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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知-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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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这是!”秦远震怒道。
  十五一时怔愣,回头看他。十五面色苍白,唇色浅淡,满脸都是冰凉凉的水。他慌忙要坐起,沙哑道:“不不,没什么大碍——”
  秦远满眼都是戾气,好容易按压下去,坐于床上,伸手将十五满脸的眼泪给抹了。他沉声道:“伯母说你了,对罢?受委屈了?还是谁欺负你了?”他接二连三的问句抛出来,十五挨个摇摇头,边摇头眼睛边止不住的流水。秦远看得难过死了,觉得这一滴滴眼泪不是水,反倒是化作利剑穿心,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一把将十五抱进怀里,让少年的脸贴着他的胸膛,不住安抚:“莫哭莫哭,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了。”
  十五心想,他本来是没想这样的。
  他只想自己一人躺一会、想些事情,想完了,少爷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
  可少爷这样一问,他突然眼睛莫名的越发酸涩,眼泪几乎止不住了。这样太窝囊了,他不要窝囊,可他又停不下来。他张了张口,想发出哭音,死命咬住了牙才抵住哭声。
  秦远定定地低头看他。秦远活了两辈子,见过流泪的人不少,却从未见过有一个人是像十五这么哭的。十五哭的时候不出半点声,一双漂亮的眼睛通红,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是止不住一般往下滚,滚得一张俊脸都湿透了。薄唇死死地闭紧,鼻子皱起,鼻尖透出些许红,倔强又脆弱。秦远心中有什么摇摇欲坠,险些要轰隆隆一片崩塌。他生怕小孩这样哭出病来,一手安抚着十五的后背,在十五额头落下安抚的、不含情色意味的亲吻:“好十五,别哭了——”
  十五浑身一震,喉咙口里泄出轻微的呜咽声,细得跟奶猫一样。
  秦远停了停,立马跟上,将十五压在床上,从额头亲吻到面颊,将冰凉凉的水一并吻去。十五终是忍不住,发了一声沙哑的“呜”,之后,彻底放出了声,哭得愈发凶。秦远一心只想让他彻底哭完了再说,自己一边不断亲吻,双手握住十五冰凉的手揉搓。十五几乎快断了气,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哑声,胸腔不断猛烈地起起伏伏,满脸涨得通红。秦远想起身仔细看看他,却被十五不管不顾地拉住,淌着眼泪的少年彻底滚进他怀里,双手死死环抱,细长的手指揪拉着秦远背后的衣料,眼泪将秦远的衣襟浸得透湿。
  “别、别走,少爷。”十五哽咽着说话,他声音沙哑,两字刚出口,又是一层水滚下。
  “不走不走,”秦远心惊肉跳,抱着他温声软语:“好十五,小祖宗,不哭了不哭了,再哭要哭出毛病来了。你哭一下,人心里疼一下。看这眼睛肿的,平日里最爱干净的人,现在还能忍呢?告诉我,究竟是谁欺负你了,为什么不高兴了?”
  十五流着眼泪摇摇头,抽了抽鼻子,急促地唤了两声少爷,接着唤秦远唤哥哥,边唤边大口喘着气。他已眼前不断发白,什么都看不清,耳边嗡嗡作响,只知道抱着眼前的人。
  若换做平时,他叫声哥哥,能让秦大少爷高兴十天,放个万响的满地红。可现如今,秦远只满心忧虑,生怕十五忧思过度。他愁得头痛心痛,着实无法,捧着少年满是水的脸,对着那因咬紧而变红的唇就附了上去。
  十五挣扎了一下,但因哭得快没力气,推也推不开,近乎顺从地任秦远亲吻。秦远含着他的嘴唇,并不霸道,反而是细细地吮吸舔舐一番,双手不住安抚十五的额头、胸膛,替少年顺着气儿。秦远从十五衣领里抽出那纯金的长命锁,由十五握着。十五奇迹般的哭声止了,唯有眼泪还在淌,像是根本流不尽一般,一双眼睛红肿起来,像只流泪的兔子。
  秦远松开嘴唇,鼻尖抵鼻尖,两人呼吸交错。
  十五愣着神看他,他的眼睛里还含着水,像是浸在水里的一双琉璃。
  “委屈死了,”秦远低声说,手指将十五的眼泪抹去,“还委屈呢?一点都不惦记着有人心疼你对吧,哥哥心都快碎了。”
  十五断断续续道:“少、少爷…你别走了吧……”
  秦远低头又亲了两三下:“不走,这辈子都在你边上呢。”
  哭够了的十五疲倦至极,又显出极其罕见的黏人来,非要被抱在怀里才安稳。秦远抱着十五、十五抱着长命锁,亦没抱多久,少年的呼吸便慢慢绵长。秦远小心翼翼,慢慢松手坐直了,才觉肩膀因一直抱着而有些酸痛。他轻轻握住十五的手,想让十五将长命锁放下,未料到十五在梦里还护着那锁,根本不肯松手。他无法,只好将被子重新盖上。
  当夜的秦少爷在院中大发雷霆。
  旺儿跪着道:“太太真真没有说些什么,不过嘱咐我们几个几句,唯有最后嘴上赏人的时候漏了十五,怕也是无心的。最后我们都出来了,太太要单独与十五讲话,后面的小的也不知道了。”
  秦远知道问他是问不出来什么,一肚子的气无处可撒,暴躁道:“太太无心的,你就不知道宽慰几句么?你是年纪大的,同一个院子里的人,不懂照看他些许?!太太最后单独与他讲话,你竟一人就这么回去了,也不知道在外边等一会?”
