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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有相逢-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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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今天酒喝得有点多,说话里都带着醺醺的酒气,将军一听就听出来了。将军自诩千杯不醉,在军队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是常有的事,故将军海量。
  在厨房里等着凉糕做好估计只是他喝醉之后突发奇想,将军不想拂了丞相脸面,只是把丞相请了出来。厨房里闷热难当,外头却依旧春风微凉。
  丞相不说话,只是坐在天井的石桌上喝酒,偶尔抬头看天上的明月。
  将军说:“相爷您要不先回府,凉糕最好了明日再送来。”
  丞相说:“不行,我想亲自提着它回家。”
  丞相说的不知是哪个家,是帝都东头的丞相府,还是泸州晏氏的厅堂。
  将军没法了,于是坐下来与丞相对酌。丞相到后来就趴在桌子上睡觉,绯红的官服灼灼似桃花。
  凉糕很难做,要熬好几个钟头,将军昏昏欲睡。
  管家把做好的凉糕装在瓷盘里,拿食盒端住了,提来给将军过目。
  将军草草看了一眼,他并不是很在意糕点做得怎么样,将军今天很累,只想早点睡觉。
  丞相睡下去就没有醒来,将军暗自嘲笑他酒量不行还使劲喝,二话不说背起丞相就往外头走。
  将军把丞相安稳地放进马车里,把食盒放在他旁边,他怕下人们照顾不周,特意嘱咐驾车慢一点。
  车夫弯着腰说:“多谢将爷,将爷洪福齐天。”
  将军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拢着鹤氅站在灯笼下,目送马车驶进浓浓的黑暗中。
  将军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总算送走了这尊大佛,可以就寝了。
  

  ☆、知己

  丞相第二天醒过来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在自家的床上的,他睡到日上三竿,那天不是该上朝的日子,是丞相难得的休息日。
  他躺在宽大的床榻上,拿手枕着头,独自看窗外的蓝天。
  这是个好日子,该出去走走。丞相心里想,但他一直躺在床上没有动,公务太累,丞相实在不想动。
  眼看要到中午,丞相这才想起来昨天要将军府的厨娘做了三盘凉糕,他惊坐而起,这个天气,凉糕放在外面都要放坏了。下面那帮仆役,到底知不道凉糕要冰镇?那个管家看起来就相当不靠谱!
  丞相匆匆穿戴整齐,就在他侧着身子照自己的后背时,屏风外婢女进来布早膳。
  丞相快步走出去,白瓷盘子上乘着晶莹的凉糕,顶上淋着浓稠的红糖,还洒了风干的玫瑰花,旁边点缀着酒酿。
  丞相伸手去摸摸盘子,发现带着冰凉的寒意,他这才放下心。丞相的心情莫名变得舒畅起来,昨天的酒已经完全醒了,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边吃着早膳,一边与管家闲聊。丞相问起昨晚的事,管家把将军的行为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丞相打心底感谢将军。
  丞相这时开始仔细地回想将军的容貌,尔后又联想到国家北方的苍穹和雪山,将军的眉眼很鲜明,丞相昨天多看了几眼,竟牢牢地记住了。
  其实丞相之前还是见过少年将军的,那次将军和他老爹被请进大理寺的监狱,丞相路过时看了一眼,觉得将军长得很可爱,就决定做个顺水人情。
  “将军姓翁,叫什么名字?”丞相吃一口凉糕,混着玫瑰花瓣。
  “回相爷,将军姓翁,名渭侨,字崖旗。”管家如实回答。
  崖旗,丞相一下子想到海浪拍打山崖,顶上插着黑色的旗帜,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将军确实像个心怀天下的男子,一个名字里就有山有水。
  吃过早膳,丞相便无所事事起来,望着天空发一会儿呆,是他常做的事。
  丞相突然想起前几天收拾衣柜,扔掉了很多他不喜欢的衣服,叫人打包了,拿去存起来,日后国家天灾人祸,就拿去赈灾。
  该去添置几件新衣了,夏天马上就要来临,不能让其他人抢了风头。
  丞相喜欢穿时鲜的新衣服,所以时常会光顾城中的布坊。每年新出的式样和花色,除了皇家,总要拨出几匹往丞相家里送去。
  帝都一年四季都熙熙攘攘热闹繁华,丞相第一次来帝都的时候是来参加殿试,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丞相那时候才十九岁,是新科状元郎。
  丞相没有佩戴玉钩爵牟,只在腰间挂着香囊和珠珰。丞相在管家的带领下走进帝都最大的一间布铺,三进的厅堂里,客人高声谈论着今年的风尚和潮流。
  管家给掌柜递去玉牌,帝都姓晏的没有几家,掌柜迎来送往,眼力早练成了。
