第二天,一队人马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沿着刚长成的草原一侧溜到了辛国休整中的营地。在营地西侧,人马分成两队,一队往后方新建的片区闪去,一队则沿着大小营帐悄悄往中心靠近,正是容旬带着两个默契极好的死士。
辛国军备整肃,巡逻队伍有条不紊,容旬看着不远处最大的营帐,估摸着陈如善应该已经抵达了粮草位置,回头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鬼魅般往前飘了几步,藏在营帐不远处的黑暗中。
一个内侍模样的人端着一盆水从营帐中出来,正好走过死士藏身的位置,一人从阴影中突然出现,由后方一手蒙住内侍的嘴,一手抓着他的脖子一拧,内侍已经软到在地,手中的铁盆也乍然松开,眼看落地的时候,另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出来稳稳地接住,竟一滴水、一丝声音也无。
三人再往前摸了片刻,两名死士已经一左一右绕到了王帐两边的阴影中,容旬则贴在与王帐相邻的营帐阴影里,一言不发。
突然,两名死士同时发力,从阴影中一跃而出,在营帐侍卫惊呼声起的瞬间冲了上去,一左一右同时抹了两人的脖子,其中一人更是掀开营帐,扔了一把飞刀闪身便跑。
一瞬间营地就沸腾起来,容旬看着从各处涌出来的士兵叫嚷着追了过去,同时一个着明黄长袍的少年被几个侍卫簇拥着跑了出来,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杀声阵阵中,容旬看着那个明黄的身影,正准备悄然溜走,他藏身处前方的营帐突然就开了,一个穿黑衣的高挑身影冲了出来,背对着他抬脚欲追,他手上的弓箭一瞬间刺入容旬眼里,容旬想也没想,直接扑了上去,捂住那人口鼻便将那人拖入了营帐中,甚至没有考虑过营帐中是否有人。
“别动,”将匕首横在那人脖子前,容旬听见自己如鬼魅般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冷静。
黑袍青年身体一僵,很快就放松下来,他将手里的弓轻轻扔到地上,轻微的声音被外面的杀声掩盖住了,他举起手,示意自己并无抵抗的打算。容旬稍微松开手,仍是将人紧紧控制在手下,却听到那人轻轻说道:“容大哥若想杀我,动手即可。”
果然是章北。果然是辛国的人。一晃三年,章北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
容旬闭了闭眼,说道:“看在石大哥份上,这次我不伤你,只是容大哥三字不要再说了。”
营外传来更大的喧嚣,粮草二字隐约传来,陈如善那边动手了。
有脚步声急匆匆赶过来,一人在外低沉而紧张的喊了句:“大人!”
章北说了句:“我若不出声只怕他们冲进来。容……容旬你可再信我一回?”
容旬便把手再松开一点,章北冲门外回了句:“我没事,你们去粮仓那边看看是否需要支援。”
“是!”门外人答应道,转眼就跑走了。
容旬松开手,听着外面的动静,准备伺机离开。却听到章北轻轻的说道:“容旬,大晟撑不了多久了,你若能降,我可以保证把伤害降到最低。”
容旬听了,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的匕首依然横在章北脖子上,章北的体温透过衣服传了过来,他却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他轻轻一笑:“多低?是能退兵还是你能让辛国国君来我大晟为侯?”
