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涟漪无声-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就会趁他做梦的时候悄悄溜走;他怕等到明天早上,太阳依旧会从颐和园升起,而他自己,依旧是那片薄薄的晨雾,剩下的只有等待,等待自己被太阳的万丈光芒吞没、消逝为乌有。
就像是被囚禁了多年的犯人,刚刚被解除锁链的时候,反而不知道手脚应该如何去伸展了。甚至,走到牢房外面对于他来说,都是件需要很努力才办得到的事情。僵硬太久。被束缚得太久。反而习惯于这种枷锁,而惧怕起了自由。
于是他开始试着让自己往前看,如果这一切到明晨都没有消散的话,他该做些什么呢。可偏偏在往前看的同时,总有那么几个瞬间,让他差一点就要开始回想自己的二十八年人生了——失却父母疼爱的、无谈快乐童年的、婚姻不自主的、傀儡似的二十八年。但他强迫着自己,把统统的不愉快都抛却到一边。在即将重整大清乾坤的前夕,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仍旧抱着过去不放呢。
今天,应该高兴啊。
然而不知是为何,立在寝室外的兰琴,却在这一夜听到了帘内一些奇怪的声响,断断续续,在没有月光的暗夜里颤抖着。
夜已经很深了,仲春的风却仍是带着微微寒意。兰琴打了个寒战,裹了裹蟒袍,却摸到了怀里鼓鼓的东西,掏出来一看,原是白日里老佛爷赏的那个荷包。
是了,第一次见太后时,太后赏给自己银子时,荷包也是这个样儿的。
儿时的兰琴,还是北京一户普通读书人家的孩子,生活还算幸福,不料九岁时母亲被洋人所辱,自缢身亡,父亲从此一蹶不振终日与烟枪为伴,慢慢的日子便无法维持了。兰琴为了让病重的父亲和年纪尚幼的弟弟妹妹能吃上口干的,咬碎了牙背着家人迈进了小刀刘的院门。
天资聪颖的他,凭着一手好字好画好文采在紫禁城造办处做了陶瓷彩绘的学徒。
捱到二十一岁时,十二年下等太监的生活,已完全收敛起他的任性和意气,渐渐地,他麻木到竟然连母亲的面容也想不起来了。而这一年,正赶上当今皇太后五十岁万寿节,造办处要为储秀宫新烧制一套骨瓷花瓶。太后点名要十二对,还要有讲,不能俗气。
他入宫这十二载寒暑,每逢冬夏至便给亡母作诗二首,攒到这一年刚好有二十四首情真意切的好诗,均是发自肺腑的血泪。他便把这二十四首诗,和着二十四节气,配着二十四孝的典故,以大红墨黑两种单色绘了,烧出来竟成了十二对难得的好物件。等到过完大寿,太后见着这套骨瓷的时候,不偏不倚正赶上了她生子同治帝的生祭,老太后眼泪蓦然而落,指着花瓶问这是哪个大孝子作的组诗。
他第一次觐见太后,抬头看见老佛爷的时候,登时留下了眼泪,老佛爷问他怎么哭了,他只说是沙子眯了眼,却不敢说太后慈颜与几近忘却的家母面容长得一般模样。
往他手里塞了个鼓鼓的荷包,老佛爷说,凭这几首诗,就知道你比我那个儿子有孝心,以后你就跟我吧。
从此他有了兰琴这个名儿,久而久之,以至于他竟再也想不起自己的本名了。跟在太后身边三年整,有一日,太后忽然把周围底下人都支走,叫他到身边独对。小兰子,太后这么叫着他,眼眶竟有些红的。
小兰子,我对你怎么样啊。
老佛爷对奴才……那是菩萨对众生的心,再慈悲不过了。
那你心底里头,又是怎么看我的呢。
您就是为大清,为全天下积德行善的观音娘娘啊。奴才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就是叫奴才给老佛爷掏心挖肺,奴才也心甘情愿。
嗯,嘴还真甜。小兰子……你知道,先帝他这一走,就把我这当娘的心都掏走了……现在,皇帝就是我的心肝,也是咱大清的心肝。他大了,我帮他选好了大婚的喜日子,说话就该亲政了。按理说呢我也该好好歇歇……可是,他毕竟还是个暴脾气的毛孩子。来,坐下。没事儿,对,就坐这儿。……皇帝啊,他不像你,你稳重、踏实,懂得什么事该办,什么话该转着弯儿的说……小兰子,我想让你去替我好好照顾皇帝,你说好么。
老佛爷,奴才我、我……