  胖胖的掌柜给丞相介绍店里刚刚进来的布料,一样一样指给丞相过目。
  丞相看中了一匹布,缂丝弹墨的工艺,花纹勾着金线,是难得的上品。
  掌柜说:“丞相好眼力,今年就产了十匹,花色各不相同。”
  丞相挑了一匹湛蓝的,上头是孔雀牡丹,牡丹花艳艳的,像要从布上开出来。
  掌柜把丞相请进内堂,老板娘来给丞相测量肩背的尺寸,丞相转过身,看到有人拿着一匹绯红的布在镜子前比划,原来是将军。
  能在这里碰到将军,丞相心里还是有点惊奇的,将军手里那匹布,与自己看上的那匹,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颜色和花纹不同。
  将军照了很久的镜子,才对小工说要怎么做衣服,他在自己的腰上比划,大概就是说要做腰带和前后裾。
  将军是真的很年轻,但将军从来不是纨绔,将军从小就挑起了半个家国,金带连环束战袍,马头冲雪渡临洮。
  丞相觉得将军看上去和几年前一样可爱,丞相心软慈悲,说不定还会救他第二次。
  将军在镜子里看到了丞相,他转过头对着丞相笑,远远地就朝他拱手招呼。大家都是大官,将军刚刚上任,多跟丞相打打招呼,以后说话也方便。
  丞相觉得将军笑起来真善良,没有那么强势,于是他顿时轻松起来。
  丞相同样笑着回礼,走上前去与将军交谈,将军虽然年轻,但丝毫不腼腆,毕竟他从战场上走下来,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
  丞相说:“将军你手里的布料是今年的新款。”
  将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说:“我不知道欸,但这价钱确实蛮贵的。”
  丞相给将军说做出来的衣服要怎样配颜色才好看,将军很认真地听,听到后来就让小工给他量了全身的尺寸,将那一整块布都做了衣衫。
  丞相心里为自己的口才得意,布坊是他的产业,自然希望销量能更高一点。其实将军也不差那一匹布的钱,将军出身名门,济南翁氏家大业大。
  将军和丞相一同到街上去闲逛,丞相今天难得放下公务,心情格外的明媚。
  将军与丞相相谈甚欢,一路上都在打趣逗笑。阳光照进大街小巷、酒肆青楼,人群涌动如滔滔河流。
  丞相给将军讲帝都发生的事,讲三里头的小瘦子偷了隔壁寡妇的瓜被骂了一条街;讲衙门去收一家小酒馆的地,那老板死活也不干;讲自己当年考科举的经历,想起来就很搞笑。
  将军常年在边疆,不知道帝都在平日里是怎样的情形,如今看到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没有北方的秋风入关,边月满山,但各自有各自的姿态。
  其实将军吹得一手芦笛,那是边塞最能寄托情感的乐器,到了每年中秋,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他们走到运河边,喊船家来渡。
  “将军,皇帝准了你多久的假?”丞相问,他在剥荔枝,船上的荔枝来自泸州,有一个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典故。
  虽然现在已经看不到妃子笑了,但荔枝的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
  将军说:“中秋过后就回去了。”他偏头去看湖水,桥上有穿着绣花衣裙的姑娘。
  丞相算了算,大概还有四个月。皇帝这次开恩让他待在京城这么久,多半是看他要为老爹戴孝的份上。过了中秋再走,好歹也有个团圆的日子在。
  丞相把剥好的荔枝放在盘子上,推到将军面前,叫他不要客气。丞相是精细人,连荔枝都剥得一丝不苟。
  将军不好推辞,含了一颗荔枝在嘴里,甜滋滋的汁水像麦芽糖。
  “相爷,前几日多谢您的举荐,您的管家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可是照答不误。”将军说。
  “欸,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丞相抬手挥一挥,表示他并不在意。
  “那相爷还要不要吃凉糕?回头让府中的厨子做一些来送去。”
  将军原本以为丞相要推辞,但听见他说:“多谢将军美意,本官就不推辞了。”
  将军惊奇地抬头看丞相一眼,大概不知道丞相竟会如此欣然接受。
  说到最后,丞相才不好意思地说:“昨晚给将军添麻烦了。”
  将军微微笑:“无妨,早前听说丞相风华无双,就是有点糊涂健忘。”
  “风华无双不敢当,糊涂健忘倒还是真的。”丞相一点不生气,“不过将军,本官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记住了你的名字。”
  将军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不过不点破,明里暗里地遮掩着。
  “将军,北方的异族,您看,收拾的怎么样了?”丞相闲闲地问起来,要知道,他之前糊里糊涂过日子,可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些事。
  将军听他这么一问,转过眼睛来看他,没说话。
  丞相不慌不忙地与将军对视,笑意盎然:“怎么,本官问起这个,有什么不对吗?”
