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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有相逢-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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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屁!那根本就不是老爷!”花匠站起身,跨上一步揪住将军的衣领,“那个时候老爷正在酒楼里,根本就没在府中,你看到的那个就是个冒牌的贱人!他的目的就是想离间你和老爷,将军你现在这样做,正中他们下怀!“
  将军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转而又平静地抬起茶杯盖子刮去茶水上漂浮的沫子,他叠着腿,没说话。
  “那天老爷喝醉了,是我把他背回去的,你知道他当时说了句什么吗?他说‘渭侨你要给我好好活着’。”
  “回到府中听说你来过,酒还没醒就赶紧去找你,将军你还记得么?那天下着多大的雨,他就这样淋着雨找了你一晚上!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连门都没让他进!”
  何老这时候也走上来说了一句,神色哀婉:“是啊将军,老奴那天亲眼看到相爷来找您,全身都淋湿了。后来相爷就坐在咱们家门前,老奴想请他进来,相爷说什么也不肯,他说将军总会回来的,他就这样等着您回来。”
  “将军啊,有什么仇怨过不去呢?”何老说着就揩眼泪,将军是他看着长大的,从没见他这么折磨过自个儿。
  花匠当即跪地给将军磕了一个头,道:“翁将军,去看看老爷吧,小的是真的没办法了才来求您的,若是您不去,老爷他连死都死不安生了!”
  “说什么丧气话!没人那么容易就死去!”将军重重搁下茶杯,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没事别咒你老爷死,本官不许他死在我前头!”
  花匠心中狂喜,果然自己这一出哭戏相当到位,老爷说将军就是嘴硬心软,果不其然!花匠看准时机,又大哭了一场,直哭得将军亲手把他扶起来,花匠才抹着眼泪说谢谢将爷,将爷洪福齐天。
  何老好好安慰了花匠一番,才把他送走了,正要关上大门,却见将军跨着一双长腿正要出门去。
  “将军,您去哪?”何老慌忙叫住他。
  将军撩起自己的头发,衣上的赭金山水高低错落,他三两步走下台阶,头也不回道:“买药去!”
  丞相正倚在床头看童子的表演,童子卖力的挥舞着手里的红缨枪。丞相忽然叫住童子,喊他去那边第二个柜子里把胭脂拿来,这胭脂还是上回将军买的那一碟。
  童子在床边坐下,丞相掂着胭脂盒子,蘸一点清水化开了,拿手指晕在童子的眼眶四周,然后又在他眉心点上一点。
  胭脂绯红,童子本是粉瓷脸面,这下更像台上耍猴儿戏的了。丞相被逗得大笑,童子颠颠儿跑去照镜子,似是相当满意,飞着袖子咿咿呀呀地唱将起来。
  丞相看他一板一眼地学着将军讲话,心下一缓,低头看到手中的胭脂盒子,里面嫣红一片。着迷了似的,他用食指蘸一点,然后擦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他唇边带着笑,阳光照在他瘦削的肩头,单薄的衣裳裹着他的身躯。
  忽地有人从门外匆匆进来,丞相一看,竟是上游。上游面色焦灼,宽袍大袖哗啦啦地响,葫芦里清酒晃荡,眨眼间就坐在了丞相旁边。
  上游二话不说拉起丞相的手腕开始把脉,丞相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好笑,把手抽了出来,说:“别诊了,刚才郎中来看过了,说不碍事,吃两副药就好了。”
  “还瞎说呢?分明就是思念某人过度害了相思病了吧?”上游毫不留情地揭穿,“别瞒了,事情我都知道了,这不急急赶过来,赶着瞧您最后一眼呢!”
  丞相推了他一巴掌,叫他滚出去,别有事没事咒他死。上游一反平时不苟言笑的死板样,这下竟嘻嘻哈哈赖皮起来,说丞相“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上游把丞相说得脸红,童子也在一旁帮腔,丞相相哭又想笑,屋里一时间热闹起来,温暖的烟火味袅袅上升。
  说话间,神仙也来了,披着一头雪白的头发招摇过市,异色双瞳灼灼有光。神仙宠儿子,上游去哪他就跟到哪,估摸着刚才就蹲在屋檐上偷听呢。丞相见神仙来,慌忙下榻去行礼,招呼着众人到院中去小叙。
  屋外日头大,晒得人有些燥热。丞相抱着童子到外间去,喊人来在树下摆上桌椅,又点了艾香。厨房里刚熬好了酸梅汤,加了冰块,一人盛了一碗。
  丞相身子还虚着,一边脑袋还隐隐作痛,他在躺椅上躺下,童子坐在他旁边喝酸梅汤,红缨枪搁在一旁。丞相打着扇子,眯眼看着树叶间隙里漏下来的阳光。
  “你们什么时候去北方?”丞相问,他搭着扶手,在热闹的玩笑声中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上游说:“还没定好呢,不知相爷您有什么打算?”
