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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秘闻录-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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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九重难得沉默了,他屏住呼吸,这突如其来的一线可能让他心绪不宁,仿若上天入地之间游走,但他必须保持镇定,他怕他会发狂,打草惊蛇,他更怕到头来黄粱一梦一场空。
凌九重再次看向陆一凡,对方一边擦汗,一边吞吞吐吐想说辞,他的棋艺不差,在望川宫中,凌九重如果找人对弈,多半是他。但今天的棋局,他确实不大能看懂,峰回路转不假,但最后两个子儿,简直是败笔,不知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阴差阳错,随意走出了棋盘上如今的形势。
陆一凡很困惑,如果那两个子儿不是那样摆布,他几乎可以断定,这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对弈了。
凌九重也恨那两颗子儿,它们叫他清醒,他瞬间又恢复了一贯的杀伐果决,心中的柔情也一扫而空:他是断不会这样走的,就像望川宫这污秽之地,他就算做鬼也不屑看一眼,更何况活生生踏足这里,真是痴人说梦!
第86章
这次黎素仅仅外出三日就回来了,总算先过来看了阿西,给他检查旧疾,已经好了七八成,阿西不再有性命之虞,只是难免落下轻微残疾,黎素与他说了一阵话,阿东也在场,两个人几次目光对视,却又生生移开。
黎素只在同阿西说话的时候露出难得温情,他叫阿西多休息,宫中事务就不要管了。连阿北这样的莽汉都觉察出不对头,阿西机灵异常,又岂会不动容,他一直以为大哥做了得罪主人的事,叫他们主仆生出嫌隙来,便打圆场道:“主人不必为我操心,宫中最好的大夫每天都来为我把脉开药,只是大哥,最近郁郁寡欢,好似也生了病。”
黎素先是一惊,忙抬头去看阿东,才看到他眼中一丝涟漪也无,便又恢复一贯骄傲做派,只对阿西道:“你先管好自己,莫说别人!望川宫中,除了你,个个有手有脚,能跑能跳,生一点小病有甚么大惊小怪,只自己去抓药服下便是了。”说完替他掖好被角,转身便出了屋子。
阿西朝大哥眨了眨眼,无辜道:
“大哥,还不去追。”
阿东找了许多地方,最后在马厩找到了黎素。
他从墙边走过来,刚要说话,却听黎素对心爱的大白马喃喃自语,便停下脚步,凝神屏息。
黑马一见到黎素,便甩着尾巴识趣离开了。
“你这个呆子,怎么还同这腌臜货在一道?它只是没有伴儿,才跟你亲热,讨你喜欢的,你还不懂么?”
大白马亲昵地蹭了蹭黎素,不以为意。
黎素拍了拍它的脑袋,道:
“你还是该多出去走动。”黎素后悔总将它关在马厩里了,因为自己太喜欢,总怕带它出去,这威风凛凛的大白马会受伤。
“多走动走动,才会知道并不是非它不可,真心喜欢你,想跟你做伴儿的可多了。”黎素轻轻摸它的耳朵,它动了动,并不是很能理解主人的意思。
黎素将脸埋在马背上,他的话轻飘飘的,要不是阿东内力尚存,根本一个字也听不见:“你再喜欢也无用,换个一心喜欢你的,会好过得多。”黎素把马毛弄湿了,他今天情绪不大稳定,这又叫他念起裴云奕的好来,跟他在一起,黎素总是镇定自若的,他从来不曾迷失自己,他就是他,骄傲完美。自他回来,他的情绪总会无端波动,他十分不喜这样的感觉,好似被人掌控,他同阿东在一起,他总是多疑,怀疑自己不够好,甚至要放低姿态勾引,却得不到一个好结果。他实在太累了,他知道,可能这一生,再也没有人会像裴云奕那样耐心对他,仔细揣摩他的喜好,愿意陪他做许多荒唐事,兴之所至,随波逐流,真是人间快事。他感动于在雪山之巅夜观星象,在长江之源茗茶煮酒,只有裴云奕才会问他喜不喜欢,然后带他踏遍青川绿地。
他与阿东之间,他从来感觉不到阿东对他用心,甚至感觉不到阿东对他的喜欢,只有纯粹的主仆情分,师徒之谊。
他后悔当初的自轻自贱,他想阿东十有八九不喜欢男人,又或者单纯不喜欢他而已,不管是哪样,都足以让他死心。
阿东始终没有出现,他等黎素喂完了马,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一股血腥气上涌,忍不住又咳了血。
这次一咳,便止也止不住,暗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一直淌到脖颈,滴到黑色长袍上。
晚间,十三约了阿北喝酒,二人在院中畅饮,等阿东回来,天色已黑了几分,十三看了看阿东,没有说话。阿北自然没看出异样,只拉了阿东坐下喝酒,阿东只说自己累了,要回房歇息。
阿北只觉得大哥奇怪:
“他脸色看上去忒差,莫非上次的寒症还没好?”
