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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江采芙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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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已是真正地老了。
  将掌门之位传给座下大弟子后,施明甫便金盆洗手,从此再不问江湖中事。
  也因而从此无人知晓,他是这武林中唯一一个知道两代风云妖僧之间缠绵关系的人,亦将会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中去。
  岫宁寺多年恶名终得昭雪,菩风寺一夜之间身废名裂,也因不少江湖名士在明镜山庄中经历浩劫,天下势力重新洗牌。
  只是这之后,世间却再无人见过那个妖冶风流的艳僧彻莲,连同多年前迦玉法师的名号一起,渐渐淹没在了市井间五花八门的野史话本中,再不被红尘记得。
  ……
  时隔多日回到岫宁寺,山中正是午后晴朗的天气,空梵摘下落到肩前的一片绿叶,若有所思地朝东南的一隅禅房看去。
  他走出罗汉堂,拭去石碑上沾染的尘埃,吩咐弟子们各自去洒扫念经,自己则走到那处藏匿在苍翠之下的禅房,站在窗外往里望了望,踯躅半晌后还是推开门,走到了那个醉在弥勒榻上的人身前。
  那人不知醉了多少日,神智不清地敞着怀倚在酒坛边睡着,听到声响也只是睁开一双混沌的凤眸看了他一眼,仍是不以为意地继续睡着。
  他不知在梦中催动了什么功法,一头冗长似墨的乌发倾泻在腰间,佛珠被扯得滚在榻上七零八落,极尽风情的面颊带着酡红,周身都烫得吓人。空梵静静地看了他许久,还是认命地出门打了盆水来,坐到旁边拧干一条巾帕,轻柔地擦拭着他鬓角的细汗。
  彻莲一连醉了七日,空梵便也由着他醉了七日,只是偷偷在他那些浓烈的烧刀子中掺了水,终是迫得他从朦胧中醒过来,砸了酒坛便望着窗外发呆。
  空梵见他双目清明,以为已是助他消了酒意,便去找来一把剪刀,想替他理一理那过于繁杂的长发;谁知彻莲却倏然警惕起来,躲开他的剪刀蜷缩在角落里,又揭开了一坛不知被他兑了多少水的烈酒。
  空梵叹了口气,对师兄醉酒时的孩童心性十分无法,垂眼瞧见榻上掉落了一把象牙梳,便拿起来凑过去为他梳了梳发,将那些盘绕在膝间的凌乱发结尽数梳开,这才无奈地道了一句:
  “师兄,你这又是何苦?”
  彻莲并不睬他,仍是望着窗外绿荫,任由他在身后梳理着那因内功暴走而生出的长发,许久才灌上一口没有滋味的水酒,低声道:
  “……你早就知道鸣儿是师父转世。”
  他语气平淡,面上虽然像是在质问,话里却饱含着肯定。
  “不错。打从他七岁时起就知道。”空梵顿了顿,放下手中的象牙梳,微眯起双眼道,“那人的性子可是从未变过。对美人的喜爱是,对你的喜爱尤甚。”
  说罢又意味不明地笑道:“可惜两世轮回,他仍是一心在你身上,你却仍是满心只有复仇,从未爱过他分毫;如今将他伤了,却又独自在这里喝什么闷酒?”
