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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有相逢-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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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觉得丞相说得对。蒲川是他的表弟,小时候蹲在一处看梅花开,现在见了将军就要跪拜。听起来是说礼仪周到,但其中隔着的,却是楼台几万里。
  时间催人老,带来了上下尊卑,也带去了生者颦笑。
  丞相虽说通读圣贤书,但思想却跳出四书五经之外。也难怪,当年的状元郎,没点独特的见解,也不会被皇帝看上。
  丞相说,现在八股取士弊端丛生,文人都钻在功利眼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生花的妙笔了。
  丞相起身邀请将军去花园里散步,丞相府的一花一木都颇有讲究,每一处是值得一看的美景。
  自从花匠自学了修剪苗木的工艺,手艺精进,把整个府邸都打整得井井有条。管家心里高兴,就给花匠涨了薪水。
  管家和花匠正站在一处,招呼着仆役小心点,不要把树栽坏了。三五个壮丁抬着一整棵树从后门外进来,打着赤膊,肌肉分明。
  管家是个读书人,干不得这样的重活,只得站在台阶上喊他们注意脚下。
  远远地,将军和丞相并排站着,看院中吵嚷的景象。将军一直以为丞相府里花木清幽,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如今看来,倒是有点表里不一了。
  “府里日常就这样,将军莫要见怪。”丞相笑着解释两句,显然他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并且乐此不疲。
  将军回礼,说:“如此看来,倒还是我府里清静些。”
  丞相侧身看他一眼,他们身量差不多,高挑秀雅。丞相佯装思考一番,才笑盈盈地说:“那看来我得常去你府上坐坐。”
  将军信手从旁边折下一朵芍药花,丞相府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花卉,一路行来,槲叶落山路,枳花照驿墙。
  丞相爱美,就像他精心打理的生活。丞相确实是一个独特的人物,将军觉得自己好像在他身上着了迷,深山隔雾,一探究竟。
  “当然可以了,等你来的时候,我一定到门口去接你。”将军闻闻芍药花。
  丞相又笑起来,手指虚虚地点了将军几下,怪罪他把自己喜欢的花给折了。
  将军垂目看看手心,盛开的芍药花躺在其中,花瓣重重叠叠,像丞相的心思。丞相今天穿着金红缂丝的里衣,颜色鲜亮夺目。
  将军忽然心里一动,抬手把花簪在丞相的发髻上,靠着鎏金青铜的爵牟,交相辉映。
  “你看,你喜欢的花,我把它别在你的头发上。”将军仔细地端详一番,看丞相的眉眼,长眉深目,鼻梁挺拔,是女子中意的郎君模样。
  那边院子里依旧吵吵嚷嚷,壮汉们吆喝着把树放倒,管家甩着袖子在最外头大声呐喊,他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凑个热闹助助威也不错。
  管家一眼瞧到将军和丞相站在交错的花木背后,将军笑着在比划,丞相头上簪了一朵花。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管家立刻想到这句诗。管家早就知道丞相和将军关系很微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忽然童子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伴随着铃铛璎珞的敲击,悦耳动听。
  童子从回廊下跑来,小辫子飞起来像田野上的蝴蝶。童子果真是坐不住的,哪肯乖乖坐在房中读书。
  不过管家倒没有呵斥他回去,他伸手接住跑过来的童子,把他拉到外面去点,免得危险。
  管家牵着童子的手看那些壮汉们把树抬到挖好的土坑旁,慢慢把树立起来,挪进去。花匠脱了上衣,扎在腰间,露出一身漂亮的肌肉。花匠以前练过武当过兵,只有这样的身材才能扛着长矛冲锋陷阵。
  仆役们喊着调子,听起来像是在修长城那么豪壮。童子最喜欢热闹,松开了管家的手,蹦跶着跑到人群中,调子喊得不标不准,但也像那么回事。
  “小心点崽子!”管家在后头喊着。
  本来大家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却不想,前头一位兄弟估计下盘不稳,脚底趔趄一下,手一下子滑出去,整棵巍巍的大树摇晃着要倒下来。
  人群瞬间乱了阵脚,管家一看事态不妙,童子还站在人群中间,眼看大树就要砸下来。童子抬头看着压下来的庞然大物,突然慌得走不动路,直接哭了起来,哭声穿透耳膜。
  “崽子!”管家大喊着,这下他什么也不怕了。他拨开旁人,冲过去,在树完全倒下那一刻紧紧抱住了童子,但没来得及躲闪。
  突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他肩膀,同时一股压力逼迫他不得不弯腰,一片慌乱之中童子戴着的璎珞被甩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地上,清脆作响。几颗铃铛脱落了,滚到一边。
  管家一直到最后都抱着童子,把他护在自己的胸前。管家到后来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如此大义凛然,仿佛那一刻什么家国,什么天下,都不重要了。
  等到四周安宁,才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管家,您没事吧?”