十三与他碰了碰杯:
“不必担心,待会我去看看阿东兄弟,应该不碍事。”
正在说话间,忽然院外来了一大帮人,都举了明晃晃的火把,阿北吓了一跳,透过墙角缝隙往外瞧:“是霹雳堂,我们没有犯错,宫主怎会派他们来?”
霹雳堂在望川宫中执掌刑罚,个个畏惧,平日见到了沈堂主,都要绕道走。
十三心下也疑惑,却见院门被踹开,沈堂主带着一众人等进来,阿北忙拦住道:“我大哥在里面休息,你们有话在这里说清楚便好。”
沈堂主倒是爽快,看了阿北一眼,道:
“昨日有人看到,阿东动过山道边的白石棋局。”
阿北忙道:
“即便如此又怎样?那棋盘不知有多少人动过,怎么唯独我大哥动了就不成?”
沈堂主道:
“你与他下的么,下棋当然可以,但毁了石盘便不好了,昨日不知你们谁输不起,竟将棋盘砸成两半,你去看看,几十年的东西了,还是前任老宫主命人用上好的汉白玉做的,事已至此,宫主今日找我兴师问罪,我只得来抓人了。”
阿北下意识看了一眼眼前人,只觉得这事十三不能认,他没有武功,父母曾为望川宫奴役,也早死了,若是今日被霹雳堂捉去了,恐怕不死也残,霹雳堂的那些手段他是知道的。但是他跟阿东不同,他们武功底子好,受些皮外伤也不要紧。何况又是黎素的亲信,无论怎样,主人也会想方设法救他们。再者就是,阿北虽然莽撞,但也知道沈堂主的理由牵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望了一眼十三,对他微微一摇头,便转身对沈堂主道:“阿北鲁莽,昨日与大哥下棋解闷,却连输几局,心里不服,所以砸了棋盘,现在想来却后悔莫及,这就随你们去,听候发落。”
沈堂主听了这话,便拿了链锁,将阿北绑好,牵着便要离开,十三去拦,阿北向他使了眼色,又道:“十三,我大哥最近不舒服,你多照顾担待些,劳烦了。”
十三只得松开手,他明白阿北的意思,他又何尝不懂凌九重的把戏。他钓了许久,终于要把这老狐狸钓出来了。
第87章
阿北走后,十三进了阿东的屋子,他半坐在地上,头轻轻搁在床边,原来已经失去意识,难怪方才半天都没有声响。
十三叹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打开瓶塞,慢慢靠近阿东鼻翼,后者闻了,脸上渐渐恢复一些血色。
十三见阿东转醒,便将不久前发生的事如数都对阿东说了。
阿东强撑着站起来,要去寻阿北,被十三拦住了:
“你如今这副模样,只怕阿北没有寻回来,自己却倒下了。”
阿东双眸一片灰暗,他望向十三,道:
“我自知没有多少日子可活,能让阿北少受些苦也是好的。”
十三恨恨道:
“你怎么救他,你与凌九重来硬的,以卵击石,还是干脆把我供出去,换阿北出来?”
阿东摇了摇头,十三又道:
“阿北那里,我自然会想办法,当务之急,你还要命不要?”
阿东急道:
“你要去找他?”说完,又呕出一口血来。
十三恨铁不成钢:
“你记挂着他,他可曾管过你的死活?你当初……要不是……要不是……被美色所惑,又怎么会糊涂到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可知道,那功夫一旦练了,就没有回头箭,你不能遵循规矩,破了例,自然走火入魔,如今却还逞英雄,难怪他不要你!”
