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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浇灭了他的火暴-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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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将蜂蜜和面粉搅和在一起,又滴入一些玫瑰花汁,再小心翼翼地把它贴到脸上。
  这种可以食用的面膜流行于罗马的贵妇间。她们相信,这些东西可以祛除皮肤上的皱纹和雀斑。
  她精明的眼珠转了转,以孩子般的撒娇口吻说:“难道您心疼借我的那些钱了?”
  “怎么可能?!”尤利乌斯摇头,“你可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所有的财产和土地都必定留给你和你的儿子!”
  麦瑟琳娜勾起一个得逞的笑容,糊在脸上的面粉落下来一小片。
  尤利乌斯看着女儿,无奈地叹口气。他深陷的法令纹宛如沟壑般嵌进脸颊,于是说话的语气也好象从深沟里传来:“你借钱干了什么……我都知道……”
  麦瑟琳娜惊愣住。一滴蜂蜜混合着面粉,滑稽地掉进她的眼里。她飞快地眨眼,十分惊惶。
  尤利乌斯有些忧虑,络腮胡子被他的口气吹颤,“如果尼禄吃了毒鱼酱,这件事一定会闹得满城风雨,法院那帮老家伙们会追根究底的!”
  “查不出来的!”麦瑟琳娜不想示弱,“那些毒粉都是特制的,就连最有经验的医生也看不出来。”
  “不。”尤利乌斯摇了摇头,“如果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家伙暴毙,身为昆汀母亲的你自然就是最大的嫌疑犯……”
  “您的担忧全是无用的,尼禄马上就要死于疟疾,那些毒粉没派上用场。”麦瑟琳娜言语恶毒,眼眸里有恶灵般的冷光。
  “我无所谓尼禄的死活。”她脸部的面糊晃动,形成一个怪诞的鬼状:“我高兴的是,阿格里皮娜即将失去她生命中第二座靠山……”
  “你的心胸太狭隘了!”尤利乌斯训斥她一句。
  麦瑟琳娜一把揭掉面膜。她神色委屈,蓬蓬的红头发上粘上了一些面糊。
  “可是我真的难以忍受了!”她声音尖利地说,“我非要比过她不可!”
  她象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一股来自童年的苦涩如绳索般缠缚着她。她象一条蛇一样怪异地扭动几下。
  “母亲总是拿她来贬损我……”她脸色痛苦,血红的双唇犹如绞紧在一起的两条红蜈蚣。
  她吐出嘴里的茴香叶,断断续续地说:“难道……我是一只仿照她长出的影子吗……”
  尤利乌斯绷着脸,如泥流一样踱步到女儿身后,轻拍她颤抖的肩膀。
  麦瑟琳娜干脆趴在桌案上,将一片狼藉的脸埋进胳膊,压抑的哭声犹如从昏暗的阴沟里冒出。
  “……我为了比过她,连一个残疾的老头都愿意嫁……”她哭得更凶了。
  尤利乌斯抚摸她的红头发,“你母亲的初衷只是为了激励你而已……”
  “可她暴躁得就象一只被激怒的公牛!”麦瑟琳娜哭道,“她总是打骂我!我恨她!”
  尤利乌斯为她递来手帕,擦净她发际上的面糊。
  喟叹从他的厚嘴唇和络腮胡中溢出:“可不贤良的她也得到了短寿的报应,不是吗?”
