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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知-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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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眼睛都未抬,平淡道:“你不信我。”
“我信你,”秦远斟酌道,“正因为信你,我有时候才后悔。我虚长你几岁,重来一趟,却把你拐向一条歪路上去……”他犹豫片刻,将剩下的话吞咽在肚子里。
十五毫不在意地玩着手指:“什么歪路?哪儿?”
秦远的眼神愈发柔和,两人静默片刻,车外一小厮吆喝了一声,马车即将起行。十五突然问:“那我说不走这条路了,你要怎么样?”
他要怎么样?秦远一愣。他曾在一些夜晚悄悄地想过,假若十五不喜欢他会怎样?假若十五喜欢别的姑娘会怎样?他那时候还不与十五一块睡,每夜趁着熄烛前悄悄看那陌生又熟悉的少年,他满心是重活一趟的亢奋,见到十五陌生的悸动。辗转难眠时,他勉强下了个决定,那便是任由十五去,他照顾十五娶妻生子后再独自离开,让这辈子的十五能活个称心如意。此刻的他缓缓开口:“你若想考功名作大官,那便让你去做。你若喜欢哪个姑娘,就放你娶妻生子……”
十五的手停了停,抬头看秦远,近乎笃定地打断他:“骗人。”
“是我骗人了。”秦远痛快改口,苦笑道,“我之前是如此想的,现在不了。”
“我是个混球,心是黑的。只想把你捆在身边,哪儿都不许去。”
十五的面上有刹那间的动容,凑上前亲吻秦远。
他小声说:“没甚么歪路不歪路的,你不在,我连路都没有。”
马车辘辘而行,两人一大一小腻歪在车上,就没分开过。不是十五团在秦远怀里,就是十五趴在秦远背上。秦大少爷乐得如此,低声与十五讲话。他是个善谈的人,一张口轻易能将人带进套里。但此时他却不用那些故弄玄虚的说法,平平淡淡地讲他上辈子的事情,讲他风风火火的亲娘、富饶的家乡小城,鸡飞狗跳的童年、故乡的小菜,对他爹他继母皆轻描淡写地带过去。十五安安静静地听,听完了就讲自己的。比起秦远走南闯北的经历,他的上半辈子着实无趣了些,他仔细地回想,说了一些他爹娘与他的小事,说他被父母保护至极,从不让上树抓鸟下地玩雪,又说他小时候睡了就不肯起,得靠现蒸的甜滋滋的小金糕哄。秦远笑说怪不得呢,原来从小就娇气。批评完了却又说,他们家那也有一种糕,他回去学,学完了做给十五吃。
十五愣愣的,半晌,说,那还不如给我一碗蒸肉。
秦远笑了好一场,闹腾得累了,慢慢闭了眼睛。十五将毛大氅取出来给他盖着,让秦远浑身是汗,哭笑不得地将大氅扔在一边,接着补眠。十五担心他着凉,将车窗车门紧闭,抱着秦远让他靠着自己,随着车行而颠颠簸簸摇摇晃晃。秦远睡得不熟,他心知这趟回了京城将有些大事要做,他走前一番大逆不道的不娶妻之说定让秦氏夫妇暴怒,而他一声不吭便连夜出府追寻十五,也不知会在家中城中闹出什么样的波澜。幸而他已有准备,从家来京时,除了带来他爹给的钱,更是将自己生母的嫁妆积蓄全拿来了。不论如何,有十五在,总归一切都有盼头。
十五还不困。他回头看,身后是北。再往北去,便是他爹娘尸身流落的蛟河。可惜隔着马车的车壁,他什么也看不见。除了车轮辘辘、马蹄声声,他能听见的亦只有落雪的声音。他定定地看了车壁一会,感觉自己脖子扭得酸了,方缓缓回过头,面上却并未有过多的悲伤,心里亦没有。
为什么呢?十五在心里问自己,他还是想念爹娘的,想到他的亲人颠沛流离后远离人间、不复相见,便感到无能为力的遗憾。再小一些的他曾在无数晚上背完一些支离破碎的书后,漠然地回想府中旁人的冷漠、白日挨过的打,反复猜测自己家在何方,满心是不甘。而他如今回想,却只剩下对父母的怀想与遗憾,仅仅是想念与遗憾。兴许是因为他终于明白,失去了便是失去了。人人皆有憾事,他的来得稍早一些。纵然冤屈,亦是如字落纸上再无从更改的。
又或许是因为,他的心已有归处。他的心里那些无处释放的隐秘的仇恨与怨怼,被一场温柔的大雪冲散而去。
这场雪是秦远给的。
第42章
马车缓行慢走,几个小厮轮流赶车。归途上不比去时那般折腾,几个下人却并未轻松多少。他们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一行风风火火惊天动地的,却是一句都未跟秦府知会过。堂少爷为了他的小情儿在大年初一奔出京城,如今一对璧人回去是皆大欢喜,他们可不一定。堂少爷是秦老爷正儿八经的亲侄子、秦夫人的亲外甥,虽离经叛道,挨顿骂是顶天了,而他们这些小厮,却说不准会被顶上什么样的罪名,为的“教唆少爷胡闹”。这样一想,几人都心有戚戚焉,又不能就此逃了,只硬着头皮往回赶。偏生那堂少爷尚优哉游哉,一会风大了停一停,一会指使他们去买些热乎吃食回来。
夜深了,车停于官道之旁歇着。十五窝在马车里吃饼,秦远问他:“你喜欢府里么?”
