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异客-第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
第15章 好景君须记
宓英阁
凤尾竹依旧迎风而立,意态萧然。穿窗而过的阳光温吞的洒下,笔墨纸砚仍然原封不对的摆在桌案上,一起同堂听讲的人,却已寥寥。师傅们也大多外调,只有几个人仍然按时讲书。
漫长的午后,这里没有人着急。已经生出苍苍白发的师傅闲闲的咳嗽几声,讲起千百年之前的往事。
说来奇怪,沈均走后的这段日子是谢临读书最多的时光。他开始推开宓英阁藏书楼沉重的黑漆大门,置身于群书之中。鸟儿低低的掠过朱廊黑瓦。直到暮色时分,谢临的身影才现身于天际之间那重重台阶。
在放课后,他仍会一人步入竹林,风拍打着日渐枯黄的竹叶,除了日渐刺骨的风呼啸而过,还有鸟儿空寂绝望的啼鸣无助地响起。
曾眷恋的竹林,终究荒废了。
沈均刚走时那几日,谢临仍住宫中的水榭,和顾同归每日一早相见,天色转黯后,顾同归目送载着谢临的船儿离开,如此也相安无事。
顾同归对男女之事始终淡然。但对谢临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也暗自警告自己不准再有非分之想。但他逐渐发现,对于表弟,自己并没有浓烈的□□,所以他才敢将这爱表露出来,在爱人面前承担起哥哥的责任和青涩情人的温存。
但随着谢铎愈加放肆的行为,顾同归也无法心平气和的面对谢临了。
在读书的闲暇,谢临为顾同归写了幅扇面,上面画着又大又圆的新橙和绿油油的橘子。只有一句诗:“好景君须记,橙黄橘绿时。”
谢临把扇子展开呈现在他面前,但他却破天荒地侧过头,不理会。
“表哥。”谢临疑惑道:“你有心事?”
顾同归和他对望一眼,目光复杂,语气不自然已转凌厉:“好景——你觉得今时今日,是谁的好景?”
谢临持扇的手一颤,讪讪地合上了扇子。
顾同归恨这样的自己,但他看谢临沉默,又焦躁地踱了几步,恨恨道:“这京城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先把沈家送走,下一步呢,还要送走谁!”
谢临张张嘴,无力地劝道:“表哥,你莫要多想……”
“是我多想吗?”顾同归摆弄着那把折扇,漫不经心的笑:“阿临,我只是想要你明白,在这个世上,不是推门,皆是山水。也不能所闻之声,皆是音律。”
谢临心头飘忽起一种懵懂又清晰的悄怆,他苦涩地动动嘴角,却什么都没说。
“你走吧!”顾同归决绝地转过身子,深吸一口气:“以后也……也尽量不要来了。这对我们都好。”
谢临的目光落在扇面上,鲜亮的色彩闪烁在日光下,可他们的人生,触目皆是黯淡。
谢临强压住酸意,像往常那般笑笑:“你若不喜欢那扇子,便扔了吧。”
“我……”顾同归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沉重的国殇坠在他心上,没能让他说出那句已压抑了十几年的我喜欢。
终于,顾同归看着谢临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视线,那背影很熟悉,一年又一年,他泛舟把谢临送至湖中的轩,便立在舟中,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他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渗出。
那日夜,顾同归躺在枕上,秋风骤紧,吹拂过室内宫女张起的红纱灯,吹得儿臂粗的蜡烛颤抖地流出泪来。
他辗转反侧,终是翻身而起。狼狈而匆忙地趿了鞋,奔到那矮矮的桌案前,跪在地上,躬身把掉在案几下的扇子珍而重之地捧在手上。那夺目的色彩,映着满室纱灯的暗红,似是女子出嫁时被盖头掩映的脸,明艳,吉祥,永生张扬。
年少的太子捏着油光水滑的扇骨,满面泪痕的躺倒在地,轻声重复呓语道:“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
寒意愈来愈浓,沈家离京后,禁卫府今日又差遣陆有矜等人去查抄一同上书的俞家。
冬日冷冽的寒风中,他们闯进府邸,翻箱破柜,挨门搜查。
隐忍的啜泣,高声的哀嚎,皆渐渐升至始终静默无语的苍穹。
陆有矜独自进了后院,小桥流水,窗幔皆是天青色的软烟罗。
红梅上的水珠被冻得凝亮,颤颠颠地悬在花瓣上。
陆有矜缓步前行,不愿让剑上的戾气刺破这份安宁。
过了桥,有一扇精巧半旧的绿檀木门,掩映在几个古柏中,不易被人发现。
陆有矜饶有兴趣地走上前,推开木门。
光亮倏然划入昏暗的屋内,一个身穿浅黄衣衫的女人正紧紧抱着约莫六岁的孩子,瑟缩地躲在雕花木床旁的角落。
两双藏匿在暗影中的眼睛,皆惊惶地不住觑他。
陆有矜皱眉,朝他们走去。
那女子扬起犹挂泪珠的脸,看着眼前的靴子朝自己逼近。趴在地上边磕头边急切地哭道:“他是个哑巴,被抓去还不是死路一条?您行行好,放了……放了我的孩子吧!”