  丞相沉默了一下,手指松松地握着扇子,思量了两番,才淡然道:“先不急,等北疆打起来了,你们再出发。”
  神仙和上游对视了一眼,神仙刚想说什么,上游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丞相坐起来一点,揉了揉童子毛茸茸的脑袋,对他说:“阿宁,想不想去北疆玩?”
  童子正用勺子舀着冰块吃,听见丞相这么问,嘴巴都弯到天上去了:“想去想去,将爷跟阿宁说过了,北疆有好大好大的花海,还有连绵不绝的雪山!”
  神仙和上游都笑了,笑起来眼里有一丝悲悯。丞相也笑了,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只是垂下眼睫拍了拍童子的头顶,轻轻嗯了一声:“玩好回来记得跟相爷讲讲,花海和雪山有多美。”
  众人皆沉默了一阵,见童子笑得像三月繁花,也不好点破。上游笑着招童子到身边去,给他变了个戏法,变出了几颗杨梅来,逗得童子嚷嚷着要学。
  丞相给自己打扇子,阳光照得他全身暖洋洋的,慢慢驱走体内的寒意。他想起童子刚才的话,不禁想,北疆的花海和雪山,究竟有多美呢?
  将军敲开丞相府的大门,开门的仆人见是将军来,骇了一跳,连忙把人请进来,一边还揩着眼角:“将爷啊,您可算来了,您要是再不来,老爷他就。。。。。。“
  “他就要死了是不是?”将军说,撩起袍子往堂上走。
  仆人吓得连忙告罪:“不是不是,老爷他天天念叨你呢,喊咱们在门口望着,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将军冷笑一声,要不是丞相昏倒过去,花匠又去他家哭丧似的哭,他才没那闲工夫专门来丞相府上跑一趟!不过丞相在朝堂上晕倒过去的时候,他心里确实蛮痛的。
  仆人在一旁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将军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丞相,搞不好一条命就搭上了。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本官不用你伺候。”将军不耐烦地打发仆人,一边把手里的盒子放在堂桌上。打开了,一股浓烈的中药香气扑面而来。
  “将军稍等,小的这就去叫老爷来。”
  “别叫了,你家老爷不是快死了么,本官这就亲自给他送去。”
  仆人抬眼觑觑将军的脸色,将军正端起那碗熬好的药,眉眼有些疏离。仆人噤声,不敢再多说,诺声退下了。几个洒扫院子的仆役都躲在柱子背后看着,他们已经被丞相折腾得够呛了,就盼着将军来,丞相的病就能快点好。
  将军徘徊了两下,叹口气,揉了揉眉心。造孽,兜兜转转又回到这里来了,自己真的这么放不下他么!这厅堂,这花木,哪一处不是他熟悉的模样!
  他端着药碗往后堂走去,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事情,好的坏的悲的喜的,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展开了。日光穿过椽子落在他衣襟上,串起来,珍珠一样。
  他听见有人在谈笑,还有孩童稚嫩的声音。他站在回廊的转角处,目光穿过一树山海棠,正好可以看到那边院中的景象。
  丞相四人围桌而坐,撑着下巴看坐在他对面的上游,上游像是在打趣他什么事情,笑得丞相脸都红了。童子围着丞相蹦蹦跳跳,丞相端起白瓷碗,拿勺子喂童子酸梅汤。
  他穿着单薄的里衣,肩膀略瘦,笑起来眼尾叠起漂亮的褶子,唇色鲜红,似是涂了朱砂。
  “将爷!您怎么站在这里?”花匠的声音从后头响起,带着点惊讶和兴奋,还有点欠揍。
  将军转身,似笑非笑:“这就是你说的‘快要死了’?我看,他很好啊。”
  花匠看了一眼,登时眼皮子一抖,坏了坏了,上游这个碍事的怎么来了,这下误会说不清了!
  “上游道长医术高超,前几天听说相爷病了,所以就常来看看。”花匠连忙打哈哈,“兴许刚才道长来瞧过,相爷这会儿才静神了点!”
