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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魂生-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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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笙还没来得及表态,那姓王的搅屎棍居然从侧洞里钻了出来:“陛下就答应了吧,何姑娘,你跟在我后头,我罩着你。”
何灵雨本想下意识开口驳回这句“我罩着你”,抬头看看秋笙变得复杂难辨的脸色,登时随机应变地点点头。
那波风暴已经过去,第二轮轻微的震动渐渐愈演愈烈,这便是敌军战车巨轮滚过地面造成的闷响,王登屏住呼吸一听,发觉那边高立和齐默已经带兵出地宫了。
秋笙一面咬牙施力开仓门,一面气势汹汹地威胁道:“你给我看好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亲自天天抓老鼠烤给你吃!”
畏葸不前的北骊邓七在兜兜转转忽悠了西北军两个月之后,终于倾巢而出。他们新到的赤血已经在上次用尽,昆仑山那头也再度丢了联系,时间却再不等人,这般无限期地拖延下去,大越恢复元气重兵出征或是西北军恼羞成怒深入腹地,都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西北境地狼烟再起,百十辆战车轰响着前行,北骊人举剑扛刀凶神恶煞杀来。风暴肆虐过后的战场仍有些迷眼,壮马骑兵隐没在黄沙之中几乎看不分明,唯有那支诡异莫名的歌谣被西北大汉雄浑粗犷的嗓音几近嘶喊出来,与西北军铮铮战鼓声搅浑在一处,凭空冒出些宿敌相见分外眼红的血腥气。
高立刚接到王登的急报时差点儿从床上蹦起来,顿时眼不花腰不疼了,几下套上轻甲上马提刀就要杀敌饮血,此时立于高头大马之上,挥手示意全军准备迎敌:“五里之外便是生鬼,西羽营准备——”
他抬手放了支军信弹,王登会意:“弓箭手准备!五营随我来,准备侧面包抄!”
弓箭手的轻甲是何灵雨特制的,后背加了弓箭筒,调整角度后更方便拔箭,又在侧腰处多加了一只□□罐,羽箭从筒中抽出来时,恰巧能在毒罐里均匀地抹上一圈,凡是被箭头蹭破了一丁点皮肉的,一炷香工夫过后必死无疑。
浩浩荡荡的敌方大军在漫漫黄土中逐渐隐约可见,王登微微俯下身:“弓箭手!…一里地!放箭——”
与此同时,邓七也下令自战车上开火放炮,两厢霎时一齐陷入血雨腥风之中。
西北威州再度沦为人间炼狱,呆在京城中与横死沙场远隔千里万里的朝中众臣的日子也没有逍遥到哪里去。
先是西北边关告急,再是千金之身的万岁爷自作主张跑到主战场去了,这帮文官平日里尊崇着“君子远庖厨”的金科玉律,连鸡血鸭血都没见过,更不用说是绞肉机一般的战场了,他们聚在一起先文绉绉地痛骂了一顿秋笙,表示此人对修罗场的极端热衷令他们摸不着头脑。
如此这般荒废了些时日,秋笙还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老头子们不得不被逼无奈地面对以太子殿下秋井然为首的混乱朝局。
隆明二年一开春,隆明皇帝秋子瞻便封小侄子秋井然为东宫太子,这孩子早期成长状况其实说的上是极尽人意,能文能武不说,还知书达理礼数周全,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不喜欢的。只是自从他过了十岁渐渐长大了,天性品格就开始不可抑制地跑偏了。
虎父无犬子,他展现出了与前太子别无二致的致命缺点,实则也是整个大越王朝帝王的通病,便是极强烈而病态的控制欲。如今只是身为太子,便恨不得将天下大权尽数握在手中,对着江山张开稚嫩的爪牙,却显然并不具备气吞山河的本事。