十五的腮帮子鼓鼓的,眼睛转向秦远。他细嚼慢咽地将嘴里地吞下去,认真想了想,道:“我喜欢府里的人,旺儿哥,朱红,雪青,清风……”
“停停停,”秦远说,“不准气我了。”
十五笑了笑,秦远接着道:“咱们这次回去,恐怕不能再住在府里了。就像哥哥之前与你说的那样,我已与伯父母讲明我再不娶妻,要想他们服气,想必不大可能,只能我们出去住。你喜欢那些朋友,我就试着向伯父母要他们,但他们自个是否愿意、伯父母给不给,还是两说。不过我们仍在京城住,你若想跟他们玩,还能见得了面。”
十五不发表什么意见,认认真真嗯了一声,权当同意。
秦远若有所思地瞧了瞧他,觉得这小孩作古正经的模样实在可笑可爱,心里总忍不住想逗他,手上一勾,将十五握着的饼给抢来,冲他挑了挑眉毛。
十五:“……”
“少爷,咱们离了府,是不是便没钱了?”十五的眼里露出些怜悯来,“那你直说罢,我只吃一半就成。”
秦远脑门青筋直跳,此人脑袋瓜子聪明得很,帐本管得利利落落,怎会不知他有没有钱?秦大少爷想逗人,反被人逗,心里有些憋气,从善如流地将那肉饼送回去,爽快道:“逗你玩呢,哥哥多的是钱使,你想吃甚么就吃甚么……”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温柔,揽着十五肩膀的手慢慢下滑,直往下身探去,“这处还饿不?”
十五当即面红耳赤,硬邦邦地答不。
夜色深冷,一行人未寻着住处,便干脆于马车上暂且歇着。几个小厮挤一辆,十五与秦远睡一辆。车内地方不宽敞,将桌案拆了放一边,也仅够两人依偎着躺下。十五一向畏冷,此时连外袍都不解,哆哆嗦嗦双手双脚地抱着秦远,下巴搁在秦远肩膀上。秦远抱着人,用皮毛大氅给捂着,仍能听见肩头上少年牙齿咯噔咯噔的声音,又是觉得可爱又是心疼,再起身去拨弄暖炉。
“不然别睡了,”秦远皱着眉,“这样冻得睡着,病了可怎么着?”
十五拉了拉大氅,示意秦远接着躺下能让他抱着。他已经有些困了,迷迷瞪瞪地说:“怎么我觉着,在少爷边上我更冷些……”
秦远哭笑不得:“承认罢,你就是见了我就喜欢撒娇。”
十五扁了扁嘴,脑袋往秦远颈窝处拱。秦远自是轻轻揉着头发、拍着背,哄孩子似的低声安慰几句。两人昨夜方颠鸾倒凤一场,今夜又如此贴近地抱着蹭着,耳边尽是十五平静的呼吸,温温热热地打在脖子上。秦远十分尴尬地发觉,自己身下竟有抬头的趋势。幸而穿得多,他睁着眼于心里默背了半天书,体内的躁动却分毫不减。十五睡着睡着倒热了,迷迷糊糊地伸手解衣扣,手却被人抓住,他半睁开眼,唔了一声。
秦远小声问:“白日都忘了问了,后面痛么。”
“……啊?”十五困得稀里糊涂,勉强拎起神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大抵是脑子里想得扰了瞌睡,蹙起眉头,很是烦躁委屈的模样。
“我错了我错了,”秦远忙道,“睡罢睡罢。”
十五咬了咬下唇,闭上眼,没一会便接着呼呼大睡。
原来那被他叫醒后非但不恼、反而立马跪地领罪的小孩,还有起床气。秦远心想,这人还有多少可人疼可人爱的小毛病啊?
