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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耽]九日皇帝-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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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如岳连声道:“当然是要活!要活!但你须得答应我,拿了圣杯,便不可伤我性命!”
赵佑高声道:“好,我便当着这众人的面答应你,圣杯得手,便饶你不死!”
凤如岳喘口粗气道:“你听着,就在我藏身的山洞洞口,那堆乱石下方,有一只铁盒子。”
赵佑稍一抬手,便有数名赵氏王国侍卫举步朝山上奔去,过得一会又匆匆下山来,手里捧着只铁盒。
铁盒打开,是一只厚实的布袋,布袋里又有只锦盒。
锦盒呈上来,赵佑谅他也不敢做什么机关。小心揭开盒盖,盒中却是一直造型普通毫无光泽的木杯。
“这就是你从摩纳族秘洞中偷出来的圣杯?”赵佑沉声问道。
凤如岳不迭点头:“没错,这辈子虽然看起来很是寻常,在那一大堆酒杯中最为不显,但的的确确就是圣杯,当年我伤势严重,神志不清,也是胡乱抓了一杯水喝下去,没想到能够起死回生,所以出洞时生出贪念,顺手牵羊偷了出去。”
赵佑想起一事,又问:“你哥哥凤如镜,同样也是喝了圣水,却为何会身体衰弱,突发中风之症?”
凤如岳面上血迹斑斑,闻言森冷一笑,听起来十分骇人:“一山不容二虎,我既然喝下圣水重获新生,当为自己打算,又怎么可能给他也喝下圣水,我只不过随便拿了只金杯喂他,没想到他却没死成,跟着也活了过来,只不过脑子变得不好使了而已。”
赵佑想起在宋氏王国王宫中看到的那人,眼睛瞪得老大,嘴角流着涎水,宛如行尸走肉,苟延残喘,忽然间明白过来:“凤如镜成了白痴?!”
那秘洞中各式各样的酒杯足有二十来只,其中只有一杯才盛有真正的圣水,而其他的,则都是赝品,即便偶有一杯饮下也能活命,却会出现别的症状,譬如凤如岳随手给凤如镜喝的那一杯,虽然救了他的命,却令他变成了个傻子。这就是那句“则已饮之,遇祸莫怨”的真实涵义。
记得巴桑族长曾说,当年风氏兄弟相互搀扶出洞,国主凤如镜以国事为由匆匆道别离开,而凤如镜以喝下金杯里的水,就已经成了白痴,可见当时说话之人并非凤如镜,而是凤如岳假扮,这同胞兄弟长相酷似,巴桑自然分辨不出,认错人也在情理之中。
而后来凤如镜虽然深居简出,却也多次出现在宋氏王国朝堂与各国政要面前,言行并无不妥,很显然乃是其弟凤如岳假冒,真正的凤如镜早被暗中控制起来,成了他的傀儡,以及仇家暗杀的活靶子,什么国主无能,什么王爷专权,全是迷惑世人的烟雾弹罢了。
此外,他除了宋氏王国王爷的本来身份,还摇身一变成为宋氏王国首富刘海,并以此种身份周游各国,刺探情报,培养势力,四处生事作乱。
一人分饰三角,他还真是乐在其中,如果不是他当年临时起意,送出了那天外而来的怪异软泥,真不知结果会怎样!
想通了这前因后果,对他的答案也不想计较,森然道:“你最好保证你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点虚假,否则,我会将你凌迟处死,剁成肉泥,叫你宋氏王国王庭化为焦土,陵兰古城变成地狱!”
说完这话,啪的一声扣上盒盖,将那锦盒收入怀中。
“将凤如岳押回皇宫,关入暴室地牢,小心谨慎,严加看守!”
陈奕诚与铁士听得真切,紧紧扣住凤如岳两条手臂,由众人准备好牛筋将他绑了盖特结结实实,这还不算,又用铁链牢牢锁在马车上,还在车厢前后左右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粗绳,车窗处则是留着个小孔,方便外间人等随时查看。
路途过半,就见凤如岳因为失血过多昏死过去,饶是如此,众人仍旧不敢大意,打起十二分精神,加快速度,直奔城门。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押着凤如岳回宫,直奔暴室而去,赵佑则赶去了太医署。
蓝铁心正在署中与一干太医说话,见他踏进门来,赶紧迎上,其余众人纷纷叩拜行礼。
“外公,他怎么样了?”