我知道。我也舍不得你,小兰子。可这储秀宫上下,我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你一样的好孩子。我需要你,到他身边去,时时刻刻替我照顾他,替我提醒他……你明白吗,我要的不只是一只活的传话筒和照相匣子,我更不需要一个不明白自己到底该效忠于谁的糊涂奴才……
慈禧的语气从低声喃语到高声严词是那样的自然,然后蓦地,再次轻声道:小兰子,你今年多大啦。
回老佛爷,奴才今年二十三啦。
对嘛,都这岁数的人也不至于糊涂到哪儿去。
她笑起来真的特别慈祥。
小兰子,我知道你是个大孝子。我从没有看错过人……不要让我失望。
往后的十年,是往返于养心殿与储秀宫、养心殿与颐和园的十年。历次觐见太后,都是倾尽所见所闻,不敢、也不能有丝毫隐瞒。
“回老佛爷,皇后有半个月没翻着牌儿了……是、是万岁爷不太情愿……”
“珍主子是顽皮了些……倒是聪慧伶俐……总归是讨万岁爷欢喜的……”
“那儿的老毛病的药……只进了半盏……直说治好了又能怎么样……”
“与翁师傅在东暖阁题字得有两个时辰……倒也不见疲累……题的是‘颐和园’……”
“敦促李中堂积极备战,言辞很坚决……”
“夜里总睡不实,还是为条约用玺的事……”
“烟是抽的勤了些,玩意儿也不过是八音盒什么的……新又迷上了电话,跟洋人孝敬您的没什么两样……”
“在读康南海的小册子……是坊间流传的《孔子改制考》……您不用太挂在心上……”
十年一梦。
抬眼望望窗外,习惯性地去寻找慰藉似的月光。对了,初二是看不见月亮的。夜风也是一点儿都不和风熏人的。或许,这才是春天的真实面目吧。
兰琴把荷包紧紧地攥在了手里。然后他忽然明白了。明白了太后今天痛痛快快放手的原因。仿佛是他逼着自己一直装傻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明白的。
变法若是成了,万万百姓不仅会为皇上高唱赞歌,更会景仰开明而伟大的皇太后襄赞皇上有功;变法若不成,皇上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千古罪人,到那时,太后再重整乾坤,收回大权自然顺理成章——“变法”只不过是她重整政治格局须经的一步棋而已。
而摆在面前的真实是,这法,是断绝变不成的。傀儡般活过来的过继者,真的打心底里认为自己可以做天下的主人了吗……五湖四海寰宇之内,四万万黎民苍生的主人——有,且只能有她老人家一个呀。
然而自己又怎么忍心去打扰他的美梦呢。他苦苦等了十年才等来的美梦。自己亲眼看着他、亲身陪着他走过的、苦到灵魂深处的十年。如果可以,他希望尽可能地帮他去做梦,甚至是和他一起做梦,哪怕只有短短几个月也好。
可是。正在粉碎这美梦的人不正是自己么。十年来让他密不透风地活在太后手掌心里的人不正是自己么。哪里还有资格去说什么“一起”。自己不过是鼠首两端的两面派,是全天下最最虚伪的人罢了。
自己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或者,谁都不要醒来。就让一切都按照太后希望的方向走下去,就让这已经做了十年的梦继续延长,延续到皇上被罢黜被废,延续到太后驾鹤西去,延续到自己白发苍苍被逐出宫墙。
或者,奢望奇迹。奢望太后能把皇上当做自己亲生儿子一样襄赞,奢望他终有一日成为真正的君王,奢望太后能把自己调离养心殿,哪怕仅仅是因为皇上知晓了真相而将自己赐死。真的可以那样的话,自己也就两不相欠了。
夜晚终归难熬。只要一想到,帘内那个人此刻的悲喜交加是多么的徒劳,兰琴就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想要说出一切的冲动。
抬手无力地遮住双眼,他笑了。
把后背尽可能地靠在墙壁上,就好像,这样就可以把心里话都传递过去似的。
然而,自己又能传递给他什么呢。
以这样一副,残缺不全的身体么。
第3章 逆水寒
恭亲王府里一片肃穆。下人们都退到院外,妻妾儿女们在垂花门里跪倒一片,呜咽声不断。
奕䜣干瘪的身体躺在偌大的席梦思洋床上,好像整个身子就要这样往下陷、陷进去了似的。慈禧坐在一旁,轻声问,“六爷;您有什么要嘱咐皇帝的?”