  麦瑟琳娜吸着鼻涕,发出嗤嗤的声响。一旁为她研磨眼影粉的奴隶悲哀地瞧了主人一眼。
  ……
  阿格里皮娜接到口信,急急忙忙来看尼禄时,身影好象恶龙摆尾一样扫进宅院。
  “滚开!你们这群命比蛆虫还贱的东西!”她嘴里怒骂着,脸色不佳,如一张风干的羊皮纸。她没有化上妆容,素净的眉眼显出如小刺般的鱼尾纹。
  奴隶们惊恐地噤了声,赶紧列到两边,象一堆堆任她摆布的积木块。
  阿格里皮娜快步闯进卧室,象一块滚动的重石一样推搡开奴隶,走到儿子的床边。
  她连衣袍都是松松垮垮的,好象从灵魂深处裂开一个创口,越裂越大,最终裂开到衣服上去。
  病床上的尼禄瞥她一眼,又迅速闭上。
  疟疾使他时刻发冷,冷汗濡湿他细软的额发。他的嘴唇象结霜一样泛白,睫毛被汗浸透发亮,象一片寒亮的刀片。
  阿格里皮娜绷着眉头,诧异好象乌云般舒展在她的脸庞。她空虚的双目有一种狂乱的意味。
  她缓慢地摇着头,抓紧尼禄冰凉的双手,神经质地反复嘟囔:“这不是真的……”
  尼禄强撑着抬起眼帘,母亲慌张的面目如蜘蛛般跳进视野。他隆起的眉棱投出一片青铜一样的阴翳,狠戾宛如幼蛇一般蹿上他的眉眼。
  他还在发着抖,以一种嘲弄的语气说:“真遗憾……现在我连那个演讲都做不成了……”
  阿格里皮娜五官狰狞。她摸了一下尼禄的额头,满手都是凉凉的汗。
  “你千万不能死……”她慌了神,“我们多米提乌斯决不能终止于此……”
  她无意识地揪住儿子的衣领,苍白的手指愈发用力。她的眼角象充血一样泛红,泪光象盐晶一样粘在那里。她神识游离,整个人都陷入到一种绝对的信念中去。
  尼禄被她钳住脖子,呼吸逐渐困难。他发绀的嘴唇哆嗦着,后背冒出阵阵冷意。
  他受不住地咳嗽两声。
  阿格里皮娜如梦初醒。她迅速松开手,去摸他发红的脖子,想确认他是否受伤。
  尼禄用尽全力打开她的手,冲她喊道:“滚!”
  阿格里皮娜怔了怔,直愣愣地挪上床边,好象一尊肃穆的大理石雕像。
  “你必须挺过来!”她沉重地开口,嗓音象负重千里一样疲惫,“你父亲唯一的心愿,就是兴旺多米提乌斯这个姓氏……”
  她的眼里闪过一只纤细蛛网般的柔丝,转瞬即逝。
  “我向他承诺过,一定要把他的家族推上顶峰……”她恍惚地说。
  “可我也是人……”尼禄满脸阴色,“我不是实现你们心愿和承诺的工具……”
  他被寒症折磨得浑身无力,好象四肢都被灌满了沉滞的水银。
  “但我们是你的父母!”阿格里皮娜急切地强调。
  尼禄用手背挡着眼睛,纹丝不动,好象被冻僵了一样。他的银发塌软下来,色泽暗淡,象剥落了外层的银器。
  他沉默良久,悲哀地自问:“我为什么要成为你们的孩子……”
  话语从他干涩的咽喉里挤出来,象雾气一样消失了。
  阿格里皮娜沉默地站直了身体。她颜面呈青白色,好象从皮肤之下开始滋生一片片霉菌,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注定要被侵蚀。
  “活下来,尼禄。”她为儿子掖好被角,“我会为你向神明祈福的。”
  尼禄轻嗤一声。
  阿格里皮娜没有停留。她就象一阵洪流,兴师动众地从家宅里离开了。
  尼禄心烦。他驱散了四下的奴隶,扯过毯子,蒙住汗涔涔的脑袋。
  他在昏暗的被窝里紧闭双眼,意识模糊,好象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他没能睡很久,盖在脸上的羊毛毯就突然被掀开。凉意象针扎般刺进他的毛孔,他打了个哆嗦。
  一只被刀剑磨出茧的手贴上他布满凉汗的前额,不由分说的架势。
  尼禄心尖绞紧。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那双幽深的黑眸就如游虫般钻进他的两睫之间。