眼前的脚步顿住。
也许是觉察到这人在犹豫,那女子忙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眼前年轻人英爽的脸庞,用手抚着儿子的头颤声道:六子,快……去叫哥哥。”
小男孩的脸色惨白,却紧紧地咬着下唇。在母亲的催促下,爬起身子向前,蹭到陆有矜身畔。笨拙地从舌尖蹦出两个音:“哥……哥……”
模糊的音节酸涩地碰撞陆有矜的心,他心中微叹,上前牵住他的小手。
手心冰凉而潮湿,和他的思绪不谋而合。
良久,陆有矜终是轻轻蹲下身,把大手按在那孩子头顶:“藏好了!”
说罢这三个字,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
恰有一侍卫小跑着进来,陆有矜面色淡然,伸出臂阻拦道:“人都已清点好,集中在东边园子里了!”
那人忙道声:“是!”转身朝东边跑去。
看那人的身影在天色凝敛处集成一点,陆有矜方大踏步地再次推门进屋。
自己的力量是多么不值一提,可他也能在无声无息间,阻止一个纤弱的生命滑向深渊。
第16章 秉烛一梦
深夜,东宫。
顾同归被人摇醒。满脸焦急,半身衣衫尽是血污的小太监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颤声告诉他章沉带着兵马入宫的消息。估摸着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东宫了。他在前面打更,是冒死抄近路来禀报的。
沉沉的黑夜遮住楼榭亭台,红梅山石。顾同归从后窗翻出,凭记忆向湖边踉踉跄跄地迈步。对于权势,他并不热衷,但是在方才的那个时刻,依然如坠冰窟。
凉意弥漫在夜色中。摸黑往前走几步,依稀看到湖面。顾同归从没有深更半夜来过这里,白日的潋滟风情尽被黑夜掩盖,夜晚的湖水沉沉的,望不到尽头,只是一团漆黑。顾同归咬咬牙,终究纵身跃入水中。
等看到对岸水榭,他终是在水里松了口气。忙拉住修竹,借力上了岸。
秋风袭来。单薄的衾衣贴在身上,像在肌肤上覆了一层冰,他的心颤栗着缩成一团,又被焦灼烫的火热。赤脚跑进了房门,就一叠声喊:“阿临!阿临!快起来!”
在外间守夜的半儿听见喊声,只道是自己做梦,支起头听了,声音却真真切切是隔着门传来的。忙爬起身,匆匆打开门。
顾同归直接就朝里屋走去,边走边匆忙吩咐道:“去叫两个人在屋外守着,发现情况不对速来报孤!”
半儿吓得没了一点瞌睡,太子半夜跑来,定出了大事。但他一句也不敢问,只是连连答应着跑下去安排人。
顾同归推门而入,却在一瞬间屏息凝气。室内很安静,谢临最爱的九和香从青白釉双耳香炉中缓缓飘散,在这个远隔东宫的水中小轩,室内的一切摆设都安然沉睡。
谢临侧着脸靠在枕上,睡得正酣。他听不见任何的夜阑风雨。只在他推门进来的那一瞬间,烦躁地侧过去身子。
只能依稀看到小鼻头,在夜色中泛起白润的光。望着望着,顾同归便笑起来。
那是谢临在谢府呆两个月后回宫的场景。
说来也怪,自己总忘不了——他还在上课,一抬头,望见谢临跌跌撞撞从拱门中跑进来,下台阶时太急,他脚步踉跄还摔了一跤,趴在地上半晌站不起来,细瘦的肩膀抖索不停。自己忙放下书本,跑近一看才发现表弟月白衫子上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他抖着手将阿临抱起,抚他稚嫩的肩胛骨。
阿临望见自己,哇一声哭出来,头深深地埋在自己肩头断断续续道:“表哥,爹爹打我,还冤枉我,我再也不要回家了……表哥……表哥……”
一声声凄切地叫着,一肚子恐慌和委屈沉甸甸地落在顾同归心上,沁出疼痛酸涩。
他把表弟抱到床上,传太医来看伤,那一身白嫩的皮肉上缀满了斑驳的鞭痕,谢临疼得发抖,自己牵着他的手,泪也颤抖着流下来:“阿临今后和表哥住,表哥定护你一世周全,谁也不能欺负!”