  “这叫什么话。”
  彻莲低笑一声,扔下空了的酒坛,蜷缩起来喃喃道;
  “我又如何不爱他……我怎会不爱他。”
  ……
  彻莲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释迦玉时,自己已是个在鬼门关徘徊的濒死老僧,萎弱而枯朽的身躯跪在那里,喑哑着求他救自己一命,却始终不敢抬头去望那人一眼。
  曾经身为菩风寺中最是风流世俗的香粉和尚,他自以为已经看尽人间绝色,此生决计不会再为尘世间的美丽而动容,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心中剧颤,就此沉沦。
  彼时释迦玉就那么高高地坐在石阶上,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一双摄魄星眸中闪烁着他看不分明的暗光。
  他已在人间蹉跎了九十余载,头一回因一介僧侣的倜傥身姿而目眩神迷,那是连年轻时的自己都无法与之比拟的意气风发。
  此生能与这般神仙人物风流一晚,他已别无所求;
  释迦玉要了他做自己的暖床弟子,他更求之不得。
  只是那时他尚未通情窍,不晓得这澎湃的心潮源头实为俗世之爱,更不晓得那人看自己时的炽热也根本在此,只当释迦玉爱慕他榻上风情,更因那满腔对复仇的狂热,疏忽了他整整十年。
  十年后释迦玉将自己夺相密法的修为尽数渡与他后,一言不发地下山去了俗世人间;而他也因经脉受损沉睡数年,醒来后又调养一番,压制住那堪堪稳定在第六层的密法反噬,这才匆忙下山去寻他。
  派出去的探子回音者寥寥,只有一个来信上书了三个字,越家庄。
  打听到越家庄位处江南江州后,他便连夜赶路,想要在反噬之前寻得释迦玉,哪知却还是晚了一步;五脏六腑撕裂般的剧痛迫使他在过路的幽篁山脚停下来,一边苦捱着思索对策,一边把目光落在了茶馆中一个捧着煎茶吃得正酣的小公子身上。
  那长相颇为俊秀灵气的小公子端的是富家出身,悠闲地坐在窗边看着幽篁山中的初春雨景,时不时竖起耳朵听一听邻桌几个游侠的闲谈八卦,唇角扬起的弧度似有不屑。
  见他出言讥嘲了那几个江湖莽汉,茶馆中对峙的气氛一触即发,彻莲出手替他解了围,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那小公子不疑有他,带着亮晶晶的景仰在他对面坐下,看到他的容貌时也难掩眼底的惊艳之色,实在合他心意得很。
  于是接下来的种种,也称得上是顺理成章。
  他从未与释迦玉之外的人行过那事,身在岫宁寺中并无这个必要不提,平日里也没有这等宣淫的闲情逸致;迫于反噬之由与这少年一度春风,感觉倒也不算太坏。
  然后他便无可奈何地被这少年粘了上来。
  一路跋山涉水寻到江州越家庄,得到的却是那人早已坐化的消息;他见了他的尸身,又看了他的情信,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人竟对他深爱如斯。可惜他迟到了四十年,两人今生缘分已尽。
  意外的是,他其实并没有感到太大伤悲,好像那人从未真正离开过他。
  或许因为身边有那个继承了他血脉的少年在。
  越鸣溪年少热情,真挚可爱,与那时常对自己冷嘲热讽而又不可一世的师父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一言一行却总能使自己惝恍迷离,不能自已。
  不过是露水情缘的富家小公子却好似熟悉自己身上所有的敏感。
  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剑客却能在百炼炉内使出那等连三清教长老也未必擅长的幻化之术。
  越鸣溪嗜甜爱辣、喜欢收集各种手工杂货,每每流露出与那人极为相似的情态来,彻莲起初也道是自己昏了头,竟会将单纯如斯的小少年看作释迦玉的替身;久而久之,却也隐隐意识到了那种可能。
  只是他一厢情愿地劝慰自己,这些乱他心弦的相似之处不过是两人血脉相连的缘故,越鸣溪始终是他胸无城府的小少年,直到那一日两人别离了幻境,释迦玉从紫气中逶迤走来。
  “既然师兄你已是察觉到了,又为何迟迟不肯应允,竟也这么由着他一走了之?”空梵问道。
  彻莲沉默了半晌,终是苦笑道:“我不敢。若这一切不过是我的错觉,他只是眷恋上一介艳僧的越家庄少主,我们二人此生注定殊途,心各有志;我若修得长生不灭之躯,复仇后须得长伴世尊左右礼佛赎愆,便是当真蓄发还俗做了他的妻,他此生也不过想做个红尘逍遥客。百年后他终将老去,徒留我一人伶仃世间,与其到头来又要经历丧爱之痛,倒不如还教我做个无情无心的释彻莲。”
  他微阖起眼,嗓音疲惫了下来。“而若他当真是迦玉,寻回自己的身份后仍回岫宁寺做他的风云法师,座下弟子万万千千,便是我得了他的喜爱,却又如何独占得起?正如前世他声称爱我如斯,却还是收了尔等做入幕之宾。当年我从未感到过妒,现下想来,却觉得很是可笑。”
  说罢微微一顿,话里隐约流露出自嘲之意:
  “……在他现出原身前,我确乎是这么想的。而现下我觉悟过来,只道自己愚不可及;想要与他重修旧好,却已是太晚。他再也不要他的大美人了。”
  “……”
  空梵听着听着,一双清眉蹙得越来越紧,终是哭笑不得地道了一句:“师兄,我却不知你当真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傻子。”
  见彻莲一愣,颇有些迷茫地朝自己看过来,空梵叹气道:“眼见,却就一定为实吗?你道我曾是他入幕之宾,也只是撞见过他留宿在我僧房,又怎见得一定是行过那事了?”
