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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说-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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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云阶动了下,往床内挪了一身。
隔了一炷香的时间,寂静中有了声响。
云阶翻过身,仰面躺平。
“韩寂。”
“嗯。”
闷声的回应近在枕边。
“你见过最寻常的人家是什么样?”
韩寂默了片刻,“父慈母爱,兄友弟恭。”
云阶笑得无声,韩寂见不着,他埋在云阶肩头。
“有比那更寻常的。小时候隔壁的两户邻里因为一只鸡蛋足足争吵一个月,后来他们怀疑是我偷的,守在我家门口数落我娘,我娘迫不得已带着我远走百里在京城落脚。到了京城,饿极的乞丐与狗争食,流浪汉抓身上的虱子充饥,视财如命的地主老爷肆意□□下人,这些我日日都能看见。你可知我是怎么做的?我像所有人一样躲着走,无限止地忍,而从没想过出人头地。直到我娘去世,我才走上这条路。”
韩寂把头埋得更深。
“看吧,我和大多数人没什么不同,得过且过,寻常至极,我怕被人说是非,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韩寂始终沉默着,隔了一会儿,云阶扭侧头,颈旁气息萦绕,温热,微促,
“你是真心的吧?”
感觉到韩寂点头,他接道,“我那般待你,你却不计较,想必心里忍下许多,所以我想,你这次来是不是劝我回京,”
韩寂僵了一下,云阶咯咯笑了两声,“你我到今日,算起来相识不过一年多,却是我有生以来最难过的一年,我不喜欢纠缠不清的人情,咱们该有个了断。”
韩寂声音略微发飘,“你想怎么了?”
“别强迫我回京城,其他都随你。”
“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你和我都不希望这事被别人知晓…我只是个俗人,做不成日日期盼君王临幸的男宠。”
又是一晌静默。
“韩寂,”云阶说道,“你有你的天命,我有我的底线,互不强求。无论多久,一辈子也行,你还惦记我,三秋五载来看我一回。”
一阵窸窣,韩寂从床榻坐起。
却是无话。
纵有万千言语,无从说出口。扎在他心里的执念,容不得他忍受各安一方徒然相思。
论狠心,他到底比不过。
床沿倏然一轻,营地的火把这时亮起,云阶只见到韩寂的背影,转眼消失,身旁的余温也很快散尽。
第29章 第 29 章
二十九
晨光曦微。
云阶出营帐时,见童怀守在门口,便知韩寂已然离开。
虽然韩寂没同意也没否决,但也无法和他拖延下去,想来国中发生的事情不小,该是连夜启程的。这一去,大概不会再来。
凡事皆有因果,不一定非要有个结果。
他知自己再一次弃了韩寂,可又能如何,他已经站在最低线。除了军营,天下之大无他可去之处。
并非舍不得虚名,十几年的颠沛,世上勉为其难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也就这度过七年光阴的军营了。
今年的天象确实异常,春雨不仅提早一月,雨势堪比去年决渭河之水。
部分地形较低的营盘积水成塘,不得不转移并帐。
器械库虽幸免,但连续几日大雨,空气潮湿,许多旧兵器沾了水,很快出现锈迹。
云阶命士兵在兵器房内点上火堆,日夜看守。
这天大帅差人前来巡视,临了唤他前去帅帐。
许是不放心,要亲自过问。
云阶隐约感觉,杨湛前次忽然造访,那捉摸不透的眼神,心中已然生疑。
帅帐四周的卫兵较往日少一半,云阶打伞站在帐外,里头有人,杨湛正在训话。
雨像铁珠打在伞面砰砰响。
依稀能听见帐内杨湛的声音。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军营重地每个将军士兵都如你二人这般……还打什么仗!卷铺盖回家亲热去!”
“这事传扬出去,二十万大军一人一句闲言,你们还如何在军中立足?!”
“你是卫威将军,一军表率,军规军法纲常伦理被你吃进肚里了?!还是位高权重无所畏惧?!他是你的兵,不是你媳妇,你要有半分羞耻之心,断袖这等事一丝一毫的念头都不敢有!”