“…容旬,武以止戈,兵断乱世,你一个人救不了大晟,就算今夜你们成功又能怎样?一个粮仓而已。”
容旬一惊,气极反笑,正好时机已到,他低低说道:“再见了章北”,不等对方反应,以刀柄将章北敲晕,冲出去隐入了黑暗中。
他一路疾走,身后是不断冲天的火光和辛国熙熙攘攘的人声。
只是,心脏坠痛,仿佛也被那火光燃尽,化成灰尘一层层落在心里。
第9章 国殇
说起来,辛国很小,论国土不过半个赤西,不足大晟四分之一。大晟刚立时威势赫赫,赤西、辛国以及众多边关小国还是朝中将领们不屑一提之处,短短百年,赤西屠大晟将士者数十万之众,而辛国更以迅雷之势吞赤西心脏,犯大晟边境。
春末时,大晟烧毁辛国军粮,蒙将军趁乱攻入辛国军营,再次取得胜利,辛国国君仓皇而逃,辛国再退三十里。
大晟国内欢欣鼓舞,奈何南部乱匪无人镇压,频频作乱,容旬既要外退强敌,还要分出兵力来对抗国内内乱,前几次胜利的优势并未坚持太久。
仲夏,永江之战爆发,六皇子亲自领兵冲阵,与辛国将军宋衍、慕近、阔满三人对阵,凭一己之力斩杀阔满,击退敌军,六皇子本人重伤而归,两国十万将士埋骨荒野。
这一仗,大晟可谓倾尽气力,辛国重创,溃退之时已显露败势,而大晟六皇子提剑矗立于大军之前时,大晟将士军情沸腾,竟隐隐露出开国时的霸烈之气。
一时之间士气昂扬,境内都说,辛国已败。
正在大晟将士之威风宇内莫敌之时,六皇子重伤初愈,居然在自己的营帐中遇刺,几乎丧命当场。刺客不知从何而来,一击得手便要自尽,被陈如善狠狠抓住匕首,断绝其路。
同时,有消息传来,四皇子暴病而亡。
一个月后,二皇子被封为太子,入主东宫。却在此时,行刺六皇子的刺客在严刑拷打,和陈如善全力的追踪之下,顺藤摸瓜,查出的却是太子门下客卿之一。六皇子听闻消息时,血色尽失,狂喊一声“可悲可叹!”
却始终未露杀心。
刚有小胜,情况未朗之时,竟露出如此抢食之态,迫不及待行鸟尽弓藏的之举,虽有容旬三缄其口,全军震怒之下,消息仍飞速蔓延,五月,太子出巡,遭刺客刺杀,身首分离,形容惨烈,刺客得手后当场自杀,挥刀前高呼:“如此太子,天理何容!替天行道,岂不快哉!”
初秋,容旬尚未大好,辛国再犯,势如破竹,大晟退守隐川城,十日后,辛军攻城,六皇子带伤出征,浴血奋战两天一夜,神鬼不可挡,血流如注而不倒,生生将辛国王师逼出关外。
日出之时,辛国国君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以一骑千里之势,穿过血海尸山般的对阵将士,一箭射入容旬心脏,一刹那,天地为之安静。大晟将士在瞬间的沉默后爆发般狂卷起来,一时之间将辛国死死压制,陈如善战死当场,众将士群龙无首唯以死拼敌,四天后,辛国惨胜。
时间回到最后一役的前夜,容旬待夜深人静时,从怀里拿出一小叠手书,这是石川海临死前交给他的遗物——两份详细的人名列表。
“起云,你是大晟唯一的希望,我以前怕你太早思虑那些阴谋算计,却不想最后要这么匆忙的给你。”石川海当时中毒已深,容旬偶然得知那毒名为艳骨,正是因为中毒者“皮肉尽烂”“骨红似血”,他看着石川海的笑容,还有一层层衣物依然挡不住的斑斑血迹,想着石大哥你该有多痛?
但是他说不出来,他只能强笑着说:“石大哥,你快好起来打野味给我吃,别成天瞎琢磨。”
石川海勉强一笑,自顾自的交代道:“你也是时候知道这些了。这一张是朝中支持你的朝臣名单,上至张丞巍老,下至七品官吏,我只匆匆列了十分可信之人,其他详细的幼弟径林会再告诉你,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支持你的人比你想象中还要多,只要你想,随时大有作为。第二张是从我父亲开始就铺出去的暗线,大晟、赤西、辛国都有,这两张表上的人你要熟记,万一之时,也有自保的力量。”
容旬看着密密麻麻的两张纸,极力克制就要流出来的眼泪,石川海看着他通红的眼眶,慢慢说道:“你若真心当我是大哥,我只有一事要你答应。”
“石大哥是容旬唯一的兄长。”
“……那好,你需答应我,若非战死,无论何种情况,你都要好好活着。”
容旬皱了皱眉,他早已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除了战死,自己想必不会有别的死法,他点了点头,不忍说话。
石川海便笑了,不过二十多岁的人,那笑容里满满的都是疲累和欣慰。
那晚,容旬抬头看着弦月高垂,回想起某次石川海告诉自己,当年他从军离家时,老夫人将他的字从广泽改为涉归,如今,石大哥涉水魂归,却再也不是老夫人期待的样子了。
他将石川海的遗物再一次细看,依依不舍的就着烛火烧毁了。
然后他从怀里拿出另一张纸条,打开来,不敢细看,就着火也烧掉了。
火光明灭间,那无头无尾的纸条收缩着显出字迹来,似乎只是某人偶有感想,提笔而就,上面写着:“今日弦月微明,似笑且静,便想起容大哥,望你一切安好。”
自己大约不能安好了,自己从未想走的路,即使现在开始,也已经晚了。那天,容旬看着明灭的火光吞噬这张保存了两年的便笺,如此想着。
他不能理解,章北,不,他大约连名字都是假的,他不能理解,这个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与自己认识,若是协助大晟只不过为了让大晟能与赤西拼到最后,那晚爬过墙头,出现在京郊行宫的“章北”,又是如何想的呢?