父皇来了,却说这是谢家的事儿,阿临还是回谢府的好。
是自己决绝地不让表弟离开。
顾同归惘然地笑了——自己那时的执意也许本就是个错误?
他终究护不了他一世,还把他拖到更难抽离的沼泽中。
谢临挨打后,有将近一月没去宓英阁。养伤时,阿临便和现在的睡相一样,蜷缩在被子里,隐约露个怯怯的鼻尖,每日早晨,他都会看看阿临,有时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催他去练练字,把师傅新讲的章节念给他。有时他什么也不干,只巴巴地用眼睛盯着阿临,盯得好紧,好紧……
夜风吹干顾同归涩然的眼睛,他回过神,怔怔地站在门边,那他来干什么?谢临本可以置身事外继续着他的好梦。等到明日醒来,诸事已定。想必会有人划船来接他,接这个已在一夜之间或者不久之后就会晋升为皇子的人。
自己为什么要裹挟一身风雨来到这间屋子?
不知道,在太监惊慌失措来报信的时候,没有细想缘由,没有掂量轻重。只是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将失去,都将颠覆。他陷入前所未有的危险。这时,他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谢临,他要守在他身边,他要告诉他这个惊天的消息,他要握着他的手让他不要害怕,他不能容忍风雨飘摇的夜里,让他一个人在离岸遥远的湖上,无凭无依。
十几年的时间,从幼年至今,他要保护表弟,已成为他骨子里日夜燃烧的火,只等有任何危险靠近,他就上前,烧灼一切。
他忘了摧毁这一切的是谢临的父亲,只记得谢临是自己的表弟,只记得自己暗暗许愿要护着他,让着他,宠着他。
长叹一声,顾同归终是走至谢临床前。
太液湖上的风顺着半开的窗吹进来,吹动他被湖水浸透的衣裳。睡梦里的谢临无意识的掖掖被角,身子又往下缩了几寸。虽是秋日,但是到了晚间,风依旧冷冽。
顾同归放轻脚步,走到窗边,轻轻合起那扇半开的窗子。
他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儿酸涩的欣喜,自己没有白来,他还能为他在这冷意渐近的深秋关上一扇窗子。
雨打梧桐,黄叶飘至,在这一夜,都被窗棂隔绝在外吧。
他只想留个谢临一个好景将至的秋天,一个橙黄橘绿的秋天。
唯一的缝隙被合上,所有的风声皆消逝了,静站的时候,只能听到谢临平稳的呼吸。
顾同归走过去,端详了谢临一眼。黑暗里,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儿,可是他却完全想象的出来那胸膛起伏的模样,那长睫覆在脸上的浅淡阴影。
因为太熟悉,所以任何时候的任何样子,不用看到,自己也能想象出那人的五官和神情。
在黑暗里,顾同归嘴角又牵动起一个不为人知的弧度。外面也许已经开始嘈杂,但在这里,所有的声音都筛细了。他的心还是发软的温存,带着迷蒙,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但他知道,是到该走的时候了。今后的岁月自己再也不能为他带来任何庇佑,但也绝不能,绝不能为他招来丝毫风雨。
顾同归走出去,轻轻掩上房门。
半儿焦急的在外面打转转,出大事儿了,肯定是出大事儿了……不敢想,不能想……完了,完了……
但是他见顾同归出来时,心却定了。他看见太子眼睛里有一缕决然,不多,但是极有底气。
他迎上顾同归道:“殿下……”
“叫外面的人都散了吧,别对阿临说我来过!”顾同归凝视着半儿,动动嘴唇,似乎有千万句话要吩咐,到最后却只道:“护好你家小爷!”