左右相江辰和陆允现在收拾他还算是得心应手,毕竟他如今并非大权在握,放的那些无知狠话都还只能是说说而已。在朝堂上听大臣们吵架,哪一个措辞不合他心意,便狠拍桌子要把那人拖出去斩了。
自然不会有人听他的。
小太子年岁不大,尚未学会像前辈们那般了无痕迹地掩饰自己的情绪,气得当场就要一头撅下去,一面低声不知嘟嘟囔囔说些什么,一面瞪着一双猩红的眼,怒气冲冲地死死盯住那个说错了话的人。
江辰暗暗心惊,认为等秋笙一回来立刻便要让他先冷淡秋井然一段时间,这个孩子天生对皇权有种痴狂的迷恋,这种人万万当不成皇帝。
江辰不知道的是,先帝当年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只是拼命忍住了将这种渴望宣之于众罢了。
兑换纸票的事情暂且停止了,战争之中实在是抽不出银子来料理这些王权富贵,即便朝中一干人对此都有不小的意见——大概是因为他们自己的老底也被抄了的缘故——此时也不得不俯首听从大部队安排。朝廷中几乎集合了全部力量送到威州去了,毕竟大多数掌权人眼下并不想要了秋笙的性命。
下一个继任者摆在眼前呢,是个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其中利害。
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想让北方尽快平定,正牌万岁爷回来亲自主持朝纲。
在满朝文武和全中原百姓的期望下,西北战场却大大地让大越子民掉了一回下巴,单单是与北骊的这一仗,便细水长流地打到了第二年去。
第48章 纷扰
秋笙没有在威州呆太久,他实在是跟邓七那孙子没什么好协商的了,眼瞅着这场绵绵延延的仗就要拖到大半年之后,心里盘算琢磨了下时间,楚翛那头也快到时限了,当下拍板决定打持久战,收拾着铺盖细软暂时回京了。
真是不打不知道,他还从来没想过在战场上居然会有幸遇到这般不骄不躁的敌人,简直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跟邓七那带着几万人马虚张声势地放一番狠话、把对方的战斗热情引发出来之后却掉头就跑的钝刀割肉式兵法一比,秋笙甚至无数次认真虔诚地开始自我检讨,研究自己这套闷头就是干的打法是否早已被时代所抛弃,人家现在居然更新换代了。
跟这样的怂蛋硬碰硬忒没意思,秋笙吩咐高立王登别乱了节奏,就这么始终如一地跟着他来回打上些时日,大越的国力总比小小北骊稍微强些,总不至于顶不住。
他自己则驱使着雪千里先跑了一趟花都驿站,打听了半天当地百姓此处是否有郎中,结果问来问去都只问出一个人,许留山。
何灵雨的邻里,是一有事没事老是戴着一副老爷子面具的年轻男子。秋笙当年在花都剿匪时挂了彩见了血,都是上他这儿来包扎处理伤口,此人也勉强算得上是万岁爷的救命恩人,后来他来找何灵雨,必定会拜会一下这个天天忍受自家下属的辣手掐肉和冷暴力的青年,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了。
秋笙站在许留山医馆的门口狐疑许久,心道:不会真这么巧吧?
若真是如此,那他或许根本用不着上天渊寺看和尚就能把楚翛研究个底儿掉。
可若是…来什么花都治病,该不会又是信口雌黄说来玩玩的吧?
察觉到自己不正常的负面情绪,秋笙轻笑一声扶住了额头,略微平静下心中杂念,抬手敲门道:“许哥,是我,小笙。”
门内传来一声吆喝:“就来!”
门开,站在门口的确确实实是许留山,他一见着秋笙,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将沾满草药的双手往褂子上重重一抹,紧接着就去拉秋笙的胳膊:“怎么有空想起到我这里来?你们大理寺不忙?”
秋笙出门在外都是依靠那块令牌遮掩身份,穿的也是大理寺的官服。他大咧咧往木椅上一坐,摆出个登徒子般的二郎腿来,伸手接了许留山递来的茶杯:“许哥,小辈此行是想打听个人,不知许哥能否…”
许留山爽快答应:“你说就是!”