光绪忙上前坐在床沿,也不顾许多地拉住大大的手。“六叔,六叔……我是载湉。”
奕䜣缓缓地把一直望向石膏天花板的视线落到光绪脸上,“皇上,恕老臣……再不能辅佐了。”
“六叔您千万不要多虑,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皇上……我这病怕是熬不过一时三刻了,老臣去了本无足挂齿……可,可咱大清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啊……老臣,老臣……”
“那依您看……如今这朝中之人,谁堪大用啊?”
“现在国势艰难……只有两个人,皇上可以考虑。一个是李鸿章,甲午战败他虽然被劾,被皇上罢去实职……但他、但他确是经世致用之才,久经磨砺,不是那种只会耍耍嘴皮子的人。况且……同治光绪两朝几乎所有大事,李鸿章恭身入局,有教训可鉴,有经验可期,就任艰危,非其莫属……这第二人就是张之洞,他长年外省躬亲,是力主维新之人,且有维新之才,开眼世界,投身地方改革,况他学问极好,中西贯通,正可用于改革维新。有此二人……大清国势或可不至江河日下。”
光绪连连点头,忽想起了什么,“那……六叔以为翁师傅如何?”
“咳咳咳咳……”奕䜣突然抓住光绪的手,勉力支起半个身子,一字一顿咳道:“皇上……咳咳……翁同龢居心叵测,怙势弄权!若皇上重用此人,咳咳……是所谓聚九州之铁不能铸此错者!”
与奕䜣四目相对良久,光绪慢慢垂下了眼睑。“六叔放心,载湉明白了。”
养心殿内。
“翁师傅,你起草的诏书很好,朕需要的就是这样明白通晓的文章。”
“皇上,老臣一片赤忱,只为江山社稷谋福,为祖宗基业竭力,为皇上分忧。这次的变法,变什么,如何变,臣当殚精竭虑,以报皇上体恤之心。”
“翁师傅……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往后变法维新,提纲挈领之处需要讨教师傅的地方还很多,师傅要多多保重身体。”
“老臣……谢皇上。”
欲跪下谢恩的翁同龢被光绪搀了起来,“翁师傅,朕早就说过你我二人独对时不必跪的,快快起来。师傅请坐吧。”
翁同龢苍白的胡须微微发颤,这位两代帝师此刻无疑是激动的。他一手培养大的小皇帝,终于可以一展身手,按他自己的意愿去改变这个国度了。四岁被抱进宫,六岁就开始跟着翁师傅在毓庆宫读书,从四书五经到治国韬略,从一撇一捺到策论满篇,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到亲政登基,却终日被压制在一个妇人之下不得施展抱负,作为老师的翁同龢感到的徒劳是远大过欣慰的。而今日,皇上终于得到了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去证明自己二十多年来的教育是正确的,功劳是卓著的。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教授出来的皇帝品学端正、治国有方更让帝师荣耀的事了。为着皇上这第一次施政的自主,他恨不得把自己全部的智慧都奉献出来,揉捏成一体一起献给他。
“还有,朕要变法,举国上下工农学商兵,各个领域都需要有真才实学的实干人才,你在这段后再加一段,把京师大学堂单做叙述,尤其强调人才的紧要。”
“是,老臣这就去草拟。”
“等等翁师傅,你推荐的那个康有为……朕想见见。”
本已经退到东暖阁门口的翁同龢定在了原地,面露难色地小步趋回驾前,“皇上……这个康有为,老臣以为,皇上还是不见为好。”
“怎么?这人见不得么?”
“老臣以为……此人狂傲不逊,忤逆之心,昭然若揭。”
“翁师傅,”光绪脸上始终保持的笑容淡下去,“你不是很欣赏他吗?向朕举荐他的不也正是你吗?”
“臣……那时还没有看过他的《孔子改制考》,此书……简直有违基本礼教,皇上不可轻信如此狂悖之徒……”
“狂悖?你不是说他的才干十倍于你吗?他的书朕都读过了,朕怎么就没看出你说的狂悖之词?!变法在即,拔擢有才之士为我所用正是当务之急,翁师傅对康有为评价如此前后不一,是何缘故?”