天还未亮,另一辆马车上便起来了俩小厮,搓着手开始驾车。马车颠颠簸簸,天又冷,十五睡得很不好,怏怏地起来坐着,一脸空白。一直至年初五下午,雪后初晴,一行人方进了城。京城路上的雪都由各家各户扫至一边,商铺开张,家中开火,城内人来人往,恢复了往常的嘈杂热闹。马车再行了一个时辰,停在了秦府侧门旁。门房瞧了一眼,大吃一惊,回身忙喊:“堂少爷来了!”
“先不急,”秦远坐于车内,并不下去,“且先看着。”
十五方又趴在秦远身旁眯了会,此时腰酸背痛,整个人都恹恹的,闻言点了点头。果不其然,过了一会,朱红雪青等秦远房中的丫鬟、未带出来的小厮们皆赶来了,朱红上前揽门帘,一双眼中全是泪:“少爷!您可算来了,这几日……”
秦远温声道:“苦了你们了。”
数人忙言不不,伺候他们下车便要迎他们进去。秦远却先问:“伯父伯母意下如何?”
“老爷、太太先是大怒一场,”朱红低声答,“接着又派人出去寻您。太太拜佛回来,估摸着此刻正听见消息,还不清楚要如何呢。”
秦远:“那我便先去见伯父母一面,你们先将十五送回去。”他顿了顿,附耳对十五吩咐几句。十五点了点头,两人一道进去,过了内门,再分道扬镳。朱红带着十五回了房,大叹一口气:“你们这是闹的什么呢?你出去逍遥快活,留下一堆烂摊子,姐姐们在府里挨了不知多少骂。”
十五朝人笑了笑,朱红还以为他要赔罪,没成想这人直接石破天惊地张口:“姐姐,你要一起走么?”
朱红愣了:“啊?”
“少爷想搬出去了,”十五答,“你若想一并走,便收拾收拾罢。”
朱红傻眼了,静了半晌,道:“让…让我仔细想想。”
十五嗯了一声,连坐都不坐半刻,便自去收拾行李。他自己的东西不多,大部分衣物都是秦远来了后才添置的,一个木箱足以装完。而秦远的东西就远远不止了,当初从南边运来的那几大箱,十五还得一一归整数清。朱红并两人来为他帮忙,十五一点也不客气,反而求朱红再要几人来。数人一并收拾,除了十五外皆收拾得稀里糊涂,反正都觉得十五的意思便是秦远的意思,跟着干活就是了。也亏十五记性好得惊人,分门别类都记得清,过了一个多时辰,衣物穿戴摆设等都收的差不多了,还剩下些书卷杂物未理。十五去牵了匹马,独自骑着出了府。旁人都不敢拦,只教他一路出去,直往钱府去。
钱家二少今日是难得闲在家中,正琢磨着过会去哪儿消遣,却听闻那离家出走的、秦大少爷的漂亮小厮来寻他。钱二有了兴趣,请他进府来。这小厮数日不见,虽显得风尘仆仆,但俊面神采奕奕,眼中光亮不是以往可比拟的。十五不坐,站着简单问好后便道:“我家少爷提及钱公子有一闲置宅子,今日派遣小的来,想借贵宅一用。”
“我的宅子是随意就能用的么?”钱二笑道,“秦远未免太会占便宜了,我五百两拿的宅子,他想白白占去不成?就算是你这样的漂亮孩子来说好话,我也不会应的。”
十五愣了愣。
钱二哈哈大笑:“你不如先告诉我,你为甚么出去,你少爷又为甚么追回你了?”
十五抿了抿唇,不愿答。
“不说么?”钱二拖长了声音,“那你就说,你喜不喜欢你少爷?”
