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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有相逢-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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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温温的,都是从丞相那里学来的本事。杏花春雨般润泽,谁听了都不会多怪罪。
秉笔笑着指点将军两下,说:“将军你身上倒是有几分丞相的影子。”
丞相听得秉笔提起了自己,他靠在门边听外头的动静,抓着陶碗的手加重了力度。丞相不能走出去,因为秉笔是见过他的,到时候说不明白。
“此话怎讲?”将军抬眼看看秉笔,虚心地请教。
“咱家虽不懂你们朝堂上的事,不过如今皇帝要下手整肃朝堂了,将军您说说,凭您跟丞相的交情,是不是应该躲一躲这风头?”
将军听出事态不妙,他稳住神情,带着调侃的语气,说:“不知丞相犯了什么罪?滥权?贪污?还是说跟本官不清不楚的,迂腐的老头子们看不下去了?”
秉笔一听他这话就笑了,笑得很开怀:“将军太会说笑了,丞相之前做过皇帝的老师,在朝中兴风作浪的,皇帝也管不了他。可是现在局势不一样咯,我们的小皇帝,正准备瞅准机会满朝文武一锅端呢。”
“满朝文武一锅端?皇帝好大的手笔。”将军面上带笑地坐下,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自古君权相权就难说,树大招风,像丞相这么个人,之前再怎么才华横溢,到头来还不是乱臣贼子。”
“还是公公看得通透。”
“看得通透有什么用。”秉笔突然长叹一声,“混到这个年纪了居然还被那小子踩在脚底下,咱家不甘心呐。你说他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凭一副好皮囊。要说咱家之前,也是京中的美男子!”
将军好容易才忍住了笑,不管当年怎么风华绝代,现在的秉笔,不过是日暮西山的老迈模样。涂脂抹粉的,再也看不出当时的年月了。
南国桃李花,灼灼有辉光,丞相才是帝都的美男子。也许放到天下四海,也算是属一属二的好相貌。
秉笔突然就不想说了,也许想到他的逝水年华,再阴狠的人也会有伤离之感。他扶着膝盖站起身,一手搭着小太监的手腕,行动之间倒是有皇家的贵气。
“咱家说多了,咱家不过是个宦官,本不敢非议朝廷事。咱家在这里好心提点你一句,将军仔细着点,莫要一头走上了黄泉路!”
将军起身去送他,嘴上说:“本官心中有数,有劳公公提醒了。”
“赶明儿监军来了,可要好好地接个风。那是皇上钦点的人,得罪不得。”秉笔掖着袖子,不像来时那么急碎,这回他走得从从容容。
将军目送秉笔的背影,长长地揖下去,拉长了语气:“公公慢走。”
他在庭前站了一会儿,方才折回房中去。屋子里点着丹桂皮和雪松木,温暖的味道。秉笔走过的地方还留着一点脂粉味,将军皱着眉抬手重重地扇了两下。
丞相一掀帘子从内堂走出来,他径直走到桌子前,一手拉开了圣旨,一目十行地读起来。丞相才不管这是什么圣旨,什么上下尊卑都跟他没关系!
将军脱掉了外袍丢在一边,靠在圈椅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撑着额头,手指插进头发里,莫名烦躁起来。
“哪里来的什么监军!”丞相低低地骂一句,“分明就是想监视你。”
将军拉他的手,像往常任何时候一样,和他十指相扣。丞相的手很漂亮,写得一手斐然的好文章。
“个个心怀鬼胎的,应付不过来。”将军说,声音轻轻的,带点微微的惆怅。
丞相坐在圈椅的扶手上,长袍广袖盖住将军的半边身子,他本想再痛快地骂几句,丞相读书多,骈俪句,四六体,骂起人来不带一个脏字。
不过他忽然心软了,摸了摸将军的手背,看着摊开的一卷圣旨沉默。
光从窗外打进来,照亮了砚台中未干的墨汁,还有清水碟子里勾勒的松花泉水,看上一眼,只听得万壑惊雷般的松涛,层层入梦而来。
将军靠在丞相的手臂上,闭着眼睛,问他:“这个监军,是个什么人物?听说是皇帝钦点的,你见过吗?”