  “瞧个病都能瞧得脸红心跳的,上游道长好有本事!”将军说,“什么想念本官,恐怕是想看本官笑话吧!”
  将军气得胸口发紧,音量也拔高了一层,他端着药碗的手微微颤抖,当真是把花匠给急坏了。
  丞相听见那边有人在争吵,那语气听着甚是熟悉。丞相心肝一颤,顿时慌乱起来,他草草向上游告个罪,提着长衣下摆就往院子外头去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将爷您别走啊,您且进去瞧上一眼吧!来都来了,什么仇什么怨当面了断,也好断了念想啊!”花匠一路追着将军出去,硬是没拉住人。
  将军猛地站住脚步,药汁倾洒出来了一点。他把药碗扽在桌上,指着花匠的鼻子训斥:“别以为本官不敢把你怎么样,你再给我聒噪我现在就剥了你的皮!”
  花匠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扑上去就把将军死死抱住,愣是不让他跨出去一步,一边凄声哀嚎:“将爷啊,您且救救咱们丞相府吧,您的手里捏着的,可是老爷的命根子啊!”
  话一说出口,全府寂静,连刚赶到堂上的丞相,也愣在了原地。
  将军傻眼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握了握,这是丞相的命根子。。。。。。命根子。。。。。。
  “滚!”
  将军砰一声就炸了,一甩手把花匠掀到一边去,耳朵已经红得不像话了。花匠决心要赖到底,今天丢光这张脸也要把将军留下来!将军已经脸红了,胜利在望了!
  “翁渭侨!”丞相喊了一声。
  将军回头一望,甚至没有带任何思考,就好像是寻常一样。忽然有风穿堂而过,很快就灌满了丞相单薄的袍袖。好像有滔天的洪水倾泻而下,所有的情感交缠在一起,贯穿了整个天地。
  思念如黄河决堤,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将军心上的荒原被天火点燃,丞相本满心泥泞,这下终于桃花盛开。
  丞相抄起桌上的药碗,苦黑的药汁他一饮而尽。将军慌忙转身要走,丞相拦住他的腰,唇上胭脂鲜亮,一口把人吻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花匠戏精上身,疯狂加戏。
本章再次鸣谢何老、上游、童子、神仙爸爸、丞相府仆人甲乙丙丁的倾情演出!
见面都来了,xing福还会远吗?

  ☆、大婚

  满堂皆惊。
  花匠一拍大腿,知趣地退到一旁去,眼观鼻鼻观心,脸上露出老母亲一般的微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上游刚转过屏风就看到堂上这一幕,吓得身子一抖,后头的神仙没停住脚步,一头撞在了上游的脑袋上。
  童子此时咿咿呀呀地跑出来,眼眶上抹着绯红的胭脂,眉心一点朱砂灼灼其华。上游见势不妙,一把捞住童子,捂住他的眼睛往屏风后面藏。
  神仙额头被结结实实撞了一下,正想骂两句,上游连忙做一个噤声的手势,一个劲往外头挤眉弄眼。童子被捂住了眼睛,在上游怀里扑腾,上游好容易才把童子安抚下来,指指外头,说非礼勿视。
  上游靠在屏风上,长舒了一口气。神仙笑他没出息,换上正经模样往外面看了一眼,复而又悻悻地退回来,背着手踢了踢旁边一块小石子儿。
  “真好。”上游轻声说,笑着看了神仙几眼,捏了捏童子软软的小脸蛋。
  神仙假装听不懂似的,明知故问:“什么真好?”
  上游换了个姿势站着,把童子抱起来,颠了颠,说:“他们这样真好,敢爱敢恨,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只管不顾一切地去追求。”
  神仙摸了摸鼻子,抱着双臂,斜靠在莲花梁柱旁,抿唇没有言语。他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似是在想一些悠远的往事。上游瞧瞧他的侧脸,垂眸笑了笑,抱着童子去院中看花。
  “看什么看,滚回去干活!”花匠把那些个躲在柱子后面偷看的仆役全都赶走了,“秋院里的叶子扫过了吗?账房里的柜子检查过吗?将军来府上了,厨房多做点菜!”