蓝铁心不答,只是将他带入最里间的密室,室内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青白色玉棺,棺盖半掩,露出张清俊温润的男子面口,长眉入鬓,秀目紧闭,双颊如玉,挺鼻薄唇,这一夜过去,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却是并无变化,栩栩如生。
那么安详,那么宁静,仿佛只是一次寻常的日间小睡,却叫自己怎么相信,他竟然死了。
不,他不相信,绝不相信。
“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我已经拿到了圣杯,这就出发去宋氏王国雪山……”手指抚上他微凉的俊脸,轻柔摩挲,久久舍不得放下,赵佑哑声低喃,过得一阵,忽然又回头朝外间唤道,“来人,备齐车马!给朕安排最宽最大的马车!”
蓝铁心抢上一步道:“佑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赵佑抬眸道:“我要去宋氏王国,要带着他一起去。”
蓝铁心倒吸一口气:“你莫不是犯糊涂了,他这副模样,哪里禁得住长途奔波,这寒玉棺也不是铁打的,万一路上有个什么闪失……”
赵佑摇头道:“外公你不知道,当年凤如岳把圣杯带出那秘洞,没等回到陵兰王宫杯中的圣水已经干涸了,我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他去,如果能够求来圣水,当即就要给他喝下。”
蓝铁心叹口气道:“那好吧,我这里还有些丹药,虽比不上宁皇后的茯苓首乌丸,但总是有胜于无,你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赵佑接过他递来的药瓶,附身下去,恭敬磕了个头,含泪道:“事不宜迟,我立时就要出发,父皇母妃那边只有外公替我转告了,还请外公帮我多多担待照料。”
蓝铁心点头道:“宫里有我,你放心去吧,多带些人马,还有着随行之人,最好是把铁士带上……”
说没说话,门外脚步声声,有人闪身进来:“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赵佑听得话音,眼睛都没抬一下,既是摇头道:“不必,你留在这里就好。”
铁士瞥他一眼,冷哼道:“莫非你是想留我在这里看守凤如岳,你要和陈奕诚一起去宋氏王国?你确定?”
赵佑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他说的确是实情,凤如岳虽然双目尽瞎,身躯却是异于常人,且生性狡猾,就算绳索铁链加身,都还得有绝顶高手夜以继日,严防死守,杜绝一切隐患。
这绝顶高手,不是铁士,就是陈奕诚。
他们两人都是陪他风里来雨里去,走南闯北,历经艰辛,若是平时,随便谁去谁留都无所谓,但此次前往宋氏王国却是不同,他不是为别的,是为秦冲求取起死回生的救命圣水,怎么可能让陈奕诚陪在身边?
说到底,自己还是他名分既定只缺仪式的爱人。
他能够陪自己追截凤如岳,拼尽全力将其制服,已经够了,没必要陪自己北行,去为拯救情敌之举流汗卖力。
也许他愿意,但自己不能容许。
或者在自己内心深处,对他也是有怨的,如若不是他去海南岛拿回那蛊毒的解药,自己便不会这样快恢复记忆,不会与秦冲决裂,不会匆忙成亲,不会疏于防范……说不定就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又或者,这就是天意,是上天要他经历这一场死亡,最终真正明白自己的心。
可惜,终究明白得太迟。
自己的大喜之日,只换得,他的与世长辞。
“其实,他也没打算去。”铁士低沉开口,“他只叫我好好保护你,并要我转告你,不论能不能得到圣水,不论秦冲能不能活回来,他都会在这里亲自镇守,确保万无一失,职责所在,无可推却。”
蓝铁心听得两人对话,长叹一声道:“奕诚也是条汉子……”
赵佑默然站起来,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凝望棺中之人,只一眼,却亘古般绵长,然后扭身,大步迈出。
“准备出发——”
一个时辰之后,车队浩浩荡荡出了城门,朝北而行。