断…袖
云阶心一沉,油纸伞打偏了些,雨水从他铠甲倾泻而下。
嘤嘤的抽泣声中,闻得一声冷哼,
“此事我只罚你,去外头面壁,你的脑子需要好好清醒清醒!胆敢再犯,勿怪军法无情。”
云阶忙退后三步,两人垂着头一前一后出来,小兵掩面啜泣飞奔进雨中,那将军丢了魂一般往营帐边走去。
一会儿,卫兵请他入帐。
杨湛怒气未消,悉数拿去吹凉热茶,杯盖磨杯身啪啪得响,“凌将军,正好,也得叮嘱你几句。”
云阶心收得更紧。
杨湛喝口水才道,“你底下的那些个将军士卒,不可懈怠管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支军队若无军纪约束肆意妄为,不是死在敌军的刀枪之下,而是自取灭亡。”
“遵命。”云阶拱手恭敬回道。
杨湛这时踱步到他身旁,手掌拍他肩膀,“年轻一代将领中,你可是佼佼出众,我对你寄于厚望。”
云阶抱拳半垂眼。
杨湛很满意看着他笑,“大雨还将持续十日左右,器械库那边情况如何?”
“一小部分兵器遇水生锈,但无损失,属下已命人点起火杖日夜把守。”
“嗯,千万谨慎。淮南水灾泛滥,流年不利啊。”
杨湛轻叹一声,也再无话。
这一声叹,似亘古吟唱的风翩翾而来,家国与私欲交纵鞭笞下,流石不动的惆怅。
云阶默然离帐,看了眼营帐外角落背影。
十日后疾风劲雨骤歇,延绵细密的春雨到来。
却在此时,一向好战的燕军终于按耐不住。
五万铁骑齐头压境。
旌旗高举,迎风呼啸,旗帜上云一字如龙盘卧。
竟是云遮天亲自领兵叫阵。
一个骑兵出列,□□马蹄碾踏泥泞,他扯洪亮的嗓音冲韩军军阵喊,
“对面的听着,我家元帅有令,今日一战由他单挑定输赢。我军若败,后退五十里,反之亦然!同意就请出战!”
何等嚣张的口气,这边阵中有人忿忿发声,“大帅,末将请战!”
杨湛点头许可。
那将军大吼一声手执长戟策马冲出。
云遮天端坐马背,面如冠玉,丹凤微挑,幽眸若深潭,完全不像四十有余之人。他手中一柄长剑悬于马侧,春雨淅沥,那剑身却干洁无比,不沾半滴雨水。
长戟披风而来,迎面横扫。
云遮天握紧剑柄,破雨出刃,兵器相接铮得一声,长戟居然被生生削断了矛尖。
将军呆目瞬间,剑刃刺进他的前肩,刺穿肩膀。云遮天还算留情,只将剑抽出,并未削下他的臂膀。
燕军骑兵轰然叫好。
韩军肃穆以待,又一将军请战,结果无出不同,纷纷落马。
前赴后继已有五位将军负伤,杨湛面色开始发沉。
云阶眼眸半眯凝视阵前,内心惊躁蠢动,如此下去,势必折了我方士气。
那厢云遮天挥起剑身指对面军阵,蔑笑,“看来你们定康江郎才尽,覆国在望。听闻前次破了我军奇袭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黄口小儿,据说挺能打,何不出阵会上一会?”
周围一干将领目光投向云阶。
云阶紧了紧握剑的手,蹬马上前,杨湛看着他,道,“凌将军小心。”
两军相隔百丈,中间二人对峙。
斜风细雨骤磅礴,泥水四溅开来。
云遮天斜眼看他腰侧的剑,摇头叹息,“佩剑将军当真不中用啊,把我宝贝的阴阳契都给丢了,怎你手里就只一柄?”
云阶不作答,透过雨帘,甚觉此人眼熟。
明明刀兵相对,云遮天拉起家常来,剑在眼前挥了一把,“你可知,我手中的名为万仞,阴阳契是用它剩下的玄寒铁打造而成,同出一脉,不知今日能否分出个高下。”
云阶拔剑,空中划道剑花,“请赐教。”
随着一声雷鸣,云遮天踏跃而起。
三丈之内剑花瞬变。
云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见招拆招,一时难分高下。
只那同出一脉的剑,不知是否相克,每每剑刃相碰时,云阶觉得自剑身传到手上的力道,让他不由地跟着颤动。
“小子,武功不赖嘛!”