  旺儿大骇,忙磕头认罪。
  秦远冷声:“你下去吧。”
  秦远起了身,朱红立马前去为他披了外袍。夜色寥寥,他带着三五下人,提灯去了秦夫人院里。


第19章 
  秦夫人已睡了,被侄子直接吵醒,脸色不好看。她匆匆穿了外衣,披了件薄毯于身上,面上已有薄怒:“小远,伯母待你那样好,你为了个小厮怎能这样莽撞!说什么下午的话,伯母本就没跟那十五讲什么,他去寻你告状了罢?”
  “伯母,”秦远满面漠然,眼中戾气横生,“不关十五的事儿,侄儿确不是为了他来指责您,不过求您,将十五的卖身契与我罢。”
  秦夫人不怒反笑:“这是家里的事儿,我做不了主!月白,”她侧头看向垂手在一旁的一丫鬟,“将老爷喊起来,让他来管。”
  秦夫人侧回头去,不料眼前的人竟毫无波动,依然挺拔站着。秦夫人又怕了,秦老爷要早起上朝,她是不敢真打搅他休息的。月白知主意,回了个眼神,自是佯装去寻老爷。秦夫人改变态度,软声劝:“小远,你这般未免太不懂事了。本是一家人,却被那十五离间了,岂不冤枉?”
  秦远一字一顿道:“伯母,我只要十五的卖身契。”
  秦夫人慢慢收起笑脸,冷冷看他。秦远毫不畏惧地回视,仿佛一匹暗夜中的独狼。秦夫人缓声说:“五百两。”
  秦远:“拿一千两与伯母,莫言侄儿不孝。”
  秦夫人无法,命人将卖身契拿出来,端上给了堂少爷。秦远又令人回去取银票,一千两银票直接呈上。秦夫人自知拿了这钱,这件事便不明不白了,低头拭泪,将那银票直接摔在地上:“莫非伯母真缺这个钱不成?伯母不过是为你好,阿弥陀佛,可怜我这一片善心,连个小厮都不如。”
  “伯母言重了,”秦远冷漠地看她擦泪的动作,“侄儿自幼疏于管教,做什么总是鲁莽。夜已深,尽早睡下,不然又要头痛了。”
  秦夫人眼睁睁看着她的侄子连看都没看地上的银票一眼便转身离去,近乎咬碎一口牙。这是她第二回 见秦远如此模样,还回回都是为了那小厮十五。秦远一疯起来,仿佛平日的温和有礼都是那小子白白装出来似的。她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几个丫鬟上前给她拍背上茶说软话,才勉强顺了气。
  她是真的对秦远有几分感情。对这个既是外甥又是侄儿的年轻人,她一半是怜爱,一半是见其不俗,望他日后能与自己二子相互提携。但这么两回下来,她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秦二老爷来的家书所言非虚。这秦远,分明就是个吃了吐的白眼狼,血亲之情在他眼里不过尔尔,甚至不如一个小厮贵重!
