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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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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光轰然寂静凝定。
  如无数飞羽,飘飘然,缠缠然,铺满了高楼云台,顺风而下,流到了粼粼波光中。
  苏易清偏了偏头,微微一笑,抬手抢过楚云歌手中酒罐。
  拿住酒的一刻,他看见楚云歌被风吹散的头发,尽散于眼前。还未抽身,就听楚云歌压低了声音,附耳道:“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洛阳两字,轻而浅,似乎真带上了些醉意,撩得人心上一痒。
  且插梅花,醉洛阳……
  声音在耳畔渐渐远去,苏易清在冰凉空气中惊醒。
  他睡了很久,窗户里透出屋外朗朗日光。
  案上灯油早已燃尽,唯剩一杆长长银针。
  他用手拈起银针,想了想,拂袖而起。
  楚云歌,你究竟是,不再想见我,还是……
  还是,如人所言,心机暗藏,所谋甚大,不敢同行?
  门外,天风萧萧,故人,不见。
  


第13章 第 13 章
  天清日朗。
  苏易清站在风中,四下环顾,只见山雪漠漠。
  林中,有一条细微痕迹,虽被仔细遮掩过,还是叫他一眼瞧出来。
  日前在山上与秦顾谈话时,被几句话打发了自己过往。
  朝廷中的挂名小官,常年行走在外,捉拿寻常捕头力不能及的大盗与恶贼。
  哪怕他现在忘记了很多东西,骨子里的敏锐还在。
  于是他抿了抿唇,顺着那条蜿蜒痕迹往林中走。
  脚下皆是冰晶,有野兔在他经过的一瞬间扑逃如飞。
  除了鸟雀与走兽,这条路上倒是平静得很。想来是楚云歌一条秘密小径,未曾布置暗器与机关。
  抬眼四顾,白山烟水。苏易清站在风中,冷风顺着衣襟充盈满怀,让他忍不住微微一颤。
  他又想起梦中长风,一场醉歌,且饮且笑,刀光乱箫。
  一念至此,苏易清仰起头,任风吹起衣袖,如鹏欲飞。
  一只,展翅五湖的鹏鸟。
  那只蓝色的鸟在雪林间恣意穿梭,带起一阵冰雾。
  不知走了多久,绕了无数小路,眼前忽地一亮,从逼仄野路走到幽碧寒潭前。
  细窄飞瀑从眼前陡壁窜流而下,落入小小寒潭中,又顺着潭边山石,分为数股溪流,一路蜿蜒而去。
  远处积雪融融,脚边水雾蓬蓬。被水汽融化的雪水,将厚压压苦叶湿得透亮。
  苏易清走得久了,往水边一蹲,抄起一捧水洗了洗脸。寒冬腊月中的山泉,刚一入手就冻得一激,水扑到脸上,呼吸都滞了一滞。
  他看到对面潭边的山洞——即便被仔细打理过,也看得出人为破坏的痕迹。
  苏易清蹲在水边,不声不响,拆开背后的刀,放在水中洗了洗。
  寒水从光洁刀声上肆意流淌,光弯折在水中,在刀身上反射出刺眼的色泽。
  他在犹豫。
  他大约知道自己是谁,可还未了解过去的苏易清。
  咳咳如今的自己,面对数百人命,尚有顾惜之念,短短数月前的苏易清,又为何……善恶不明,是非不判?
  一个是他已经忘却的过去,一个是他还没有准备面对的未来。
  修长手指挑起寒潭中的波纹,捞起一捧水,从刀锋上浇下。
  哪怕他忘记了很多事,想要承认过去的自己是错的,依旧不是很容易的事。况且,他至今不知道,过去与未来,究竟谁才是对的。
  苏易清半蹲在水边,轻轻拍了拍岸上乱石。顺着这条路,他未必会遇到一个顺心如意的答案,可如果现在不走,以后必定会,夜夜想起,都有迷惑与遗憾。
  “那就走吧,没什么好说的。”苏易清猛地拔刀,带起一连串璀璨水珠,四散在潭面上。
  他走进山洞,风吹过潭水,静悄悄水面又恢复了幽碧平静的模样。
  山洞高窄,显然是人力打造而成的。当年的江南楚家,势大根深,即便深山老林中,也有逃命山道、避身野屋,又是怎么折在沈从风手中的?