“皇上……”翁同龢扑通一声跪下,“老臣……老臣只是为了皇上、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却无半点私心啊……”
“翁师傅,”光绪语气马上软下许多,“朕并没有责怪你,朕只是太着急变法无方,康有为的想法新奇舍旧,朕觉得有必要见他一见,至于采纳与否,于治国有无益处,朕自会谨慎斟酌,师傅不必多虑。……起来吧。诏书有劳师傅了,还望师傅速速拟妥。”
翁同龢踉跄起身,“臣遵旨。”
“对了翁师傅,关于过几天朕会见外国公使的地点,”光绪忽地提到,“就定在宫里吧。”
“皇……”翁师傅说话又要跪。
“不要再提什么祖宗规矩了翁师傅。”光绪像是刻意回避翁同龢异样的目光似的,把身子背了过去,“……说一次就够了。回吧。”
又是这样的目光。
一个月前,德国亲王亨利来访受到老佛爷接见后,与光绪进行礼节性会面,进玉澜堂后行脱帽鞠躬礼。那个时候,皇帝并没有像那么多列祖列宗一样端坐高堂,而是站立着接受了他的鞠躬和赠礼,并且走下御座,以天子的身份史无前例地向来使第一次伸出了右手。而当短暂的回见结束,他却看到了翁师傅目光中无以名状的失望与无以言说的诘责。
师傅……连你都无法接受我吗。
光绪目送着翁同龢颤巍巍的身影迈过东暖阁对于老人来说有些高的门槛。什么都没有再说。
第二天叫起儿,养心殿正殿上诸臣公肃穆到齐。
光绪展开面前的卷薄,从兰琴手中接过玺,在左首末尾重重地盖下了“光绪皇帝之宝”的朱印。光绪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三日,《明定国是诏》诏告天下。
颐和园。
“翁师傅,这变法一搞起来,你可是皇上跟前一等一的股肱之臣啊。”
“太后言重了。”
“笑话,你都不敢当,这满朝文武就再没一个敢当的了。皇帝四岁跟了你读书,光是这情分就没一个比得过你去。更别说这么多年你掌理户部的辛劳了。”
“太后言重了,老臣两代帝师,全都仰仗太后信任垂青有加;这户部之司理,老臣多年之罪罄竹难书,苦劳都谈及不得,何来辛劳之言。太后如此之说,让老臣如何自处啊。”说着把顶戴花翎摘下捧在胸前,当即跪下。
“翁师傅这是什么话,快起来。怎么好好说着话就跪下了。往后皇帝搞变法,兴许就学那洋人,把这些个跪拜之礼都废了呢。”
“老臣惶恐,不懂太后的意思。”
“说句玩笑看把你吓得……”慈禧正笑着,就听见外边儿太监喊“万岁爷驾到”。
“哟,今儿皇上来得巧了,翁师傅也刚到。”光绪刚一踏进乐寿堂的门槛,就看见翁同龢坐在屋正中椅子上,管带朝服地捧着顶戴,慈禧歪在暖塌上正用玉滚子滚着脸,招着手让光绪快来。光绪眉心一皱,快步上前。
翁同龢忙站起身要给光绪行礼,慈禧忙道:“快给翁师傅搀起来,才见我行了礼刚坐下,椅子还没热乎呢,又要跪,我这儿又不是外廷,哪儿那么多跪了又跪的,看了都眼晕。都是皇帝来的不是时候,连让老臣歇一歇、让我们说说家常话的功夫都不给。”
光绪搀翁同龢坐了,跪下给慈禧行礼。“儿子来的不是了。请亲爸爸恕罪。”
“听见了吧翁师傅,不是你有罪。万一将来哪天治你的罪了,冲的也不是你。”慈禧笑道。
光绪、翁同龢便也陪着笑了一阵。
“也别扯闲的了,快给我好好说说,这法你们到底准备怎么个变法儿。”
“回亲爸爸,前几天刚颁布了诏书,定国是为最紧要,国是既定,万事才好开展。”
翁同龢接过话来道:“这《明定国是诏》是老臣起草的。”
“哦?翁师傅亲自定夺字句,一定是可皇帝心意的了。”
“亲爸爸……”
慈禧把玉滚子放进几上的玫瑰冰露里,示意翁同龢继续说。
翁同龢看了看光绪,接着说:“这国是需要明定,法要维新,老臣起草,中心意思是西法不可不讲,但圣贤义理之学尤不可忘。”
“好!”慈禧大笑。
光绪一口茶噎在喉。
“不愧为两代帝师,到底是翁师傅明白!有这样的良师忠臣,咱们娘俩大可放心了,是不是啊皇帝。”
“……亲爸爸说的极是。”