  “我买了药。”罗德说。他剑锋般的眉宇夹杂着汗水,那是他疾走时热出的汗。
  尼禄紧抿着嘴唇。一股酸涩从肺部涌上来,抵在他的喉咙。这股酸涩太冲,几乎要从他的鼻孔和眼睛里冒出来。他的眼前浮起一层翻涌的水雾。
  他困难地翻个身,象苏醒的飞蛾在壳里挣扎一样,将咽喉的酸意咽下去说:“我不想吃。”
  罗德将药草丢到一边。他烦躁地摘掉皮手套,冷锋般的目光瞥过尼禄颤抖的肩膀。
  “不吃药的话会死的。”他凝着的神色隐遁在凌乱的黑发里,他的红唇象生长在暗冥里的花。
  尼禄顽固的嘴唇动了动,酸意使他的下巴抽搐。他将脑袋埋进枕间,心情低落地蹭两下。
  “你别管我……”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下一刻罗德就逼近了他。
  他强硬的身影一闪,就进了尼禄的被窝,速度之快宛如游鱼。
  他那结实的手臂如钢箍般死死箍住尼禄的腰,温热的手掌随便一摸,就沾上了一手冷汗。
  尼禄好象傻了似的愣了半晌,全身僵硬如结成了水泥。他无比近得感受到罗德的胸膛,如天降诅咒一般紧附后背。一股热血冲上他的头脑。
  罗德揩去手上的汗,沉静地说:“您在发抖。”
  尼禄仓惶,拼尽全力去挣脱。但所有挣扎都被罗德禁锢住了,好象一个落入困境的猎物。
  “放开我!罗德!”他惊慌地说。
  罗德将他的不安分统统压制下去。他将下颚抵在尼禄肩上,两人的头发缠绕在一起。
  他从背后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话语象蜉蝣一样游进尼禄的耳朵:“为什么要躲着我?”
  酸涩几乎象尖刺般要钻出鼻腔。尚为稚嫩的喉结颤抖,尼禄吸了吸鼻子,饱胀的眼睑已经红肿,那里无疑蕴藏着憋闷已久的泪水。
  罗德安慰地摸摸他的头发,拿捏出一种柔化了的语气,好象钢铁熔化。
  “不是答应了让我照顾您的吗?”他说。
  尼禄承受不住。他猛地转过身,把脸埋进罗德的黑衣里,话音里充斥着浓重的鼻音。
  “我可能会传染你的……”他瓮声瓮气地说。
  “管它呢!”罗德笑一声,仍是那种不受拘束的、随性的态度。
  尼禄紧闭着眼。此刻他有一种如水滴入大海般的归属感。
  

第21章 病
  因为染病,尼禄只能吃一些清淡的流食,味道重的食物一点都不能碰。
  包括那些新酿制的鱼酱。
  他的病症愈发严重。元老院里一些墙头草的元老,已经预见他死亡的结局,纷纷讨好麦瑟琳娜和昆汀。
  疟疾使尼禄高烧不退,浑身的关节都象被腐蚀一样酸痛。他忽冷忽热,冷时如堕入冰窖,热时就如于火焰上炙烤。
  奴隶在病床前穿梭,为他药熏衣物。
  他躺在被褥里,呼吸短促而虚弱,好象一只即将坏死的茧蛹。冷汗象另一层皮肤,粘腻地胶黏在毛孔,再一点点渗进他的五脏六腑。
  病重之中的尼禄,好象一个强光下的幽魂,摆脱不了死的形象。
  罗德用石槌捣烂甘草,绕着纱布将这些草渣缠起来。
  青绿的草汁从他坚铁般的手指间流淌出,留有清涩的苦味。
  他迈出重锤般的脚步,象一把重戟般移到尼禄床边,利落地掀开被子。
  睡眠之中的尼禄蜷缩一下,不适地歪过脸。他意识不清地嘀咕一句:“让我睡……”
  罗德挪正他的头,用手背拍了拍他高烧的脸,强迫他睁开眼睛。
  “不要总是睡!”他严厉地说,“那只会让您离冥神更近一步。”
  尼禄被他的动作惊醒,缓慢地睁开眼。他瘦如白骨的手摸索着,如扎根般握住罗德的手腕。
  “是罗德么……”他迷迷糊糊地说。发烧使他视野犹如蒙雾般的不清晰。
  罗德反握他冰意的手,胡乱地拨开他汗湿的额发,以一种刻意压低的口吻说:“是我。”
  一个微笑如掉入深井般在尼禄脸上隐现。他挪了挪脑袋,用自己发烫的脸颊去蹭罗德的手。
  “我好冷……罗德……”他气若游丝地说,“你能抱着我吗?”