  苏易清一边想,一边小心打量周围石壁。脚下野草横生,山洞深幽,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周围都被黑暗笼罩,幽然生出诡异阴森的味道。
  直到拐了个弯,才看清前方数十米的亮光。苏易清手腕一抖,袖中石子打在路上,没见到什么动静,才往前走了几步。
  走到这儿,渐渐生出石阶来,缝隙中,野草挣扎着生长。
  苏易清走得不紧不慢。洞中有些过分的冷,他把手往袖中缩了缩。
  突地,脚步一顿。
  脚下轻微的响声在洞中格外清晰。
  他踩到了什么东西。是硬的砖石。
  雪地上似被人遮掩过,又让他一眼看出的痕迹;子规山上的阵法与机关,偏偏他走的这条路顺畅无比……
  脑中念头急转,苏易清心中一震,只听耳边隆隆之声如雷霆炸响,周围石壁嗡嗡震动,震碎一地土屑飞灰。
  他瞬间拧身飞出,脚步急点,往来路撤去。洞顶上飞灰扑扑掉落,他飞出数米,在飞出山洞的瞬间,眼前巨大石闸轰然坠地,瞬间就激起一阵浓灰,土腥气瞬间弥漫在整个石道里,灰尘迷得他眼睛几乎睁不开。
  巨响震得脑海空白了片刻,片刻后,才在石闸前站稳了身子。
  灰粘在他的头发上,模样有些狼狈。苏易清扣了扣石头,苦笑一声。退路被堵死,他只能往前走。
  哪怕当年的官职给他留下了非同常人的敏锐,可他……的确是忘记了很多东西。
  于是,这一路走来,半点疑心都没起。
  楚云歌给他留了一条路。
  楚云歌,处处布置得小心又刻意,一路引导他往山洞中走来。等他走到山洞中,不经意触碰到机关,回去的路即刻被锁死。
  楚云歌费心劳力,要把自己逼出子规山。说到底,他还是不会信任现在的苏易清。
  苏易清摇了摇头,往山洞的另一边走。
  走出山洞,眼前登时一亮,风静天阔,脚下无数白林如霜。
  远处山势渐低,露出广阔平原,夹杂着数条如带溪水,点缀着细密茅屋。
  这儿,果真是出了子规山。
  苏易清抬头,峭壁难越。这条路,果真是用来逃命的一条路。
  百丈石壁,千钧石闸,都挡得了追兵。楚云歌倒是大方,轻易就用保命小路,把自己送出山。
  苏易清心情有些复杂,走了几步,看了眼弯弯曲曲遍是积雪的路,要往村落中走。
  往下走了几步,他回头一看,山洞边上,赫然有新碑一座。被积雪盖了个顶,冷冷地站在风中。
  地上的藤蔓都在难见大雪中冻死,枯黄的枝干千缠百绕,虬结成一团一团。
  哪怕在风中死去这么久,依然挣扎在地上,像是哪些游离在人间与幽冥的鬼,为一点生之残念,不肯归去。
  苏易清像被雷击中一般,慢慢慢慢扬起了头,死死朝墓碑上看过去。
  因为动作太过僵硬,他听见脖颈发出微微的咯一声。
  墓碑上的三个字。
  是楚云歌。
  四下垂帘的房间中,灯火忽闪。面容端正的中年人沉坐灯下,青烟微袅,使他脸色有些模糊难辨。
  “飞鹏在天?可惜……”沈从风翻开手中锦卷,手指不经意在墨字上拂过,发出极细微的沙拉声。
  立于门边的秦顾欠了欠身,灯光照不到他的眼。站在昏黑中,他紫衣如墨,眼如古井。
  “区区楚家,也敢掀浪。”秦顾恭敬道:“圣上英明,这等乱臣贼子……”话未说完,就被沈从风的手势打断了。
  沈从风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秦顾便不再言语,往门边更退一步,手却慢慢攥紧,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涟漪。
  他还是说错了话。
  楚家叛上作乱的底蕴不够,那四姓之中,还有……哪一家?
  他赶来随州的时候,赵公公已死,再一天后,随州城内迎来了沈从风。
  算起来,他们离开江南,不过才两天的功夫。
  秦顾的思维在昏暗房间里飘来飘去,他想了很多东西,江南的大火,死去的赵公公,忽然来到随州的沈从风……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沈从风悠悠站起,顺手拿起案上的锦卷。
  秦顾猛地一震,跪倒在地。
  那双偏瘦,有些长的手上,不经意地托着一卷锦卷。
  背面是,明黄色的锦卷。
  这是整个天下,最为尊贵的颜色。
  最明亮的颜色,最柔软的锦罗,承载了整个天下最尊贵、最凌厉、最无法逾越的命令。
  整个堂皇天下,露出柔软一角,落在这方锦卷中。
  秦顾的手在袖底微震。
  他不是为了害怕——从小到大,他在秦家高大宅邸中,看过很多来往的黄门郎。他也行走在深宫中,看到过先帝与当时的太子。
  可唯有这昏黑房间中,柔软飘忽的黄色,让他手心发湿。
  这就是天下。
  这就是,君王。
  哪怕身处斗室,他仍旧听见了帝王之令,仍旧,不得不跪拜一纸明黄。
  帝王之令……可布天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年轻的帝王,早在登临帝位的时候,就跃跃欲试,急不可耐,像整个朝堂宣告。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何况四姓?