  管家睁开眼睛,第一时间看看怀里的童子,童子还在小声地哭,眼泪汪汪。管家松了一口气,揉了揉童子绵软的头发。
  童子突然抱住管家的腰身,嚎啕大哭起来,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想来是真的吓到了。
  花匠护着管家的肩膀,将他半个人都圈住,花匠的手臂紧实有力,勒得管家生疼。花匠裸露的肩背上扛着大树的树干,他用单手撑住,微微颤抖。
  管家连忙从花匠的手臂下挣脱出来,被这样的身躯压着,管家着实有点不好意思。他抱起童子,跟花匠说谢谢。
  花匠看了他们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话,他身上还压着千斤重的重物,无暇顾及其他。
  这时丞相也赶到管家身边,问他有没有哪里伤到,再仔细地看看童子,幸而童子只是哭得狠了一点,万事安好。丞相快步走过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璎珞项圈,放在手心里细细抹去灰尘。
  此时的将军正和花匠一样,硬是扛住了树干没让它倒下来。将军常年在边关打仗,巨石累土,他经常背着跑上跑下,所以这些,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人群渐渐聚拢过来,重新托住了大树,把花匠和将军解救出来。
  豪壮的调子再次响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仿佛脚下踩的是万里长城。将军帮忙把大树移栽好,抡起铁锹填土,花匠说将军您歇着,但将军没听他的话。
  丞相把散落的铃铛一颗一颗捡起来,数了数,少了一颗。丞相着急了,满院子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管家抱着童子在院子里徘徊,温声安慰。童子好一阵子才从惊吓中缓过来,抓着管家的衣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好了崽子,不哭了,再哭就不是大英雄了。”管家拍拍童子的背,柔柔地说。
  深夜,管家敲响花匠的院门。花匠的门前种着繁花,此时恰好全都开了,斑斓似锦缎。管家站在门檐的藤萝花下,月光照亮满身。
  花匠来开门,看到管家披着披风站在门口,连忙请他进屋。花匠手忙脚乱地去把蜡烛拨亮,略微整理了一下房间。管家把灯笼放下,将手里的盒子搁在桌子上。
  “我下午看你肩上都被磨伤了,给你带来点药来。城西药铺里的金创膏,涂两天就会好了。”管家把盒子里的瓶瓶罐罐一样一样摆出来,小屋里顿时充满了中药的香气。
  “管家有心了,我一个武夫哪有那么金贵,没事,过几天它自个儿就好了。”花匠无所谓地笑说着,仿佛什么事都不是事。
  管家才不管他怎么说,拉过花匠把他按在椅子上坐老实了,方才从瓷瓶里舀出一勺药膏来给他敷上。
  药膏有股薄荷的香气,涂在皮肤上凉凉的,花匠感觉疼痛减轻了不少。
  管家的动作很柔和,润润的,像杏花春雨。管家一边给他抹,一边说:“我就是来谢谢你的,别那么不好意思。你是我手下,当然要好好照顾,不然谁来给我干活。”
  花匠肩背上被磨破了好大一片,参差不齐的。管家还注意到花匠背上的几处刀伤,已经很旧了,应该是当兵的时候留下的。
  管家不禁猜想起花匠在边关当兵时的模样,那时他那么年轻,一定是骑着马,在辽阔的平原上狂奔。
  “那还得感谢管家您看得起我啊,我除了打打仗,种种花,其他也没啥会的了。”花匠说,声音落拓不羁的,潇洒自如。
  “你会种花就好了呀,当初招你进来,不就是因为正好缺个花匠吗?”管家给他上第二层药,仔细地对着灯光涂抹。花匠很配合,端坐不动。
  花匠没穿上衣,他有笔挺的脊背和肩膀,以及匀称漂亮的手臂,此时完完全全地呈现在管家眼前。
  管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思量着自己的身材,肚子上估计是比不过人家了,手臂上嘛,用点力还是会有的。
  花匠并不知道自己的身材被人占了眼睛便宜,药涂完之后,花匠就去穿外衣,穿着穿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管家,童子璎珞上的铃铛是不是少了一个?我这里正好有一个,应该是不小心落在我身上的。”
  花匠把铃铛从衣袖中翻出,递到管家手上,正好就是丞相没找到的那一颗。管家欣喜若狂,攥着铃铛连声说感激不尽。
  花匠注意到管家笑的时候眼里有微微的明光,像是烛火摇红。
  待到把管家送出门,花匠在月光下站了好一会儿,等管家没影了,花匠才抬手摸摸涂了药膏的地方,倒吸一口凉气:“痛死了,也不知道下手轻点。”
  

  ☆、王爷

  柴家夫人在路上颠簸七八日,方才到达了太行山。太行山连绵险峻,走在弯曲的山路上一眼看不到尽头。
  这天山里湿气重,下着小雨,栈道隐没在雨雾里,偶尔看到脚夫挑着重物从旁边走过。
  车夫坐在前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鞭子,马车慢悠悠地前进。
  夫人掀起帘子,问:“为何走得如此慢?”