剑与剑互抵,两人相距咫尺。云阶看清了他的脸,脑中闪现一双眼睛与之重合。
“是你?!九龙云!”云阶脱口惊道。
云遮天被认出却不恼,一个侧旋足尖蹬他马首,稳稳坐回马背。
云阶的战马受惊,高抬前蹄嘶鸣。
那云遮天趁势再次出招,却显然有意相让,虚使几招,就此空隙,让他控稳战马。
“你假扮客商混入我军军营,目的何在?”
“当我傻么?你自己尚且自顾不暇,此刻又非威逼利诱严刑逼供,我会白白告诉你?”
云阶陡生怒意,招式至狠,舞剑的速度越来越快。
最后云遮天猝不及防手臂被刺中,万仞险些脱手落入泥泞,他挑眉瞧了眼流血的伤口,压低嗓音说道,
“罢了,今日且战到此,后会有期,不想自找麻烦的话,最好闭口不言。”
他拉紧缰绳掉转马头,高声下令,“撤军。”
第30章 第 30 章
三十
燕军守诺,后撤五十里,无关紧要的五十里,韩军不可能几十万大军全部起营拔寨,顶多将布防外扩。
云遮天乔装改扮化名九龙云混入军营三日,云阶特意传问当日把守的士兵,获悉他们一行人除最后一夜九龙云一人走动过,其他都老老实实寸步未出,而且九龙云到他营帐的途中也并未有异常举动。
这一肯定的事实让他十分疑惑,琢磨几日仍想不透,于是决定把这事禀报杨湛。
却不知流言何时起从何来。
说燕军有细作潜伏在韩军军中数年,一路有惊无险平步青云,荣升主将,只待有朝一日上位大帅,提领三军与燕氏里应外合吞并一举吞并定康,因此这几年燕氏才屡战屡败。
流言如风,不消几时传遍整个军营,关乎国家存亡,所有将卒一致认为宁可信其有,议论声如深海涌动的暗潮。
近几年中没有几个将军战功突出并符合流言所传。
若非童怀怒气冲冲地向云阶转述,他还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集矢之的。
对此,云阶不以为意,依旧禀告去岁末云遮天乔装成商队一事。
杨湛听完甚是诧异,同样不解其目的所在,可是与近日盛传的流言相联系,答案呼之欲出。
以当下的形势来看,散布流言惑乱军心怕是对方狗急跳墙的一招。
全军恍然,流言很快平息。
可是天道不酬勤。
这日云阶正在器械库督造,一队卫兵前来传话。
行至帅帐,卫兵拦下他,“凌将军,请卸剑。”
云阶愣了一瞬,往常面见杨湛从未有过卸剑一说,不及多想,他听命将佩剑交出。
杨湛坐于帅案后,一张脸阴晴难辨。
云阶跪膝,“参见大帅。”
杨湛随手一指,目光锁定,“嗯,凌将军,请你来有事相问,你家中可有亲人?”
“我自幼随母亲四处谋生,母亲已离世,再无亲人。”
“你父亲呢?”
云阶迟疑一会儿,回道,“没有父亲。”
“也去世了?”
“我从未见过我爹,娘也从没提起。”
“可知你爹姓名?”
“不知。”
“这么说你是随母姓?”
“我娘…是姓凌。”云阶开始有些不安。
杨湛站起身沉沉叹气,“凌将军,非我不顾念将帅之义,来人,拿下,关禁闭,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探视。”
云阶愕然,慌忙问,“属下所犯何罪?”