  “不用了!”将军听见花匠喊厨房多做点菜,连忙招呼,奈何被丞相按着亲,话说得含含糊糊,也不知花匠那家伙听没听清。
  丞相死死扣住将军的后颈,在他唇上辗转研磨,一边笑一边缠着他不放。胭脂化开了,将军尝到一股甜丝丝的味道,似是桃花和芍药还有冰糖的香气。
  他亲得那么用力,好像红杏熟在枝头,他爬上去摘得干干净净。他感受到将军的回应,尽管他知道这只是出于习惯,但仍不肯退让半分。丞相越吻越深,深到几乎要把将军压倒,浓烈的桃花香气在他心上漫散,一团火在他身体里烧。
  只想把自己揉成齑粉,然后溺死在里面。
  将军被他亲得喘不过气来,以命相搏般交缠了一会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就这样妥协。他在丞相鲜红的嘴唇上咬了一口,尝到一丝甜腻的血腥味,然后用力把人推开了。
  “捅了刀子又给糖?晏翎,你玩人的花样不多啊。”将军整理好自己的衣襟,嘲讽道。
  丞相没站稳,趔趄了一下,他看着将军,眼里忽有凄然:“我没想玩你,我爱你。”
  将军抚掌而笑,朝丞相走近了一步,说:“晏大人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前几天刚说的话就忘了?您病成这样,公主殿下怎么没有来?还是说她现在就在您的榻上,下不来床了?”
  “我是晏翎,我是晏鹤山。。。。。。“
  将军笑,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他搭着丞相的肩膀,摸到他突出的锁骨。丞相本就瘦削,满身的庄严风雅气。隔着一层薄薄的绢布只觉得手心硌硬,竟是消瘦了不少。
  “晏大人,你那天也是这样说的。你打了我一拳,然后告诉我,你是晏翎,你是晏鹤山。”将军撇起长眉,眼中弥漫起水雾,“那一拳真痛,痛得我只想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
  丞相抬手要去碰将军的脸颊,将军往旁边避开了。丞相垂下手,鼓起的袍袖空空荡荡,浑身泛起凉意。
  “那贱人的话你也信。”丞相说,他低垂着眉目,长发披在消瘦的肩头。
  将军忽然伸手把丞相按在墙壁上,从腰后拔出一柄匕首,一把将丞相的衣裳扯开,在他裸露的左肩上划了一刀。他划得很慢,丞相攥紧了衣袖,身子疼得直发抖。
  血从伤口溢出来,沾在衣服上,如白绢上开满了桃花。那血也滴在将军的心头,天火呈燎原之势。
  “信不信由我。”
  将军忽然泪如泉涌,低头在伤口上亲了一下,然后步履仓皇地走下堂去。他像个越狱的囚徒,落荒而逃。
  守在门口的花匠见将军一言不发地离去了,暗道不妙,赶往堂上时,只看见丞相衣衫不整,满脸凄惶。上前一看,一条刀伤从肩头一直延伸到心口。
  花匠又急又气,破口大骂:“翁渭侨真他娘不是个东西!白瞎了一张好皮囊!”
  丞相掴了他一耳光。
  花匠被打得眼冒金星,但又不敢顶撞老爷,啥委屈都往肚子里咽。花匠扶着丞相去堂后坐下,上游看丞相怎么白衣服出红衣服进,骇得不轻,忙上手来给他包扎伤口,看着那一掌长的伤口连连叹气。
  将军刚走出丞相府几步,忽然听见后头有人喊他,一回头,竟是童子追着他跑来了。
  “将爷,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啊?相爷说他想你了,你不留下来陪陪他吗?”童子拉着将军的衣袖,一双大眼睛晶亮亮的。
  将军看看童子身上穿着的“行头”,胸甲护臂,还有一杆红缨枪,眼睛四周不知被谁抹上了胭脂,活生生是个唱大戏的。他笑了笑,蹲下来揉揉童子的头发。
  “阿宁为什么穿成这样?”将军问。
  童子飞飞袖子,说:“相爷说他想你了,但是你又不见他,所以阿宁就扮成将军的样子,逗相爷开心嘛。”
  忽地有什么东西把心脏抓了一下,将军停顿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说:“那相爷开心了吗?”
  “相爷可开心啦,一个劲地笑,夸我扮得像,阿宁也很开心啊,好多好多天都没见到相爷笑了。”童子兴奋地绕着将军蹦跶起来。
  童子是个七八孩童,说话天真浪漫,也不会撒谎。将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长久地沉默着。
  “老爷爷说只要相爷心情好了,他的病就好了。”童子站在将军面前,一脸认真,“相爷最爱你了,你不留下来陪陪他吗?”