  不待彻莲反应,他便继续道:“除却年少时被彻海那个老毒物逼奸的过往,他从未与除你之外的任何弟子行云布雨过,对你的心思整座岫宁寺都看得分明。”
  彻莲心头一震,从弥勒榻上坐起身来沉思良久,酒意尽褪的眼眸隐约有了光亮:“我……他……”
  “他现下应是回了越家庄。快些去追吧,一切尚且都还来得及。”

  春渡

  见师弟说得如此笃定,彻莲那原本封滞的心也燃起一丝冀望,当即下了榻穿衣打理,收拾起上路的行装来。他揽了揽颈后繁杂的长发,目光落到仍被空梵握在手中的象牙梳上,忽然又黯淡下来:
  “只是当日他也曾郑重其事地知会过我,若我当真要和他到此为止,便是日后我心生悔意,要去痴缠他,他也断不会再心软半分了。”
  空梵听罢无奈道:“师兄,你在这岫宁山中为人弟子十年,却还不知师父素来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别的不提,他当年气你的时候可是不下一次嚷嚷着要把你赶出去,却又有哪次是当真做了?”
  彻莲如梦初醒,便也不再迟疑,起身拿起空梵置在矮桌上的剪刀,将那长至垂膝的墨发修剪至肩前,又拿出自己的度牒看了两遍,眸中隐有暗光流过,下一刻便扬手将其撕得粉碎。
  他看向着实吃了一惊的空梵,笑道:
  “好师弟,我这便去寻他回来。”
  空梵愣怔许久,低头扫了一眼那些被师兄遗弃在一旁的僧侣之物,分明看到其中滚落着一个漆黑的卷轴,不由得扬眉道:“师兄,这夺相书……”
  “无需了。你且拿去存放着,日后与寺中弟子修炼便是。”彻莲说着便戴上斗笠,不再对那曾经希冀多年的夺相书看上一眼,扔了佛珠拭着手中的剑道,“他若想要长生,我自会与他一道继续修炼;他若想要过那正道轮回,我也奉陪到底,弃了这功法与他偕老便是。”
  空梵看着他换了寻常武士的打扮,再也不看那被自己弃置的僧衣袈裟一眼,已然是一副决心归俗之貌,心中五味杂陈,最终也只是起身朝他微微颔首,道了一句:
  “一路顺风。”
  ……
  ……
  多年前空梵第一次见到释迦玉时,他于这江湖中艳名正盛,与彻莲亦是情浓的时候,携了寺中僧侣一同到山下去布施,精细的草鞋踩在曲折清幽的城郊古道上,箬笠下一双粲然星眸不经意间朝他看来,轻而易举地望进了他心底。
  他是烟花之地出身,父母与姊妹都是娼籍,过了当红的年纪便穷困潦倒起来,与那些衣衫褴褛的丐帮子弟混在一处向他们讨要吃食,却迟迟不舍得离去,躲在众人身后远远地望着释迦玉,却还是被他发觉到了自己。
  “莲儿,你来瞧。”他看到释迦玉招呼身旁跟着的僧人,笑吟吟道,“这孩子倒是美玉蒙尘,错生在了乞儿人家,样貌竟与莲儿好生相似。”
  他闻言心中懵懂,不晓得这年轻的岫宁寺法师为何会把已然老相的自己称作孩子,却也并未开口,只任那一旁的僧人抬高头顶的箬笠,淡淡地扫了自己一眼。
  “倒是所言非虚。”那僧人轻笑出声,却是默认了这般说法。
  透过抬高的青青箬笠,他看到了那僧人的样貌,端的是与释迦玉截然不同的俊美风流,却也是一样的神仙人物;他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会被拿来与这般艳僧相提并论,只得低下头来默然不语。
  释迦玉打量着他,一副极有兴趣的模样,半晌竟提议道:“小美人,你不若就此脱离了丐帮,上我们岫宁寺来修行安身如何?这里不似寻常佛刹,不必安守五戒,还可教你永驻青春的功法……且思量一番?”