秋笙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的脸色,直截了当道:“楚翛,或者说,他的假身份,天渊寺净生大师。”
他前两个字一说,许留山隔着大胡子面具的脸顿时就一僵,正要偏开头静下心来思索片刻,可秋笙根本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翘得老高的双腿在空中画了个圈放下来,他前探一下拽紧了许留山的衣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许哥,您认识他。”
许留山心跳随即便乱了,他想了想楚翛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不要透露身份,大越与崔嵬阁有旧怨他也心知肚明,秋笙是个朝廷命官更是不便知道得这么清楚,于情于理他都该帮着阁主把这事盖下来。
他正要脱口胡编乱造一套鬼话先把人忽悠过去,却正好对上了秋笙直勾勾的目光,顺带着看了看他别在腰间的长剑承影。
既然是大理寺的人,他若是张口就骗人定然糊弄不了对方,说不定还要生吃一顿猛揍。
他这么一犹豫,就知道绝无后路可走,一转念,想起这些日月里断断续续寄来的十几封书信,再结合着送信人的形象服饰一考虑,许留山不由正视秋笙那意味不明的眼神,从那微微深邃的眉眼之间,竟琢磨出些不加掩饰的担忧。
如此看来,他便是那个写信人了。
瞒是瞒不过去了,许留山只好斟酌着如何将话说得委婉易懂些,可这一说,便不可避免地要牵扯到前朝的恩恩怨怨,他又并不是对秋笙的心性有多了解,生怕这么一抖落出去就要坏菜。他平日里便是个嘴拙的,这般咬文嚼字简直好些要了他的命,眼看着一炷香工夫过去,愣是没放出一个屁来。
秋笙自始至终眼都不眨地盯着他,久了眼眶发酸,只好认命似的闭了闭眼睛,决意让步,低声开口:“罢了,说说他的病情,医治得如何了?从今往后,这痼疾是否会对他造成些…无可预知的障碍?把他的身体状况说明白,其他的先免了。”
身世来历什么的先靠边站吧。
许留山闻言如获大赦,长舒一口气答道:“他生来便是毒骨缠身,自小病痛相伴。这东西在早年时可使他百毒不侵,毒物入他体内,便如寻常饭菜入你我体内一般,并无性命之忧。可幼时积攒的毒物,并不会被真正消解或排出身体,它会日复一日慢慢积累,久而久之,毁伤五脏灼烧皮肉,痛不欲生,总有一天,这些历经年月的毒物会借着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他死于非命。此毒自小而来,但我已经为他清血剔骨,再好生调养调养,便不会再有大碍了。”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秋笙的肩膀,后者抬头勉强笑了一下。
“至于后忧,若是他按我的嘱咐静心养着,我许留山敢以性命担保,绝对不会出任何意外。”
秋笙咬牙强忍下一阵痉挛般的心痛,问道:“为何…为何还要沾染毒物?既然已知此事,为何不早先调养安稳?非要等到…”他一低头,有些说不下去了。
许留山苦笑一声:“早年但凡沾过一星半点,都逃不过一死…小笙,世上多得是绝境之地、无奈之举,只为幼童之年,对此更是无半点反抗能力,不过一叶小舟随波逐流罢了。他如今斗胆与之为逆,已是大勇。”
秋笙赤红着一双眼抬头看他,沉默半晌,总算憋不住,双唇紧闭,却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似乎是痛极了的闷哼,倒像是数月来身受剔骨之痛的人是他一般。
桌上还有沾染着血迹的布巾,小案角落宣纸上赫然是楚翛的字迹,屋子里还有那人长服草药的香气…那人该是刚离开不久,小医馆里还残留着他来过的鲜明痕迹,秋笙回想那人信中用力稍浅飘忽不定的笔迹,猛然间胸腔一阵剧痛袭来,与此同时,巨大的无力感倾巢而来,几乎避无可避。
他富有江山半壁山河辽阔,世上千万人任他呼之即招之即去,供天下人朝拜时曾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到如今才觉帝王家不过一张外华内烂的虚皮。
那人受苦受难时他被朝局困于囹圄之中,如今知他一身毒骨,却除了无尽头的等待外无能为力。
他知道他近乎无法自控的表现一定将许留山吓到,从他嘴里出来的事实必然是避开最为锋芒之处的删减后产物,楚翛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他终究是再不能得知了。
“多谢许哥,”胸口那口气平下去,秋笙站起向许留山拜了一拜,“小辈还有些琐事要回京办理,恕不相陪,告辞。”
九月份已过去大半,余暑未消,晚间拂面轻风却已然有几分冷意,秋笙赶路赶得匆忙,只披了件单薄衣裳,冷不丁一吹,全身的鸡皮疙瘩竟活活被冻醒了三分,雪千里察觉,脚步顿时一缓,周身没了破风的寒意,立竿见影地便暖和起来了。
他伸手抚过马背上柔软细小的绒毛,轻叹一声。
秋笙来的时机其实很巧,刚好与楚翛从许留山处得到消息前往昆仑山后,再调转马头往京城赶的时间撞得分毫不差。
要说起昆仑山那点说不清道不明、连牛鬼蛇神都要横插一脚的破事,楚翛倒没像崔嵬那般表现得惊恐不已,听着顾嵬语焉不详的一番概括,没等他将详细情况洋洋洒洒地铺天盖地讲上一通,便摆手打断道:“丢了几棵的?什么时候丢的?近几日可否再见到过鬼影?”