十五愕然,耳根蹭地红透了。钱二却道:“你说实话,我再决定答应还是不答应。”
十五快而确定地答:“喜欢。”
钱二定定地瞧了他一眼,回头吩咐人取房契来给十五。他的贴身丫鬟前来附耳言,十五带来的贺礼中便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他面上看不出什么所谓,他当然知道秦远不会占他便宜。秦远之前就向他提及此事,他也早已答应,此时只不过想逗逗人玩罢了。而这人却未免太认真了些,让他都不忍心调笑下去。他想了想,道:“这宅子是给你们了,回去得跟你少爷讲明白,出去可不能说是我钱二出的屋……再有,”他突生奇想,伸手捏了捏十五袖口露出的白皙手腕,压低了声线,极其暧昧,“若哪天秦远厌你了,你来我这,哥哥定会待你好。”
叮咣哗啦一声,十五的手猛地甩开,将桌案上的茶杯都摔到了地上,白瓷小杯裂了几块,茶水飞溅。几个下人赶忙上来收拾,十五仍僵僵地站着,一手攥着房契,面无表情。
钱二阴了一张脸。
十五静了许久,道:“小的不懂事,得罪了。”
“秦远惯你太过了,”钱二似笑非笑地说,“总这样莽撞,碰上我还好,若是旁人,今日你都回不去了。”
十五的胸膛起伏了两下,认真地朝钱二道:“是我错了,没听懂您的玩笑话……向您赔罪。”
钱二冷着脸侧了侧头,示意丫鬟送客。
秦远究竟哪来的运道,碰上这样一个死心塌地的小美人?钱二心里万分无趣又烦闷,头往后一靠。一美貌婢女走至身边,经他默许,软若无骨地倚在他身旁。钱二转念又想,那姓秦的在风月场上愣是片叶不沾身,像个二傻子似的,纵有美人一个,为了那美人守身如玉又有什么趣味?还不如他万花丛中过呢。
十五收好房契,驾马朝秦府去。天已黑,他却不比先前独自一人时候的彷徨无措,反是心里有了目的地,一路疾驰。秦府偏门,停了两辆马车,已然装好行李,一切妥当了。秦远站在车外,身上披了件毛氅,显出些倦容来。但一远远地瞧见他,一双深邃的眼睛里便透出温柔的笑意。
十五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下了马,将缰绳一丢,小鹿一般往秦远怀里冲。秦远被撞了个结结实实,哎哟哎哟,还没慰问几句,十五猛地抬起头来,面上倒看不出什么表情:“方才钱二少爷讲,你若是厌弃我了,我可以寻他去,他待我好。”
秦远:“……”
他心里那只大尾巴狼“嗷”得一声全身毛都炸起来。他咬着牙说:“操他祖宗的,反了天了……你没打他么?难不成你答应他了罢?乖乖,说话?他那王八羔子就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瞎鸡巴胡说,你不会信了罢?你……你憋着笑作甚么!”
第43章
且说秦远白日与他伯父伯母一番长谈,不可谓不疲倦。他重活一趟,不是那个一股狠劲的毛头小子,自然不会像上辈子一样拿了东西、摔了桌子扭头就走,甚至将十五丢在府里。他想至少不撕破脸皮,毕竟他伯父在朝为官的人脉能给他未来不少帮助。秦老爷自然也不想,他摔了一个两个大花瓶子,家法要上不上的威风摆了半晌,见长辈的威压毫无用处,仍耐着性子问:“能不能改了?”
秦远面上看不出什么所谓:“改什么?”
“你想养十个小厮都无碍,”秦老爷说,“拎出去告知天下,还不娶妻生子,断断不行!”
秦远笑了笑,他的笑法是拿嘴角提了提,喉咙里发出些许笑声,却没见到半点笑意,反有些轻蔑和讽刺的倨傲味道。这种笑要是让十五见了,肯定会觉得这不是他朝夕相处的少爷。秦远很耐心,正着磨反着磨,秦夫人真哭假哭加在一块哭了三趟,都没能让侄子转心。其实这几日秦远出走,焦急的夫妇二人亦有商量,都觉得秦远不过是年轻气盛,着了十五那小厮的迷,等到了年纪,自然回归正道。但回归正道是过几年的事,说出去他们管教不严、对不起亲弟弟是现今的事儿,在京中大丢面子更是眼前头的事。他们恩威并施、苦口婆心、好说歹说,秦远仍是一副悠哉哉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秦氏夫妇也想不明白,怎么他俩半百的人,一见到这侄子就半点长辈的威严都没了?
三人无言而僵硬地用了晚膳。饭毕,秦老爷的面色已黑如锅底,秦远却只当已商讨完了,从容道了声别,回屋拿了行李便要走。
光他走还不算,还将几个下人的卖身契一道拿走了。毕竟他的小孩还需要朋友一块儿玩,哪怕他心里吃味,也不能让十五以后再一个人。
天黑得太早了,彻骨寒气中似是夹杂着细雪。秦远心里还惦记着方才十五口中钱二的话,怪气的,恨不能冲到钱府把那王八羔子揪出来揍一顿,坐在马车里不怎么说话。十五倒是浑然不觉,靠在秦远边上眯着眼睛。秦远突然道:“明日是初六了,王姨的头七。”
十五没吭声,对“王姨”这个称呼不置可否。
秦远接着道:“本想大办,但时候太匆忙了,又因咱们都离了京……他们说明日的日子不错,便择在明日入土,你觉得怎样?”