随行解释铁骑精兵,个个深情肃穆,宽大无比的马车厚帘低垂,车门紧闭,车厢里3正是那口装有秦冲尸身的寒玉棺。
赵佑除下之前喜服,换上一身墨黑,策马奔行在马车旁边,面对街巷百姓的跪拜以及窃窃惊疑之声,面无表情,抛在脑后。
摸了摸怀中的锦盒,只觉得精神一振,身上渐渐有了力气,此刻心中自有一个念头——圣水。
救命之水。
只要找到圣水,棺中之人就能活回来,就能在对着他温柔地笑,就能再轻言细语唤他一声三儿,那曾被他漠视被他嘲笑被他唾弃的天籁之音。
车队从帝都出发,马不停蹄,向北而行。
一路均速前进,一方面心急如焚赶时间,抢进度,一方面有不能太快,以免马车颠簸,对寒玉棺造成损伤。
每日停下休整之时,赵佑都会上车推开棺木查看,他只那么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热度,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变化,什么都没有。
一晃就是数日过去,酷热逐渐消减,气温开始下降,入了宋氏王国境内,道理越来越宽,土地越来越贫瘠,越来越荒芜,绿意减少,天地间尽是一片灰白。
这日黄昏,天上突然下起小雪来,好在出发时早有准备,众人纷纷加衣,赵佑也披上条灰狼皮里的披风,远远望见前方起伏不断的高山,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这群山一过,就是巴彦大雪山了,便到了摩纳族的地界。
平原已毁,地形地貌也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但记得多杰说过,他们就栖息在旧址附近,只要他人一到,在周围转上几转,雪兽就能嗅出他的气息来。
风雪交加,一连好几日车队在嵩山峻岭之中穿行,铁士对这雪山甚是陌生,全靠赵佑凭着直觉指点着方向,一点点朝着雪山接近。
好在此时中原大地正当夏季,这宋氏王国比起当初来时气温升高不少,不再是狂风暴雪,很快就停了,越往前走,道路越是崎岖,脚下是磕人的石刚子路,马车车厢太宽,无法再往前走,无奈之下只得抬出寒玉棺来,开始牵马步行。
赵佑与铁士走在前头,后面是一队侍卫轮流抬着棺材,马匹则在队伍最后集中起来由人牵引前进。
就这样又走了大半日,直走得脚下乏力,赵佑看了看天色,正想下令停驻歇息,忽听得吱的一声,远处雪山上亮光一闪,白影明耀,淡金点点,有什么活物闪电办飞驰而来。
是雪兽!
那雪兽比他昔日所见个头小巧了许多,却也没那么凶悍,他腰间的神剑也没半点反应。
雪兽奔到离他三丈之外,蓦然停下,吸了吸鼻子,忽又旋身往来处奔去,似是回去报讯。
赵佑看得欣喜不已,忙抬手示意众人在原处歇息等候,又过了一会,那雪兽又再出现,背上还驮着哥熟悉的声音,正是多杰!
“真的是你!你怎么找来了?”多杰又惊又喜跳下兽背,朝他奔过来。
赵佑一把抓住他的手,话音急促,简明扼要道:“长话短说,我已经擒住了凤如岳,拿回了圣杯,你快带我去找卓顿,我要进秘洞,用圣水来救人!”
多杰往他身后的棺材看了眼,疑惑道:“是谁死了?”
赵佑咬唇道:“秦冲。”
多杰见他双眼发红,面色凝重,也不遑多问,招手道:“你们跟我来。”
说完他便是在前带路,众人急急跟上,随他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上行走,不时穿过座座雪丘,七弯八拐,来到一处山坳当中。
山坳里乱石重叠,夹着块平整的空地,几方高耸的巨石围合成个个的椭圆,巨石下方搭着三四顶破旧的帐篷,帐篷上铺着些大小不一的兽皮,以御寒冷。
听得雪兽归来的叫声,帐篷门帘一掀,冲出好几名兽皮裹身的少年来。
“族长你回来了!”
多杰矜持点头,问道:“大祭师现在是醒着还是睡着的?”
一名少年上前答道:“方才还睡着的,我这就过去看看。”说罢就朝一旁的山崖走去。
多杰伸手拦住他:“不用了,你们做你们的事,我自己过去。”
赵佑等人随他转了个弯,走到山崖下方,那石壁上有个凹洞,洞内光线甚暗,以他超凡的视力,看出那是个消瘦枯槁的人形,盘腿静坐,一动不动。
“大祭师?大祭师?”多杰上前轻唤,“我带了人来见你。”
叫了好久声,那人才缓缓睁眼,眼珠在深凹进去的眼眶中微微转动,声音嘶哑得近乎难听:“是谁?”