丞相抬手摸摸将军的头发,说:“未曾认得。兴许是下面提拔上来的,我还没有见过。”
“他明天就来了,你要怎么办?你从帝都到这里来,真的没事吗?”将军抬起头看丞相的脸,丞相偏着头,长发垂落在肩上。
丞相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他低头亲将军的眉心和嘴唇,轻声细语的,氲出一片桃花清酒,明月蒹葭。
“没事的,皇城里有我的心腹,办事妥当。明儿监军来了,我也悄悄去看看,看看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能担此大任。”
将军想起方才秉笔的一番话,刚想开口,丞相一下子吻住他,没说出来的话硬是被咽回了肚子里。
“你丞相爷爷手段多着呢,没什么大事的。监军来了多照顾着点,他是个狠角色,不好惹的。”丞相换上一如既往的笑容,戏谑着,把万事都抛在脑后,“好了,去洗个澡吧,我陪你去。”
☆、监军
“不是说了不偷看的吗?”将军坐在池子里,往自己的身上浇水。岸上架着一扇金丝楠木的八扇屏风,将军脱下来的衣服都搭在上面。
丞相笑意盈盈地曳着袖子从屏风后头走出来,他手里捧着香料盒子,打开了,给旁边的铜兽香炉添上小花茉莉和瑞脑香。
香气四溢,丞相细细地闻了一下,这个味道刚刚正好,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帝都的宅子里,一到春天就点上这个香,如百花盛放。
“你都是晏鹤山的人了,那还不是,想看就看吗?”丞相走路的样子像是踮着脚尖在舞蹈,轻薄的中衣打着漂亮的褶子,走一步都要开出花来。
将军回头瞥了他一眼,丞相占起他的便宜来毫不含糊,将军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呼啦,丞相一手展开了一方绸缎,金红打底的颜色,上面绣着牡丹和雉鸡,上头还有一轮皎皎的明月。
突然眼前红艳艳一片,很喜庆的颜色,将军措手不及,就被丞相盖住了头。扑面而来的是瑞脑的香气,将军一下子着了迷。
“嘿,红盖头,还真像那么回事。”
丞相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一边调笑将军,一边帮他把头发绑在脑后。丞相眼睛明亮得像月下的山泉,眼尾的淡淡皱纹折满了情思。
将军一听他说红盖头就红了脸,丞相怎么这般的会挑逗人!他素来就知道丞相满嘴跑骆驼,对着他的时候什么稳重自持的风度都不要了。
丞相故意矮下了身子,看看将军的侧脸,疑惑道:“将军面上怎么这么红?莫非是水温太烫了点?”
“丞相你瞎说,水温刚刚好,你可以自己来试试。”将军目不斜视,他不太敢去看丞相的眼睛,看上一眼就要沉沦在里面。
耳边传来轻轻一声笑叹,丞相重新站好,垂着眼帘给将军挽头发。不知是心间忙乱,还是丝绸滑手,半天也没有绑好一个髻子。
将军可没由着他折腾,他一抬手握住丞相的手腕,哗啦啦一片水声。
丞相手上一抖,火红的绸缎滑落下来,落在洒满花瓣的水面上,不一会儿就被洇湿了,满目尽是绯绯的颜色。
丞相顺着他的意思坐在水池边,他不下水,因为早上他刚刚沐浴过。
将军抬手泼了一手的水在丞相身上,温温的,带着氤氲的热气。丞相往旁边躲了一下,几瓣花落在了他的衣襟上。
难得是个安稳的日子,丞相不再去想其他糟心的事。看到将军就让他感到莫名的心安,没有家国,没有天下,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似水年华。
“你身上的伤好点了没有?”将军问他,视线落在丞相的胸口上,他腰带绑得松,领口敞开着,露出他漂亮的锁骨来。
丞相无所谓地看看,轻描淡写地说:“早就好了,可你每天还叫大夫来看。”
将军换了个姿势,伏在丞相的腿上,说:“不让大夫来看看,万一落下了什么病根子,到头来,可不是要怪我?”
“尽瞎说,乌鸦嘴。”丞相拍一下将军的肩膀,“我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将军一听就抬起了头,眼里亮亮的:“当真刀枪不入?”