十三是故意将话说重了的,阿东如今只有心如死灰,一无所有,才能背水一战。
阿东不言不语,十三猜他体力真气逆流,虽表面镇定如常,其实已痛彻心扉了。他将阿东的手拿过来,给他把脉,果然如此。
十三也回天乏术,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对阿东道:
“你若还不想死,只能找个僻静地方,将那本秘笈里的东西参透了,一切自然迎刃而解,切忌再急于求成。”
阿东勉强撑住一口气,抹掉了嘴角的血迹,道:
“你说得对,我还不能死。”
十三从袖中拿出两粒墨黑色的药丸,递到阿东手中,道:“练功若有性命之虞时,立即服下,可暂时封住血脉,保你一命。”至于其他,十三实在是爱莫能助,他看阿东喝了平日的药汤,一言不发睡下之后,才转身离开,去找黎素。
阿北随沈堂主去见凌九重,后者在大殿等待已久,见了是阿北,并不惊诧,只问道:“不是两个人,怎么就带了他一个来?”
沈堂主向他解释,阿北承认砸毁棋盘的是他,与旁人无关。
凌九重上下打量阿北几眼,道:
“既然你说此事与别人毫无瓜葛,你可否还原昨日的棋局?”
阿北是个粗人,又怎么会为一盘棋费心去记?况且最后两步是他玩笑之举,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如今犯了难,被凌九重阴鸷的双眼一望,更无从下手。
凌九重冷笑道:
“昨日既不是你与阿东对弈,又何来输了棋局,一怒之下砸坏棋盘之说?”
阿北却强自镇定,毕恭毕敬答道:
“属下只是与大哥随意下两局解闷儿,阿北是粗人,只胡乱走了几步,实在记不住了。”
凌九重一开始并不打算打草惊蛇的,但是他心痒难耐,实在等不了,他知道那个人十有八九不在了,前几日白昕也那么说。可是一有蛛丝马迹,他又忍不住要探寻。
万一……万一他还在世上,离自己这么近,凌九重不敢想,仿佛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对他来说是甜蜜又致命的酷刑,但他还是找来了阿北,打草惊蛇还是引蛇出洞,现在还很难说。
十三去找黎素的时候,天上月亮只剩了个芽儿,微微透出一丝银光,整个大地黑茫茫的,伸手不见五指,他听见院子里有人在笑,就像阿东清冷如死灰的屋子里,有人无声地哭一般抓人心肺。他不禁替别人觉得苍凉无谓,西风刮过,卷起了十三的衣角,他抹平了,迈开脚步踏进院子。
不知道裴云奕是怎么闯过重重阻碍,居然神不知鬼不觉进入望川宫地界。在枝繁叶茂的合欢树下,夜色无边,他们藏在阴影中,十三远远看到裴云奕双手轻轻伏在黎素身侧,他在他额头上缓缓落下一个吻。
十三不疾不徐道:
“墙内开花墙外香,多情总被无情恼。”
他这一番话前言不搭后语,两个人慢慢起身,黎素不解地望着十三。
后者只是摇了摇头,苦笑道:
“左使,阿北有难,霹雳堂将他捉去见宫主了,还望你念在主仆一场的情分上,救救他。”
十三如何不知道阿北所受只是皮外伤,真正主仆一场,快要死的是阿东。
但关于阿东,他却只字未提。
次日,黎素将浑身是伤的阿北带了回来。
凌九重有个交换条件,他说,莲花生一行人这几日行至曼陀峰脚下,有个小和尚,叫修缘,在武林大会中曾崭露头角,跟黎素交过手,斩草要除根,凌九重放过阿北一条命,但他要黎素立即去取小和尚的命。
黎素仔细回想,确实有这么个人,当时他旁边,还跟着个哑巴少年,那小和尚眉目间英气蓬勃,怎会与莲花生厮混在一处,甘心同魔教为伍?
不过他管不了这许多,黎素生来就在望川宫,谈不上良善,邪魔外道,坏事当然做了不少,也不差这一二件,当下便答应下来,带着阿北回来了。
十三来看阿北,给他上药,阿北还怪他多事:
“我的命不值钱,那小和尚跟莲花生一道,上回主人便吃了他的亏,如今再去,也没有多少胜算,看来这回必得让大哥同行了。”
“不必,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多嘴!”