  将军慌忙收起目光,盯着丞相的眼睛看,会让他有种奇妙的感觉。
  “当然不是,相爷。异族翻不起什么大浪,再不济,我们北方不是还有神仙嘛。”
  丞相只是笑,随手掂起一旁的酒杯,晃荡着,说:“什么神仙,不过是话本子里杜撰的罢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相爷,咱们国家奇人异士多不胜数,保不准,就是真的呢。”
  “将军说的玄乎其乎,本官倒还放心了。那都按将军说的,如此甚好。”
  “甚好。”将军接了一句,带着点惆怅的叹息。
  “以后边疆的大事,还要将军多多担待了。”丞相靠在椅子中,凭着画船晃晃悠悠。
  将军垂眸笑出声来,丞相看不到他的目光,也看不清将军脸上的神情。
  “那如此说来,还要相爷在朝堂上多帮衬一下了。”将军把果盘推到丞相面前。
  丞相眯着眼睛看外头的景色,他在想一些其他的事,烟光暖照,神思飘渺。
  他沉默了一阵,才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看着将军的眼睛,说:“当然了,本官会对你很好的。将军,你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来日,前途无量。”
  “这话我听很多人说过,我爹,我祖父,都说我少年英才。”将军看一眼丞相的脸,“可是,并不见得。我爹已经死了,异族还没有平定。”
  丞相笑着按下他的话头,说:“伤心事莫要再提。将军主外,本官主内,我们还有年轻的皇帝,这么一来,必定是国泰民安。”
  将军不太敢看丞相的眼睛,丞相的眼睛深得像一潭湖水,里面藏着无数种情绪。
  丞相遥遥地望向湖上的白鹭,把玩着腰上翠绿的玉佩,自言自语着:“国泰民安。”
  四个字被他咂摸着,唇边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深深的,能把万物卷进去。
  

  ☆、皇帝

  丞相下朝之后照例去值班,这是他每天的公务。
  今天又是繁忙的一天,底下那帮臣子每天都有琐事要禀报。还有一群闲不住的言官,就是喜欢四处抨击别人,丞相也未能幸免。
  上朝的时候,丞相再次成了言官的靶子,文化人说话就是有水平,平常人都听不出来他是在骂你。
  丞相位高权重,年轻有为,难免有人会看不过去,时常对着他酸酸地发牢骚,丞相一一接受。
  言官又拿举荐将军来说事,控诉丞相那天在将军家逗留过久,二人关系微妙。
  丞相抱着玉圭说:“那天多喝了点酒,晚些才回去,并没有过夜。”
  言官又说:“丞相公私不分,勾结边将,图谋不轨。”
  丞相说:“那天的宴会你也去了,与将军相谈甚欢。”
  随后丞相一一列举了言官当天与将军交谈时说过的话,虽说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言官还是惊了一惊。
  按说,丞相这个时候应该编出一套叛家叛国的言论来,然后硬往他身上扣,这样牢狱之灾就不可避免了。
  虽说言官是出了名的怼天怼地不怕死,一身骨气像铁打的松柏,但对坐牢这种事还是要慎重。万一一个不愉快,就进了诏狱,说不定也要像前辈一样,用瓦片刮自己腿上的碎肉。
  但是丞相只是语调平和地重复出当天自己讲的话,看上去慈悲又善良。
  言官不依不饶,丞相碍于皇帝的脸面,没有发火。丞相脸上镇定自如,心里却翻着白眼说你小崽子话怎么这么多,你丞相爷爷还有公务要做。