丞相一时没有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他面上带笑,微微蹙着眉头看将军的脸,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
他们相视而笑,无边的暖意漫散开来,连小花茉莉的香气都有了甜滋滋的味道。
“将军,撩人的功夫倒是日益精进啊。”丞相点点将军的鼻尖,“你这套用在二八年华的姑娘身上,还不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哪里哪里,都是跟相爷学的,一点皮毛而已。”将军故作君子,揶揄他。
丞相撑着头,眯起眼睛端详将军的神色,正色道:“本官可不是姑娘。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刀枪不入,过了这阵子,日后尽管来吧。”
“为什么还要过一阵子?”将军反问他。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本官这阵子有的忙,等万事具备了,将军,恭候光临。”
将军把花瓣放在丞相的膝上,轻轻捻着,声气放低了一点:“那听起来,你要回帝都去了?”
“嗯,是要回去的,日子长了,会让人看出端倪来。”丞相的声音忽然黯然下来,尾音里带着委婉的叹息,一声声飘落在将军的心上。
将军枕在丞相膝上,鼻梁挺拔着,眉上沾了点水汽。他沉默了一会儿,那期间无边的光景都消融在他的目光中。
丞相知道将军的心思,他惆怅之余还有点隐隐的高兴,他好不容易记住了将军的名字,再住进了他的心里,曾上高楼凭栏望,英雄少年郎。
“将军莫愁,本官下手稳得很,不会有大事的。将军在边关安心戍守便是。马上就是八月十五了,皇帝要摆宴席,到时候将军可一定要来哦。”
将军数了数日子,大概也就还有那么几天。中秋是个团圆的节日,听起来,充满了绵绵的祝福。
丞相心里压着心事,他没跟将军说。他笑得没心没肺,万事无关自己的样子,像他的名字一样逍遥。
“鹤山,我回去的那天,记得来接我。”
丞相挑起将军一缕头发,说:“好,我去接你。站在城楼上,看着你策马而来。”
监军的人马到达北疆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山。
盘旋在天际的虎头海雕发出悠长的鸣啸,穿破几万里的长风,笼盖整片原野。
将军穿着整齐的轻甲,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丞相亲手给他绑好腰带,帮他打整好上下的行装,一身利索的,巍巍如明光。
丞相看着镜子里的将军笑,他想起过往的很多事情,想起将军那身绯红的衣裳,绣着松山明月,丞相不曾忘记。
“好了,去迎接监军的队伍吧,你是一品的大官,莫要失了脸面。”丞相搂搂将军的腰,抿着嘴笑了笑,眼睛像夕阳下的湖水,波光潋滟。
将军和他并肩走出门去,问他:“当真不再多留两天?”
丞相拉紧风袍的衣襟,站在风里说:“不留了,再过段时日就是中秋了,宫里有很多事要打整。这回监军都来了,万一被人认出来,很麻烦。”
将军还想多挽留一下,丞相就这么走了,他一个人的日子可不好过。
丞相握住将军的手,像往常一样,十指相扣。之前他给将军看手相,说跟着自己必定是福寿绵长万寿无疆,虽说那时是骗人的瞎话,现在,他倒有点信了。
风中传来了虎头海雕的呼啸,远远的,听不真切了。
“你听,鸟儿在给你报信呢。快去吧,被耽误了时辰。我就在城外看着,等你把监军接进城了,城门关上了,我就离开。”
丞相淡然地说着送别的话,心平气和的,冲淡了日暮里的飕飕凉意。北疆已经入秋了,城外萋萋的芳草很快就会枯萎。
将军看看夕阳,快落下去了。辽阔的天穹像是要压下来,漫天的祥云往东方漂移,鸟雀呼晴,声音洒落如雨滴。
丞相一抬手按住将军的后颈,吻过去,重重地,带着满心的别离。四周难得的静谧,人声遥远,风声似乎都小了下去。