顾嵬知道他的脾气,接上道:“不多,顶多三五棵。时间大概是在石榴花开之际。至于鬼影,自从阁主上回清理了那女鬼后便再无灵异,昆仑山中舆论也压得七七八八,大可不必挂心。”
楚翛靠在马背上笑了一下:“这有什么好挂心?他们愿意嚼舌根倒也无妨。我带回来的书稿,你可曾帮我一一整理过了?”
他在京城呆的时间不算长,只好把别人的一天工夫拆成两半用,半夜三更趁着无人,便顺着夜色干些见不得人的偷偷摸摸的勾当,大白天就老老实实坐在几案前研读古医书,书本理论加之自身平生经验,几本融会贯通下来,到底还是有些不小的收获。
亲手一笔一划成稿,都送回了昆仑山。
见顾嵬点头,楚翛正要一夹马腹抽身离去,汗血马刚刚走了几步,却被一把勒住,他猛地回头补充道:“回去告诉崔嵬此事不必再追究了,硫炭木、皂药菱权当送人就是,再有这样的情况捎信给我报个数目便可,再多的用不着。”
顾嵬听他这一句没头没尾的叮嘱,愣了好一会儿神,这才反应过来楚翛能开口说出这种话来,十有八九是已经知道这盗窃者姓甚名谁了。
知道了是谁,却不拆穿。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楚翛心肠软倒是软,却是不可能忍得下这等祸国殃民的败坏东西。既然不是不想管,那便只能是不能管了。
顾嵬兀自一人呆愣愣地目送着楚翛的背影,想琢磨出来点什么,大脑中却仍然一片空白,那渐渐远去的大爷根本没精力操心他这一点费解疑惑,他前不久刚刚停了剔骨之痛,脊梁骨上到底还是有伤。那附着其上的剧毒侵蚀着他的心力身体不假,但也在这长久的年月里跟他的脊椎长到了一起,当时日夜横在床上挺尸后背不受力倒也罢了,如今骑着马颠簸了一路,只觉那尖锐分明的痛觉竟变本加厉,一时间只能借着马鞍的力缓缓弓下身子,慢慢等这一波剧痛削减些许。
他一面疼着,一面灵台间却清明的很,须臾过后,便对楚筌不同寻常的态度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来。
的确如许留山所说,若是黑烟眼下席卷而来吞噬他的意识,自己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二十多年的相处,他心知楚筌对于这副躯壳的极端渴望,那么执着恶劣的执念,如今却是怎么了?趁人之危难道不是上上之选么?
他这一路走得极慢,晃晃悠悠进了皇城,却正当是午夜时分,舟车劳顿兼之被疼痛消磨了不少精神,抓着面具一把边扯下来,脱力地靠在小竹屋的门框上。
缓了至少有一盏茶的工夫,眼前才渐渐清晰明白起来,楚翛抬头往屋里一看,顿时呼吸一紧。
内室里亮着烛火,秋笙的剪影落在隔断的屏风上,凭空生出些青灯古佛了此余生的寂寥感来。
楚翛明知道自己此行名正言顺,也知那人虽奔赴威州征战好歹也算并无大碍,两厢都说得上是平安归来,他闹不清如今倚在门口愣是不太想进去、心下甚至莫名其妙慌张起来的缘故。
他慢慢起身,轻叹一声,推开了门。
深夜万籁俱寂,楚翛不加遮掩地晃荡过来、贴在门上半天却愣是不进来的动静不可谓不分明,至少秋笙坐在内室里,是听了个一五一十。
他盯着跃动明暗的灯火,耗尽心神等待对方的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都灰飞烟灭了,满心的焦虑不安竟奇迹般化作心平气和的一声低叹,抓紧了桌上的一本折子,目不转睛地盯了半晌,到底一个字没看进去。
说不清究竟是想那人进来,还是不想。
门外人没再给他犹豫不决的时间,楚翛顶着一头颇有些凌乱的长发,脸色苍白地看了过来,站在黑暗之中冲他一笑。
来历、黑烟、崔嵬阁…他突然间什么都不想再知道了。
秋笙把一本被他揉碎了边角的奏折往边上一搁,将烛花一剪烧的更亮了些,看那灯火映红了眼前人轮廓分明的脸,低笑一声拢住了他的肩膀:“可想死我了。”
楚翛顿觉方才发的那一通不明所以的心慌病简直不可理喻,正要接话,秋笙原本在肩胛骨上的手突然往下一滑,整片后背顿时火辣辣烧了起来。他回身将对方的手腕一扣,却实在没忍住一声轻哼出口。
隐隐有血迹透过他单薄衣衫渗出来,秋笙轻轻抽出手来,趁楚翛不察,一个飞快的擒拿便将他脸朝下地放倒在身后的床榻上,没等楚翛回过神来挣动几下,指尖捏紧轻薄的布料就是狠命地一撕。
当真是听故事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秋笙此时只觉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粘连在衣裳和皮肉伤黏稠的鲜血简直像是一把烈火,硬生生将他的神思理智都烧没了,上前阵杀千百敌军的万岁爷此时竟像是晕血一般,那人花白染血的后背登时变作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挺挺捅进了他的心口,一时间竟天旋地转起来。
楚翛被偷袭了一回,只好认命似的趴好了任人观赏了片刻,见秋笙好半天没反应,便扭头笑道:“秋爷,您这是什么癖好?”