两名持械卫兵进入帐中,一左一右立他身旁。
杨湛眉心深沉,“流言止于智者是没错,可桩桩件件都指向你,我不得不重视,待事实查明,会于你一个公道。”
“还请大帅明示!”云阶追问。
杨湛默默片刻,思虑后才道,“这些天军中又起谣言,关于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
“说你是云遮天之子,只是空穴来风也罢,却非无稽之谈,你原不姓凌,这倒不甚紧要,可云遮天以身犯险亲自混进我军阵地,又在临行前特地去见你,他为何这么做?前次两军对垒,云遮天武功如何有目共睹,与他交战十载据我了解,此人生性乖戾,暴虐好胜,隐忍多变,却在你刺伤他之后一言不发地败走。也许这都是他的阴谋,可诸多事实摆在眼前,我不能不谨慎。”
云阶听完自知无法解释,黯然道,
“清者自清,对方意在扰乱军心,望大帅明查。”
杨湛深看着他,不再多言。
在旁人看来他已坐实传言——云遮天之子,潜伏定康伺机而动,双方里应外合将他推上主将之位。
往下更糟糕的后果,三军中计全军覆没或被俘作虏倒戈相向。
无论是否是云遮天故布疑雾一计不成又施一计,也不论他的身世是真是假,总之最为重要的一点,己方军心大乱,为稳定军心,杨湛将他收押势在必行。
想到这层,云阶最终无话可说,随左右退出营帐。
收押之地是个窄小的黑屋,隔出一道木栏,像个单独的牢房,四面开有天窗小口,光线微薄。
云阶便在栅栏里边,空间只够身长大小。
这地方比他家破屋子要好得多。
头几日,他待得挺自在,三餐供应不缺,靠观察光线明暗来打发时间。
再几日,他听见雷霆般的鼓声,心知两军开战,他关心战况,询问送食的士兵,对方缄口不言,丢下餐盘便走,着实冷淡。他不在意这个,谁叫他平日里不善交往。
又几日。他闻到自己身上散发着股怪味,拉撒是有出口的,便是他许久没洗澡的原因。他也不在意。
但他开始琢磨,三番两次的谣言指向他,这背后谁人指使,目的何在,他自认为不善与人来往,却也不曾与人结怨。
到他头发油腻得结块时,童怀领三四个士兵,扛了大桶清水来。
遣退一干人,童怀眼泛泪花,扑到栅栏边,轻声轻语唤他。
“你怎么来了?”所幸童怀未他牵连。
“我再三恳求大帅,大帅才许,将军,这是干净的衣物。”童怀把衣裳递给他。
云阶隔着栅栏洗头擦身,逮着熟人自然问不完的话。
“和燕军开战了吧?战况如何?”
“燕军不停挑衅,已经打了四五仗,将军造的战车威力可强。”
“这就好,现在外头可还在传流言?”
“时不时还能听到,我偷偷查访了一下,根本找不到谣言的源头,将军是不是得罪什么人自己却不知?”
“你跟着我日子不短,可曾见我得罪谁?曾时做使伍长,手底下就那一队兵,每逢战事便减员,来来回回没剩几个老面孔,我怎会去得罪他们。”
童怀手里端着一瓢水,四下瞄了几眼,递给云阶,把脸凑近栅栏,放轻声音道,“前几日卫威将军向大帅提议,拿将军你威逼燕军撤出国界,不过被大帅驳回了。”
云阶想起此人来,但不至于因为见证他受罚而使手段,急于立功赎罪罢了。莫说他不是云遮天的儿子,就算是,云遮天难不成只他一个独子,古有言,虎毒不食子,但一只野心吞天的猛虎,也会有例外。当真用威逼之计,可不自矮三分气势,叫燕军看笑话。
云阶披散一把水淋的头发解衣裳,“我知道我是谁,童怀,不用费心帮我,只管做好分内之事,若被大帅得知,恐怕徒生事端,又惹火上身,还有切记战场之上不可莽撞。”
“是。”童怀怏怏应下,转头撇着嘴舀水。
一会儿他双眼放光,但又有些犹豫。
眼见云阶快将清理整齐,他终于咬牙说出口,
“将军,其实…还有个法子可试试。”
云阶看了一眼,心知童怀所指何意,他拿一块干布靠坐墙脚,“不必试,你回吧,顾好自己。”
童怀不依,跟进几步,迫切问道,“为什么?韩寂怎么说也是参军,他不在军营肯定是回京城了,大帅忙于战事不得空,给他去封书信,由他来查明真相有何不可,何况,他不是对你……”
云阶没回话,将头埋低了擦拭头发,
“相信大帅自有明断。”
事发半月,韩寂要知道早已知道。
( ……童怀是个好孩子,不是他干的。)
第31章 第 31 章
三十一
锁鸿平原,燕军隔三差五地骚扰叫阵,每一次又只小打小闹一般,因无法摸清其中虚实,韩军这边也只能水来土掩与之耗着。
忙于警戒和应战,渐渐地,士兵将帅们似乎都忘了军营的偏僻地方收禁着一位大将军。
不过杨湛没曾忘记,谣言的来源无迹可寻,他多次奏明韩寂,希望从坊间着手辨查云阶的身世,而凡生往返数回,带来的答复皆是继续关押以待祥查。这让他很不解,两人的关系若非他所想,怎么也不该是不闻不问,照他推测,此事上报,韩寂必定很快查明事实,然而并非如此。