当初将军从山庄离开的时候,丞相都没来及的跟他道别。一滩鸥鹭被马蹄惊起,他一遍遍喊将军的名字,可是他没有听清。
疯长的相思,像极了南国的红豆。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丞相骑马狂奔出城门,没人敢拦他。将军带着一队人马站在南门前,旌旗猎猎,马鞍上的朱缨漫漫飘扬。
远远地,有车辇过来了,前头举着旗帜,两边是皇家的卫兵。车辇的四角挂着流苏和铃铛,轮轴驰过,留下深深一道辄痕。
丞相避开了人群,他遥遥地观望着,大风带起他的风袍,背上垂下的白色流苏像双燕逐风。
将军转过视线去看平原上那个孤单的人影,巨大的夕阳在他背后沉下,不愧是南国桃李花,满身都是灼灼的辉光。
车辇上的帘子掀开了,坐在里头的人往外面探望了一下。丞相仔细地辨认那人的面容,可是大风吹起车上的帘帐,拂动着,时而把那人的脸面挡了些去。
忽地,那人把帘子掀得开了一些,他看到了远方夕阳下驻马的人影。有些疑惑,眯起了眸子去看,奈何逆着光,没看得有多清晰。
丞相的目光直接与其对上,等丞相彻底看清那人的面容,脑海里轰一声巨响,仿佛年夜的烟花在头顶炸开,霎时世界一片空白。
血腥的记忆忽然涌上来,丞相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胸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了,无数的悲伤和愤怒从心底的裂缝爬出来,决堤成浩瀚的江河。
车辇停下了,将军站在御马前,拄着手中的长刀,看着帘子被掀开,里头伸出一只手,搭在内官的手腕上,款步走出来。
那人生的美貌,目如紫魇,眉如银针。手中拿着鹤骨烟枪,上头雕着松针,袅袅的烟气从烟管中飘出,苦里带香。
走到将军跟前,那人拱手行了一个礼,紫金交叠的花翎衣灿然有光。腰上绑着二叠紫裉的宫绦,垂着洋红八角铜璎珞,前襟别着翡翠双鱼。
“监军濮季松,见过将军。”声音婉婉的,无星无月,无波无澜。
“北疆守将翁渭侨,有失远迎。”将军同样拱手回礼,这个监军虽说跟昨天来的老秉笔一样像个女人,但礼数风仪可不是秉笔能相比拟的。
丞相远远地看着,看监军紫金的衣袍,还有不俗的仪仗。他握紧了缰绳,指甲扣进掌心,骨节都被他捏的发白。
没想到还是个老朋友,叫什么来着?濮季松?好名字。
双方在交换任命书,一样一样的公文都要仔细检查。监军扶腰站着,闲闲地吸着手中的烟管,烟雾缭绕,不似其余的烟那般苦涩,竟还带着清冽的香气。
监军偏头去看夕阳,看到夕阳下那个人影,驻马站在那里,不即不离的,任大风呼啸着刮过。监军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这个身影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监军想不起来了,他走过去问将军:“翁将军,那边那个人,您可认识?”
将军停下手中的动作,抬手遮光看了看,摇摇头说:“不认识。”
他帮丞相打掩护,面上平平常常的,看不出来是在说谎。
监军吸了一口烟,喃喃自语:“我怎么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将军听到他的话,再一抬头时,夕阳下已经空无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开完假车又是离别。
☆、国师
皇帝坐在他的偏殿中召见了国师,国师已经算不清年龄了,据说开国时他就跟在□□身边征战,多少个皇帝须归去了,他却依旧是年轻模样。
国师抱着麈尾,一手掂着小巧的净瓶,晃悠着,坐在藤椅上眯眼看院中的石楠花。
皇帝落下一颗棋子在棋盘上,一手扶着膝盖,手腕上绕着火红的玛瑙钏儿。
“国师您看,下嫁公主,可还是个主意?”