  秦顾笔直的脖颈弯了下去。
  而现在,那张足以让他跪倒的锦卷,轻飘飘落在沈从风手中。
  想来,这天下,也只有他不会为一纸帝王令,心神波动。
  秦顾忽然想到了三年前开始,起伏在京城中的流言。
  沈从风大人,和柔媚上,不举仕途,位极人臣。
  他见到沈从风的时候,觉得流言不过尔耳,可现在,那方黄色,从沈从风的指尖,一直燃烧到了秦顾的眼中。
  沈从风忽地一笑,将手中锦卷放回案上,哑声道:“陛下口谕,遣我回京。赵公公死在小寒山剑法下的消息,未免走漏得太快一些。”
  除非,从他们动身的那一刻开始,消息也长了脚往京城中飞。
  秦顾满头大汗,惶然抬头,急急道:“大人明鉴,在下不敢……”
  他的影子在烛火下摇摇晃晃。
  有飞蛾迎着火,往烛心中闯。
  沈从风有些惋惜地挑起那只飞蛾,漫叹道:“自然不是你。算来,你也数月未曾归家,不若趁此机会,与我一道归京。”
  他用商量的口吻,不容辩驳的语气,将秦顾打发出了门。
  走出门的一刻,秦顾看见地上水一样的月光,头痛得厉害。
  月华洒照一整个天下啊,哪怕……哪怕秦氏一族,得归蒙山,头顶上也永远站立着整个天下的主人。
  这才是,君王。
  楚云平,你必定,懂得比我早。
  心中似有野兽撕扯而过,留下深而长的痕迹。
  那年芝兰玉树,迎风而立,渭水之畔的,天下中心的,那一分江南啊。
  秦顾负手望天,有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第14章 第 14 章
  冷风像雾一样,慢慢透上来,将苏易清密密麻麻裹住了。
  他站在清朗日光下,觉得周围,满山风咽。
  那座新碑在雪中闪闪发亮,悬崖峭壁上枯枝野草投下的黑影,在墓碑上飘摇招展。
  苏易清站在雪地中,身后蜿蜒小路往村庄中无尽蔓延。
  楚云歌,楚云歌。
  他忽然一笑,手腕却忍不住抖了起来。
  是了,自他在城中醒来以后,从来就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或许是楚云歌总是太过从容淡定,哪怕流亡途中,也优雅高贵如阁中帝子,满身风华。
  是以苏易清从来没有意识到:那位叫做楚云歌的故人,一旦被满山影飞军追上,就要化作刀下亡魂,化为新塚白骨。
  再高华的贵族弟子,再优雅的从容姿态,也会变作血和泥,在满山白骨里,变为游离野鬼。
  凉气将他的心团团包住了,寒风从胸口里奔涌而出,在身体里生长出利刃。
  那些骨血中的刀,拼命扯动记忆的阀门,撕扯得他脑袋剧痛如裂。
  太过于熟悉的感觉——曾经的他,必定是经过这样的彷徨与犹豫,必定也是想过,倘若楚云歌当真死了……
  可当初的苏易清,究竟做了什么?