半儿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简短道:“殿下放心,半儿知道。”
又看太子身上一身湿衣,忙道:“您先把湿衣换下来吧,用不了多大功夫。”
顾同归一滞,摇摇头道:“不换了,这就走!在这儿呆的越久,对你们越没好处!”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就是傻子也能猜出个大概,半儿不禁哽咽了:“殿下,事儿定了么?是谁干的,您今后……”
顾同归知道自己已穷途末路,但他仍镇定吩咐道:“还没定呢,明日你不要带着样子。让阿临看见起疑!平日什么样,以后就还什么样!”
半儿把泪水咽回去:“是!”又看了一眼外头的夜色:“这大半夜的……去哪儿叫船呢?”
顾同归说话间已走到了岸边,他把衾衣的袍角掖好:“不用叫船。游过去就成。”正要下水,又转身道:“告诉今晚这儿的人,不准向任何人说起孤来过!”
说罢,便转身一跃。夜间的湖水如墨色深渊,瞬间将他淹没。
夜风吹过,空无一人。
半儿举着烛灯立在门口,怀疑这仅是自己做的一次离奇之梦。赤脚湿衣的太子,怎么可能出现呢?但他蓦然睁大了双眼。举着烛灯朝前走了几步,他已经望见了对岸有影影绰绰的火把。侧耳倾听,还有零星刺耳的刀剑声,带着太液的凉气吹过来,激的他全身一颤。
他不再停留,忙转身回房去看谢临。
谢临竟然还在睡着,难道太子没叫醒他说些事情?半儿这次,是真的迷茫了。
屋内的窗紧紧关闭,窗外风雨飘摇,窗内少年的一宿好梦却未被惊醒。
第17章 少年老去
灰冷的低云在天空盘旋了好几日,却始终没落下一片雪花,在这个干燥而阴冷的冬日,谢铎在顾同归的禅让和臣子的再三请求之下,登上帝位。
作为禅让的代表,顾同归也参加了这次宴会。但他只负责接受百官的敬酒和称赞。
谢临坐在下头,看着顾同归在寒风中一抬手,杯中酒便尽了。之后那单薄的身子轻轻一躬,便告辞离去。
他穿的棉袍是去年冬日做的,对比满座新贵,显出陈旧和沧桑,这衣裳却和他很相配——从今日起,他也是一个旧人了。
但在座的人表面上还是尊敬这个少年太子的。顾同归身上有那么一股高傲劲儿,衬着昨日的身份。虽然陈旧了,但在这些人心里,还残存着丝丝缕缕的贵重。
整个过程,谢临始终凝望着顾同归,但表哥的眼神却没有再瞥他一眼。
谢临的心头蒙上一层浮冰的寒意,他听着众人做了一首又一首赞扬新朝的诗,却想着凤尾竹后的宓英阁,想着表哥和沈均的脸,嘈嘈杂杂的声音乱成一片。谢临想起那句“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哪里需要去国,也不必十年。有时,少年白头也不过短暂一夜。
最出风头的就是谢铎的几个儿子——也就是当朝的皇子了。谁都知道,太子是从他们当中选,官员们都来向他们敬酒,除了接受官员敬酒之外,几个新晋皇子另有要事——讨自己父亲的欢心!因此他们又挨个向谢铎敬酒,嘴里的吉利话一句接一句,哄得谢铎嘴都合不拢。
谢铎正笑着,眼光一转,却正瞅见谢临——他坐在席间,头上戴的竟是家常小帽,一身素净,在满座衣冠间宛如天外异客。脸色也平平板板,除了开场时跟随众人一同敬酒起身之外,也没见他走动。在谢临的身上,好似能望见冬日的低云,凝结成一片清冷。
谢铎越想越怒,厉声道:“阿临!”
谢临一怔,抬起脸看向父亲。父亲穿了玄色衮服,那熟悉的云纹图案,让他想起了舅舅。
“朕瞧着你不很高兴啊?”谢铎锐利的目光刺在谢临身上,扫视一番道:“脸色也不好,怎么了?”
从谢铎那一晚夺门进宫之后,谢临就对他能避则避,两人没说上一句话。现下当着众人的面,谢临站起身子,稳住虚浮的脚步答道:“无妨,近来睡不安稳,有些失神。”
谢铎用牙著缓缓的拨弄面前的菜,冷笑道:“你有何事可忙可想,连个觉也睡不安稳?竟比朕心事还重了!”
穿着玄色衣衫的父亲在谢临眼里遥远陌生,虽然他和父亲从没有熟识过,但这一刻,谢临觉得他们父子连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都不如。头越发昏沉,两个眼皮酸涩地压在眼上。谢临沉默不语地站着,已不知如何敷衍。
“不知道回话?谁惯得你成这个样子?”谢铎意有所指,随即便勃然变色:“下来跪着回话!”