他一开口,秋笙便变了视线对准他的眼睛,本想装凶,却实在没那个本事,憋了半天的气,轻声问道:“疼不疼?”
“疼,感觉骨头被磨没了一半,”嘴上这么说着,他却仍是含着笑,“你不是去威州军营了?眼下抽的出身回来,仗打赢了?”
眼看着他这是要明目张胆地转移话题,秋笙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瞪了他两眼,便乖乖地到边上取了块干净布巾替他收拾伤口:“邓七这个人跟拉图很不相像,耐心十足,阴招损招又多,常常乐于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能跟他讲道理。这棒槌现在正把西北军当狗溜着打,这么个消耗方式折下去他们讨不到什么便宜,我平生最恨持久战,又实在不想被当成狗耍,京城中还有政务,井然毕竟太小…还有一件,”
他微微俯下身,双臂撑在楚翛身侧,贴近了温软的耳垂沉声道:“八月十五中秋当前,自当一家团圆。”
楚翛被他一阵暖风吹得耳廓发痒,正要挺起腰背坐起身,秋笙却先行一步将他往床上一按,就着温水将棉金粉化开,拿另一块布巾轻轻蘸了:“还担心你没从花都回来,这才特意又绕路跑了一趟。替你治的那人叫许留山,他医术不错,我大可以放心。”
他手下一顿,因为那人的后脊背瞬间便僵住了。
楚翛只觉后背的伤痛都可以忽略不计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颈侧慢慢淌下来,顺进衣领里,冻得他浑身一抖。
“我什么都没问,除了你的病痛,”秋笙伸手揩走了那滴汗,顺势捏了把楚翛的脸,“那些身外之事,我等你自己说给我听,若是等不到,那也就此作罢,你别…”他话未说完,却见一只信鸟从门外飞进来,脚爪上绑了一只加急军报,话头顿时止住了。
从大柜里拿了件新里衣,避开楚翛的伤口将就地把人包了包,伸手接过信鸟,弯下腰来正对着楚翛的视线展开了信。
楚翛抬头看了他一眼,向里让开了半个床位给他。
大越军中都有所规定,凡是加急军报用红色绑带固定信件,但为防万一,各地的军报还是会有所不同,毕竟若是主帅在军报堆叠如小山的情况之下,先行看到哪一封军报可谓至关重要。其中地方亲军战报一向都是用普通宣纸书写,写战报的人一旦没多少水平,常常是装在个大信封里沉甸甸的一份,而西北军和南大营的军报一律都是用海纹纸书写,冗长复杂的前线状况,卷成一个小团,只不过鸟爪似的丁点大。
至于西北军与南大营的区别,便是前者惯于用骑兵送军报,而后者常借信鸟,省时省力。但也不是西北军将领脑子缺根筋非跟自己过不去,只是大越西北爱好捕鸟之人一向数不胜数,那鸟飞得再高再远都一样能一只弹弓就给打下来。许久之前西北军并未发觉此事,愣是叫小老百姓打下好几封加急战报,自觉平白无故地令罚认罪,竟没想到西北人风俗这一环上来。
毫无疑问,这是一封南大营的加急战报。
韩建华年节一过便老老实实请辞回军营了,岂料这才平安了没几天,南蛮竟再起纷争。
楚翛一目十行看完,扭头看向秋笙:“串通好了?”
秋笙捏紧了信纸一角:“该到了清清朝廷风气的时候了。”
他语气中有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气,听来竟让人不觉汗毛直立。
第49章 难料
中秋临近,南北战线却双双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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