  秦夫人呆坐半晌,堂少爷那边又来了人,奉命多送了五百两的银票来。她知道这钱她退也退不回,说出去只会引人笑话,手里的瓷杯已经扬了起来也只能重重放下,连声骂了几句房中的丫头,命她们不准对外说半个字,将此事勉强揭过。
  这边秦远回了自己房里,夜已彻底深了,满屋的丫头还未睡,睡眼朦胧地等候主子吩咐。秦远命人热粥,自己去将十五唤醒,让半梦半醒的少年吃了些粥后再接着睡。十五哭得太厉害,眼睛肿起,这天气冷后府里也不备冰了,无奈之下,只好用井水浸了帕子,姑且敷着。换了次帕子,十五就露出些许不舒服的模样,秦远无可奈何,只好将凉帕子拿走,随他去。一切安顿好后,秦远也上了床睡,满房的人终于能姑且前去休息。
  十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清晨鸟鸣,飒飒秋风,叶动起来,淅淅沥沥呼呼啦啦,像是飞进了他的耳朵里。他整个人团在堂少爷怀里,眼睛有些肿痛,脑袋发晕、喉咙又干渴,哪哪都不舒服。温暖的软被盖着两个人,他试着轻轻动了动身子,秦远抱着他的腰的手紧了紧。
  十五昏昏沉沉地抬起头,正对上秦远的眼睛。
  秦远其实有些紧张。昨日若真较真起来,他算是乘人之危,在十五难过的时候因自己的贪念而亲了半天,舍不得放手。十五生性敏感,不知一晚上睡过去,此时是什么想法。
  十五安安静静地看了他半晌,面上慢慢泛红:“放开我…少爷。”
  秦远微微垂下眼睛:“不喜欢我抱你了?”
  “不是……”十五的表情难以描述,从面颊飞至耳根,满脸通红:“你…少爷,先放开……放开!”
  秦远不明所以,松开手臂,十五立马一滚,两人本就紧紧相贴,两人一动作,正好下身相蹭。
  秦远的表情亦难以描述,两人躺在床榻上面对面,不约而同地互扯被子盖住自己的下身。
  “长大了便少了,”秦远佯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安慰道,“年少人气血方刚,有什么不好意思?”
  十五伸手,碰了碰秦远的耳根,与上回秦远摸他耳朵的动作一模一样,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
  秦远:“……”
  他深深呼吸两口气,还未准备好说些什么,眼前的少年乖乖巧巧地自己说:“中午不吃肉了。”
  秦远哭笑不得:“谁克扣你肉了!一天天的,不是想着吃肉,就是想着念书……”他声音慢慢放轻,少年的墨发散乱,一张俊秀的脸白白净净,尚有些红肿的眼睛里藏了些许狡黠的笑意,在碰到他的视线的时候,又装模作样地藏起来了。秦远只觉自己耳根越发滚烫,剩下的声音低的听不见,近乎揉进了心里:“心里还有点别的没有?”
  十五再未提过他那日是为什么哭成那副样子。朱红背着主子笑他,说他哭声传的整间院子都听得见,那股可怜劲儿,让她们几个女孩子还以为是少爷欺负了他,险些拿了扫帚上去美英雄救十五。十五既不恼,亦不委屈,只平平淡淡地一笑了之。堂少爷那夜去寻太太的事儿,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府里并未传开,但这对伯侄却是彻底闹僵了。秦家两个儿子还懵懵懂懂,照旧与堂兄玩着,回头就被自己妈一顿不说清楚的骂,好生委屈。
  然而,这事对秦远来说,竟是因祸得福。秦远并未再问过十五,他知道十五外表看上去柔软可欺,其实内里倔得很,有自己的主意。既然十五看起来一切平常,他也不想挖根究底。若十五想说,他自然愿意听。若十五不想说,反正以后十五闯了祸、他收拾摊子,十五难过,他再抱着哄就是了。而继这之后,十五越发的黏他——十五黏人,不是撒娇卖乖的那种腻腻歪歪的黏人,而是秦远去哪儿,十五就安安静静跟在后边。身边人疏忽伺候时,十五一个人闷声不吭地倒茶端水收拾干活。偶尔亦敢与秦远生个气,开个玩笑,虽看起来仍有些小心翼翼,但这些他已觉得足够。要说别的,他自己劝自己,不要太过贪心。
  他与十五照旧同榻而眠。一夜深时,他半梦半醒间,觉抱着的人动了动。他仍旧闭着眼睛,感到怀里那少年小心翼翼地拿额头贴了贴他的嘴唇。
  秦远:“!!”
  他心脏砰砰乱撞,半晌,他就着满室秋月偷偷去看,十五睡得死沉死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秦少爷的错觉。


第20章 
  钱二哟了一声:“好嘛,真漂亮!你俩出去街上走一趟,京城所有大姑娘的帕子都得少了——全往你们身上扔了!”