见皇帝发了火,本就稀稀落落的劝酒声登时安静了。众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谢临走到下首,撩起衣衫跪在地上。谢铎好像很是生气,但是这雷霆之怒与他却像是隔了一层窗纱,感受并不真切。他的脑子很倦怠,心好像被什么塞满了——他只想赶紧出这个门,爬到湖中小轩的床上睡一觉,睡一觉……
之后发生了何事,谢临已半点记不得。
也不知多久之后,半儿把自己从地上搀扶起来,谢临扫一圈空了的桌椅,揉揉酸疼的膝盖,冷眼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
亲卫府
章沉轻啜一口茶,对着面前的冯闻镜笑着说出石破天惊的话:“淮南王这般留在宫里,终究是个祸害。但他若有三长两短,我们也逃不过史笔凿凿。”
自从谢铎继位后,顾同归便被封为淮南王。冯闻镜擦擦额角上的汗,一句也不敢答。
“还有个麻烦,就是六殿下,前几日在宴席上,你也看到他的样子了。”章沉悠悠然道:“咱们的本分便是为君解忧嘛——现在有个两难皆解的法子,还要交给你去做。”
章沉看他一眼道:“你教太子骑射,和公子……现是六殿下的关系很好?”
“职分所在,殿下对卑职的确颇多照应。”
“恩。”章沉满意地点点头,朝冯闻镜招招手,压低了声音。
“这……”不待章沉说完,冯闻镜已是冷汗涔涔:“这事儿属下恐担当不起。”
“养兵千日,你莫要辜负陛下对你的厚望。”
“章大人!”冯闻镜跪在地上,一脸为难:“殿下为人纯良,属下实是不忍……”
章沉从椅上起身,拍拍他肩膀笑道:“在局势未明时,你都没走岔路。如今大局已定,难道你要功亏一篑?”
看到冯闻镜面容一僵,他又缓和道:“这事也要看皇上嘛——说不定对他倒是好事。皇上对他心有芥蒂。他把太子带出去,立了功,父子感情借此修好,何乐不为?”
冯闻镜沉默不语。
“殿前副使职位出缺,我可是一直想着你呢!”
心境与坚守都已随年龄逐渐老去,昔日最直爽的汉子也做不到对功名目不斜视,
冯闻镜终于咬牙道:“好……好吧!”
章沉满意地背手踱步:“今天就去吧,免得夜长梦多。就按我教你的对他说,定不能让他生疑。”
冯闻镜在门口徘徊良久,犹疑不定。
半儿开窗瞧见他,忙扬声道:“冯守将怎么来啦?”
谢临半躺在长椅上,正一目十行的读杜工部的诗。突然看见半儿神神秘秘的把,忙从躺椅上坐直身子。
冯闻镜喉咙发紧,想要说的话皆在嗓子眼里打转,却张不了口。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谢临放下书本,低声说。
“南院七日后会换值,到时守卫便是属下的人了。”冯闻镜照着章沉的话,一字一字地学给谢临:“属下已有安排,这些人都是忠于太子,并怀了死志的!他们看见您进南院,会装聋作哑。之后您只要把殿下带到北城门,就有人接应了!”
谢临心里升起忐忑的期待,半晌才问出一句:“谁接应?”
“顾川。”
顾川是顾同归的三叔,在云南一带封了王,谢铎篡位后,都在风传他要进京为顾氏夺回江山,他接走表哥,倒是合情合理,谢临焦躁地踱步,脑子飞快旋转……
“你们事后如何收场?”谢临停住脚步,盯着冯闻镜问道。
冯闻镜一怔,显然没想到他问了这个问题,压住心里的酸涩,轻声道:“属下自有脱身的法子。大不了放一把火烧个干净,也只落个看守不严的罪过。”
谢临不曾深想,只踌躇着缓缓应道:“好……”
“那殿下要去么?”冯闻镜眼神一径瞅着脚尖道:“一早过去,戌时末回宫,没人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知道是您放走了殿下。”
这也是章沉告诉他的,为了解决谢临的顾虑。
这真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但是却字字打进了谢临的内心。他眼睛蓦然闪出光,收敛神色郑重地一揖到底。冯闻镜悚然一惊,忙侧身避开,不受谢临这一礼。
“多谢你!”谢临直起身,沉吟良久:“但这事非同小可,我还要好好想想。”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