“是我。”赵佑迎上去,立在洞口。
这一路寻来,没想到他竟虚弱憔悴至此,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底气不足,不住喘息,心底升腾起的希望又破碎了不少。
“哦?”卓顿抬眸相顾,幌幌认出他来,“原来是你……你终于还是来了。”
赵佑心中大恸,拖着沉重的脚步上前拜倒:“在下赵佑,请求大祭师宽怒昔日傲慢无礼之过!”
跪在地上,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毕恭毕敬,眼眶温热。
“快起来,你是一国之君,这真是折煞我了。”卓顿颤巍巍抬手,“你莫非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赵佑点头道:“大祭师可还记忆秦冲,昔日您想收为徒弟的那名男子?他被凤如岳一掌震碎了五脏六腑,大半月前已经气绝身亡,我这回带了他来,望大祭师出手相助,救他一命,赵某千恩万谢,定为神族重振不惜余力!”
话说见,寒玉棺已经抬至洞外,卓顿被多杰扶着,行动迟缓从地上起来,气喘吁吁去往洞口棺前,先是审视了秦冲的面容,又伸手在他额上一按,良久,才长叹一声道:“我昔日所言果真灵验,当初要他拜在我门下,隐世不出,或可避开祸患,可惜他始终不听,哎……”顿了下,又道,“如今我法力已损,自身难保,却也救不了他。”
赵佑着急道:“但我已经拿到了圣杯!”
“是么?”卓顿眼睛亮了亮道,“先给我看看!”
赵佑忙将怀中的锦盒掏出来,打开盒盖,奉到他面前。
卓顿端详着那只其貌不扬的木杯,忽然闭目凝神,久久不语,赵佑在旁看着,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出口与否认。
过得片刻,卓顿幌幌睁开眼,面生光彩,含笑点头:“没错,我感应高了,这就是圣杯,我族失落多年的圣杯。”
凤如岳没有骗他!
真的是圣杯!
“当初还有距关于圣水的箴言,我没告诉你——”只听得卓顿喃喃念道,“日月星辉,天地灵水,入则生之,出则废之,所以圣水重生的奥秘就在于,将圣杯重新放回原位。”
赵佑喜极而泣,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下来。
“还好,那场雪崩虽然将我族人的家园掩埋,但秘洞却没怎么受损。”
卓顿在他身上大量了下,见得他腰间悬挂的神剑,转头朝向多杰,欣慰道,“多杰,你这就带着他们去秘洞,重新放置圣杯,如若上天垂怜,能顺利生出圣水,不但秦公子有救,我们复族也是有望了。”
多杰不迭点头,按捺不住欢喜,带着一行人又往北行。
路上景物被那场雪崩改变甚多,全靠多杰在前指引,众人方才到达那处石壁前。
故地重来,积雪消融,壁前那方巨石矗立依旧,赵佑忙指挥众人联手搬开巨石,露出漆黑的甬道来,甬道深窄,玉棺无法通过,好在此是阴冷极寒之地,秦冲的尸身在短时间离开那寒玉棺,也应无大碍,是以将其小心抬出,直接由铁士抱了进去。
甬道走尽,又见那处浓雾弥漫的方正洞穴,洞口的藤蔓未受外间雪崩影响,尖刺森森,生得更加乌黑密致。
赵佑拔出神剑,横劈竖砍,将大丛藤蔓斩了个干净,而后神剑脱手而出,直射洞口上方,生生钉入,无所改变,原封不动,凹槽与酒杯一众俱在,这头铁士将秦冲轻轻放在地上,那厢赵佑深吸一口气,将圣杯从盒里取出,端正放于那空着的槽内。
杯底刚以接触到地面,没等他松手,就听得啪嗒一声轻响。
木杯四分五裂。
那千辛万苦拿到的圣杯,竟然裂开了!
这骤然生变,令得在场众人都是傻了眼,瞪目结舌,赵佑更是双眸血红,手忙脚乱去捡那碎片:“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万事俱备,眼看只差最后一步,不想竟功亏一篑!