  车夫指指远方,夫人看到前方有模糊的影子,好像是一串队伍,隐隐有铃铛声传来。车夫说:“看那阵仗,不是皇亲就是国戚,我们还是慢慢跟着吧。”
  夫人又问:“是哪位亲王?”
  车夫眯眼仔细辨认了一下,摇摇头说:“雾太大了,看不出来。亲王出行的队伍里都有旗帜,上面绣着他们的封号,但现在完全看不出来。”
  夫人若有所思,重新坐回马车里。她突然紧张地绞起手帕,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这时车外忽然传来飞禽的啸叫,不像是那种常见的山鸟,更像是大型猛禽。夫人吓了一跳,撩开窗帘往外头看去,看到一只白色的大鸟在云雾中徘徊。
  “停!”前头队伍里传来一声断喝。
  整个队伍立刻停下,围在马车周围的士兵都开始警惕起来,环顾四周。领头的武士赶紧下马,小跑到马车跟前,躬身拱手。
  “王爷,您有何吩咐?”
  “停下来休息一下。你们都让开,让我们后面的车子先过去。”帘子里传来平静的声音,像周围的大雾和群山一样平静。那只白色的大鸟在半空中盘旋,久久不离。
  领头的武士虽说有些许惊奇,王爷突然说停下竟只是为了休息?但他不敢多问,领命去吩咐其他的士兵。
  队伍并作一列,连王爷的马车都退到了栈道一边。头顶上是巨大的裸露山石,看得到它沉积了亿万年的纹路。
  车夫见前面的队伍停下,也顺势停在了原地。没有王爷的命令,他们这些平民怎么敢擅自超过贵族的尊驾。
  忽然有人骑马穿过大雾向他们跑来,马蹄声沉闷紧促。士兵骑在马上说王爷特许他们经过,悠着点,不要耍什么花招。
  车夫听了,连忙下车,与夫人一起行至王爷的马车前,行跪拜大礼,说多谢王爷,王爷洪福齐天。
  “天子脚下,洪福齐天不敢当。免了,先行去吧。”王爷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不温不火的,听起来竟猜不出年纪。风微微吹起帘子一角,露出里头的人穿着绛紫的蟒袍。
  车夫赶马从旁平稳地驶过。骑在马上的士兵按着腰间的弯刀,密切注视着马车的动向。等到车子转过了弯道,领头的武士才去回禀王爷:“王爷,他们已经走远了。”
  “再等一会儿,看看他们能走多远。你派人跟着他们,不要骑马,离得远一点。”
  “是。”武士领命去了。随后有士兵下了马,隐入旁边的灌木丛中,脚步轻盈地追了上去,看得出来,是轻功的高手。
  前方,夫人坐在马车里,左右感觉哪里不对。尊贵的亲王怎么会突然给平民让路,态度和善得倒让人背后生寒。夫人问车夫这是哪家亲王,车夫说,看那气度不凡的仪仗和旌旗,应该是江北的广陵王。
  “广陵王,从来没有见过。”夫人说,“河南只有一位陈留王。”
  “广陵王是皇上最小的舅舅,年纪还不到二十,但颇有才干。在江北江南一带,名声荣盛。”
  夫人回想一下方才浩荡的队伍,马车覆盖着富丽的刺绣,四个檐角都系着黄金铃铛,外面还围着朱漆的栏杆。那些士兵骑在高大的马匹上,朱紫旌旗,仪容整肃。这样的一位亲王,自然能想到他在封地上应该是如何威仪所向。
  马车渐渐行入仄狭的山谷中,栈道孤零零地悬挂在峭壁上,山涧下有一条大江奔涌而过,白浪猛烈地拍击两岸的巨石。这是太行山最难走的路段,像这样的天气,除了樵夫,基本没有人会从这里经过。
  夫人听到莽苍的森林里传来遥远的歌声,自在豪迈,惊起一川飞鸟。那是樵夫砍柴时随口唱的小调,混合着混沌的云雾,渺远得像是从天上落下来。
  峭壁上有凸出来的岩石,生长着茂盛的灌木。灌木丛中,有两人隐蔽其间,静静地等候着什么人来。他们穿着干净利落的衣裳,头发束在脑后,背上背着乌金打造的弓箭,浑身流淌着暗金色的微光。
  一人说:“老七,这是咱们第一次做任务,目标是个什么人物?”