  几个公子哥儿哈哈大笑,连声夸了秦远几句。第一日入学,众人都锦衣华冠、打扮不凡,但哪怕是一群华服中,仍是秦远最引人注目。品色上好的云锦常年直接送入宫里,外面流传的数量不多,堪称一寸一金。由此,秦远送与秦府的几匹云锦除了给秦夫人作了套外,别的都压了箱底。因秦林秦川二兄弟以后不定还得长个子,连他俩都没得穿。而秦远却一掷千金,眼睛也不眨地给自己置了衣服不说,还给他那小厮也弄了套,不免令旁人咋舌。
  几人视线交错间,皆在暗自看这对主仆二人。秦远本就人高挺拔,气度不凡,穿起来自是矜贵。他身后那小厮竟也看起来傲气十足,清俊从容。有不与他们几个相熟的纨绔,甚至悄悄打探这是哪家的小少爷,怎这样面生。
  秦家二兄弟心里有些不舒服。若只有他们堂兄穿的不错,那他们还觉得无妨。秦二老爷家财万贯,而秦大老爷在朝为官、不得不谨慎行事,旁人都明白这些道理。何况秦远也是他们家的人,怎样都是给秦家增面子。但一个小厮,都有身那样好的面料穿,他们做主子的倒没有,岂不是掉了脸面?
  秦川道:“什么少爷,就是我们家的一小厮罢了。”
  “真是小厮么?”钱二侧头笑了声,贴耳道,“早就是你们堂兄的房里人了罢。”
  秦川愣了愣。
  钱二:“傻么?若真是寻常的下人,谁给他打扮的那么好?你仔细想想,你难道不给你姘头买根钗、送条裙的?”
  “我早就知道了,你才蠢呢。”秦川随口反驳,却暗自心惊。
  秦林秦川两兄弟,都还是喜欢女人多些。但秦夫人教子严格,曾撞见长子与一个丫鬟亲昵,当即一通大怒,从此下了死令,两个儿子贴身都是小厮伺候。少年人平日里着实无聊,又年轻火旺,偶寻小厮泻火,也要找那些年纪小的、面容清秀,跟女孩儿似的男孩子来,但也不怎得劲,爽完便了了,该打骂的时候丝毫不惦记床笫之情。两兄弟不是没有看上过十五,然而十五经常在外院,行事不便。秦夫人又多年前便下了令不准旁人欺侮他,由此两人也不放在心上。上回秦远为了十五打架的事儿出头,他们尚以为是堂兄觉得丢了面,觉得还算正常。此刻一看,当即觉得不好。
  他们这些人上人,寻欢作乐尚可,若真拿一个奴才正儿八经地宠,传出去不得令人笑掉大牙?
  各位少爷一同入了太学。经过多年扩建,又国库丰盈,太学眼见是碧瓦朱甍、雕梁画栋,层层复复殿堂楼阁,显得庄严生辉。数名纨绔同入,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家仆小厮,一群锦衣少年不可谓不是意气风发,引旁人纷纷侧目。有不少寒族学生本就在此吃住许久,虽能来的,家中极其贫寒的属于少数,大多家中康富,但相比之下,不免显得灰头土脸。
  几人共同拜师敬茶去,下人们不让进去,皆在外边静候。
  旺儿去料理马车等等事务,十五独自站于殿堂之外等候着,满面漠然,不卑不亢地挺直站立。同在的其他下人,瞥见他,都觉此小厮非同常人,不敢搭话。
  第一日只拜师行礼,先生略交代些规矩,便让人回去了。一行人中大部分都是回家的,家远的也在外置了宅子。秦远出来,与十五同行而出,旺儿已在门口备好车马了。秦远侧头问十五:“在府里住的高兴么?”
  十五认真地想了想,说:“高兴。”
  秦远随口道:“伯父伯母待你不算好,怎么还高兴?”
  十五:“老爷太太待我已不薄了。府里人好,吃的好,住的高兴。”
  “你就只想着吃得好罢!”秦远笑了声,领着十五从偏道走。他上辈子在这儿呆了也有几年,对一切都很熟悉。他带着十五去了另一边,这边楼阁渐少,树木葱葱,隐隐有小溪流水之声,遥看可见全朝最大的藏书阁,飞檐闪耀。石砖路由人打扫得干干净净,一路走去,路边青竹渐渐成了枫树,枫叶渐红,人声匿去,在秋阳下显得静谧祥和。秦远改与十五并肩而行,随意道:“漂亮么?本来想着在外面置个宅子,既然你喜欢府里,那仍旧住府里好了。”
  “漂亮,”十五点点头,“随少爷的心意,想住哪便住哪。”
  秦远心里那叫一个妥帖熨烫,情不自禁想碰碰十五,随便哪儿都行。他一向被教导在外举止合乎于礼,但此刻左右无人,他忍不住拉起十五的手。
  十五:“?”