阿北抬头一望,黎素正站在门口,面色微愠,他旁边做杂役打扮的,不就是裴云奕那个浪荡子。
阿北急得要从床上滚下来:
“你怎么混进来的,出去,出去!主人被你迷惑,我们兄弟心知肚明,你……你不是好人,我今日要替天行道,将你这……”阿北话才说一半,伤口用力一挣,又裂开了,吸了口气,龇牙咧嘴道:“将你这淫贼杀了,免得再祸害别人!”
第88章
阿北还未来得及出手,便被黎素挡了回去,他吃了一掌,撞在床上,又伤心又吃惊,道:“主人,你竟为了这个男人,对我们出手?”
黎素看到的却不是阿北,他仿佛看到了阿东,但是阿东从不会这样质问他,他要是能问一句,那就好了。
黎素将眼神转向别处,道:
“你若是伤了他,就是与我为敌。”
阿北狠狠锤了木床,道:
“主人,你被他迷惑,在气头上才会说这些伤感情的话,大哥最理智,请主人让大哥同行,也好叫我们放心。”
黎素现在很少会想阿东了,因为他无暇顾及,他的时间被另一个人占得满满当当,不管是刻意还是偶然,他默许了这种状况延续下去,他不要阿东了。
他有时候偶尔想到了他,也不过转瞬即逝,他的心存不下太多人。
他跟阿东在一起时,从没真正开怀笑过,黎素常常患得患失,后来与裴云奕接触久了,才渐渐明白,他付出十分,对方只付出三五分,这样的对比让他有了醍醐灌顶的觉悟,他只恨从前太作践自己。不过他不恨阿东,他会按照原来的计划,助他摆脱望川宫,从今以后的日子,要回到塞外,或者在江湖销声匿迹,都是他自己的事了。
“不必了,自有裴公子与我同行,你与阿西身上都有伤,好好在山上养着。”
黎素这趟远门,甚至没有知会阿东,他想着等他回来,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若能成事当然最好,他就可借这个机会,请凌九重解除阿东的奴籍,助他离开望川宫。如果败了,过段时间便想法子寻个由头,叫阿东离开。
黎素下山的时候,天上还隐约有几颗星,月光洒下来,他一身银灰,走在下山的小道上,身边是笑意吟吟的裴云奕。这次回来,他没有好好与阿东见上一面,实际上,从白家庄分开,他已没再正眼看过阿东,他怎会知道,别时容易见时难,再拂面,早已物是人非,无处话凄凉。
黎素到了山脚下,天刚蒙蒙亮,山下三面环水,奇情美景目不暇接,空气中带着微甜的味道,裴云奕伸手给他擦去额头的细汗:“累了,坐下歇息片刻再走。”
寅时,正是阿东这一日最难熬的时刻,真气逆行,他从梦中醒来,说是梦,却没有情节,反反复复只出现一个人的面容,想念却不能为他减轻哪怕一丝一毫苦痛,他坐起身,闭上眼,勉强运功,想压住丹田中缓缓上升的真气,却又涌出一口血来。
阿东觉得自己的大限之期快到了,他从怀中拿出一条帕子,匆匆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净,他要离开这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他早就给十三留了一封信,叮嘱他,此番自己恐有不测,若果真如此,就将信交给阿北等人,信上交待,阿东是被黎素从死人堆中捡来的,当初族人被灭,他已知何人所为,叫众人不必担心,他此去报仇,事成之后,立即返回。
有十三助他,这个谎一定天衣无缝。
阿东将屋内血迹一滴滴擦干,身上又带了一瓶蚀骨散,这东西曾经用在杨冬儿等人身上,他恨他们冒犯黎素,没想到这回,因果轮回,却要自行解决了。
一想到自己即将在这世上彻底消失,阿东心底竟有一丝解脱之感。
有个地方,除了他没有别人知道,他死在那里,无人发觉,死前撒上蚀骨散,更是万无一失,到时候,黎素见不着他的尸首,也不必平白伤心。
第二日傍晚,阿北闲不住,虽身上有伤,却执意下地来寻阿东,才发现大哥不见了。
众人回想起来,这才发现,阿东这几日几乎足不出户。
“不过一场寒症,大哥怎会如此,现在又不见踪影,这……”
阿西想了想,道:
“会不会是大哥担心主人,便尾随他们去了,一路暗中保护?”