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让来升走到自己面前,递上信,告诉自己“先伤你性命者,兄弟也。”
难道只为验证当初他所说,不杀人者终被人杀吗?
他甚至派人去救石川海……容旬想不通,也越来越不敢想。
两天以后,当那个身披玄甲,持弓向自己奔来的时候,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看着那个人,看着箭矢从他手里裂空而至,听着身后将士的怒吼,身体一动不动,他知道那人瞄准的是自己的心脏。
那便死吧,他想着,马革裹尸,不算辱没了石大哥的遗愿。
十年守关,至死未失一寸国土,辛君感念六皇子镇国威卫之英名,收其尸身入殓,停放于郡州。据传,六皇子全身大大小小近百处伤口,无一处完肤。
六皇子之死传回景都的当天,宁王王府千金便于当夜自尽而亡,宫内,长乐公主跳入皇宫荷花池,尸骨无存,几名宫人随即引咎自尽。
大晟再无可依仗如六皇子者,内忧外患却愈演愈烈,倾倒之势如摧枯拉朽,春节未到,辛国兵临景都,大晟皇帝召集众皇子皇女,畅饮一夜后杀子自焚,宫人四散奔逃。
第二日,辛兵破城,将门之后石径林率散兵抵抗数日,重伤而亡,尸体不知所踪。亡国之日,张 丞相与巍阁老率众臣,集结于□□立国之时的万字丰碑前,撞碑殉国。
大晟建国两百余年,未有如此凄凉年节。
春暖花开时,年仅二十岁的辛国新帝龙修君临天下,合三国为煌煜,改景都为京都,以此为国都,连发数道命令,禁屠扰、休徭役、改官制,不到一年,万象更新之势已成。过往十数年的战争阴影,似乎悄悄退去。
登基不久,新帝将前朝皇族并六皇子容旬的遗体,一同葬入城外皇陵,下令不得惊扰。
一个时代终于结束,一个时代正在开始。
第10章 惊梦
煌煜元年的第一个冬天就要来了,京都已经从战乱中喘过气来,仁心堂在京西开了一家新的商号,据说大总管来升已经亲自从甘州过来料理,顺便整理下京都所有分店的账务。
一大早,作为分店管事的胖八早早打开门脸,吩咐人将各处擦洗干净,一边看着陆续到店的客人,一边等着大总管,不过大总管还未到,朝廷一早发下的谕旨就从客人们的嘴里传了出来。
皇帝下令大赦天下,除了杀人放火谋逆造反这样的重罪,所有犯人减免一年的刑期,同时,煌煜境内免除徭役的时间从三年增加到五年。
“既不是哪位皇族诞辰,也不是重要年庆,诶诶你可有听到什么呀?”一个家丁打扮的瘦小个似乎遇到了熟人,看看四周人不多,就压低声音攀谈起来。
被攀谈的男人也是家丁打扮,咧了咧嘴:“减刑也好免徭役也好,不关我们的事,少碎嘴。”
瘦小个不以为然,又将声音压了压:“…我看你是不知道吧,你说你伺候着内阁大老爷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另一个男人翻了个白眼,心里明白这人无非是想听点茶余饭料回去哄他们老妇人,但又经不起激将,暗搓搓的将人拉到一边,装着看药方一边说道:“你傻啊,大赦天下,除非天子寿辰或皇子出世,什么时候有过?不过啊,你还记不记得开国之时,陛下封过一位娘娘,这可是后宫唯一的娘娘,天下皆知她身体不好,陛下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所以我猜着,搞不好跟这位娘娘有点关系。”
他这么一提醒,瘦小个就想了起来是有这么个人,“可是这都大半年了,也没再听到过……”
男人哼了一声,表示再无可奉告,拿了药包就匆匆走了。
胖八生来一副好耳朵,安安静静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不由想起煌煜开国时的盛景,年轻的帝王君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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