“太后皇上谬夸老臣了,臣当殚精竭虑,为新法为大清鞠躬尽瘁,以报太后皇上隆恩。”
慈禧站起身,亲自走到书案边,取出一个长方形锦盒。“翁师傅,大老远的还劳你跑过来一趟,这是前儿我从四格格那儿得的,今儿高兴赏了你吧。你先退下吧,好好歇一会子去,还有日理万机的事等着你这首辅大臣呢。”
翁同龢恭恭敬敬接过锦盒,颤颤地支起身子站起来,“谢太后。老臣告退。”
“翁师傅慢走……”光绪说着就让兰琴去送。
“嗻,万岁爷。”兰琴忙上前搀了翁同龢退出去了。
慈禧又拿起玫瑰露浸过的玉滚子,闭上双眼,在眉心处上下滚着。“这两日园子里暖和多了,皇帝要是觉得宫里闷就多来住几日,多陪陪我也好。”
“儿子原本也想多住几日,只是变法维新刚刚开始,还是要处处以国事为重。儿子不在宫中,只怕大臣们推脱倦怠,许多号令虽颁布了却得不到实际的贯彻,那这法不是还像没变一样,维新自然也就新不起来。儿子还年轻,自己也知道难免会有思虑不周考虑不到的地方,但儿子这次真的是想好好做出个样来,也好对天下黎民有个交代,对咱大清列祖列宗不至于辜负,对亲爸爸您才算是大孝。”
“瞧瞧,我才说了一句,皇上就用这么一大堆教训起我来了。”
“儿臣不敢。望亲爸爸能体谅儿臣的苦衷。”
慈禧笑了,“皇帝现在翅膀硬了,万事都有自己主张,这是好事啊。我这个做娘的,何谈什么体谅不体谅。由着皇帝去做就是了。走,咱们今儿上画舫上用午膳去。”
依旧是彩琉璃长桌,占去了绝大空间,再衬着百十来道菜肴,画舫则显得狭窄了些。宫里这么多年的规矩是,再喜欢吃的东西也绝不能吃第三口。凡是太后皇帝吃了第二口的菜品,马上就会有专门掌事的太监把这碟子撤走。而且从来不会有人知道太后皇帝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在宫里问这个是犯大忌的。所以靠近北边的菜肴一般都是御膳房最新孝敬太后的那十几样。
往常只有除夕这日需要皇帝亲自侍膳,但今儿菜一上齐光绪就让李莲英下去歇了,自己端着慈禧专用的荷叶点翠皿,安安静静地伺候完了一餐饭。之后才在下首坐了,随便捡了几口菜。
慈禧踱到船尾,一边吃茶,一边用指甲套挖鸟食罐里的小米去喂锁在栏杆上的蓝鹦鹉。
兰琴小步走到光绪身边,悄声道:“万岁爷,送了翁尚书回来了。”
点点头,光绪自言自语着,“本应该留他用午膳的。”
“皇上对翁师傅倒还真尽孝心呐。”
光绪一怔,转身望向慈禧逗鹦鹉的背影,忙咽下口中之物、放下筷子起身道,“只不过是对老师的尊敬罢了。对亲爸爸的才叫孝心呢。”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慈禧并不回头,还在喂着鹦鹉,“我有那么小心眼儿么……小兰子!”慈禧忽然叫兰琴,吓了他一跳。
“奴、奴才在。”
“看你唬得那个样……”背对着兰琴,慈禧以一种异常慈爱的口吻笑着道:“皇帝让你去送翁同龢,我赏他的那个盒子,他打开看了没有啊?”
“看了,看了,翁尚书一退出乐寿堂就拆开看了。”
“告诉皇帝,里面是什么。”
“是一把扇子。”
“扇子上写的什么呀。”
“是……是宁静致远四个烫金大字。”
“翁同龢怎么说的?”
“翁师傅大为感动,还说多谢太后记得明日是他六十九岁寿辰。”
“哦?是吗……那……他问了什么没有?”
兰琴摇头道:“翁师傅高兴得什么似的,倒是问了些个万岁爷起居休憩的事,嘱咐奴才别让万岁爷太过劳累了。”
慈禧终于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兰琴道:“还是翁师傅心疼皇帝……他难道没问问,还没到暑天,我送他扇子干什么?啊?”
兰琴也回笑道:“没——”一字出口才猛地反应过来慈禧的意思,忙禁了口。
光绪也恍然明了,顾不得画舫上下这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