十五说了声好。秦远心知提及此事,十五心中必定不好受,也不说多。他静了一会,手握着十五的手心轻轻搓热,低声道:“别真睡着了,冻死了,晚上再睡。”
十五巴巴地道:“饿。”
秦远当即坐直了:“晚上吃了什么?”
十五打了个哈欠:“什么也没吃。”
“你……”秦远蹙起眉头,“怎么尽让人操心?饿坏了肚子怎么办?”
十五敷衍地嗯嗯几声,秦远却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捏了捏十五的耳朵以示惩戒。此时夜寒天黑的,秦远琢磨着等到了新宅子里再让人烧火做饭,便哄着十五要他稍忍一些。待一行人至了那宅子,马车刚刚停稳,不等人来伺候,秦远率先掀起帘子下了车,十五跟在他身后跳下来。秦远还没看屋一眼,便回头向陆续下车的人吩咐道:“先去生起火来,做些吃的——”
众人皆静。秦远回身往那屋看去,不免愕然。
“少爷,”十五笑了笑,“您被讹啦。”
秦远蹙眉看,夜色深深中,马车前悬挂的灯勉勉强强照出来一个破败的大门,而整个宅子黑影憧憧,淹没在黑夜里。凛风一吹,别样萧瑟。
好个钱二,秦远面无表情地想,想撬他墙角也就罢了——反正不可能撬走——如今还卖这样一个破宅子给他?
罪加一等。
数人不知他们睚眦必报的少爷心里早将钱公子吊着打了数遍,一一搬着行李进了宅子里。这屋钱二买下本是为了作为他成家后的一个藏娇处,只隔三差五地着人来打扫一番,还不算太过脏旧。外面看起来虽冷清破旧了些,但里边庭院幽幽精巧秀气,室内装设还勉强能入眼。但在自幼养尊处优的秦远眼里看来,自是觉得不行。连十五都暗暗蹙眉,神色郁郁。
“方才不还笑呢吗,现在不傻乐了?”秦远笑着问。
十五闷声道:“要不咱们回府里罢。”
秦远怔住,亲了亲他的额头:“宝,且先委屈一阵,这几日咱们添置些东西…”
十五一声不吭,甩手出去了。秦远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向矜傲的面上竟突然有些失落。
该追么?秦远心想,小孩不高兴了。还是他自己糊涂,一下被满心的火冲晕了头脑,明知道一切仓促未备好,应当带十五去寻个客栈才是。他还未想完,十五又回来了。他带着一两个下人,搬了水桶、炭盆等物进来,却是看都不看秦远一眼,几人飞快地擦桌搬床生火等等。十五身上的皮袄子解下往边上一扔,一转眼便忙得热火朝天。
秦远站了一会,恍然大悟。他悄悄地走出房,只见这冷清僻静的宅子里热闹不少,人人都在忙着收拾。朱红听了秦远的命令,已在清扫庖屋。这处不比秦府东厨大,灶台下已燃起了火,正在烧水。朱红见了他来,忙道:“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秦远:“我来为十五做些吃的。”
朱红大惊:“别!我来便好了!”
秦远摇首,蹲下来为灶台加柴。他是从没做过活的,烟冒出来冲得他狼狈不堪。这厨里没什么食材,好容易找出一些糙米白菜,朱红战战兢兢地教秦远如何洗米煮米。秦远倒听得认真,全然不顾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规矩,将粥煮上,小心火候,再帮着一道打扫、洗净碗筷。朱红本以为他只是突然兴起,不想自己根本插不上手,看着少爷兴致勃勃地干活做事——身上的那白狐狸毛袄子都还没解开来呢!片刻之后,秦远端着粥回了房。房内方打扫得差不多,十五正歇着,见秦远端粥来,只以为是旁人做好了饭食,亦不谦让,一屁股坐下,接过来便咕噜咕噜地开吃。
秦远紧紧盯着他瞧:“怎样?”
十五干完活,心情反倒转晴,笑眯眯道:“好。”
秦远当即笑了起来,伸手要拿过碗来。十五不明所以,见秦远用他的勺子舀了坨糙米糊糊,往嘴里送去。
秦远:“……”
“这叫好么!”秦远暴躁道,“不许吃了。糊涂蛋,平日里见你最聪明,怎么现在连好不好吃都分不出来?宁愿饿着,也不能吃这样的……”
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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