  罗德沉默地点头。他冰凌般的手指动几下,就将甘草渣绑在尼禄的额上。
  他蹬掉凉靴,也躺上床,环住尼禄消瘦的腰身,把他圈进怀里。
  尼禄消瘦了太多,嘴唇出现病重的青紫。蜜蜡般的眼珠此时象干裂的琥珀石。
  他的关节不断抽痛,如有鬼魂割据筋骨。
  他疼出一层冷汗,声音微弱地说:“我昨晚梦见朱庇特用脚踢我……就和凯撒被刺的前几天所做的梦一样……”
  “那只是民间的谣传。”罗德蹙眉道,“不值得相信。”
  疼痛使尼禄抽搐一下。他下意识抓紧罗德的衣服,好象他的肺是一块被风侵蚀的石膏块,马上就要碎成碎片。
  “我太疼了……罗德……”他皱起细线般的双眉,冷汗仿佛滴水成冰。
  罗德吩咐奴隶去煮一些柳树皮水。这种药水具有止痛的作用。
  奴隶取出天仙子蒸制的香油,涂抹在尼禄的手心,这能使他镇定一些。
  尼禄松缓了一点。酸痛象拉丝一黏在他的关节,他不敢动弹,如僵死一样蜷缩。
  “我好疼……”他迷乱地说,渐渐陷入半昏迷的境地。呻|吟宛如浅淡的酒气一般从他的喉咙里溢出来。
  罗德察觉到他不对劲,连忙摇晃他的肩膀,“别睡!”
  尼禄任他摇晃也不睁眼,好象被病痛夺去了意志。荒诞的字眼从他干枯的嘴边溜出:“我不是怪物……”
  罗德紧迫起来。他揪了揪他的银发,使劲掐一把他汗津津的脸颊。
  “尼禄!”他凑近他耳边厉声喊道,声音有如撞钟,“不要睡!”
  尼禄被这类似钟晨暮鼓的声音拉回意识。他勉强地抬眼,迷蒙中瞧见罗德的黑眼黑发,好象长钉般钉进他脆弱的眼底。
  一丝细微的微笑晕开在他干裂的嘴角。
  “别离开我……罗德”身体上的疼痛使他在说话时不停地颤眉,“别把后背丢给我……”
  罗德的惊愣犹如棱面转动的虹光一般,即刻就消逝不见。
  奴隶端上来熬煮好的柳树皮水。罗德一勺勺喂尼禄喝光。
  尼禄的卷发乱糟糟的,内衬衣已经汗湿。他喝了止痛的药汁,才缓慢地恢复一点活力。
  罗德不想让他沉睡,便让奴隶拿来一部羊皮卷,准备给他念故事听。
  他靠坐在床榻上,黑色的身影硬邦邦的,宛如沉礁。
  尼禄与他同盖一床被子,如休憩般贴紧他硬实的腹部。
  “故事……是希腊文吗……”尼禄声音低弱地问。
  “拉丁文。”罗德展开羊皮卷,指甲在纸卷上刮出沙沙声响,“我可看不懂那些虫子一样的字母。”
  尼禄病痛的脸上有柔和的笑。
  罗德铁丝般的眸线扫过羊皮卷,念出一串字正腔圆的拉丁文:
  “俄狄浦斯悲愤地抓挠自己的脸颊。他的眼睛红得滴出血泪,乌黑的发丝在以惊人的速度变白。他状若失智般疯癫,他的视野里一时间挤满了所有的魔鬼……他用他粗壮的手臂推开侍卫,嘴里吐出炭火般烫口的诅咒:‘噢!我是多么的不幸!我是被天神弃绝之人!是不清洁的母亲的儿子……’”