  另一人回答,目光紧紧地锁住下面的栈道,说:“十八你问我干嘛,庄主说了这是个大人物,干成了能分到好多钱。”
  十八拨开树叶往下面看去,栈道悠长,江水奔涌,林间忽然有松鼠跑过。
  “这里景色真美,搞得我都不想杀人了。”十八长叹一声。
  老七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一把,骂他没出息。忽然眼梢瞥到栈道另一头有马车缓缓驶来,不疾不徐地,颇有从容的气度。老七一下子紧张起来。
  “喂!十八。看那边来了一辆车,是不是庄主说的那一辆?”
  十八连忙从衣襟里摸出一张图,打开来看了,上面赫然用浓重的墨笔描绘了一辆马车的形状,只能说是勉强看得出,私塾里三岁顽童估计都画得比这好。
  老七一脸嫌弃:“这什么玩意儿?”
  十八沉吟一下,说:“不知道。庄主亲自画好给我的,说照着这个找,准不会错。”
  “这谁找得出来啊?天下马车都这样啊!”老七忽然抱着头嚎起来,一脸绝望。
  十八连忙堵住他的嘴,朝下面使个眼色,提醒他声音不要太大。老七赶紧闭嘴,他行走江湖,自诩是杀人不眨眼的冷酷杀手,这点职业修养还是要有的。他沉下脸,重新露出一个杀手该有的面貌。
  “老七,这个大人物坐的马车,看起来比较寒酸啊。连卫队都没有,只有一个老车夫。”十八探头往下看,咕哝了两句,对着手里的画比划了几下。
  “十八,看出来没有,是不是那一辆?”老七急急忙忙地问,手里摸出了袖剑,蓄势待发。
  “哎呀老七你不要催我,你越催我越慢!”十八火急火燎地,脸都涨红了。
  终于,老七等不及了,因为马车已经驶过了最佳攻击点,再不动手,恐怕就困难了。
  他二话不说精准地掷出手中的袖箭,不得不说,老七的手法确实不错,隔着一层大雾都能准确地将车夫的喉咙贯穿。
  夫人听到车夫传来的惨叫,随后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突然一柄武器刺穿窗帘朝她面门袭来,夫人尖叫着趴下,竟侥幸躲过。
  灌木丛后,老七纳闷一声:“没射中?十八,赶紧放箭。”
  “老七你是不是杀错了人啊!”