  秦远微微侧头,正要贴耳说些什么时,耳尖地听闻人衣衫簌簌声,猛然松手侧头,却是前面一人从枫树下坐起来。
  秦远皱起眉:“什么人!”
  那人显也是太学中的学生,年纪与秦远相仿,五官清秀,一身新衣,看来家境尚可。他旁边放了些书卷,看见秦远十五二人,眼中露出些许惊艳来,作了个揖:“二位可是新入学的?在下姓庄名之渊,才来京城不过半月。不知两位贵姓?”
  秦远不动声色道:“免贵姓秦。”
  庄之渊看了沉默的十五一眼,又笑道:“秦兄,幸会。”
  秦远微微点头,作告别意。庄之远感到秦远的不喜,到底年纪不大,面上露出些许讪讪之色,这边秦远与十五出了门,上了马车,秦远似是立马彻底忘了方才那人,温和道:“去买酥肉饼吃去,上回没吃成,这回去楼里吃。”
  十五哦了一声。秦远专在醉仙楼开了小间,与十五同桌共食。秦远亦不算太过偏心,令旺儿与车夫等在外间另开一桌。对了除十五外的下人来说,自己人凑一桌吃好的,远比在主子面前提心吊胆要来得舒坦,由此都谢了堂少爷一番。一桌佳肴美酒,十五捧了个酥肉饼安安静静地吃,连点渣都不掉,吃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平淡问:“少爷不喜欢那个人?”
  秦远噎了噎。
  上辈子他于此处念书,像方才那庄之渊一样的人太多了。有不少人,费尽财力进了太学,一半是正经想着考取功名,一半是想着攀附权贵,得作门客也是好的。再不济有了同窗之谊,总能多条路走。这些人平日阿谀奉承,除了能听个高兴,其他用处却没有。秦远懒得与他们打交道,他只消在京中纨绔圈中混混,打通人脉便是。若不是他想要十五好好念书,这辈子他连太学都懒得去,直接带着十五去做生意去。
  可他该怎么与十五讲这些呢?秦远有些头疼。他想十五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用想的长大,虽世上总有些事是不干净的,这还不算太脏,但他也不想污了十五的耳朵。
  十五吃完了一个饼,细白的手指上全是油,就这么巴巴地举着,看了他的少爷一眼:“少爷不愿说,便不用说的。”
  秦远顺势拿了帕子来给十五的手指一根根擦过去,含糊道:“怎么不愿说了?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都是外人,你莫要多想了。”他顿了顿,继而道:“明日起是正式天天念书了。我特地寻了人,在我边上支了一小案,你就坐我边上。上课不像是我教你,得认认真真的,教课的都是大儒,还有朝里的大人来,不能怠慢。有些先生性情古怪,不许别人旁听,那也没办法,你便在外边玩玩,也不能跑远了。要是有人与你搭话,你……”
  十五被这一通叨叨讲得头昏脑涨,心里忒烦,面上还得连声应了,须臾便将方才那人抛之脑后。


第21章 
  秦远带着十五去念书去了,才发觉自己的唠叨完全是多此一举。十五学得比他认真多了,在一群自幼便家里请了先生来教的少爷里也丝毫不落下,很快显出他的聪明来。有先生不知他是下人身份,见他常是一身锦衣、面容白净,以为他家境不俗又谦逊好学,更加偏爱。但也有些夫子,不喜下人陪读这套,十五便拿了书卷,独自出去找地方温书。
  他今日一身月白袄子,外有鸦青袍衫,全由秦少爷一手操办。长发由锦带束起,腰间本有秦远给的玉佩,他嫌太贵重,只系了汗巾。脖上红绳换了更精细的一条,上有暗纹,显得脖颈修长白净。他手上持书,安静地入了藏书阁。藏书阁下有一间厅堂,置有桌椅书案,供前来寻书的学子在此看书。正值白日,厅间学子不多,他轻声进去了,只有一人抬起头来看他。
  十五寻地方坐下,还未翻开书,那人便自顾自地过来。十五看他,正是那日碰见的庄之渊。
  “巧了巧了,”庄之渊笑道:“十五,在这儿碰见你,真是有缘。”
  十五不作声,缓缓抬头看厅前。
  高座之上,悬了当朝大学士的亲笔,一字言“静”。
  庄之渊跟着十五的目光看去,面色有些不自然。他回头看十五,十五已翻开一书,比照着说解安然看起来了。
  自从十五第一日碰见这人,之后又陆陆续续见过几回。十五一人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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