明明这一路上他都是贴身收藏,锦盒从未离开过胸怀,绝无可能有所毁坏!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心痛难忍,神魂欲裂,忽然间脑中灵光闪动,想起王姆在临死前说的一番话来。
王姆说,要告诉他一个秘密,全天下只其一个人才知道的秘密,说那圣水凤如岳是找不到的,永远也找不回来。
王姆还说,如果没有圣水,秦业就永远治不好,这样她才能一直守着他,所以她必须……说没有说完,她的最后一句是,不要怪她。
她说得那么笃定,又那么含蓄,当初没怎么在意的话语,如今想来,竟暗藴深意。
应该是她,也只能是她,王姆,为了阻止凤如岳重新获得圣水,为了留住那个为之痴狂的男人,她在圣杯上动了手脚,表面看似无恙,实则已经破裂!
破裂的圣杯放在锦盒里,其外观原本就是普通粗糙,毫无美感,观者大都一眼掠过,没人会长时间仔细审视查看,如此,骗过了急着寻找秘洞的凤如岳,骗过了一心只在秦冲身上的他,甚至骗过了法力受损老眼昏花的卓顿,却没骗过这灵气涌动精华汇聚的宝地!
圣杯已毁,圣水再也无法生成。
没救了,他没救了,活不过来了!
再也活不过来了!
一直强撑的那股信念徒然一散,赵佑扑通倒地,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头顶上是破旧不堪的幔布,从那稀疏的破口中可以望见高远的天穹,繁星点缀,仿若那人清亮的眼神,悠悠流转,明暗不定。
侧了侧头,帐中灯火幽幽,映出两张担忧的脸庞,一是铁士,一是多杰。
一看到他们,便想起昏迷之前在秘洞中的情景,不知不觉,两行清泪滑落。
多希望那只是一场幻梦,圣杯还好好放在盒中,自己还没进洞查探,就如一路行来,虽然艰辛,但心中总是充满了憧憬与期望。
然而,那不是梦,是真的。
圣杯毁了,圣水没了,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自己终究是救不回他来。
手指微动,随即摸到放在身边的神剑,心底突然生出个荒诞的念头,倘若自己一剑抹了脖子,是不是就能随他而去。至少在黄泉路上,有自己陪着他,不会再寂寞孤单。
眸光闪了几闪,就听得铁士冷声道:“你少来这副天塌下来要死要活的模样,就算没了圣水,但蓝老爷子不是热那个李一舟请宁皇后去了吗,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说不定他俩联手,会想出什么办法来呢?那个李一舟虽然看着讨厌,但鬼点子也是不少,或许也能帮上点忙……总之你别胡思乱想,早些带他赶紧回帝都,才是正事。”
这番话想必他酝酿了许久才说出来的,在情在理,找不出半点破绽来。
多杰也在旁说道:“就是就是,刚才你晕过去的时候,大祭师在他身上洒了些符水,虽然大祭师现在没什么法力,但那符水是早年炼的,说不定能起些作用,而且大祭师也看了那口玉棺,说这棺材很特别,普天之下再找不出第二口来,让他就留在棺材里,好好存放,等大祭师下一轮辟谷闭关,与天地通灵过后,兴许就能想出解救的法子来了。”
下一轮辟谷闭关?
那不是好几十年之后?
赵佑扯了扯唇角,他们喋喋不休说这些理由,制造这些遥不可及的梦想,无非也就是让他心里存着个浅浅的希望罢了。
其实,那随他而去的念头只是一晃而过,自己在这世上还有父皇母妃,还有年迈的外公,还有稚龄的幼弟,还有那么多亲友弟兄,还有那么多赵氏王国臣民,他又怎么忍心抛下他们?
而回去帝都,虽然希望更加渺茫,但又忍不住暗地期盼,集合这世上两大神医之术,或许能出现奇迹,也说不定……希冀而来,黯然而去。
你去的时候,卓顿蹙眉对他说了一句话,他说:“有件事很是奇怪,我当日摸他的命格,明明感觉到爱他的子嗣将权势超越,福禄齐天,但你又说他现在还没有子嗣,难道是我当日算错了?”
赵佑一阵沉默,算对如何,算错又如何,如今秦冲神魂已灭,他也是法力俱失,却终不能再算一次。
一干摩纳族少年齐齐来送,大祭师卓顿留在洞内,手里摇着金刚摇铃,口中嘶哑念着些听不懂的经文,梵唱声声,直入心魄。
神灯,圣水,就如一场遥远的幻灭的梦,终是留在少年族人的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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