  那天将军没有上朝,如果他听到言官一系列惊人的言论,按照武将的脾气,估计当场就要将其按在地上揍一顿,朝堂变武馆。
  最后少年天子坐在明堂上,抬手平息了这场没有意义的争吵,掌印站在他身边,臂弯里抱着拂尘。
  丞相掖掖袖子,端正地站在百官面前,垂眸听皇帝讲话。皇帝没有过问丞相的事,只是问爱卿们有事禀报,无事退朝。
  方才看热闹的官员倒也不敢怠慢,举起玉圭娓娓道来。天子很有自己的主张,他在东宫做太子的时候,读的书并不比大学士少。
  丞相在堂上一般是不说话的,天子圣明,可以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家国太平,连年没有天灾,北方外族偶尔入侵,但将军神勇,一呼百应。黄金装战马,白羽集神兵,旌旗翻滚像黑色的骇浪,琵琶乐音荡涤着高山。将军站在山崖上看辽阔的荒原,他分明看到有神明在宴饮,天籁福音,高堂明镜。
  丞相下了朝之后去值班,午膳过后掌印来请他,说皇上召见。
  丞相看他一眼,描金乌纱帽,鸦青烟罗衫,拱手垂袖,礼数周到。掌印在宫中也算是了不得的人物,但待人接物仍是恭谦有礼,不像外头那帮言官,除了弹劾也没什么本事,还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丞相没有多想,整理好官服的腰带,随掌印到殿前去觐见皇上。
  皇帝坐在窗前用朱砂批改昨天的奏折,皇帝每天很忙,大臣们闲事管的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上奏参一本,比如闽南的芒果很好吃,杭州今天又下了雨,还有人不知上奏何事,就每天给皇帝请安。
  丞相求见的时候,皇帝正趴在桌上数藤萝的叶子,朱砂盘子里盛着清水,案头上摆着一盆水仙花。
  皇帝很愉快地召见了丞相,然后屏退掌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丞相拱手给皇帝请安,皇帝给丞相赐座。
  丞相撩开黻黼在椅子上坐下来,整理衣裾的下摆,他头上戴着高高的朝冠,颚下的帽缨系着漂亮的结。
  丞相看皇帝脸色,映衬着窗外的藤萝,脸颊红粉。皇帝今年十八岁,季子正年少,匹马黑貂裘,有珠珰贵戚,也有玉佩公卿。
  丞相看出来了皇帝找他估计没什么正事,皇帝是个少年,少年最藏不住心事。丞相年轻的时候也曾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少年心事,不知容易鬓边华。转眼间就二十七岁了,明年此日青云去,却笑人间举子忙。
  皇帝先开口了:“贤相,你和将军……”
  丞相回答:“皇上切莫听小人谗言,臣的清白天地可鉴。”
  皇帝顿时红了脸,往后面缩了缩。丞相觉得皇帝今天有点意思,就特意询问:
  “皇上可是有什么问题要与臣讨教?”
  皇帝在朝堂上声如洪钟叱咤风云,现在却红着脸语无伦次。皇帝想了很久才别扭地说:“就是想问问你们关系那么好的原因嘛。”
  丞相有点不明白了:“臣与很多人交好,不知为何皇上唯独问将军?”
  皇帝噎了一下,拿手指蘸着朱砂玩,撑着下巴,去看映在门上的身影,那是司礼监的掌印。
  皇帝为难地抿起嘴,说:“朕以为你们两个是断袖之交,所以想请教请教。”
  “皇上怎么能因为那言官的一面之词就认为臣与将军的关系不可描述呢?”
  “朕就是想试试嘛,毕竟断袖又不多。万一就是呢?”