  他猛地闭上眼睛,抱住了头。全身的血往头上涌,砰砰敲打着心中关死的门。
  枯树,惊鸟,新坟,薄雪。
  苏易清站在一场如梦的风烟中。
  他像是落入了一场轻梦中。
  梦里有青石砖的路,是沉沉的夜晚。
  转瞬,路边灯火如昼,如星河一弯。
  他站在一串红色灯笼下,看见了温柔烛光中一双清萧眉眼。
  他们两人站在灯笼下,灯光将白蓝二色的衣衫都染上了温温的暖意。
  白衣公子手持一盏黄色灯笼,站在石砖上。灯光下,他的眼神模糊成一片。
  “阿清,楚家五楼十二阁,三十五处机防,究竟是不是你泄露。”
  这虽然是一个问句,可在楚云歌口中,并无多少疑问的意思,反而带着一重一重的叹息,像水中浆打了无数遍的白衣,凉而沉。
  雾中的苏易清,缓缓后退了一步。
  黑色雾气又弥了上来,苏易清咬牙抓住了记忆的碎片,用力回忆梦中的自己,在幢幢灯火中,在五色烟华下。
  不要退,不要退。他在心里用力喊,带着我,去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记忆的闸门急速颤动,雾气如海浪翻滚,肆意狂奔。
  青石路边,无数灯笼连成一串串。
  雾中的苏易清点了点头,嘴抿了一抿,轻声道:“我不想骗你。”
  楚云歌的脸色忽然苍白起来。
  头顶上的大红灯笼忽地摇晃起来。他们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晃动不停,像散乱又无处可平息的心绪。
  如软红帐的灯光哗然撕碎,冰凉寒气从白色袖中无声探出。
  袖中飞出的剑光,扯碎漫天灯火。
  管形,修长,微窄,冰凉。
  雾气被梦中的形状奇异的剑瞬间击碎,一场幻境霎时消弭。
  苏易清怔怔站在雪中,眼前似乎还停留着那短暂美丽的寒光。
  他看了一眼雪中墓碑,下定了决心似的,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
  背后,新坟旧雪,无人立。
  他走到村落中时,才看清周围地势,往子规山上的路,都被拦截在陡峭石壁外。
  悬崖像一道巨大的门,将平原村落和山野横绝成两个世界。
  他站在山的另一边,总觉得,短短几天,像经历了一场梦。
  可他不得不为了这场梦去努力,他总要想明白,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村中的人并无多少和外界交流的经历,见了一个负刀而来的青年,有些惊惧地看过来。
  苏易清把头低得很低些,顺着村中唯一的河道往外走,一直走到了湖前。
  岸边杂草丛生,这处村落被湖隔出来,苏易清四处打量了一眼,也没瞧见有船。
  一边提着锄头的老人哑着声音告诉他,撑船的人,三四天才来一次,要等上几天了。
  苏易清就坐下来,风吹得他黑色长发飘飘荡荡,他支着下巴,看湖面波水粼粼。
  他要往哪里去?
  苏易清不知道。
  眼前的路,还很长。
  当苏易清站在江南萧萧风色中时,京城中又是另一番风景。
  秦顾一头黑发飞扬在京畿大道上,马蹄下的烟尘都浮动着天下中心的繁华。
  紫箭袖,黑貂裘;宝马银鞍,雕车香坠。
  简单的马尾仅用金蝉铛束起,半掩额发下,剑眉微挑,笑意如灿。
  腊月二十三,除夕将至。
  秦顾策马而行,路边的贩浆人纷纷侧目,只来得及见一个富贵之极的背影。
  他和沈从风用了三天的时间,从随州赶来,刚到了京城,就有内侍带来圣上口谕,将沈将军给招进宫去。
  他刚好落个清闲,骑上马就往安仁坊奔去。
  安仁坊中的秦家大宅,覆压数亩,红亭赤阑,金沙玉潭,素来以富贵盛大的景象而闻名。
  此刻,整个宅邸中都挂上了锦纱灯笼,要为除夕做一场浩浩荡荡的准备。
  门前跪坐着双石狮,黑色大门漆彩雕画,舞女在栏杆间穿梭如云。
  马脖子上的银铃响了一路,在距离大门数十米远的时候,两侧窄门中仆从次第而出,有持瓶洒水的,有递巾牵马的。秦顾交了马,扬声笑道:“老三,磨磨蹭蹭,还躲在门后做什么。”
  他话未说完,两步并作一步往家门中走,顺手把外袍褪下,随手丢给身边的仆人。
  秦襄不留意被他拍到后脖子,痛得龇牙咧嘴,继而笑道:“嘿,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锦明要嫁人了。”
  秦顾挑了挑眉,过了会儿才想起来锦明是哪位叔伯的女儿,不算得很熟悉的姑娘,既然被他三弟这么珍重地当做好消息,怕是嫁了位不错的人家,对秦家来说,更是桩不错的交易。
  在门下站了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即刻有小厮低头快步行来,说老爷要见大公子。