  这话看似轻佻,却因那一双满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眸,教人生不出丝毫嫌意,恰巧与空梵偶然萌生出的心思不谋而合。他忙不迭地点头,当即归家去与年长的姊姊告别,便就这么收拾起行囊随众僧一道上了岫宁山。
  他曾有个烟花气十足的俗名,而释迦玉琢磨良久后,予了他空梵这个法名。
  他从此便对自己的法名喜爱至极,告别了红尘中不堪回首的过往,在这岫宁寺内真正辟出了艳僧空梵的第二生。
  他极早便心仪释迦玉,且又与心存顾虑而始终不肯道明情意的师父不同,多年花街柳巷生涯使得他对这般心潮极为敏感,一早便向释迦玉吐明了一切,可释迦玉却只是在愣怔过后,便苦笑着拒绝了他。
  虽然他心知自己断然配不上这等谪仙般的人物,却还是止不住地黯然。“师父莫不是嫌我身躯不洁,无法与您比肩而立?”彼时他如是问道。
  “这是哪里的话。”释迦玉打断他的臆想,颇有些无奈地解释道,“天下无人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只要心属明净,何来不洁之说?怪只怪我情窍开得太早,年少时便已有了钟情一生的人,与梵儿相遇得太迟罢了。”
  空梵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师父莫不是钟情于师兄?”
  只听得咣当一声,脚下趔趄的释迦玉满脸通红地站起身来捂住他的嘴巴,朝那不远处正在钟楼前与弟子们讲授的彻莲看了一眼,忙比了一个嘘声。
  空梵便明白过来,那双与彻莲极为相似的凤眼眨了又眨,终是回归了平静。
  在他心中,世间能般配得上师父的人根本凤毛麟角;只是倘若那人是师兄,他虽心有不甘,却亦无甚话说。
  于是也只好勉强敛下这分绮思,仍是做那最规矩的弟子,也在师父的授意下替他守住了这个秘密,每每看着他与彻莲柔情似水,间或横眉冷对;更因被当作了唯一知晓师父秘密的人,时不时便会被释迦玉唤到身边来吐上一番苦水,似乎对师兄怨怼至极。
  “方才我在梵儿房门口撞见他,他问我这么晚了是要上哪儿去,我便冷哼着道今夜来与梵儿双修,你猜怎么着?”
  空梵摇摇头,释迦玉便接着道:“他竟回道:如此甚好,这几日正有些诗书要读,师父不妨多与师弟亲近几日,我也好图个清净。”
  释迦玉气得哇哇乱叫,说罢便跳上榻埋头在松软的枕头里,滚了几个来回后忿忿道:
  “臭和尚!死秃驴!我说要与其他人云雨,你却也不以为意?想要图清净是么,那我就如你所愿!”
  空梵听得哑口无言,很想道一句其实师父您也是臭和尚死秃驴……
  然而他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知道师父这不为人知的小孩子脾性只会显露给自己,便就多了几分纵容。听到那赌气般的后半句时,他心中不可遏制地漾起一丝涟漪,将那隐约含了一丝期冀的目光挪向释迦玉,却发觉他早就趴在自己榻上呼呼大睡起来。
  于是也只能叹一声气,转身从柜中拿出一席铺盖,在那只容得下一人的床榻边打起地铺睡了。
  这之后日子一如往昔,释迦玉与彻莲的相处始终不浓不淡,空梵看在眼里,心底也隐隐替师父着急;可惜师父不准他与彻莲提起,身为旁人的他亦说不得什么。
  身为爱慕着释迦玉的同门弟子,他对彻莲的感情算不得嫉恨,却也绝对称不上友好。每当释迦玉到邻州游讲回来,与寺中众僧分发手信礼品时,空梵总会有意无意地与彻莲争抢原属于他的一份,几回之后那人便也察觉到了师弟对自己的不待见,却也懒得去思索这其中缘由。
  空梵知道师父把最好的都给了师兄,却仍想要一份专属于他的信物,而释迦玉也轻易满足了他这个愿望。
  他花了足足一年的功夫为空梵筛选打磨了一串琥珀念珠,在药泉里泡过又亲自封上法印,称得上是件花哨的珍品。那日空梵从师父手中接过这串念珠,双手合拢摩挲片刻,也终是露出了笑容。
  可他却知道释迦玉赠与师兄的那一串舍利子,其实是用他自己的牙精炼而成的。
  孰重孰轻,到底还是一目了然。
  但他真的已经知足。
  深藏在山中的古刹始终幽静而祥和,几千个日升日落悄然过去,师父终究没能与师兄成为惹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还在某一日收拾起行囊,将岫宁寺中事务全权移交给自己,就这么孑然下了山,说是厌倦了僧侣生涯,到人间再访红尘去了。
  此后数十年,师兄未能再从睡梦中醒来。