皇帝闲闲地问起来,他午间刚批完了折子,偷得了半日的空闲,便召来了国师对弈。国师下棋的手法并没有多高明,除了做法,琴棋书画他样样都不精通。
国师听到皇帝在问他,他没有立刻回答皇帝的问题,而是信手掂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中央,被白子团团围住。
“国师,这是什么意思?”皇帝抬眼看国师的脸面,国师神色清冷的,乌黑的长发用冠子束起来,身上青白的旧道袍,上上下下都是出尘的模样。
国师抿着唇,略微沉吟了一下,说:“主意是好,若是换一个人选,我觉得更加妥当。”
皇帝垂下眼帘,嘴角微微下拉,他看起来有些不满意:“你总是说换一个人换一个人,可眼下,朕实在是找不出更好的人选了。”
“可以是重臣家的千金,比如那个尚书家的小姐,贤良端庄,跟丞相,也是门当户对。”
“不妥。朝堂上大半都是晏鹤山的党羽,三品以上的大官,更是趋之若鹜。朕还听说,连远在江浙的巡抚,都与他有些交情。”
国师眸子里冷冷清清一片光,好像凡尘入不了他的眼睛。国师推开红木明窗,把外头的天光放进来一点,紫色的石楠花盛开了,满院子都是花香。
国师将手中的净瓶搁在桌子上,说:“皇上,公主是你唯一的姐姐,你把她嫁出去了,宫里可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皇帝心知肚明的,他听出了国师话中的意思,深宫重闱,他一个人顶不住。
北方有异族,南方有他的小舅舅虎视眈眈。朝中还有一个丞相,把他们皇家的权力,一点一点地偷走。
皇帝今年十八岁上,再等两年,就是弱冠。第一代皇帝,上一任的皇帝,都是文韬武略的明君,十四上战场,十八振朝纲,二十坐明堂。
依稀记得当年的光景,万国朝拜,锦衣华服,王气盎然。这个国家,处在被上天眷顾的时代,盛世像夏季滔天的海潮,把天下人的命运,藏进大海深处平静的海床。
皇帝闭上眼睛揉揉眉心,那些都是他遥远的记忆,被搁置在比天涯更远的地方。
“把公主嫁给他,算是牵制他的一步棋。朕现在不想把他怎么样,我那个小舅舅,还得要丞相多出点力。”
国师收回了下棋的手,他微微颔首,眼底看不清什么表情。国师已经在皇帝面前求过很多次情,那回在明堂上,皇帝把大印摔在他面前,向来清高的国师跪在地上,额头贴地,广袖铺展。
皇帝也觉得索然无味,他心里有很多心事和忧愁压着,转头去看外面的光景,夏天还没有过去,蝴蝶在石楠花和风铃草中间飞舞。
突然门外传来掌印的声音,朦朦的,隔了一层纱似的:“皇上,丞相到了。”
“传他进来。”皇帝随口吩咐了一句,垂眸去看面前的棋局。
门一下子被推开,门外露出海棠花的树梢来。掌印穿着鸦青常服跨进门槛,躬身比了手势,请外头的人走进来。
虞景明提起衣裾,面不改色地走进了偏殿中。他戴着乌纱梁冠,帽沿中心那棵翡翠玉熠熠生辉。帽缨系在颚下,腰上垂着石青松烟玉,窄裉缂丝的袍袖一如既往的婀娜。
“爱卿,你可算来了。国师等了你很久了,这般可不合礼数。”皇帝转过眼梢看虞景明的脸,看到他深刻的眉目。
虞景明抬袖拱手,敞花大袖顾盼生辉:“路上有些事耽搁了,没来得及禀报。”
虞景明知道皇帝是在膈应他,什么来迟了,他接到皇帝的诏令,起身穿戴好袍子就来了。路上掌印催着,掐着时刻到了这殿上。
皇帝微微笑了笑:“爱卿不必多礼,不知路上可遇上了什么要紧事?”
虞景明施然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搭着扶手,让他的袍襟拖曳在地上。按说,这是不合规矩的,朝臣要等着皇帝说赐座才能坐下。
但是丞相不,虞景明知道晏鹤山向来就不理会这些,皇帝也不说什么,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虞景明是晏鹤山的影子,他的一言一行,都要与晏鹤山有九分相似。
“爱卿,朕还没给你赐座呢,你怎么就坐下了?”皇帝敲着棋子,声音一下一下叩击,屋子里安静得如绣花针落地。
虞景明叠起双手,长眉深目,气象庄严。他听到皇帝的话,面上带着极为轻浅的笑意,说:“之前一直都这样,习惯了。”
皇帝目光沉了沉,转而又笑了,丞相说话藏山不露水的,皇帝自然知道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转了个话弯子就把矛头对准自己了。
“之前跟你说的那档子事,国师已经答应了。”皇帝抬眼去看国师,虽说唇角带着和乐的笑意,但他的眼睛里是没有笑的。
国师没说话,端坐着,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国师心里承认,嫁公主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但国师一心想让皇帝换一个人,他找了很多借口,全部被皇帝驳回了。
“皇帝说的是哪回事?”虞景明装作糊涂的样子,尽管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丞相真是忘性大。”皇帝不轻不重地批评一句,“莫非这么快就把朕说的话给忘了?”
绵绵的,带着针刺,都是些笑里藏刀的活儿,没准的下一秒就真刀真枪亮出来了。朝堂乌七八糟一团黑,摸着悬崖走路,一来二去的,心尖都在打颤。
国师在一旁发话了,他拱手,垂下飘飘的广袖:“既然相爷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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