  “我管他有没有杀错,杀错一百个也不放过一个。你赶紧放箭吧,大人物的诡计多着呢,说不定他只是用这么寒酸的外表来迷惑我们。”
  “行行行,你厉害,就你知道的多。”十八嘴上嫌弃着,手上却利落地拉起弓箭。十八臂力不错,这乌金弓箭起码有六均,他竟轻松能拉动。
  毫不犹豫地,十八就放了箭,乌金弓箭呼啸着穿过浓雾追着夫人的马车而去,一瞬间就刺穿了夫人的喉咙。
  十八确实是个高手,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箭无虚发。夫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人杀了,鲜血溅起来,染红了窗帘。
  十八为了以防万一,连发了三支箭。老七在峭壁上的灌木丛中快速穿梭,三两步飞奔到马车旁,一下子砍断马缰。
  马车停在中央,里面没什么动静。老七不太放心,把匕首横在胸前,目光警惕而狠戾,一步一步逼近马车的帘子。
  确认里头没有人声和呼吸,他才一把拉开车帘,看到夫人已经倒在血泊中,脖子上横穿一支弓箭,另外两支钉在她的腹部。  
  老七这才放下心来,跨上马车,他要取其首级,拿回去作证明。十八直接从崖壁上飞跃而下,轻盈得像飞燕云烟。
  老七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手里提着布袋子,有粘稠的血液从里面渗出来。十八说你真不讲义气,也不让我见见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老七指指马车,说你要看自个儿去看。
  十八呸了一声,说惨不忍睹,我才不去看。
  老七戏谑的笑笑他,把匕首擦干净了收回鞘中。老七一脚踢翻了马车,看它滚落进下面奔腾的大江中,摔成碎片,被浪花挟裹着往下游去了。
  一切又恢复平静。王爷派去的士兵隐藏在不远处的树林中,无声无息的,像一个影子。他平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其实他本想出手,以他的本领,对付两个新手绰绰有余。
  但他一直没有,因为这两个杀手死掉了,他们的主子找上门来,王爷就会有更多麻烦。被冤杀的夫人恰好帮王爷解决了很多麻烦,何乐不为。
  士兵虽然觉得良心很愧疚,但他是王府的卫兵,效忠王爷才是他的任务。
  眼前两个杀手几个腾跃就消失在森林里,群山莽莽苍苍的,隐藏在大雾中,像熟睡的猛兽。远方传来樵夫的歌曲,充满田园的气息。
  士兵回去禀报王爷他所看到的一切,王爷坐在马车里,靠着引枕,手指不断敲击红木矮炕。他嘴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说:“杀错一百个也不放过我一个,小外甥,真像你的风格。”
  说罢,他掀起车帘,抬眼往外头看去。大雾中,白色的大鸟终于远去了,空中传来悠扬的鸟鸣,很快就消散在风里。
  

  ☆、惊变

  “掉头,取道澜沧关,绕一圈再回去。”王爷轻轻放下帘子,靠在引枕旁,取出墨玉戒指给自己戴上,抬起来端详了一番。
  队伍重新调转方向,沿着来时的路慢慢下山,马车不疾不徐地,檐下的铃铛叮咚作响,昭示着王爷不同于常人的身份。
  王爷看上去相当年轻,不过弱冠,头上戴着皇家御赐的爵牟,两边垂着珠玉。
  领队的武士这次骑马走在王爷的马车旁边,他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按住腰间的青铜短刀,眉目平视,气宇轩昂。
  武士十九岁上编进了王爷的卫队,那个年纪对他来说已经不年轻了,但武士确实功夫了得。武士之前经历过劫难,在那之后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武士虚心向王爷请教:“王爷,您是怎么知道前面有危险的?”
  王爷转着手上的戒指玩,说:“你看到刚才那只鸟了吗?那是白隼,太行山里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生活在大漠荒原上的鸟类,物出反常必有妖。”
  “万一是山里的猎户自己养的呢?”
  “你的眼光,怎么不见得以前那般锐利了?那是矛隼,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你说,中原有哪家的猎户竟会蓄养这样的神鸟?”王爷背靠松软的靠垫,长长地叹一口气,“矛隼性烈,难以驯服。不知道是谁拥有,还不让本王知晓。”
  武士偏头想了一想,道理确实是这样,方才那大鸟,翅展翩跹,身形傲岸,确实是天骄模样。每扇动一下翅膀,仿佛就能听见关外万里长风在呼啸。
  “按照方才报上来的,”王爷继续说,“那两人杀完人就走了,海东青也随之离开。你说,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王爷轻轻笑起来,他心很放得开,并不畏惧这些歪门邪道的刺杀。王爷心里思量着,这海东青估计是和那两个杀手一路的,看来,来者还颇有些排面,竟请得出海东青。
  “王爷,江湖凶险,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那两人来历?”
  王爷连忙抬手制止他:“欸,不用不用,又不是什么大事,那么大费周章干什么。我的封地在江浙,天高皇帝远的,犯不着为这事发愁。”
  武士不太放心,仍想进言几句,王爷就掐断了他的话头,说江湖朝堂上想让他死的人不计其数,方才二人,不必放在心上。
  王爷总是这么胸有成竹,好像全部的命运,都被他自己握在手中。王爷年少,血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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