  起初空梵还尚记得师父的嘱咐,并不主动下山去寻他,只镇守着岫宁寺待师兄醒来,久而久之却也意识到了某种可能;这些年来他在寺中潜心研学卜卦,终是在某一日算出了师父转世的生辰八字,便下山去一路问寻,跟随着罗盘的指引朝江州赶去。
  踏入城门时,他便听闻江州首富之子越鸣溪离奇染上怪病,越家庄正出重金四处寻找江湖名医,低头看了一眼罗盘所示的方向,心里道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揭了榜,上了越家山去看那个病重的孩子,果然一眼便看出了他就是师父的转世。彼时越鸣溪虽只有七岁,已然早智似妖,允文允武不在话下,却是时常嚷嚷着一些教年轻的越氏夫妇听不明白的话语,整日在庄中哭闹不休,空梵赶来时更是已经高烧多日,奄奄一息。
  空梵将冰凉的掌心贴在他的额头上,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来喂了一碗药汤,又为他按摩针灸,眼看着他自昏沉的睡梦中翻了个身,口中喃喃念着:莲儿。
  转世轮回的头七年,师父翻来覆去只念着这一个名字,哭闹着要他的莲儿。
  他心中巨震,说不出是动容还是怅然,最终也只能默默地为这个只有七岁的小少爷调理好身体,设法将这不知何故带到第二世来的记忆全部抹除,便悄然离去。
  不得不说他实是窃喜的;上一世师父过早地邂逅了师兄,便以此为由不肯再接受自己的心意,可这一世,他却实打实地先师兄一步与这人相遇。
  只消暂且在岫宁寺中耐心等待,待到十年后越鸣溪长大成人,他就下山来与他再续前缘。
  ……
  哪知却还是迟了一步。
  到最后,还是看着师兄解开心结,脱去僧衣撕了度牒,在这繁花似锦的明媚春日提一把铁剑,骑上骏马追逐那人而去。
  空梵在绿荫下幽深的禅房静坐到傍晚,将师兄的旧物一一收好,把那卷得来不易的夺相书送去藏经阁谨慎锁起,然后唤来自己座下两个弟子,将寺中事务暂且移交给他们,便轻声与他们道别。
  道觉与道静面面相觑,不解地问道:“师父,您可是要下山去?”
  空梵笑道:“正是。或许回来,或许不再回来;且看日后缘分吧。”
  说着便攥起那串被他视若珍宝的琥珀念珠,戴起斗笠踏上了蔓蔓山路。他回头望了一眼月光下妖丽而皎洁的岫宁寺,拂一拂衣摆间沾染的晶莹露水,跟随着罗盘的指引朝山下未知的方向走去。
  人间尚且繁华,他仍想去看看。

  禅寺

  ……
  彻莲一路策马扬鞭赶到越家庄时,红霞满天的江州城已隐约燃起了点点灯火,山中气候十分清凉,寂静的林间小道只听得见细碎的马蹄声。
  越天河外出访友尚没有归家,颇有些冷清的越家庄只余下越夫人心事重重地坐在房中读书,听到纯溪上人再度登门的消息时吓得一个激灵,忙丢下手中的诗本迎了出去。
  多日未见,眼前这位也曾称得上风云人物的艳僧彻莲竟已变了副模样,僧衣佛珠倏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一身劲装和斗笠下的垂肩长发,耳边金环虽仍熠熠生辉,却早已是切切实实的俗世美人。
  越夫人心下惊异,正在犹豫不知该以何种礼节来问候时,彻莲却直截了当道明了自己的来意,这般抬脚便要去寻越鸣溪。
  她见状忙追上去道:“鸣儿现在并不在家中,不知上人寻他是为何事?”
  彻莲闻言停住脚步,没有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解释给越夫人的打算,只是蹙起眉道:“他去了何处?”
  越夫人迟疑了一下,看到彻莲的这身打扮,又想起鸣儿前些日子那茶饭不思的模样,心下已是隐约猜到了几分,敛起裙裾来沉默半晌,忽然道:
  “且恕妾身唐突……鸣儿是不是忆起了那些前尘旧事?”
  彻莲神色一滞,颇为不可思议地朝她看了过来。
  他先前以为越氏夫妇定然不会知晓释迦玉轮回一事,可现下看来,即便越鸣溪十余年来举止全然似个俗世小少爷,却还是未能瞒过这一世的亲母。
  见彻莲如是反应,越夫人便明白过来,兀自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追问些什么,只是指向了北方已经融入到凉薄夜色之中的山头,道:“他在家中独自坐了几日,道是要去晋北地方云游散心;现在虽不知身在何处,上人且向北方寻去,总归是对的。”
  彻莲见越夫人不似在扯谎,便不由得微蹙起眉,直觉有些头疼。晋北地方之大,天晓得越鸣溪会跑到哪里顽;他沉吟良久,忽然想起释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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