  秦顾拍了拍头,哎呀呀笑了一声,跟在后面往宅中走去。
  穿过了几处洞门,秦顾一面走,一面打量新春将至的家宅。处处装饰得明艳堂皇,彩锦明灯,几乎迷住他的眼睛。
  走到一处发旧的房门前,四周寂悄无人,小厮行了一礼即刻退下。
  秦顾整了整衣服,脸色一正,伸手扣了三下门,再抬脚往门内走。
  屋内陈设,旧而煊贵。帘后,露出男人微白鬓发来。
  秦顾一怔,跪在软垫上,沉着眉眼,肃然道:“父亲。”
  动作端郁沉穆,唯有微挑眉眼,窥得勃发英姿。和方才朗笑疾行一身富贵的秦顾,判若两人。
  男人端起茶杯,青瓷漾着一湾水光。他看了看座下的儿子,悠悠道:“当初,沈从风让秦家襄助,斩除江南楚家,以此换回秦氏一族得归蒙山。”
  秦顾微微颔首,双手扶于膝上,窗外的光在他身上,落了一层白霜似的。
  “那自然不仅仅是他的意思,况且陛下圣谕,让你跟着沈从风,这笔交易,自然不能算错。”
  只是风险未免有些大。
  让秦家长子嫡孙跟在沈从风身边,一边奉帝王之令,斩杀江南楚家,为天下豪门作表;一面用以挟制秦家,不敢稍有异心。
  天平两端,一边是秦家日日夜夜想要回归的蒙山,一边是沈从风与秦家,除灭江南楚家。
  陛下往天平的一端,加上了秦顾的性命与自由。
  当初秦家也曾想过,让秦顾取中原王家的女儿,往天平的另一端,加上另一个王家。
  同为四姓,一个是京城困马,一个是中原飞云。马踏流云,终有一日,或可奔离京城,驰骋江湖。
  座上的男人抿一口茶,漫不经心道:“你可还记得当初说了什么……”
  秦顾慢慢抬头,忽地一笑。
  他长得十分俊朗潇洒,平常一笑,略见跋扈。可如今跪坐在地,满身肃然,一笑沉渊。
  秦顾顿了顿,沉声道:“父亲……我当时求的,不是机会,只是时间。”
  他还记得,在父亲提出让自己娶王家女儿的时候,他轰然跪倒,伏地叩首,信誓旦旦道:“父亲,我三年之内,必定带秦家回归蒙山。唯有嫁娶一事,敢请自主。”
  那时候的秦家家主,看多了生死离别的一双眼睛,也轻易看出了自己儿子的心思。
  若是看中了寻常人家的女儿,不说三妻四妾,只要他乐意,养在家中看热闹也无妨;
  让他一力承但家族未来,而不肯轻言嫁娶,唯有——情势不容,不能娶。
  而秦家富贵滔天,焰势逼人,不能娶的,只有,刀剑相见的江南楚家。
  他以为秦顾求的是一个机会,等楚家满门覆灭后,再隐去姓名,带把那位姑娘带回楚家。
  可现在,秦顾跪在微凉,略旧的软垫上,说不敢求机会,只不过,求一段时间。
  秦顾看着父亲的脸,仰起头,窗外日光照在他脸上,浮起苍白的光。
  他慢慢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道:“父亲,我所求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他从开始就知道,有些人注定无法相携而行,所以只想要有一段,哪怕势同水火,也唯有你我的时间。
  现在,他的时间,结束了。
  在江南无尽大火中,那一截柔软如月华的素色衣衫,隐没在浓黑烟雾中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所想要的,哪怕刀剑相伴的短暂时光,再也没有了。
  屋外碧水流转,秦顾出门的一刻,脸上就挂起有些纨绔的笑。
  走到长廊下的时候,看见一位满头金翠的姑娘,眉毛弯弯,眼神清澈,脸如寒霜,无半分笑意。
  秦顾一顿,恍然道:“锦明妹妹。”
  秦锦明淡淡看着他,语气清冷,“乡留哥哥,你们总算把我嫁出去了。吏部尚书,从此也可与秦家偃旗息鼓了。”
  秦顾看着她发鬓上的金簪,日光浮动,璀璨得耀眼。
  光的流转间,时间如水,一闪而过。
  他们很小的时候,也曾见过面。那时候,那位妹妹一向不爱金银,只用琉璃挂饰,清素可爱。
  当清澈的琉璃化为金翠,当不谙世事的少女行将出阁,时光易逝,人心,更容易变吧。
  他又想到了江南薄雪,楚家大宅。
  山光水色,远烟空翠,白鸟乱雪,青溪湍流。
  那是与秦家,绝不相类的景色了。
  有人持剑行于风中,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下,如白鹤坠于人间。
  锦明静静看着眼前的秦顾,看他眼神忽地一迷。
  他们站在长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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