  “不知皇上可有意中人?”丞相询问。
  少年皇帝指了指门外的影子,说:“诺,就是他。”
  原来是掌印啊,皇帝的眼光也不差,丞相想。他倒没觉得断袖很奇怪,真正喜欢一个人,又何必在意男女呢?女子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男子也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丞相年轻,思想还是很开明的。
  掌印今年二十五岁上,没比皇帝大多少。皇帝小的时候是掌印陪着长大的,那时候的掌印还不是掌印,是皇帝宫中的小太监。
  掌印七岁入宫,在皇后宫里做事,那年皇帝刚刚出生,抱在怀里像个小小的宝贝。
  皇帝是嫡长子,一出生就被册封为太子,未来的国君。掌印在皇后身边服侍,偶尔帮皇后抱抱孩子。皇后母仪天下,慈悲善良,从不亏待下人。掌印是懂得感恩之人,照顾小皇帝也是尽心尽力。
  那时皇帝尚在襁褓之中,掌印抱他的时候就朝着掌印笑,眼睛亮亮的,眉心用朱砂画着梅花。
  掌印比皇帝年长,有他自己的野心,他在后来的日子里杀了很多人,终于披上了和那朵朱砂梅花一样颜色曳撒。
  皇后教会他要善良,小皇帝教会他要对生活怀有希望,在皇后宫中的那段日子,天禄明光。
  后来皇帝做了皇帝,像他的父辈所期望的那样,勤政爱民。皇帝身上挑着整个泱泱的国家,锦衣华服,王气盎然。这个国家处在被上天眷顾的时代,天子的命运,被藏进四季的胸怀。
  丞相说:“臣也帮不了皇上了。”
  皇帝说:“没事,朕可以自己解决。”
  丞相在感情方面没有什么经验,平时看过市井的话本子,偶尔还去听戏。丞相只得把自己看书的心得与皇帝分享,皇帝看起来心神不宁,眼睛不时往门外瞟。
  等到丞相坐得有些烦了,心里牢骚着皇帝你怎么还不让我回去,门外传来掌印的声音:“皇上,将军求见。”
  丞相一瞬间如释重负,将军来了就意味着他可以全身而退了。皇帝听到这个消息,朝外头说召将军进来。回头看了一眼丞相,问他:“将军不是来救场的吧?”
  丞相按下心中的喜悦,恭敬地回答:“当然不是。臣与将军,不过数面之缘。”
  皇帝听他说完就笑了,笑得意味不明。
  丞相心里满是不自在,他与将军,确实只有数面之缘啊,当年在大理寺的牢狱里惊鸿一瞥,就觉得相当惊艳。若是真有断袖之交,也不应该这么快才对。
  皇帝挥挥手,说:“爱卿退下吧。”
  “臣告退。”
  这时掌印打开了房门,将军跨进门槛,身量纤长,体格出挑。他一眼就看到正拱手拜别的丞相,那一身火红的官服,灼灼似桃花。
  将军心想真的好巧,来了帝都到哪里都能看到丞相。他听说了丞相是当年的新科状元郎,国家的栋梁。
  丞相的文化和口才确实让将军很佩服,那天他们一起去坐船,丞相给他讲了很多事。他的语言和声音,让将军寤寐难忘。
  当然,将军是不知道今天发生在朝堂上的事的,也不知道皇帝与丞相交流的内容。将军来觐见皇帝,只是想说说给他找个副将的事。边疆的军权有一半在皇帝手上,三品以上武官的任命都要让皇帝钦点。
  将军由副将升上将军,身边刚好缺了一位助手。将军这四个月在家戴孝,边疆有很多事务要管理,如果没有管事的人,那怎么行。
  丞相行礼过后就退下了,与将军擦肩而过的时候,似有似无地瞥了将军一眼。
  将军和他一般高,眉眼鼻梁生动鲜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将军没有帝都的庄严贵气,却有北方旷野的落拓不羁。
  丞相那一瞬间想起一首诗,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他分明能想象得出荒原上中秋的明月,大而无光,远处是比海角更遥远的天涯,那里,暮雪千山。
  由于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丞相开始关注起这位传奇的将军,当年惊鸿一瞥的面容,也在他脑海里明媚清晰起来。
  丞相那时候还没想到后果,到后来,他甚至想要亲自登门拜访那位言官,感谢他为自己助攻了一把。
  

  ☆、童子

  将军择日去布坊取自己的衣裳,那件绣花布料做成了织金交领的长袍,将军穿上之后照镜子,布坊的匠人都是巧手,衣服的长短大小挑不出一丝错处。
  将军看到肩背后绣着团花祥云,后裾上则是松树和山水,看得到嶙峋的怪石。
  将军很满意,将军常年在战场,除了戎装没有穿过其他的衣服。
  “上回买另一匹湛蓝布料的公子,来取他的衣裳了吗?”将军问掌柜。
  掌柜说:“还没有。”
  将军就说:“那不如我今日给他送去吧。”
  “不行,要客人亲自来取。”掌柜放下手中的算盘,拒绝了将军。
  将军皱起眉:“怎么这么麻烦。我正好要去他府上,不如顺带捎上。”
  掌柜抬眼看看将军,说:“那是丞相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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