的确是阿东的作风,众人不语,十三心里却十分着急,他知道实情,却不能透露半分,至于那封信,还未到拿出来的时候,或许他……命不该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阿东悄然离开的第二日,凌九重又再招阿东与阿北,阿北满身是伤,这次没有黎素与阿东的庇佑,他老老实实跪在大殿中,这个壮汉第一回满心凄然,霹雳堂的人再次将他抓来,他不怕,他只怕宫主刑罚太甚,他神智迷乱中将十三供出来,那么个没有内力的可怜人,腿脚不便,没有他经打,只怕几鞭子一挥,就要去见阎王了。
这次凌九重一反常态,他对阿北道:
“你那日与阿东的棋局,很有意思,今日阿东不在,你我下一盘,如何?”
阿北想起大哥,他不辞而别,就算是尾随主人一路保护,也是不合规矩的,望川宫的人,说到底还是要听从凌九重的调遣,他只派了黎素一人外出,阿东大概另有任务,这样一来,大有违抗宫主之意,阿北不敢细想,只看今日凌九重心情不错,不如与他下一局,也好将他注意力引开。
阿北不知凌九重意图,只道,我这样的棋艺,与宫主较量是必输无疑了,也不必刻意让他,这样也好,不会惹他生气。凌九重却怀了别样心思,他不在乎阿东去了哪里,有他在反而不太好办,他性子倔,若真有那么个人,他是绝不会供出一个字来的。阿北却不同,他胸无点墨,这回黎素又不在,几句话一绕,只怕他就交待得干干净净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阿北已满盘皆输,跪在地上,他乱走一气,丢盔弃甲,凌九重起初还能忍,到了后来,不由冷笑:“那五个子儿,当真是你走的?”
阿北哑然,凌九重又道:
“是阿东,还是黎素教唆你,叫你来骗本宫?”
阿北瘫倒在大殿中,凌九重提到大哥和主人,事态严重,今日在望川宫中,他毫无指望,只有两条路,一是供出那人,二是,黎素和阿东要受他牵连,一同受罚。
第89章
阿北一头冷汗,却不敢抬头去看凌九重,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流进眼睛,咸咸的,刺得他睁不开眼,却听到大殿门被打开,有个熟悉的声音,惴惴不安道:“是我。”
凌九重稳如泰山地坐着,看清了来人,笑了笑,道:
“你?”
十三的身形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单薄,他听出了凌九重话中隐藏的怒意,十分小心道:“正是小人,那日与阿东上者闲来无事,便坐下切磋一二。”他的声音轻轻的飘过来,因为隔得远,并不清晰,饶是如此,凌九重是练武之人,也听得一清二楚了。
“你的棋艺倒是不错,既然这样,不如来陪我下一局?”
十三明显怔了怔,他浑身发抖,凌九重鲜少与人对弈,他避开阿北的刻意欺瞒不谈,却要下一盘。
凌九重见他在原地不动,便冷笑道:
“怎么,不愿意?”
十三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阿北,后者也转过头望他,神色紧张,他摇了摇头道:“十三愿意。”
从殿门到凌九重座上的距离不远,殿外已有守夜者将门完全敞开,十三知道他与阿北同是戴罪之身,便不言不语,一路膝行过来,至凌九重座下,才停下。
凌九重挑了挑眼角,睥睨他,道:
“起来。”
十三看上去战战兢兢,凌九重命人搬来一张椅子,准备棋盘,又瞥了阿北一眼,道:“既然与你无关,你可以回去了。”
阿北不愿留十三一人在此地,但凌九重显然已是撵人的意思,他再不走,又怕十三被迁怒,只得应了声“是”,慢慢走向殿门,一步一回头。
凌九重却又望着十三,笑道:
“今日你若赢过我,棋盘被毁之事,我既往不咎,若是你输了,我不罚你,我只罚阿北与阿东,你不像习武之人,想来也没那么深厚的内力。”
十三垂下眼,他一紧张就会捏紧衣角,轻轻皱眉,凌九重都看到了,他应该是不折不扣的云十三,不是旁人。
凌九重记性一向很好,当年云十三还不叫这个名字,未入云踪阁前,属奴籍,曾到殿中伺候过几日,但性格拘束,畏畏缩缩,很快便被总管调去别处,调离当日,他打碎了殿中瓷瓶,凌九重记得,他也是现在这副模样。
那个时候,他同白望川还不认识,他刚接任宫主之位,四海之内有许多人想要他的项上人头,他的功夫才练到第四重,他还很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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