  将军笑着薅了童子一下,佯怒道:“小鬼,知道爱是什么意思吗?净瞎说。”
  好说歹说把童子哄回去了,将军独自走在路上想:爱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非要这么痛彻心扉呢?而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晚间,上游陪丞相用过晚膳之后便告辞了。人声寂静下来,丞相躺在窗边的藤椅上,一晃一晃地望着天上的明月。
  花匠走进来点上灯笼,把一沓火红的请帖递上去,说:“大婚那天要宴请的宾客,都写在这上面了。相爷,您请过目。”
  丞相放下手中的扇子,坐起身,披上一条坎肩,接过那叠请帖一张一张看起来。花匠垂手立在一旁伺候,谁都没有说话,只听见香灰爆开和手指碾过信纸发出的沙沙声。
  忽地沙沙声停止了,花匠抬眼一看,丞相手中正捏着一张帖子,上面写着的是翁渭侨三个字。丞相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
  完了,花匠想,估计触到老爷的逆鳞了。
  “相爷,若是此人不妥,我这就把帖子撤下去。”花匠拱袖,一面觑着丞相的脸色,生怕一不小心又要吃耳刮子。
  丞相把帖子压下去,和别的放在一起,递还给花匠,淡然道:“就这样吧,没有哪里不妥的。到时候把帖子都发出去,请他们务必都来捧个场。”
  花匠愣了一瞬,只得接下了。他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看见丞相重新躺下去,慢慢摇起了蒲扇,仿佛什么事都过去了,他又变成了五月之前的那个晏翎,寂寞得让人发疯。
  公主殿中,国师把道袍披在公主身上,与她站在一处,并肩看庭院中的桂花树。
  “再过几日我就要出宫了。”公主说,她把手搭在国师的手背上,“那会是一个热闹的日子。”
  国师反握住公主的手,调笑道:“离皇帝下台的日子也不远了。”
  公主笑起来,把头靠在国师肩上,嗳声长叹:“可怜我那皇弟弟,千算万算没算到我这一层。偏把我许给晏翎,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们相视而笑,国师在公主额上亲一口,说:“晏翎虽用,但用过则弃。不可大意,万事小心。”
  婚期将近,丞相府中上上下下都在打点。花匠要管着各种器具的采买,进进出出忙得屁股冒火,连去探望管家的时间都渐渐少了。上回去的时候管家问起丞相和将军的事,花匠如实回答了,之后便是两相沉默。
  整个丞相府都知道他们的老爷爱上了一个男人,翁家的公子,北疆的守将,长得眉宇堂堂,走出去,四壁生光。
  有些大胆的仆役偶尔会问问丞相,将军今儿还来吗?要不要去请将军来?老爷有什么话要带?
  丞相平时不太爱搭理人,只有谈到将军的时候会多说两句。他拢着两袖站在檐下看院子里仆人们跑来跑去,在树上系上红绸,掐丝珐琅的灯笼都撤走了,换上喜庆又略显俗气的红灯笼。
  他的病和肩上的伤口一天天好起来,将军再也没有来过。他偶尔从将军门前经过,停车观望一会儿,便驱车离开了。
  大婚的前一天夜里,丞相睡不着,他披着袍子在府中走动。仆人们仍紧锣密鼓地张罗各处,宴桌上铺着红绸子,一坛坛的窖酒摆在偏房中。
  丞相抬手把一条红绫系在灯笼下的时候,花匠问他:“相爷,您还记挂着将军吗?”
  “当然了,我忘不了他。”丞相给红绫打上一个漂亮的攒花结,“我做梦都想上他,我希望明天坐着花轿过来的也是他。”
  花匠沉默了。
  丞相抬头看着自己系上的花结,问:“请帖全都送出去了吗?”
  “全都送出去了。”花匠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一张都没漏下。”
  “你说他会来吗?”
  “会来的。”
  可能吧。。。。。。可能吗?丞相歪着头笑了,他气色好了一些,眉梢难得飞上情意,眼里有潋滟的波光。
  “不说他了,过来伺候我更衣,我想看看这驸马郎的喜袍,够不够我的身段。”
  公主嫁到丞相府来的那天,是虞景明站在门前接的亲。虞景明穿着大红喜袍,团花如意,鸾凤和鸣。屋檐上正挑起一朵红云,这是红鸾福星,是祥瑞的征兆。
  自从丞相知道虞景明“欺负”将军之后,就用浸着辣椒水的皮鞭把虞景明的后背抽得鲜血淋漓。完了再叫上游给他治好,治好了再抽,如此循环往复。
  虞景明到现在后背上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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