他当然也无暇得知僻远处关禁闭的凌将军,已非只是单纯地关禁闭了。
日升日落。
一日三餐逐渐减少到一日一餐,无人问候无人共话。
小屋的几个洞眼不知哪日被堵住了,白昼黑夜,屋里都漆黑不见五指,云阶靠坐角落,身旁木墙上刻满了划痕,他手指沿着墙壁游走默数,足足一百二十道。
他以为官场才有尔虞我诈,可原来生死无常的疆场亦黑暗,他觉得失望,与人为善洁身自好换来的是嫉恨打压吗?他实难相信,如今却也不得不这么想。
连童怀也不曾再来过,一日食一餐,虽饿不死但让他脱力,他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想来和食不果腹露宿街头的乞丐差不了多少。
木门吱呀打开条尺缝,一名士兵快速走进,掷下餐碗又迅速离去,微弱的夜光稍显即逝,颓靡无神的云阶一动未动,良久,他抬手,神情漠然,在木墙上用指甲再刻一道痕,咯吱咯吱,好似钝刃剐骨。
落了声极轻的叹息,万籁归宁。
他的手伸到背后,那块最底下的角落被杂草掩盖,墙上字不成形笔画凌乱,不过就是韩寂两个字,稀微染了点血迹。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民心大快。因淮南一场洪灾,朝廷罢黜了一干玩忽职守的官吏,好好整肃了一回官风。
自古英雄难过情关。
他韩寂,青史长河中不起眼的一朝天子,百年之后是丰功伟绩抑或千夫所指,不过史书一抹丹青,留人评说。总归那舍不下的情,叫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手。
有的人,忠诚傲骨,于浮华尘世只坚持心中的那点期冀,若想让他顺服,用十大酷刑的折磨是不成的。蛇打七寸,杀人攻心!
将人孤立,又命凡生暗中作为,断绝一切联系,少食少餐,在黑暗中一点点自我消沉。他会明白军营与外世无出不同。失望使人渴求庇护。
兵行险招,迫不得已之时只能出此下策,韩寂如是安慰自己。
算算日子,是他该去的时候了。
千里晚霞,虹彩斑斓。
一阵轻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云阶头抵木墙半阖眼,这地方越发冷清,连微微起伏的呼吸都显得无比清晰。他觉得双眼似乎失明了,嗅觉迟钝,只有两耳还算灵敏。
送食的士兵改成半夜来一次,他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未见光亮,有时浑浑噩噩的分不清昼夜,也不知那扇门是否仍是一日开启一回。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悠长的吱呀声,刺眼的白光骤然倾泻,云阶身子猛地一抖,将头侧开埋在肩头,眉眼紧蹙。
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好一会儿,云阶睁开了点眼睛,仍不适应凶煞的强光,半眯着眼,朝门口看去。
人影近乎无形,万丈光芒似箭,云阶抬手捂住眼,呼吸忽地急促起来,喉间鼓动,声音止不住轻颤,
“韩寂?”
这一声沙哑的嗓音,让韩寂戚然,眸中微光彻底黯淡,他回身掩门,半开,屋内亮堂但不再刺目。
他打开锁链,走进窄小的牢房。
云阶慢慢靠墙站起,大概还是一时不适应,垂着头看着地,一下一下眨眼睛。他蓬乱的头发里夹杂着枯草,手指的指甲满是裂缝,细碎的木刺嵌人指尖的皮肉,血迹干涸乌黑。
这么对站一会,谁也没开口。
云阶稍抬了头,发现韩寂正看着他的手,他攥拳把手收到背后,生扯一个笑,“你…你也不信我?”
他酝酿了无数回,还是没能问出那一句你为何才来。
韩寂欠身捉了他的手,指尖欲抚刺满木屑的伤口,顿住片刻他把人带入怀中抱紧,“我信你。”
云阶不由地发颤,朝门外看了一眼,轻推了一把韩寂,退了又退,“我身上,脏…”
韩寂凝视着,说不出话,站在他面前的人不似从前那般挺直,微怯的语气,像把尖针,扎透了他的心。
“走吧,离开这。”最后韩寂说道。
云阶嗯了声,却不动,等韩寂先行,他才跟在五步后。
木屋周围是片空旷地,约摸两炷香的时间才见稀稀落落几个营帐,皆是老弱残兵在外巡营。
云阶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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