  尼禄想了想,闷声说:“我读过这个故事。”
  罗德无声地思索一会,继续念道:
  “他就象一只断了头的蝇虫,在宫殿里无序地跑来跑去。他问他的妻子去哪儿了,一会又改口,说不对,那是他的母亲,是他和他的儿女们共有的母亲。等到他推开卧室的金门时,看到了王后吊死在那里,脖子下的细绳还在左右摇摆……”
  罗德忽然顿在这里,冷锋般紧闭的双唇静止。
  “怎么不念了?”尼禄的一顶卷毛竖起,在他腰间晃了晃。
  罗德的指甲抠紧卷边。
  他是阅历丰富的复活之人,对命运的不遂人愿有刻骨铭心的感悟。
  他端正一下姿势,往下念到结尾:
  “俄狄浦斯从王后的裙袍上取下两枚金别针,狂乱地往眼里刺去。他每刺一下,迸出的鲜血就沾湿他的胡子,好象雹子一般簌簌而落。他边刺边嚎叫道:‘你们再也看不见我所受的灾祸、我所造的罪孽了!你们从此黯淡无光!’
  悲剧和灾难全落到他身上。即使痛恨他的人,见到他这般惨状,也会留下怜悯的眼泪……”
  尼禄不安分地抽动几下。他揽着罗德的腰,衰弱地趴在他的腹部。
  疟疾折磨得他生不如死,体力早已经耗费殆尽。他乖巧地趴在罗德身上,很快就睡着了。
  ……
  阴雨天有一种令人不舒服的灰蒙,好象刷上了一层死人的骨灰。乌云象骨架一样浮在其中。
  阿格里皮娜身披祭祀时穿的白袍,手摇银铃,定定地站在神龛前。
  地面上的砂石被浸湿,呈现出幽冥般的灰黑色。在灰蒙的天幕和污黑的地面之间,她象一根冥顽不化的白棍,强撑在黑灰之间。
  她扯动戴在头顶的白头纱,罩住了素净的脸庞。
  尼禄感染疟疾已经七天了。她每天都要为他祈福。
  “医药之神埃斯库拉皮奥,以汝医棍作万能之器,挽救吾子性命于冥河边界……”
  她虔诚地重复着这句咒语,将白蜡烛燃亮,稳稳地放置在神像前。
  待到蜡烛燃尽,她如岩石一样沉重地转过身,视线一下子就撞上庭院里的不速之客。
  阿格里皮娜的瞳孔一瞬间如蛇眼般紧缩。
  麦瑟琳娜穿着艳丽的红裙袍。她的红指甲油亮至极,嘴唇抹了红藻制成的口红,好象在流血一样鲜红。
  她们俩一红一白针锋相对,在色泽暗沉的天地间,就象两抹误入其中的色彩。
  淡漠很快就在阿格里皮娜脸上伸展。她隔着轻薄的白头纱,冷若冰霜的脸孔若隐若现。
  “看来我应该换一帮看门的奴隶了,他们瞎得连一个来意不明的人都不拦!”她说。
  麦瑟琳娜勾起一丝狡猾的笑。她今天兴致极高,盛气凌人的话语象尖石一样,一颗颗从她唇缝间吐出来,好象她在说话时能有来自灵魂的力量:
  “因为我是最尊贵的皇后!比你这个寡妇更有资格发号施令!”
  阿格里皮娜神情冷淡。她将神龛上的帷幔捋顺,头纱被风吹得象一团滚动的白烟。
  “如果你是来炫耀丈夫的,那请你从我的别墅里出去。”她平静地说。
  “你错了!我可不是来炫耀丈夫的……”麦瑟琳娜摊开手,一步步走近。
  她的红头发张扬地卷翘起来,象一堆张牙舞爪的红虫。
  “我是来安慰你的。”她摆出戏弄的表情,“听说你的儿子得了疟疾,已经离死不远了。”
  她眼下蒙上一片暗影,语气转而阴蒙起来:“没想到他死得这么容易……”
  阿格里皮娜屏息。她无力地垂下头,从泛白的嘴唇里飘出的字好象灰尘一般飘忽:“他会好的……”
  麦瑟琳娜冷笑一声,描画得精致的浓眉弹跳两下。
  “啧啧……瞧瞧你现在落魄的模样,阿格里皮娜。我记得少女时候的你还是很纯真的,那个多米提乌斯就象施了巫术一样,把你从一只欢乐的夜莺鸟变成了一条阴险的蛇……”
  阿格里皮娜立刻就发作了。她的眼角隐约有血色,口气危险地说:“我不许你说他!”
  “哼!”麦瑟琳娜抄起胳膊,“他留存的唯一的血脉都要被碾断了,说他几句又能怎么样呢?!”
  阿格里皮娜面色如死一般沉静。她金棕色的眼珠象一潭闷闷的死水,波澜不惊。
  她顿了一会,开口道:“你这个为了虚荣,就去嫁给一个驼背的人,怎么能明白我的心思呢……”
  麦瑟琳娜张扬的脸孔有所僵硬。
  “我答应过我的丈夫……”阿格里皮娜缓慢地说,眼里有怀恋,“一定要帮他实现心愿。”
  说着,她倏地换上狠戾的神情,挺翘的鼻梁象野兽发威一般皱缩着。
  “哪怕尼禄就此死去,只要我还能呼吸和识物,我也要用尽一切手段去实现我丈夫的心愿!孩子、婚姻、伦常算得了什么?!只要他的心愿得遂,就算是贩卖我自己为低贱的奴隶,甚至要我的命,我都能一口答应!”
  麦瑟琳娜惊诧地抽口气,“你这个疯子!阿格里皮娜……”
  她尖叫起来,“你简直是个偏执的怪物!”
  阿格里皮娜轻轻地瞥她一眼,叹道:“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没想跟你攀比,麦瑟琳娜。但你总是象一只受惊的老鼠一样在我眼前跳来跳去!”
  麦瑟琳娜脸颊的肌肉抽动着,死盯着她。
  “我的心里装满了多米提乌斯的理想,无瑕和你玩小女人的游戏。”阿格里皮娜冷淡地说,“你永远都不在我的眼睛之内!”
  麦瑟琳娜气愤得涨红脸。她泄愤似的,赭红的长指甲扯了扯红艳的头发,好象血滴在血里。
  她咬牙切齿,字眼从牙缝间一个个蹦出:“去他妈的理想……我只知道你快要败给我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
  阿格里皮娜面无表情地站立。
  “克劳狄乌斯已经吩咐了司葬为尼禄准备葬礼;广场上的陵墓里,已经有一处洞穴为他腾地了。就连坟墓都立好,只差刻写个名字和墓志铭了……”
  麦瑟琳娜走过去,一只手伸出来,去捏阿格里皮娜的脸,十分轻佻。
  “我倒要看看……尼禄死了,你还有什么办法去实现你丈夫的理想?”
  阿格里皮娜冷着脸,打掉她黏虫般的手。
  ……
  一大清早,就有几名长着白胡子的法官匆匆到来,象一堆巨石滚动一般,轰隆隆地闯进家宅。
  为首的法官手里还捏着一份遗嘱。
  罗德如坚石般堵在卧室门口,依仗着他的冷剑。他深刻的下颚骨偏过去,比他手上的剑锋还要锐利一些。
  “你们是谁?”警戒象利箭一样绷在他眼中,即将跃出。
  法官亮出遗嘱,“是大人的母亲让我们来的。”
  罗德定住,肃然的脚步不挪分毫,“这是多米提乌斯的家宅。你们的一言一行,都要遵照大人的意志执行,而不是他的母亲!”
  法官的胡须动了动。他板起严肃的脸孔,将遗嘱凑到罗德眼前,指了指上面的印章说:“这上面有皇帝的印章!”
  罗德顿一下,铁桩般的脚步硬是挪开,闪出一道勉强的空地。
  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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